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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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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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困了?”见我半天不答话,他问。

“嗯,累了。”我装出模糊的声音。

“睡吧!”他吻吻我的额头。

“简直是太过分了!”吕弈一进门就大喊出来,“金凯提的要求太过分了,直接说要我们向云天俯首称臣好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可恶这些人没一个人说一句硬话,就会推着一脸的笑什么都不说,我说这些条件我们没办法接受,他倒也痛快,就一句话:战场上见!那就战场上见!我怕他不成吗?”他把外衣往沙发上一摔,呼呼喘气。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云天就是要这个天下,他答应了议和,也就是要叫他们将天下拱手让给他罢了。

“小声一点,孩子发烧了,刚睡着。”我悄声对他说。

他神情马上变了,似乎一下子就把公事忘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要不叫大夫过来。”

“应该没什么大事,这段时间还挺稳定的,今天中午也不知因为什么,先观察一下,不行再叫大夫。”

我正回答他,冯嫂急急忙忙从楼上那个跑下来,说:“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少爷把刚吃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了!”

我的脑子一下炸开,疾步跑上楼,平安躺在他的小床上,地上的盆里是他吐出来的东西,我刚到他床边,他就又吐起来,我看到呕吐物里有黄绿色的东西,像是胆汁。

“平安!”我抚着他的小胸脯,拿桌子上一杯温水喂给他喝。

“妈妈……”他虚弱地叫着我,“难受!”

“妈妈知道,平安乖,”我抱着他,“妈妈这就去请医生,医生来了平安就没事了啊!”

吕弈进来,说:“我已经叫了大夫,别担心。”说着揽住我的肩。

平安的身体突然出现状况,我一心一意扑在上面,仿佛这世界所有其它一切都不存在了。大夫来过,给他打了一针,说建议还是到医院去作一次全面的检查,吕弈脱不开身,我决定明天自己带他去。

我在他身边守了一夜,打点准备去医院的时候才想起今天约了金凯见面,到医院先给表哥打电话,说孩子病了过不去,但是也要他不要对金凯提孩子病得很重的事情——我怕会影响他谈判的状态。

带着孩子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非常折腾,看着他这张憔悴的小脸,我觉得这些检查都是太残忍的,可是他一直不声不响,只是没做完一项检查都更用力地搂住我,可是我却感觉到他的手臂越来越无力。这个孩子会离开我,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接着身体打了个要命的寒战,如果我连他都保不住……不,不可能!不可能……

医生的建议是住院,但是他们给我的保证只是可以延长生命,肾功能衰竭,天生的毛病,这个孩子注定也活不长。不,不可能!我一直都很小心,他除了偶尔发烧,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会?他得到的照顾是最好的,怎么可能?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怎么可能,我不能相信,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有人来诉我他就要离开我了,就要死了,我怎么能相信?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掏出手机颤抖着给吕弈打电话,声音完全失控,他听我语无伦次地说话,只说他马上就到。

他来了,他抛开他的谈判桌,抛开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赶到我身边。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不会有事,我们一定可以救活平安,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生活在别处16

谈判持续了一个月,没有达成任何成果,金凯已经表示马上回北部准备新的战事。平安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我也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不,我不想说,我不想说我的孩子是怎样一点点消瘦下去,我眼睁睁看着他,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生命在消逝,而我无能为力!明明,他的生命是我给与的,而现在我为什么不能挽救他?我宁愿自己死掉,用什么残酷的方式死掉都可以,来换取他的生命!可是我的耳边只有医生们的叹息,他们说,他们已经尽力了,没有办法,衰竭得太快了,其它器官的功能都已经受到严重的影响,来不及了!

现在的平安,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他清醒的时候已经很少了,醒来也只是睁着一双痛苦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不忍心去看,又不得不看,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人世上来受苦?金凯给了听这个名字,平安,可是他跟着我,又怎么可能平安呢?

吕弈每天晚上都会来,在医院呆到很晚才走,我曾经听到两次他在楼道里和医生发火,怪他们不尽力医治。而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从没有出现过一次,甚至派人穿一句话来,都没有,我忘记了,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他的,是的,是我!

“你太累了,这样下去不行,平安还没有治好,你就先累倒了!”吕弈劝我。可是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了,我就是累死了也救不回这个孩子的命了!

我低头看平安,他在昏睡,现在对他的治疗基本是消极的,他的昏睡很大程度上也来自于药物作用,至少可以减轻痛苦。“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的孩子?他那么懂事,那么听话!我又为什么没有对他好一点呢?为什么不多关心他一点呢?我是个坏妈妈,但是报应到我身上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拿走呢?我做的坏事我一个人承担后果,放过我的孩子不行吗?”我管不住自己絮絮叨叨说下去。

“莫情,别说了,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你不要这样!”他抓着我的手抱住我,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的体温。

平安缓缓张开眼睛,平静地望着我们,说:“妈妈,爸爸。”

我惊住,这是他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他叫我一声“妈妈”了!“宝贝!感觉好点了吗?”

“嗯,妈妈,我想喝水。”

我慌手慌脚倒了水,尝了尝凉热,用吸管喂给他喝,又问:“想吃什么吗?”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摇摇头,说:“妈妈放心,平安就快好了。”

“我说会好起来的吧?”吕弈搂着我的肩,我们一起看着他再次入睡。

我真的太累了,趴在床边看着仪器上波动的心电图,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吕弈轻柔的声音:“睡一会儿吧!”头皮被他抚着,睡意突然不可抑制。梦里面,平安活泼地和我玩,他说:“妈妈,爸爸真好!”我扭头看身边的男人,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可是他带着熟悉的笑意逗着他玩。

我被惊醒,首先看到的就是仪器屏幕上那一条直线!是怎么了?不,一定还是在梦里,我用力咬一下自己的嘴唇,感觉到疼痛,回过头惊恐地望向吕弈,他不敢看向我。

“不,吕弈,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我,我不敢叫醒你,没有办法,医生已经对我说了,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个过程,我不能叫醒你!”

不!我回头看平安,他明明还活着,还是睡着时那个样子!我捉住他的手,还有温度,不,他还没有死!抓住他细得不正常的小胳膊,我说:“平安,不要吓妈妈,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妈妈知道你没事,快,叫一声妈妈!”

“莫情,别这样,冷静一点!”吕弈在后面很用力地拉我。

“不!”我猛力推开他,撒腿跑出去。

“啊——”我在医院的楼顶上声嘶力竭地大喊,仅有的理智告诉我,我必须把嗓子喊哑,否则就会管不住自己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在眼泪中大喊着,看到一架飞机滑过头顶,是他走了吗?如果现在他在身边会不会好一点?至少这种悲伤是可以被深刻理解的吧?金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和证据,死掉了!他是我的命,没有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恨你的时候,我还是在保护你!

吕弈跑来紧紧抱住我,不管我怎样挣扎都不松手,只有他,来给我安慰!

时间,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概念的消失,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月,还是一个星期,我不知道,只知道吕弈曾经回来,又离开,我每天吃饭睡觉,眼泪流下来又干涸在脸上,其它的时间都在发呆。这就是传说中的自闭吗?也许不是,我还可以勉强说话,只是不愿多说而已,我也没有想任何事情,不敢回忆,好像忘记了所有事情,只剩下躯壳。

就这样每天坐着,从日出到日落,没有人来招惹我,饭会按时送上来,睡觉也会有人来提示,吕弈或者其他人,有医生来过,可能是有,我不清楚。

“夫人,您有多久没有给总部发送资料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

我抬起眼,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她是谁?我愣愣看着她,噢,冯嫂,天堂会,我还有这样一重身份!“你走开,我不要再见到你。”我低低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还是哑的。

“你别忘了……”她的声音让我莫名的恶心。

“我说我不要见到你!我解雇你,你现在就给我走!”我突然喊出来,是的,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不要一个人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是谁,我用不着!

“您不要后悔!”她仍然低着声音,转身出去。

我仿佛也是被自己惊醒了,一寸寸地环顾周围,这个房间,非常熟悉,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光景,窗外没有阳光,房间里栗色的家具显得更加沉重,椅子有一点硌,身边的桌子上,一个小小的像框,是平安两周岁那天照的,我抱着他,吕弈站在我身后,一家三口,那天我们都很高兴,吕弈还说要备宴请客,我认为不合适,终于把他说服,那个时候……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我的报应,我骗了这个男人的感情,最最不能原谅的伤害与欺骗,于是我在乎的都要离开,永远得不到。而我必须活下去,活好,同这命运奉陪到底。

“司令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出门去,问管家。

“今天就回来,司令这些天都没有去战场。”他木着脸回答我,而其他听到我说话的人都停下来,偷偷看着我。

“司令回来,就叫我下来吃饭。”

“司令说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那就把饭送上来吧,司令回来告诉他我在等他。”

我必须活过来。

生活在别处17

吕弈是在晚上很晚才回来的,我一直坐在房间里等他,我想我是明白了一点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没有力气把它想清楚,但它就在那里。

“莫情,他们说你在等我。”他进屋来,我回头,他脸上有一点喜悦,大概是为我的反应。

“吕弈,我这个样子,有多久了?”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轻轻说:“两个月了。”

两个月?有这么久了吗?我真的自我封闭了这么久?“对不起,”我走过去,“让你为我担心了这么久,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什么,不要太难为自己,我知道你难过,换作是我,可能会疯掉!”他拉住我的手,“慢慢来,我听说你把冯嫂辞退了?”

“是。”

“没关系,慢慢来,现在战事很紧张,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要自己多努力,对不起……”他低下头,继而轻轻把我拉进怀里。

这是我的决定,可是如果事情是决定了就能够办到那么简单就好了,梦里面全都是平安,闭上眼睛就是,我管不住自己,我学习过精神控制的方法,但是不能,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夜里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平安哭着的影像还残留在眼前。

“怎么了?”吕弈也醒过来,起身搂住我。

我摇摇头,用手撑住头,摸到一层的冷汗,“我不能这样下去,不行!”我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没事,有我在,没事了!”他哄孩子一样把我拉进怀里。

我努力的贴紧他,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点温度,我感到自己的冰冷,简直要冻僵了。

“不能这样下去,那就想想办法,明天叫个精神科医生来好不好?”他也抱紧我。

“不,医生没有用,不要用药物控制我。”

“好,那我们想想其它办法,如果……”他犹豫了一下“再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好一点?”

我僵住,说不出话来,任他把我放在枕头上。再生一个孩子,我的精神就会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精神也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无法想象后果。

正发着呆,吕弈突然在黑暗中问:“平安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惊诧于他会突然问这个,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们也说好了不提的,但是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他而这么难过呢?是不是因为他而不愿意生我的孩子。”

“不是这样!”我急急否认,“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女人第一次学会那种爱,就会比较深刻。我有时也想,也许就是时间的问题,他不能和你比,可是我却把大部分的感情遗留在了那个过去,对你很抱歉,可是对自己也无能为力。后来他出意外去世,那天早晨我们刚吵过架,所以那种歉疚一直折磨着我,我……”

“别说了,”他抱住我,“我不应该逼你说!我们生一个孩子吧,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他说话的热气吹着我的耳根。

我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的怀抱里依偎去,是的,我决定,把这一杯毒酒,喝下去。

两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重新开战,南面居然接连取得了两个大捷,我偷偷研究了战局,北面的失败完全是由于指挥不当导致的,而这两个战役,都是金凯指挥的。说到底平安的噩耗不可能不传到他耳朵里,而他的状态是否和这个有关,我不得而知。

家里面的布置发生了一点变化,所有关于平安的东西都打包藏起来,只留下桌子上一帧小小的照片,吕弈在帮助我。大概是吕弈地位的不断提高,导致人们认为他的势力可以压过整个吕家,所谓“上层社会”的大门突然向我打开,时间总是被动地被填满,穿梭于虚伪的笑容和浮华的环境之中,我看到了这个社会烂掉的内核,以致从来没有对云天他们的事情这么有信心过。那样的场合我没办法融入,于是过了一阵那样的生活就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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