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新麻利地收起了手枪,望着严烈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场虚惊过后,两个人再次回到了大路上,大步流星地向着预定的接头地点走去。想起了那几个鬼鬼祟祟的投机商人,董建新不禁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严烈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道:“谁能想到,咱们脚下原本是通往北平的阳关大道啊,现在除了少数几个投机商人为了赚钱来冒冒险,真的就没什么人敢随便闯进来了。那些家伙可真是舍命不舍财呀!”
董建新听了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呀,现在北平城里的买卖好做嘛!在北平,国民党的法币干脆没人肯要了,一个国民党兵一个月的军饷连一个窝头都买不到,他们也只有从这些投机商手里弄点儿吃食了!”
严烈微微一笑回答说:“是呀,来时我就听说了。”说完,两个人不禁都沉思了起来。
走了一段儿,严烈忽然放慢了脚步,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建新,你是搞金融的。我听说前一段前沿上抓到了好多投机贩子,收的全是法币,你说说他们要这些破纸干什么呀?”
董建新笑着解释道:“你别看法币在北平城里一钱不值,在咱们解放区却可以按照1∶2500的比例换到人民币呢!这里面就有差价啊。现在人民币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那些投机商为这个才冒着挨枪子的风险去收法币的。”
严烈还是有些不解,随即又问道:“华北解放区早就实行用咱们自己的人民币了,别的解放区也都有自己的边区票儿。既然人民币是硬通货,那还回收国民党的法币干什么用呢?”
董建新连忙紧走了几步,追上了一直处于领先位置的严烈,耐心地解释道:“你想啊,现在大部分老百姓手里拿的还是法币,按说在解放区早就该宣布国民党的法币作废了,可老百姓没了法币就得饿肚子,上级为了让那些获得了解放的老百姓不至于挨饿,才让咱们的人民银行规定了暂时流通法币并限期兑换的政策。”
严烈听了恍然大悟,说:“没想到那些投机商竟然会钻这个空子,真是太没人性了!难怪部长说咱们这次使命意义重大呢,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感到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啊!”
董建新笑道:“那些奸商以后肯定逃脱不了应得的惩罚。倒是眼下赶路,咱还多亏了这些为了法币挺身犯险的家伙呢!”
严烈看着前面杂草丛生的大路笑道:“可不,要不是他们,这儿真的早就完全没了人迹,咱们就连路都不好认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出了又一座荒废的村庄,来到了村前一座破败的关帝庙前。观察了一阵儿,严烈让董建新带着印版隐蔽在一块影壁后,自己却拔出枪敏捷地来到了庙门前,仔细地搜索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就像一只剽悍的豹子一般。确认没有危险后,严烈才朝着影壁后的董建新招了招手,轻声地叫道:“来吧,一切正常!”
进到了庙里,两个人推开早已腐朽不堪的殿门,来到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的殿里。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关老爷面前的供桌后,严烈解下了一路上背着的包袱,指着里边的两套国民党军官服对董建新说道:“接头的同志还有一会儿才能来,咱们先换上这套行头吧!”
董建新拿起了一套胸章上写着军需官字样的制服对严烈笑道:“早些时候这还是个很吃香的职务啊。”
严烈一边麻利地系着制服上的铜扣,一边带着愉悦的语气应和着董建新说道:“眼下只有这些揣着法币满世界溜达的军需官最不引人注意,他们到处忙着找投机商人接头,还真是工作需要呢!”
听严烈这么一说,董建新一边利索地整理着身上的国民党军官服,一边带着由衷的钦佩对严烈说道:“你们中央情报部真是名不虚传,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等执行完这次任务,我一定好好向你请教请教!”
严烈望着董建新微微一笑,谦逊地回答说:“这算得了什么?等全国解放了,干脆我也调到你们银行的保卫部门去,好好收拾收拾那些奸商!”说完这句话,严烈掏出怀表看了看,对董建新说道:“咱们已经提前到达了接头地点。再过一个多小时,地下党前来接应的同志才会到,先抓紧休息一会儿吧!”
严烈把换下来的服装藏到了关老爷的神像后,便拿着枪朝殿门走去。董建新不解地问道:“不是休息吗?你干什么去?”
严烈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你看好印版,抓紧休息!我再到周围去侦察一下。这里可不是解放区,不多长几个心眼儿怎么行?”
董建新不忍看着辛苦了一路的严烈一个人行动,当下便自告奋勇地说道:“那好,我陪你一块去吧!”
严烈指着董建新怀里的皮包说道:“咱们辛不辛苦倒没什么,这个可比咱们重要多了,你就老实呆着吧!”
就在严烈和董建新平安地到达了预定的接头地点,正在为了休息的问题推让着的时候,马奎和手下的行动队也已经来到了无人地带的边缘。
马奎用手枪捅了捅头上的大檐帽,一面用蒙着红布的手电筒照着地图看了看,一面指着面前乌黑一片的荒野,对身边的一个上尉组长说道:“按照咱们的情报,中共的那两名特使估计已经到了。咱们赶紧悄悄地摸上去,埋伏到附近,等来和他们接头的人到了一起抓!”
那名上尉正要转身去执行他的命令,却冷不防被马奎一把抓住了衣襟。在黑暗中,马奎再次叮嘱道:“记住,要悄悄摸上去,别打草惊蛇!咱们是军统的特工、党国的精英,不是打野战的大头兵!张站长刚来,更得让他看清楚咱们的素质。”
根据马奎的命令,军统行动队的两个行动组悄悄地下了车,在两名组长的带领下分两路出发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黑蒙蒙的野地里,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那座孤零零的破关帝庙摸去,就如同黑夜里准备偷袭牧场的狼群一样,迅速地形成了包围圈。
1949年1月19凌晨3∶55
舞会终于结束了,邹立敬亲自驾驶着黑色的轿车离开了戒备森严的中南海,向着宣武门内的寓所开去。
在车上,邹立敬带着欣赏的表情望着身边略显疲倦的戴二小姐说:“累了吧?你今晚可是占尽风头,一连跳了那么多支舞,走的路都快赶上我这个铁甲列车司令在全城巡查一圈儿的了。”
戴二小姐妩媚地一笑,用一双动人心魄的大眼睛望着丈夫,她故意把嘴一撅,略带刁蛮地答道:“你以为我有瘾呀?还不是为了你邹将军的面子?也省得你那位大长官再因为那个蔡文治虎着脸感到不安了……”
邹立敬向妻子投去了深情的一瞥,带着由衷的欣赏摇着头笑了笑,望着前面冷清的街道,他压低了声音对戴二小姐说:“今晚组织上又跟我联系了,昨天我们护送的那几个人已经平安地到了解放区,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大物理学家呢!听说美国人一直在邀请他定居美国,是蒋总裁点了名的人。”
戴二小姐带着兴奋的表情看了看邹立敬,说道:“太好了,这样的人才比黄金还贵重。立敬,你的功劳可不小啊!”
立敬得意地一笑,回答说:“这功劳可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你这个女诸葛也是功不可没呀!要不是你设计得好,事先给那几个人穿上了铁甲大队服装,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过检查哨呢!”
戴二小姐故意把头扬得高高的,带着俏皮的神态回答说:“那倒是。不过你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我就满意了,我决定代表家庭先奖励你一下,我正盘算着好好地给你操办一下生日宴会呢,要知道过了今天你就36岁了……”
邹立敬闻言心里一热,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戴二小姐满头的秀发上,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放心吧,我邹立敬绝对效忠戴二小姐。我老实听你吩咐就是了!”
戴二小姐这才满意了,得意地把头一歪,靠在邹立敬的身上。
邹立敬一边把车拐进左边的小街里,一边喃喃地感叹道:“难怪别人都说娶了你就等于把福气娶进了门,看来这话真是太对了!”
戴二小姐靠在邹立敬肩膀上,又往肩上的猞猁皮披肩里缩了缩,自得地答道:“这倒不假,没事多往天坛跟儿跑几趟吧……”
邹立敬听了满头雾水地问道:“我没事儿去那个连人影都没有的鬼地方干什么?”
戴二小姐坏笑着答道:“去那儿偷着乐啊。不过一次不许超过五分钟啊……”
此时城外的无人区里,已经紧张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一阵小旋风挟着几片碎叶子静静地起舞,远处的猫头鹰发出了几声像哭又像笑的叫声,让人听了不禁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寒冷的风里散发着危险的信息。
在这恐怖的寂静里,提前赶到的军统行动队全都静静地隐蔽了起来,美制冲锋枪的枪口全都指向了前方,只要马奎一声令下,就能组成一张严密的火网,封锁周围的任何一个方向。压抑的空气使人大气都不敢喘。
在军统的包围圈外,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残月下的大路上。那是前来接头的地下党,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着关帝庙走去。随着他们急促的脚步,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枪口也随着他们慢慢地移动着……
邹司令的轿车带着柔情蜜意驶进了宣武门内一座青堂瓦舍的宅院前。停稳了车后,邹立敬轻轻地按了按喇叭,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腕子上做工考究的欧米茄手表,再过五分钟就四点了。他心疼地对戴二小姐说:“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回去歇一会儿吧!”
戴二小姐伸着懒腰问道:“听这意思你又想不回家了吧?”
邹立敬带着抱歉的神情回答道:“夫人猜对了,我还真来不及休息了……”
随着喇叭声,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出现在门里,指挥着两个士兵卸下了活动的门槛,推开了大门。来人是邹立敬的副官古云豹。邹立敬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摇下玻璃探出头吩咐道:“云豹啊,别动门槛了,咱们这就该走了!”
古云豹闻听抬头看了看天,便对那两名士兵说道:“一会儿再把门槛放好,司令的车不开进来了!”
邹立敬下了车,快步绕到汽车的另一侧,殷勤地替妻子拉开了车门,关切地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该到车站去了,第一班铁甲列车快要发车了……”
戴二小姐望了邹立敬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略带嗔怪地点了点头埋怨道:“你这个司令呀,什么事儿都往前头冲,连个囫囵觉都用不着睡吗?”她嘴上虽然这么唠叨着,人却缓缓地走到邹立敬的身边,小心地帮他系上了领扣,喃喃地叮嘱道:“现在外边很冷,小心着凉啊,冻着了看谁伺候你……”
邹立敬歉疚地一笑,俯下身亲了亲戴二小姐的脸颊,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放心吧,夫人!我肯定会注意的,倒是你赶紧回去吧,别真的着凉了……”说着话,把她推进了门。然后转身朝着古云豹叫道:“走吧,云豹。时间不是太富余了!”
古云豹答应着走到了车前,挡住了汽车的前门,拉开了车的后门,把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司令请!”
车瘾还没有过足的邹立敬把手一挥吩咐道:“让司机坐后边,我开!”古云豹却仍旧一动不动地挡着车门,朝门口努了努嘴小声说道:“夫人吩咐的,她让您坐后排休息一会儿,司令请吧!”
邹立敬知道古云豹是个对夫人的话不折不扣执行到底的人,只得笑着改口道:“好,坐后边!”
看着司机坐到了方向盘前,古云豹便拉开门坐到了司机的旁边。邹立敬知道这是细心的戴二小姐为了让自己借机会休息,特意关照好的,便带着幸福的微笑挥了挥手让司机开车,仰头躺在了靠背上。
其实,戴二小姐根本没走,而是悄悄地躲在门后看古云豹是不是按她的吩咐去做,当看到邹立敬按照自己的意思靠在靠背上休息了,她才满意地进到了屋里。因为邹立敬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家,前往前门火车站去监督第一辆出城巡逻的铁甲列车发车,这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惯例,因此她纵使心疼,也逐渐习惯了。
这边的邹立敬一看戴二小姐真的回去了,马上坐直了身体,大声地命令道:“快开车,咱们可不能到迟了!”那精神抖擞的劲头,怎么看也不像熬了一夜的样子。
在车上,邹立敬睡意全无,他默默地点上了一支烟,开始紧张地盘算起今天的第一趟铁甲列车要执行的特殊任务来。今天的任务的确是非比寻常,不仅要履行他和赫敏慈的约定,把101师的那批救命粮拉进城里,他还要亲自看着上级通知的两名重要的客人平安地进到城里,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要知道,为了确保这条连接着北平地下党和城外党组织的生命线,心思细密、万分谨慎的他已经绞尽了脑汁,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为此,邹立敬一直事必躬亲,不知疲倦地亲自掌握着队伍,甚至还故意帮着一些驻军的将领们办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他昨天答应赫敏慈运粮一样,有一半原因也是这样。101师掌握着西直门一带出城的铁路哨卡,等于是控制着整个北平的咽喉要道,铁甲列车每天都要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进出。101师的赫敏慈是个不容忽视的人,帮助他,就等于给进出城的列车铺平了道路,也等于让靠着列车跟组织上保持联系的地下党又多了一层保险。
说话间原本一路疾驰的汽车突然停在了头发胡同附近的街面上,一道用铁丝网扎起的路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望着许多士兵正在起劲儿地挖掘着工事,邹立敬皱着眉头对古云豹说:“你下去问问,路都挖断了,咱们还怎么走?”
古云豹正要下车,路障前一个带着中校领章的军官来到了车前,客气地对降下了车窗玻璃的邹立敬说道:“这位长官,麻烦您绕绕吧!根据上头的命令,这里要抢修炮兵阵地,您过不去了。”
邹立敬低头看了看手表,一看时间还早,便朝那个中校点了点头,对前排的古云豹吩咐道:“咱们从长安街过去吧,时间还来得及。”
长安街上空无一人倒是很通畅,车子开过了华北剿总所在的中南海,很快地开进了天安门前的广场上。邹立敬不禁摇下窗子,向对面的天安门望去。
因为已经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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