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云拿着机头张开的驳壳枪使劲地点了点头,古云豹也拍着怀里抱着的轻机枪冷笑着回答说:“司令你就瞧好吧!”
101师直属团的临时站台灯光明亮,随着距离的推进,那些穿着黄呢子制服的军统特务已经能远远地看见了。邹立敬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一停车,自己马上就会遭到伏击,隐藏在那里的军统特务要是一拥而上,局面将无法控制。
邹立敬举起望远镜,朝着列车前一直延伸到城门下的铁道望了望,悬着的心顿时又放回了心里,他命令道:“古云豹,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古云豹猛地站起身,对身后的特务连士兵们喊道:“来,拉开车门,做好战斗准备!”
随着古云豹一声令下,几节步兵战斗车厢两侧的车门全都被拉开,露出了里边依托着沙包掩体架起来的机枪,车身上的射击孔也全都被迅速地推开,一支支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外面。那门滑膛炮的炮车里,炮长“哗啦”一声拉开了炮膛,装填手立即把一发炮弹装进了炮膛里,炮手缓缓地挽起了炮绳,把炮口对准了站台方向。一切就绪,大家都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炮口的移动吓得包括马奎在内的军统特务一阵慌乱,他们赶紧手忙脚乱地趴在了地上。101师直属团的官兵更加利索,霎那间全都钻进了站台上的几个沙包掩体里,站台的表面上跑了个干干净净。
张孝武正要质问身旁的直属团团长郭疯子,那辆铁甲列车已经呼啸着提高了车速,带着一阵凉风冲过了临时站台。张孝武目瞪口呆地看着铁甲列车朝着城门洞下的路障开去了。
1949年1月21午夜1∶15
眼睁睁地看着铁甲列车正在路障前减速,张孝武向位于城墙门洞上方的士兵发出了拦截的命令,他疯狂地挥舞着手枪喊道:“快!把沙包全扔到铁道上!”
张孝武知道,尤其是高速行驶的列车,行走的铁路上最忌讳有杂物。列车要是开上了被沙包堵塞的铁道,就算是不脱轨倾覆,也肯定是不能再往前行进了。
张孝武喊了半天没听见什么动静,他回头一看,发现墙上边的101师官兵竟然对他的命令无动于衷,全都傻呆呆地站着不动,只有自己手下的那些军统特务正在马奎的带领下拼命地往城墙上跑去。张孝武知道,这样做根本就来不及,那辆铁甲列车根本不会等这些人上了城,就会撞断路障、冲出城去了。
张孝武正要发怒,却被眼前出现的一幕给惊呆了。原来,他发现城门洞上的那些士兵不但没按他的命令把堆成掩体的沙包扔下来,还突然间掉转了掩体上重机枪的枪口,把正要上到城上的军统特务挡在了通往城头的楼梯上。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儿,张孝武眼睁睁地看着铁甲列车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鸣笛而去,快速地驶进了城门洞底下,只要再穿过城墙外那一侧最后一道路障就出城了。张孝武知道全速行驶的列车撞上一个障碍物毕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那路障虽然不足以挡住火车,但至少能让这个钢铁怪物前行的速度减缓一些,它会降低速度把障碍物推开来确保安全。
此时,铁甲列车驶近了铁路当中的路障。车里的士兵全都拉动枪栓,做好了战斗准备。果然,车头里的司机搬动控制阀,降低了列车的速度,做好了撞飞路障前的准备。后边车厢里的邹立敬当然知道减速的原因,一脸冷峻的他仍就面不改色的笔直地站着,但右手却悄悄地摸到了枪套,轻轻地打开了枪套上的铜扣。
眼看着军统特务在张孝武的催促下已经沿着铁路追过来了,挡在车前的路障却一下子被拉开了。车头上的司机看见,赶紧使劲儿把控制阀推到了极限,铁甲列车呼啸着陡然加速,把检查哨和北平城甩在了身后。
马奎带着的军统特务跑到了路障附近,铁甲列车已经全速地驶出了城去。马奎放下了端着大号左轮手枪的手,像一条被海浪冲到了沙滩上的鱼,不自觉地大口喘息了起来。一个行动队员举起手里的美式冲锋枪刚要射击,却被马奎一把按住了枪身,愤愤地骂道:“别他妈打了,子弹打在铁甲列车上,那不是等于给邹立敬挠痒痒儿吗?”
这时张孝武也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他瞪着凶光四射的眼睛盯着路障后的一名少校和十几名士兵气急败坏地吼叫着说:“马奎,把负责检查的101师的营长抓起来!就地枪决!”那名营长并不惊慌,用手里的枪点着张孝武骂道:“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试试?”话音未落,营长身后突然变戏法儿似的涌出了二三百名士兵,呼啦一声把少校护在了当中,用枪口对准了要扑上来抓人的军统特务。
张孝武简直要被气疯了,他猛地拔出手枪向周围的特务们喝道:“把他们团长抓起来!”
马奎听了毫不迟疑,立即用手里的左轮手枪顶住了正陪着张孝武的郭疯子,几个特务一拥而上把郭疯子的双手反剪到背后,麻利地下了枪。
郭疯子不但不怕,反而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对张孝武轻蔑地说道:“你抓吧!老子我倒要看你怎么走出我的地盘儿!”
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张孝武勃然大怒,他伸手给了郭疯子一记耳光,恨恨地骂道:“你狂吧,我要把你请回去做客,好好享受享受!”
张孝武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在场的101师官兵,数百民官兵立即把军统的人包围了起来,一边大声喝令他们缴枪,一边揪住外围的军统特务拳打脚踢,泄起愤来。由于张孝武身上穿着全套的将官制服,肩膀上扛着标志着少将身份的一颗金星,一时之间还没人敢动他,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危险。不过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张孝武不知被谁暗中狠狠地踹了一脚。
那个打开路障放走了铁甲列车的少校最狠,他带着人涌上来,很快就把被捆着的团长郭疯子从军统特务手里给抢了回来。失去了理智的郭疯子顺手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了一支步枪,“哗啦”一声上了膛,端起来就要打刚才扇了他一巴掌的张孝武。就在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压迫扳机的一刹那,一个人猛地抢过了那支枪,一脚把他蹬了个趔趄。郭疯子勃然大怒,扑上来就要找那个人拼命,但却发现这个敢在老虎头上扑苍蝇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101师的副师长赫敏慈。
赫敏慈头上歪戴着棉帽儿,腰里系着晋绥系将领常扎的那种宽牛皮武装带,叉着腰瞪了一眼郭团长,骂道:“疯子,你不会有话好好说呀?跟他娘的军统动什么手?幸亏老子来得快,要等你闹出人命来,老子就只能带着你们出城投奔共军去了!”
赫敏慈的及时出现给张孝武等人解了围。那些气势汹汹、一心要置这些军统特务于死地的士兵全都不敢嚣张,迅速地转身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了。刚才还被簇拥在中间的军统特务们身边,一下子变得像退了潮的海滩似的,一片肃静。
张孝武这会儿已经没了再去找哪个算账的心思了,他望着越去越远的铁甲列车,急得直跺脚。张孝武快步走到了赫敏慈面前,心存侥幸地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老赫,我求你赶紧下令开炮进行拦截吧!再晚,就是炮弹也够不上了!”张孝武这时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只要101师的炮兵团一开火,行驶在地平线上的铁甲列车肯定会被覆盖性的炮击击中,到时候自己冲到他的残骸前,来个人赃并获,是活人还是死人他就不管了!
刚才在电话里还信誓旦旦的赫敏慈却让张孝武再一次失望了。他做出了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望着张孝武叫道:“孝武,快他娘的别提开炮的事儿了!我刚才给一片天长官打了电话才知道,这趟车是一片天长官同意放行的,我他娘的是个军人,没有一片天长官的命令不能擅自开炮拦截!老弟我没这个权力呀……”
张孝武被赫敏慈气得简直失去了理智,他指着这位刺头将军的脸叫道:“赫敏慈,我跟你直说吧!邹立敬是共产党!你现在赶紧下令让101师的炮兵开炮截击铁甲列车,一切都还来得及!否则,你就得背上个同党的罪名。”形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张孝武只得幻想着让赫敏慈炮击铁甲列车,自己好带人冲上去起赃。
谁知,原本笑脸弥陀似的赫敏慈听完了这话马上翻了脸,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张孝武嚷道:“张孝武,我告诉你,国军不能开炮打自己人,邹立敬他们也是正经八百的国军!”
张孝武仍旧不肯放弃地纠缠道:“老赫,赶紧下令吧!要不等蒋总裁下了令,就连一片天长官也保不了你了……”
赫敏慈带着一脸如假包换的无赖表情,假装为难地说道:“孝武,别提蒋总裁了,你只要拿出一片天长官的命令来,我就他娘的马上开炮!没有一片天老总的命令,我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张孝武气得七窍生烟,但是面对滚刀肉般的赫敏慈却无可奈何,眼看着越去越远的铁甲列车已经跑出了火炮的射程,他只得跺着脚发起了脾气来:“赫敏慈,我告诉你!你就等着回南京在铁窗里过完下辈子吧!”
赫敏慈却打着哈欠对张孝武不慌不忙地说道:“孝武,你忙活了一整夜,肯定是累了。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咱们都回去睡一会儿吧。这人一困就他娘的脾气大,明儿咱哥俩再好好掰扯吧!”
张孝武勃然大怒,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指着赫敏慈冷冷地说道:“好你个赫敏慈,私放嫌犯,通共叛国,坏了蒋总裁和老A局长捣毁共产党金融秩序的大罪!别说是一片天了,就是大罗金仙这回也救不了你了,你就等死吧!”
赫敏慈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转身便走,连头都懒得再回,就用玩世不恭的腔调儿回答说:“你有本事就找一片天长官去吧,对了,还有你口口声声挂在嘴边儿上的老A局长,你告诉他:老子不鸟他!”
最后这句话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站在一旁的郭疯子带头叫起了好来,周围的士兵们马上跟着起哄,一阵喝彩声震耳欲聋,响彻了101师的哨卡。
张孝武尽管早就把赫敏慈恨入了骨髓,但面对驻扎在附近的上万名101师的官兵,终究是心存忌惮。他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瞪着赫敏慈的背影儿,没发觉已经把自己的下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张孝武哪里知道,自己这次又是慢了半拍,老早以前邹立敬就已经把赫敏慈的工作做通了。早就心怀不满的赫敏慈一直对军统耿耿于怀,这次正好借机布下此局,出了一口恶气。邹立敬还让赫敏慈做好准备,一旦一片天下令开战,他的铁甲大队就和101师举行局部起义,敞开北平的大门。
今天早些时候,邹立敬告诉赫敏慈,过了今天张孝武就再也跳不起来了。赫敏慈怕之后就没有了报仇的机会,因此不但设计戏弄了张孝武,还让那个守卡子的少校在关键时刻放走了铁甲列车。
张孝武灰溜溜地带着挨了揍还硬充好汉的手下,离开了101师的防地,上车向军统站驶去。在上车前,张孝武特意打发走了自己的司机,指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对马奎说道:“老马,你来给我开车吧!”
马奎还从没听张孝武用这种腔调儿跟自己说过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瞪着眼睛愣在了那里。
一向凶神恶煞般的张孝武居然很宽容地一笑,再次用这个称呼叫道:“怎么?叫你老马不行吗?愣着干什么,开车去呀!”这两声看似普通的老马叫得马奎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眼圈一红,拉开车门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在车里,张孝武自顾自地说道:“别看咱们这次失手了,但这不是咱们的错儿!眼下咱们军统往日的威风是彻底没有了,不是咱们北平站一家的过错,而是大势已去,独木难支啊……”
在101师的临时站台上,赫敏慈歪戴着灰色的棉军帽儿,披着他那件带毛领子的灰色军大衣,望着远去的军统车队深有感触地说道:“这张孝武其实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就是他娘的站错了队!想想也怪可惜的……”
挨了张孝武一个大耳光的郭团长听了不屑地“哼”了一声,回答说:“还可惜呢!您要是再晚来一步看我不撅巴了他!”
赫敏慈轻轻地摇着头不再提这个话茬儿了,他严肃地对郭团长说道:“赶紧给师部打电话,告诉他们:全师戒备,谁他娘的来找麻烦,就他娘的不要客气,给老子狠狠地招呼!”
张孝武回到了军统站,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望着墙上那幅蒋介石的戎装画像出神。他的右手慢慢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握住枪柄想要拔枪自戕,猛然间听到办公室里间的保密室里,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他知道这肯定是南京方面在找他,或许还是老A本人呢。
电话铃声像是烫了张孝武的手一样,他一下子松开了枪柄,杀身成仁的念头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张孝武走进了保密室,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伸手拿起了听筒。
电话果然是老A打来的,这位局长并没有对功败垂成的张孝武大发雷霆,而是和颜悦色地开口说道:“孝武啊,你那边的情况有人跟我汇报过了。不要灰心,我还是相信你的……”
一听老A居然这样说,张孝武顾不上深究,心中的感激简直没法形容了。他赶紧挺起了腰杆儿站直了回答道:“局座,我……”说到这里,本想表表决心的张孝武竟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老A显然是猜到了张孝武的心境,禁不住也跟着轻轻地叹起气来。叹过气之后,老A对张孝武说道:“其实我很理解你那边的处境,刚才我已经跟你的一个手下聊过了。告诉你,共党的阴谋不会得逞的。现在‘野猫’已经到了邹立敬的身边,事情很快就要有结果了!”说到这里,老A又恢复了原本不怒而威的语气,冷冰冰地继续说道:“他和那个中共的特使以及匪钞的印版,终究逃不过咱们的手心儿!你现在的任务是盯紧了一片天,要是有了他确凿的通共证据,我这里就好办了。”
说到这里,老A话锋一转,对张孝武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一片天在委座面前告了你的状,说你干扰了他的指挥……”然后故意打住了话头儿,吊起了张孝武的胃口来。
张孝武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无声地等待着老A的下文。良久,老A终于再次开口说道:“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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