谁知道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怎么最近不去‘老革命’了?”
我冲莫老做了一个鬼脸之后说道:“‘老革命’是我与铁哥们儿聊天的地方,您老去不的,一个字,吵!我在醉香居有熟人可以打八折,那地方啊,干净,高雅,您老去了不失身份!”
“你啊,从来就是一个鬼心眼的人,你爸没有说错,将你交给我是一个大包袱!”莫老显得无比哀愁。
“我不叫你叔叔叫你莫老是比敬重我老爷子还敬重呢!”我说。
我突然又说道:“叫上肖呓语,有那女孩子陪着吃饭咱们顺心!”
莫老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化了,他于是匆忙摆摆手:“不了,不了。上次在江滩灌得我难受了几天,现在不行了,要修身养性啊,我现在日夜研读《老子》,咱们做文科出身的就是要懂得养生之道!”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笑。
他看了我一会儿,就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知道,莫老已经答应去醉香居了。
我走出教室之后给莫老说:“您先走,这会儿我尿急,去洗手间方便一下!”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尽头,我转进了厕所摸出手机。
“呓语,你在干什么?”我问。
“睡觉!”她回答。
“你快给我起来,去叫上可冰六点在醉香居见面。”我急匆匆地对她讲。
“大哥啊,拜托了,我昨晚上做一个powerpoint到后半夜啊,你饶了我吧!”肖呓语显得确实很困,但是我有绝招:“你还真与我凿上了?我今天告你,莫老他可是对你不错啊,你心里掂量着!”
“莫老,他上次没有喝够啊?”
我没有时间与呓语唠叨,就挂了电话,只扔下一句:“我说定这事情了,别忘了叫可冰!”
5
大家都说我这人成熟得早,有女孩子说见了我会产生恐惧感,并不是我长得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而是我终日阴着脸仿佛没有快乐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有时候是很酷的,不知道现在很多大学生都在装酷吗?所以我整天就想阴着脸。
我有一次在路上碰上了可冰的同学雨烟,我就和她使劲地聊,我记得我问了一句:“雨烟,你看我长得帅吗?我配得上周可冰吗?”
她一下子就笑了,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这样我才会充满信心嘛!快说啊!”
雨烟就说:“帅啊,不骗你!”我就开始信以为真,可是可冰为什么老是说我长得丑死了,是不是女孩子就喜欢这样说男生才开心?
我们这一代人是很奇怪的,没准哪一刻就会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鬼主意冒出来,我有次没有事情干,就在天涯上面发帖子问大家对大学四六级英语考试是怎么看的?此后就忽视这件事情了。一个礼拜以后看“我的大学”这个栏目竟然发现还在首页,原来有一大帮大学生在不断地顶。
肖呓语与我们不一样,她是一个保守兼大胆的人。
保守是指学习进步,而大胆就是对待感情的态度。
她是我以前学生会的老上司了,现在据说已经被保研了,专业是莫老的营销调研方向,整天就在莫老的屁股后面打转。现在我在学生会接替了肖呓语的位置,但是只有与她我才能谈笑风生,这种关系纵使是周可冰也不能比拟。
林欣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来评价林欣,但是我最近怀疑会爱上这个大我七岁的女人。她实在给了我许多,无论从经济上还是肉体上,应该说在精神上更恰当。我并不贪图林欣的金钱,与她上床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只是有时上课或是打出租车就随手拿了她放在桌子上的钱,其余的并不关注。
我说:“林欣,你不要干涉我的大学生活。”
反而是她说:“你觉得我会吗?”
我感觉自己应该与她摊牌,因为我不想被人指做“风流种子”,我知道自己在关键时刻是可以保持理性的,所以我不能与林欣发生那种关系。我对林欣说的时候就走了样:“我是喜欢与你在一块儿,但我依旧是周可冰的男朋友,所以我们不会怎么样的,你知道吗?”
林欣的嘴角轻轻地弯了下来,这个女人近乎是一丝冷笑:“你说实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没有必要为踏上这条船而后悔以及害怕,我不会伤害周可冰的。”
我说:“你误会了,我不怕你对我怎么样。我不想加深对可冰的罪恶感。”
野草一样的欲望(10)
林欣轻轻地走到“捷克”的鱼缸面前,脸几乎要扭曲得变形了,她忽然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到地上,口里喊着:“你走,你立刻就走!”
随着杯子破裂的声音,我站在她面前直直地注视她,我们两个人的眼睛互相看着对方,就这样持续着。
然后我就静静地走到房间的门旁,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没有关门。
伟大的“捷克”在鱼缸里面戏着水,它没有烦恼是一种幸福。
我觉得,我喜欢与这个女人在一块儿,她能很快地猜透我的心思。特别是林欣的眼睛,那是我最喜欢的风景,我有时就喜欢轻吻她的眼睛,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做。但是此刻为什么我会这样难以释怀?
小旺财说我花心,我认真地对他说:“小子,你真的很不了解我!”我认为很多事情是不能用表象与主观来判断的,尤其是感情,一旦感情与女人联系到一块儿,那是比中东问题还要复杂的。
当时林欣就使劲地喊:“你走,你立刻就走!”她的话语没有一点犹豫,但是我可以听见痛苦的震动,现在我点上一支“红金龙”,一个人站在寝室的阳台上面,静谧地看远处躺着的田野和站着的绿树。
在烟雾缭绕里面,我想着与林欣在一块的时光,一个卑鄙的光环慢慢地落在我的脑袋上面,稳当得吓人。周可冰啊,晚上我就要见到你了,那时我是怎么一种心情啊?
6
醉香居的陈老板与我是老乡,同时山东过来的,在武汉已经待了3年了,这一点与我的经历差不多。
今晚我们订了8号包厢,就为图个吉利。干净的桌布带着米黄色的花纹,静静的不至于叫人眩晕,包厢的灯光绝对是一流的,据说是老板从海关人员手里买来的进口货,所以包厢里充斥着洋里洋气的味道,我猛然间发现桌布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印刷体的“love”单词就指给莫老看,莫老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睁着。
“陈大哥,这进口的桌布是哪个国家的?”我问进来送菜谱的陈老板。
“捷克!”
“哦!”我答应了一下。
捷克?
我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粉红色的睡衣、巨大的玻璃鱼缸、绿色的百叶窗与游来游去的金鱼,那条也叫捷克的家伙。此刻的“捷克”应该寂静地睡觉了吧,也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面做温暖的梦呢。
当然,我的脑子里顿时就有了林欣的影子,沉寂的如死去的花朵。
我对莫老说:“今晚不是我们要吃饭。”
莫老很疑惑,他长得像电影《手机》里的张国立,就差一句河南腔:做人要厚道。他问我:“那今晚谁是主角?”
我一字一顿地说:“是肖呓语!”
我看见莫老的神情急剧地发生戏剧性的变化,我料想他会站起来,谁知道他静静地仰在椅子上说:“肯定是你这个家伙搞的鬼!”
“对,是我们搞的鬼。”门外传来了肖呓语的声音,我见莫老顿时紧张起来,我连忙说:“莫老,您放心,这丫头这回不会灌你酒了!”
这时周可冰与肖呓语走了进来。
大家都知道我与周可冰是男女朋友关系,于是就让我们坐到了一块儿,确切说是肖呓语安排的。周可冰是湖南人,天生的辣妹子就喜欢拉着我吃辣,弄得我满脸是青春痘,而她白嫩的皮肤一如以前的光滑。我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否介意,问她也不讲,天生的小女生样子。
我与周可冰今天是在一块儿第550天了,弄不好哪天分手,也搞不清哪天结婚,总之日子就是这样过了,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就如别的女孩子对我说的话一样,而我也喜欢她,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彼此觉得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大家就开始报菜名,一会儿鱼香肉丝、麻辣鱼块、叫化鸡与一个青菜就被端上来了,莫老坚持要一个青菜的,于是就有了桌子上的清炒小白菜。肖呓语就说了:“莫老,您出来一趟就为这个小白菜啊,莫夫人生前在家里难道做的还不够多吗?”
莫老说:“经常大鱼大肉吃啊,人会出毛病的。清淡是一种福分啊,吃上一块变了质的东西说不定就会疯了,弄得像《白鹿原》里的鹿子霖最后一样的疯死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莫老还为上次的灌酒而耿耿于怀。
周可冰讲:“莫教授是出了名的好人了,今天大家好不容易又凑到一块儿,真是一个好日子,我提议先干一杯!”
我听可冰建议就站了起来,于是大家就一饮而尽。
吃饭是有火候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几杯酒下肚大家就进入了气氛。莫老说道:“呓语啊,我老实对你讲啊,你是一个好闺女,就是性子是一个牛脾气,不好,一定要改!”
野草一样的欲望(11)
肖呓语于是就开始坐在了莫老的腿上撒娇:“没有啊,莫老,我平时是很听话的啊,你们这些老师教授的,平日里与我们是一副样子,背地里哪一个是清白的?”
莫老讲:“社会就是如此,吾与斯同啊!我今天读屈原的《抽思》诗中,有‘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愿径逝而未得兮,魂识路之营营’之句。那种感情是多么地强烈,如今我的内心也经常波澜起伏,因为琐事多了,所以心情就下来了!”
“精彩,精彩!莫老就是莫老,古典诗词口到就成,真是难得的!我敬你一杯!”我高兴地对莫老讲道。
肖呓语从莫老手里夺过酒杯说:“不行,莫老今天不能与我们喝多了,要不然下次我们就没有机会与莫老喝酒了!”
我知道肖呓语心里是心疼莫老的,大家只要不是傻子就可以看出来。在学校后面竹林里散步的时候我曾经问莫老:“你知不知道肖呓语喜欢你?”与莫老谈话每每说到感情我就没有了辈分之间的隔阂,再也不称呼“您”了,而是一口一个“你”字,莫老不会怪我,因为他了解我,不像我与数学系的董化宾教授或法学系的言是军教授,我与莫老是无话不说的。
“你比你爸爸了解女人啊,你是早熟的人精!”莫老说。
但是莫老是很严谨的人,他允许自己掌握感情但是绝对不允许感情控制了自己,这一点与我不一样。他缓缓地说道:“我知道肖呓语这个女孩子很好,但是我不能辜负了你的师母,你相信不相信,死了的人是有灵魂的,你的师母经常传话给我:你再找个老伴啊。我不想对不住他,呓语才23岁,没有我一半子年龄,我坑了她不好!”
死了的人是有灵魂的?
我终于明白莫老的苦衷,看到他苍老的脸庞,我的心里就开始上冻,我并不可怜他,因为他说自己活得很愉快,我只是觉得,他太寂寞了,晚上一个人睡一张可以容下四个人的大床,不要说做爱了,连一个说话谈心的人也没有啊。
师母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很温顺的影像,这也是莫老不能释怀的原因。
其实那时我并不了解莫老,一个人如果那么容易被看透心灵岂不是太没有内涵了!莫老做得很隐蔽,语重心长地将我蒙骗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我知道原因,可是那时我已经老了,是我心灵的衰老,一种成熟的衰老。
心灵上的衰老是一种难以驾御的悲哀,青春属于心里长满野草的人。
当然,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
大家都很痛快地饮了很多酒精,莫老与肖呓语都开始透着醉意,不能让他们饮很多酒精,用莫老清醒时候告诉我的话说就是:酒会乱性的。
我开始回忆起五一节在江滩大家醉酒的情形,后来在一节课后莫老发了一顿很大的脾气。
“我一直喜欢莫老,我要与他过后半辈子,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做爱我都愿意!”肖呓语这个家伙真是出奇的大胆,她在劳动节以前就跟我说了。
“你想让我转告我叔叔,可是没有用处的。”我很严肃地对呓语讲。
呓语纠正说:“痞子,我不是要你做什么事情,相反,我是要你不要做什么事情,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我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我看准了的事情是不会回头的,不是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后退过?”我仔细地想了一下,是啊,我眼里的肖呓语是没有吓退过的,但是眼前这事情可是不小啊,如果在校园里面传开,绯闻就会不断,我真替她捏一把汗。
那时的校园里正放着我不知道作者的流行歌曲:让爱成为生活的主宰,
不要等到我的头发被你熬干成历史的黄白,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在犯错误,
但是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你是我生命的毒药!莫老本来是不会生气的,因为他醉酒的时候多了,但是五一那次不一样,至少莫老这样认为,因为那次肖呓语向他坦白了一切。她是对着汹涌的长江大声喊的:“莫先文,我爱你,我真的爱上你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们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惊讶于呓语的敢作敢当。
其实肖呓语也不是十分有信心,她知道,莫老说不定会吓倒的,所以她将莫老灌倒了,是用武汉生产的黄鹤楼酒。她说,她的女人的呐喊不应该叫莫老听到的,她还是没有胆量。
但是当时我与周可冰都张大了嘴巴。
事后肖呓语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你叔叔啊,我算是看透了,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的德行,爱啊,恨啊,就像在做一个营销项目,就差搞一次调研策划了。”
中国知识分子的劣根?
野草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