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遇到过金凯,会不会活得好一点?我在为遇到他后悔吗?不,不后悔,不后悔……
不,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和事,金凯和爱情都只是其中之一,我可以为其它事情好好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是非之地17
梦里面手机叫个不停,我找呀找,终于握在手里接通,听筒里声音不是很熟悉,问:“老师,同学们都到了,您怎么还不来上课?”
“跟同学们说,这次课取消,回头我去院里领处分。”我在梦里模模糊糊地说。
这就是个梦,我对自己说,还没到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不会晚的。再次被机械的声音惊醒,反应了一下,应该是门铃,努力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歪在沙发上,衣服还是昨天回来时穿的那身,面前的茶几上两瓶酒一空一满,抬头看表,已经开始上课半个小时了!猛地惊醒,刚才的梦还有点印象,难道是真的?手机原本在茶几上,也变成在手边,毫无疑问,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显示“一班班长”的字样。那么我说过的话也是真的了,我已经让大家回去,该死!
门铃还在响,挣扎着起身去开门,罗恒叫了声:“白老师。”
我算是彻底醒酒了,还好酒好,宿醉也不会头疼,意识到自己蓬头垢面地站在自己的学生面前,顿时心生慌乱,急忙让他进门,自己去洗脸梳头。
“老师,我听您电话里声音不对,就代表同学们过来看看您是不是病了。”他说着进屋,好奇地打量着我的房间。
我急急忙忙梳洗好,出来说:“睡过了头,实在对不起同学们,我会跟院里解释,回头你安排一下,咱们把这节课补上。”
他似乎听到,又似乎不在心,只是观察着我这个住处,最后注意到茶几上的酒。他拿起来看了看闻了闻,说:“这酒您自己喝了一瓶?我爸的酒量都不行!怪不得今天起不来!”
“不是,两个人喝的。”我解释了一下。
“是不是和黄老师喝的?”他马上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这么没大没小啊?”我摆起老师的架子。
他做了个小鬼脸,又正色说:“老师,您不用向院里解释了,我交代同学们都不要说出去,没事的。”
“这个不用你管,我做错了我就要负责任,你安排好补课的时间就行了。”
他见我不领他的好意,似乎受了点打击,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背包放在腿上翻找东西,边找边说:“差点把大事忘了,我小姨让我带东西给您呢!”
“你小姨?”我想不出自己和他小姨有什么联系,然而东西已经递到我手上,一张请柬,印得相当精美,翻开来看,并排的两个名字触目惊心“金凯”“云影”!我紧紧咬住牙,盯着看了一会儿,感觉好一点了才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说:“原来是云影结婚的事情!你是云家人?”
“我母亲姓云,我们家和国家主席算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倒是想不到!”我盯着他,似乎眉眼之间确实有云家人的痕迹,“这个日期不凑巧,我有个好朋友也是这一天结婚,我已经答应她过去了。我会给你小姨电话,也会把礼钱给她,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不会吧!我还想着那天来接您呢!再说我可是得到任务一定要把您请到的!”
“你小姨说的?恐怕你那个舅舅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吧!”
“谁说的?这个请柬就是小舅给我的,说我一定要把您请到现场,因为您是小姨的好朋友,小姨和小姨父都很喜欢您。”
云天,他到底想干什么?把罗恒送出门,他已经兴高采烈地想着这周末来接我去参加他小姨的婚礼了,我回到沙发上坐定,手里还攥着那张请帖,已经有点皱了。我没有对罗恒撒谎,美辰的婚礼就是这周末,但是云天要我去参见,我为了金凯是不能违抗的。我真的要去参加这个婚礼吗?去亲眼看看他和我永别的仪式?只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美辰婚礼前,我帮她忙了两天,晚上也陪她睡,当作是对不能参加她婚礼的补偿,她听说我要去参加金凯的婚礼,当然也是吃惊,但是我的事情她从来都没办法插手。记得九年前,那个婚礼前夜,也是我在陪她睡觉,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但是今天的她像什么呢?年轻的少妇,温柔里又带着勇敢坚强,希望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在隔壁哄妞妞睡觉,我站在她已经贴了喜字的卧室里,抱着手臂靠着窗喝红酒,自从那次误了上课我就不允许自己喝太多了。窗外明月高悬,今天刚好是农历的十五,古人常常把满月比喻成镜子,似乎可以见证人间的一切,如果真的是这样,它看到我做了什么呢?它又想对我说什么呢?我只是可怜它孤零零地独自停留在那里,寂寞千年,每一次读到那些关于月亮的诗句,都难免拨动心弦,比如吕本中的那首《采桑子》……突然想到,金凯曾经说过,每次看到月亮的时候,都好像看到了我,那就让这轮寂寞的月亮陪伴他吧,从此以后,白空月不再是天空中的这轮明月,那个白空月,就当她死掉了吧!
想到这里,眼眶又不自觉地湿润,不能想下去了,急急喝一口酒,还好美辰进来,我的注意力也就得到解救。
“孩子睡着了?”我赶紧问她。
“嗯,刚睡下,知道明天楼远就住过来,兴奋得不行!”她温婉地笑笑,“我和楼远商量,这孩子以后还是叫他叔叔,还是要姓向的。”
“对,不管从感情还是从实用的角度,孩子都不能忘了向龙。”我把酒杯放下,和她并坐在床上,“美辰,既然你决定了走这一步,以后凡事就都要自己小心,可以这么说,以前任何事情都会照顾你,但是这以后,真的出了事儿就没人给你兜着了,你和楼远,尤其他还年轻,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也知道,”她扭头望着我,“我是觉得不公平,向龙为了这个政权牺牲了,他们照顾我,我也为他们做过很多事情,如果单纯因为我再婚就把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这没有道理,用这个来要挟我不许再婚,就更加卑鄙!”她光洁的额头映着月亮的冷光,使我心潮一涌,却又深深叹息。
“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记得楼远就变成了你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千万不要认为你是为了他失去了那些。”我握住她的手。
她轻轻点点头,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叹一口气:“空月,为别人你什么都会打算,什么时候为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呢?我想着你,心里就难受,你怎么办呢?”
“我这不是不错嘛?只是复原总需要时间吧?不要为我担心了。”
“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怪不得别人,也得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早晨美辰很早就起来化妆准备,我也跟着起来帮她忙活,直到时间差不多,楼远已经来了,我才开车回自己那边,约好罗恒在我楼下等我。开车一路往回走,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几年前每一次去执行任务之前,只是把牙根紧紧咬定,这种状态,机警谨慎,绝不会出事。
是非之地18
在罗恒的坚持之下,我答应坐他的车过去,他看见我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看来是等了一会儿了,我嘱咐他开慢一点,他还是着急,到场的时间并不如我设想得晚,我希望能迟到,这样就不会和金凯正面碰面。可是我们到的时间非常不巧,钻出车门,几乎同时,云天正从停在正门口的车里出来。我脸上保持着镇定,阻止兴冲冲的罗恒走上去,冷冷看着那一对新人以及一大堆人簇拥着云天和他的新夫人进去,趁乱也跟着混了进去。
婚礼的规模当然相当大,我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罗恒去找他的家人,我尽量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看这些人来人往,感觉恍惚。
“白姐姐!”突然被惊醒,新娘样子的云影就在我眼前,“我哥刚告诉我你也来了!”
我强迫自己笑出来,看着她,真是漂亮,真的!“云影,要让自己幸福!”我握住她带着手套的手。
她笑着抱住我,突然在我耳边说:“其实我好累,真的。”
她松开我的时候,仍然是笑着的,冲我挥挥手就走掉了。我心里突然堵得难受,都底有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得到幸福?这个世界似乎变得非常荒谬!
婚礼正式开始,仪式并不长,金凯,我把自己隐藏在这个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并不显得消瘦,也不颓唐,但是脸上再也没有和我在一起的那种疏朗,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陌生人。不,不可以犹豫,我们的生命必须这样下去!
很快就进入宴会时间,是自助餐,我实在没有胃口,拿一杯饮料在角落里默默地喝,想着怎样走掉。云天一直注意着我,我很清楚,刚刚仪式的时候,他就用余光向这个角落里瞟,我是不太可能轻松就溜掉的。向台上望一眼,看云天还在不在上面,一对新人正准备下来敬酒,云影拽着婚纱下台阶,金凯还拿着酒在在台上,向下面扫视,我来不及移开目光,他,已经看到了我。
距离七十米左右,目光的撞击,深深相望,我试图收回目光,但是又太想知道他对我说什么,这个瞬间他的脸好像一下子灰了,但很快恢复常态,低头看着台阶,开始敬酒。我收回目光,靠在墙上,他对我是有恨的,确实是这样!
这口气简直喘不过来,云天又出现在了眼前!
“云主席!”我客气地叫一声。
“白空月,谢谢你。”他的样子看起来很诚恳,但是我已经不敢相信。
“不敢。”
“最近海外的流亡政府闹得很厉害,你自己小心一点,还有,你应得的已经打到你的帐户里,老规矩。”
我愣了一下,钱?他还应该给我什么钱?噢,和金凯的分手费!我咬咬牙,感觉他在侮辱我,还是说:“明白了。”
“我知道这些你不在乎,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他对我伸出了手。
我无可选择地握住这只手,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手掌非常的宽厚有力,似乎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掌握之内。
我再无法忍受下去,决定找到云影单独的时候,和她说一声就提前离场,金凯被几个将军绊住灌酒,我趁机过去,不巧刚走过来,金凯就脱开身回过脸来!咬住牙!我笑着对云影说:“我还有点事,得提前走,来跟你说一下。”
“再多呆一会儿吃点东西嘛!一会儿还有舞会呢!”她拉住我。
“不行,美辰也是今天结婚,我得去看一眼。”我逼自己看了一眼金凯,“金凯,云影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欺负她,我可是饶不了你!你们要幸福,因为今天真的来之不易,我们可能不能选择生活,但是可以选择态度,对不对?”我一直盯着云影说出这些,拍拍她的脸,将手里的香槟一口喝干,转身离开。
“老师,你去哪儿?”还没走出大门,就被罗恒一把抓住。
“我还有事,得提前走,你玩你的。”我已经没力气应付他了。
“我最讨厌这种场合,刚好找到借口,您去哪儿?我送您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就可以。”
“不麻烦,您等我一下,这一带叫车不太容易,我去和我妈说一声。”他说完就兴冲冲的返了回去。我不能再忍受哪怕一刻这里的气氛,于是走出礼堂,直走到户外才停下来等他。
他拿着车钥匙跑出来,一脸的慌张,看到我才松了口气,说:“老师你怎么不在里面等我?害我以为您走了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默默上了他车的后座,他愣一下,也就钻进车里发动起来,不管我的脸色怎样,一上来就是一大堆话:“老师,您从前是做什么工作的?那天在您家里看到特供的烟酒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小叔一定要请您到场,今天又看到我小姨和小叔对您的态度,您绝对不是一般人!”
“只是读书人而已,碰巧认识了这些人。”我说得有气无力。
“您说您是御用文人?算了吧,那种人我见多了,谁见了我小叔不是一幅卑躬屈膝的样子?从来也没有人敢对着云主席冷着一张脸,反倒要国家主席给您陪着笑脸,您还是说实话吧!”
“朋友而已。”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您不说也可以,反正我是有办法打听到的!您不觉得自己跟我说更合适一些吗?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我小叔年轻时有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后来就不知哪儿去了,不会就是您吧?”他脱口而出,却又似乎后悔,一下子沉默了。
我的控制力恰在这一刻到达了极限,眼泪喷薄而出,我咬住嘴唇不想发出声音,弓起身体不想被他发现。但是太难了,他听到我哽咽的声音,把车停住,而我也就放开声音,大哭出来。他轻轻碰碰我,把纸巾盒放在我面前,我抽了几张擦了一阵泪水,才感觉到不妥,罗恒毕竟是我的学生,我失控得太早了。
努力控制住眼泪,其实那些液体还是不可抑制地从眼眶里冒出来,我狼狈地抬起头,用纸巾擦着脸,刚要说话,他抢了先说:“老师,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多嘴!”很显然,他以为自己猜对了。
我摇摇头,“没事,突然间失控了,是我的错。”声音还是非常哽咽。
我抬头看看外面,是在回学校的路上,于是说:“送我回学校吧。”
他什么话也没说,发动起车来,一路开回去,我们都一直沉默着,有点尴尬,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和呼吸声,这期间我终于成功地控制住了眼泪,恢复常态。他有一次试图打开音乐,手放到那个地方,又移开了,直到车停在我家楼下。
“罗恒,今天失态了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说完就要下车。
“白老师,”他叫住我,“从小到大,我听这种事情真是太多了,但是今天是第一次发觉这种事情挺缺德的,也第一次感觉我家里人不对。”
“罗恒,生活的路其实都是自己选的,我不怨恨任何人,你就更没有必要为我打抱不平。”我说完就下了车,完全没有回头。
是非之地19
生活继续,是的,不管我是多么难过,每一天都是等长的二十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