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古怪。
“我哪里不合作了?问题是我也没有干违法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机密,我怎么合作?”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在这张纸上签字,第二是自己写一个声明发在报纸上,证明你对政府的忠实和信任。但不管选哪个,你以后都不要让我们抓到你的不良言论。”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纸,内容无外乎是表明自己对政府忠诚,如果有不忠诚的言行,都自愿接受审判和处罚。“我自己写。”现在的报纸上,总有一个小版面是刊登各种人的忠实宣言的,我还奇怪那些人没事说这个干什么,现在总算明白了。
美辰一个人在家里一直很担心,我回来她自然急切地问东问西,当她听说我答应写保证书的时候,不觉吃了一惊。总是和向龙在一起,她自然对政府已经毫无信任可言,更加对这种形式充满抵制,而且在她看来,我写了这个保证书,和金凯还怎么走得下去呢?
“死心眼的丫头,我们可是学中文的!”我一边骂她,一边在电脑上敲击:“我白空月在此声明,我永远忠实于我的祖国,不会做任何损害祖国利益的事,对于损害祖国利益的事,我有责任与之坚决斗争,今后如果有任何不利于祖国的言行,自愿接受任何惩罚。”
她看我写,在一边咯咯笑起来,“祖国和政府可是两个概念,你还真行!”
“这种东西,就是随便写写,谁还真的会去接受惩罚吗?我要是加入了天堂会,他们哪里还找得到我?”我说着,把信发了出去。
“你决定加入天堂会了?”
天上人间酒吧8
美辰回家以后,我的日子愈加无聊,一天都在书中网上度过,只有晚上去酒吧才热闹一点,但我并不喜欢热闹。我偷偷问许经理,金凯什么时候能回来,但他也不知道,我甚至盼着那个讨厌的云天能来,至少他更了解情况。转眼已经是二十九,看来他过年前回不来了。
已经买好回家的火车票,收拾好行李,车是明天早晨的,今晚应该早点休息。睡到正沉,忽然听到猛烈的敲门声,谁在这个时候来?本来极其困倦,但意识很快清醒,一个地下工作者的时间是和常人不同的,一定是他!我跑过去开门,却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上了楼,他穿一身黑,借着窗口射进了的微弱光线,我还是马上判断出是他。
他怎么了?我马上追上去,他蒙着面,在五楼一家人门口停住,扶着我低声说:“我受伤了,把我弄下去。”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背起他摸着黑一步步下楼,幸好我身体有底子,又是下楼,否则真是不知道怎样。我尽量放轻脚步,仔细侧耳听着,并没有其它声音,他暂时应该没有被追到。我把他扶进我的房间,伸手想开灯,他说了声:“别开灯。”我过去拉紧窗帘,打开床头的台灯,检查他的伤口。
我拿掉他的面罩,脱掉衣服,大腿上中弹,必须把子弹取出来,我没这个能力!拿出药箱,只能先给他止血。我师父也是个老中医,小的时候曾经跟他学了点经脉之类的东西,我拿出长针,想了想,说:“我认穴不是很准,你忍着点。”他对我点点头,我已经下针了。还好,没有特别的失误,我很快封住了他的穴位,血基本上止住了。
这是楼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追来了。他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五楼,应该没有人怀疑到我这里,果然,敲门声来自楼上,接着是吆五喝六的声音。我们对视了一下,我仍然不停手地准备给他敷药。
“先把子弹取出来。”他声音极轻。
“我不会。”我快哭了。
“用刀子割开,用镊子取出来,有什么不会?”他对我皱眉,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又笑了一下,“放心,我死不了。”
现在找人来是很不现实了,看来只有我自己动手,可是……可是什么!救他要紧!还顾及那么多干什么?白空月,你是胆小鬼吗?不过是取一颗子弹出来!你怕过什么?我给自己鼓着气,拿过那把刀。
大门突然蛮横地响起来,我迅速把带血的睡衣脱掉,直接拽着被子裹住身体,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去开门,边走边说:“三更半夜的,谁啊?让不让人活了?”只打开了防盗门上的小窗。
听刚才的动静,他们是从五楼一路向下敲门,除了五楼那一家被搜查了以外,别人都没允许他们进屋。“警察,”其中一个出示了警证,“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我一直在睡觉,刚刚被你们吵醒!”我打了个哈欠,装出很不耐烦样子。
“那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我睡得正好,什么都没听到。”尽量摆出一脸无辜,放松,心却已经跳到嗓子眼。
“我们可以进去坐坐吗?”一个人突然说。
“要搜查的话,应该出示搜查证吧?如果只是想进来喝杯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得等我穿件衣服。”我故意裹了一下被子。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们大概是没有从我的表现中看到破绽,又去敲对面的门。
我关上小窗,立刻精神过来,轻手轻脚地跑回房间,金凯在我刚才点好的蜡烛上烧着他的刀子,对着自己的大腿比划。
“我来吧,”我拿过刀子,给了他一条毛巾,“你挺着点。”这样对他说,我的手却开始发抖。
他轻微对我点了下头,说:“没事,你放松点。”捏了一下我的手,才咬住毛巾。
我用针封住了他另一个穴位,记得这个穴位是可以使整条腿都失去知觉的,至少是不能动。逼自己不去看他,不能多想,一刀下去,穴位封得不牢,血液汹涌而出,眼前黑了一下,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急忙用镊子探进血里去,夹住一个硬物猛向外拽,他的身体向后倾着,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急取针线,用酒精消了毒一针针缝上。
待到伤口缝好,撤掉止血的针,清理好伤口包扎起来,我才敢抬头看他。他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拿掉了口里的毛巾,虚弱地对我笑了一下,说:“我就说过你能帮我。”
我一瞬间瘫倒在地上。
抬头看着他满脸的汗水,脸上全无血色。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倒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挣扎着站起来,把带血的衣物全部收好,清除掉其余的血迹,然后一个挺不住,跑到卫生间里去吐起来——我有轻微的晕血。
处理好一切回来时,他仍然躺在床上微睁着眼睛看着我,我走过去伏下身问:“伤口疼得厉害吗?”
他摇摇头,说:“水……”
我倒了一点温水,含在嘴里一口口喂给他,他的嘴唇触感粗糙,让我心里陡然一痛,似乎在发烧,我给他吃了一点消炎药。
天亮了,我拉开窗帘向外望去,这栋楼前面再无建筑,是一片草地,太阳已经升起一些,感觉不到疲惫,只是紧张,那些人会不会再来呢?如果他们拿到搜查证该怎么办呢?但是我的表现应该没有问题,不会引起怀疑的,但是……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父亲我不能回去了。
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回头看,他还在熟睡,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穿上衣服出去买东西。我这里的药是不够的,因为准备回家,食物也没有了,以最快的速度采购回来,还好,他还没有醒。
我炖了猪脚汤,传说这个东西是帮助伤口愈合的,他一直没有醒,体温也正常,不说梦话。我看着他睡觉的样子,眉头有时锁起来,英挺的鼻子,麦色的皮肤,想到他受伤时所保持的镇定,不由钦佩。他对云天说,和我一见钟情,其实我对这个男人,是有倾慕的吧。
天上人间酒吧9
我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摸我的头,动一动清醒过来,他正看着我,微微发笑。
“你醒了?”我抓住他的手,“要不要喝水?还是饿了?”看看天色,已经是傍晚。
他摇摇头,说:“辛苦你了。”声音已经恢复了一点底气。
“说这种话干什么?”我竟然脸红了。
他用胳膊撑着慢慢坐起来,我把他后背垫舒服,去热了汤和饭拿给他。
“幸好你伤的是腿啊,要是伤到胳膊,我就得喂你吃饭了!”看他精神好了起来,我不失时机跟他开玩笑。
“我倒真希望自己伤的是胳膊呢!”他也开始不老实了。
吃过饭我给他换药,刚刚重新包好,他突然一把把我拉过去,顺势吻住,一双手箍住我的身体。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慌乱中我喘不过气来,只能顺从他的抚摸。他平息了一点,我才能够推开他,喘着气说:“你别闹,现在不行!”
他仍然拉着我不放,说:“我这么久不回来,你都不想的吗?我在外面,每到睡前就会想你想得不行,想的就是能够这样回到你身边,没想到回是回来了,却是这样……”
“那你就好好养伤,快躺好!”我佯装出命令的口吻。
“我要躺在你腿上!”他又耍起无赖。
“流氓!”我收拾好药,坐下来任由他躺在腿上,这样看着他,有一点孩子气。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他问。
“没有,我对你出任何状况都有心理准备。”逞强大概是我的习惯。
“昨晚你真的很棒,你知道吗?我现在都暗中佩服自己挑女人的眼光!”
“臭美!”这个人明明是要夸我,却要连自己一起夸!
“我希望伤永远也不要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躺在你腿上,这种感觉真的太幸福了,你知道吗?”
“这个容易,我拿个大棒子,再给你腿上来一下,就解决问题了!”他说得很正经,我却又没办法顺着他进入那样的气氛。
“狠心的女人!”他又睡着了。
《牡丹亭》中有句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回想我与金凯的过往,有时感觉有一些荒谬,我为什么会爱他呢?当初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强烈的吸引呢?没有答案。虽然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值得我去爱的,我甚至在崇拜他,但是最初的那一刻,只能说“情不知所起”。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四个月,我们一起过了我们的第一个春节,外面的炮竹声热烈,烟花一下下地映亮窗口,我们只开一盏小灯,相视而坐。我忽然觉得满足,也许这会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一个春节,又也许他的生命有一天就会消失在我的面前,而我能把握与珍惜的,就只有此刻。对于这样一个男人,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操控不了自己的命运,这与我的个性相差太大,但是我却只能感谢上苍让我和他相遇。
几天以后我拆掉了他伤口上的线,非常幸运,在这样的卫生条件下,伤口没有感染的迹象,我也松了口大气。我缝的伤口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小的时候师兄贪玩,经常受了伤去卫生站缝针,我记得护士的手法,但是也就是那个时候,证明了我晕血的事实。
我们说了很多话,也许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们有这么长时间呆在一起,而我们又是这样渴望彼此了解。他躺在床上,讲他的童年,母亲一个人抚养他长大,他的母亲是个人典型的传统女性,厚道而坚韧。他说到以后有时间,带我去见她,可是真的会有那一天吗?我好像从来没想过他能娶我。又说到他大学时的女朋友,每天缠着他,以致他反感年轻女性,后来一直没有谈恋爱。那么他为什么可以接受我呢?难道看到我第一眼就知道我不会缠着他?话到了舌尖又没问出口,他是个守不住的男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后来他说到这次受伤,是在给一个办公室安装窃听设备时被发现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对我道歉,说:“我受伤以后不应该来你这里,附近本来也有天堂会的人,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你,我知道自己可能给你带来危险,但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向这个方向来。”他这样说,我就已经很感动,上一次约定,这次我会给他要不要加入天堂会的答复,但他一直没有问起。
我趴在他身边,也讲起我和父亲感情不好,还有小时候学武术时候的事情,和师父师兄之间那种亲人感情,大学里和黄淙的交往。他说他对黄淙很感兴趣,有机会希望可以见到,听起来却带了那么点醋意。
过了几天他开始坐不住,我去弄了个拐,他拄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想一切办法给他解闷,调度数低的酒给他,和他一起研究新的配方,轮流读书,用扑克玩两个人可以玩的游戏。他开心的时候喜欢轻轻亲我的脸颊,说话还是没正经,我不敢和他打闹,怕碰到伤口。但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我让他开心了,还是他故意做出开心的样子让我开心,其实两个人相爱了,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个空间里,就会觉得很幸福。
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一直在上网,我泡了两杯茶,拿了本自己的书看,很安静,却也很温馨,爱上这样的人,这样的机会恐怕是稍纵即逝。我放下书抬起头,他正盯着窗口发呆。
“在想什么?”问出来我就后悔了,如果是天堂会的事情,我不应该多问的。
“也没什么,很少有这样闲下来的时候,有点不习惯。”他对我微笑,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嗯。”我也对他笑笑。
“我是在想,昨天云天说要来看我,你那么讨厌他,应该怎么办。”他似乎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
“什么?怎么不早告诉我一点?家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招呼客人?”虽然我确实讨厌云天,但他是金凯的朋友,我也应该热情一点。
天上人间酒吧10
我们说话之间,云天就到了,他和金凯寒暄了一会儿,就凑过去低声谈起来,我识趣地走开,过一会儿两人说话又大声了,才从厨房出来,说:“云天大哥,中午留下吃饭吧!”
“还有事,饭是吃不成了。金凯,这恐怕是你养伤养得最开心的一次吧?”他打趣着,又四处看看,“白小姐,你这里安全吗?”
本来是下定决心好好招呼客人的,但是云天的气质实在让我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和他顶着,“您要是觉得我这里不安全,您把他转移出去,我就安全了。”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又笑笑,说:“还是小心为上,没事不要开灯,把窗帘拉好,出出入入都小心。”
“没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