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三百两,再次年本利合计再生利,再再次年仍然如此反复……所谓利滚利是也。”
汪家舅爷被气得以手点地,颤着声音,“你父亲将银子借我时,讲明的是生利不计入本银生利的,你,你,你……”
苏瑾等他气够了,才闲闲地道,“这个借据上可没写明!不过我向你讨这‘利生利’也不是没依据的。北方各省地年息是多少,陈老爷不会不知吧?你若想不起来,我来时正好找人问了问,北方各省最高年利是倍息,一年要翻一倍的本钱!南方各省的利比咱们这里低些,一年最少也有二分的利。我爹爹借把你一年一分的低利,这其中的缘由,你不晓得么?现下我们之间没甚么情分情面,我按‘利滚利’向你讨债,比起二分的利,你还少出一千两呢。”
陈达庆被她这番歪理气得不由自主往前逼近了一步,苏瑾连忙将借据纳入怀,夸张地往后躲了躲,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露出紧张兮兮的神情,“陈老爷你欠债不还,大庭广众之下还杨对后辈女儿家动手么?”
梁小青和张荀一直立在她身旁高度戒备,闻听此言,齐齐将身子挡到苏瑾身前,怒视陈达庆。
“我……”汪家舅他一愣,忙不迭后退两步,以证明自己虽然心中恨不得一掌拍死她,此时却没有那种想法。
“二爷,二爷!”侯管家见汪家老二立在一旁,半晌不动,不由轻轻扯了他一把,“二爷,你快想想法子呀……”
“哦?哦!”汪家老二如梦初醒般回神,往跟前挤了挤,挤到张荀身侧,冲着人墙后的苏瑾作了一揖,温言道,“苏家妹子,你看今儿我们汪家有喜,诸位宾朋都等着入席,讨债的事儿能不能缓一缓?”
苏瑾拨开挡在身前的二人,斜眼瞄了汪家老二一眼,不理他。仍转向汪家舅爷,“我今 儿是来讨银子的,讨不到银子,我决不走人!”
陈达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禁不住周边众人的打量议论,猛地一顿脚,“哪个出门会带几千两银子在身上?”转身拨开人群便要走。
刚挤了两下,被人群之中不知哪个用手抵在胸口用力一推,复又踉跄着退回人墙之内,这情形立时招来一阵哄然大笑。
苏瑾冷冷哼道,“看来陈老爷是打算赖到底了!”
051章 喜宴上讨债(三)
正这时,院门口有人喊,“新郎官给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同年敬酒来了……”声音突地又停下,显然也被这院中的阵式迷惑了。
这时汪婆陈氏与汪公也得了信儿,急匆匆赶来。一见这阵式,暗叫一声不好,陈达庆早先说苏家去讨债,只讨回一百两银子便被他糊弄过去,这两人都正得意呢,谁会想到苏家这死丫头会趁着这个时候跑来要债。
今儿来的宾朋,不但有汪家的近亲,也有女方送嫁的男客。下意识往贵宾席瞄去,只见潘家来的几人个个脸色黑沉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由慌了神儿,“老头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打出去”汪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拔腿冲了过去。
“爹”一身大红新郎服地汪颜善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下意识跟着汪家老太爷往那边儿跑。却被汪婆陈氏死死拖住,“跟你没关系,是苏家那个死丫头来找你舅舅讨银子,你快出去先避一避。”说着大力将汪颜善往院门外拉。
好容易将人拉到院门儿,才将大略事体与汪颜善说了,狠狠骂道,“苏家怎么出了个这么缺德的丫头,进门随的礼钱,里面竟然装的是个烂石子儿”
汪颜善听明白前因后果,心底更不是滋味儿。苏瑾儿在他大喜的日子跑来,只是为了银子,她当真丁点也不伤心愤怒?
苏瑾当然是愤怒,可惜对象不是他汪颜善。看着汪家老太爷气汹汹的前来赶人,她冷笑着往前踏了一步,“我今儿来这喜宴上讨银子,什么后果都想到了。要么给银子,要么,汪家的喜宴也别想摆成汪老太爷当真要拿大棒子打我出去么?”
她不躲不避反而主动上前,倒让汪老太爷心里发虚,又见四下宾朋正望着自己的,手一松,将脑子一热顺手拎起的棍子丢到地上。瞬间转为笑脸儿,略带哀求地道,“贤侄女,债总是跑不了地,改**们两家再坐在一处细说如何?这,我们是看着两家的交情,不想与你计较,你若在旁人家成亲的日子这么闹,早被人轰了出去。”
苏瑾冷冷一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陈老爷欠着我家银子不还,给了我这么个绝好耍威风地机会么?”
一句话噎得汪老太爷下巴稀疏地胡须抖了几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瑾。苏瑾一击成功,心情大好,事实上,自她踏进这喜宴找到陈达庆,看到他脸上那精采的表情时,心情就一直不错。
片刻走神,她又回到眼前这事儿上来,盯着陈达庆再一次重复,“我今日是来讨债地,还了银子我便走人”
闹将到这个时候,陈达庆仍不吐口说还银子,围观地人便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道,“老舅爷还是说句话,外甥子大喜的日子,这么闹着可是不好,叫人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女儿家家抛头露面地来讨债,可见是急用银子被逼无法了,速速还了罢!”
当然这中间不免也夹着些冷嘲热讽,陈达庆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无奈放缓声音,向众人辩解道,“实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哪里百存心赖账?你们说说,谁会平白无故地随身带那些银子在身上?实是这苏家小丫头故意叫我难堪,逼人太甚!”
苏瑾冷冷看着他,就是不出声。
这时,与陈达庆坐在一桌,一直眉头紧皱、默不出声的姚山长,站起身子道,四下里按了按的和,“诸位,诸们,都莫吵,听在下说两句。陈老爷欠债属实,但陈老爷的话也是实情,以在下之见,不若今日先还些银两,余下的约定日子再分批偿还,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对对对,没多有少,先还一些叫人家应应急!”周边的人纷纷附和道。
苏瑾转眼看看这个充做和事佬儿的老头,心中暗暗撇嘴儿,分批偿还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若真信了这几个字,她才是个最大的傻子!不过他也是好意,给自己台阶下,而且她今日来确实没指望一下子拿到全部银两,只是现在还不是松口的时候,便绷着脸儿不语。
自苏瑾进来,姚山长但觉出这丫头不一般,自始至终不怒不气,步步紧逼,从容不迫勾着陈达庆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欠苏家四千五百两未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心计以及这冷静沉稳的气度着实少见。见她不语,知道她是在等陈达庆表态。
便转向陈达庆,“陈老爷意下如何?”
“不敢当,实不敢当姚山长这样的称呼!”看清说话之人,陈达庆混乱的头脑中总算恢复了几丝清明,连连还礼。忍着剜心割肉地疼痛,自齿缝中吐出一句话,“姚山长话说的在理。只是在下随身携带有二百两银票……”
“不够!”早就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的苏瑾,听到这个令人失望的数目,高声打断他的话,“二千两,先还二千两,我便走人!”
姚山长偏头看了眼苏瑾,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从她方才的表现来看,她闯进来张口便要五千两银子,其用意在于先夺人声,而她心里真正想的,或者有把握讨回的数目,不是五千两,也不是刚刚报出的两千两,而是比这两个数字要低!
他能猜到的,陈达庆也不傻,苏瑾口风稍一松动,他便知她今日来不过是想讨回部分银子罢了。阴着脸将银袋子扔到旧要上,“实在只有二百两,你一时叫我哪里去筹借?欠债还钱是不错,可也不要逼人太甚!”一边暗骂苏士贞和朱氏那样绵软的性子,怎的生出这么个泼辣泼皮的女儿。
讨债松口风儿,如做生意还价松口风一般,一旦松个小口子,对方便会趁虚而入,此时便不能叫对方再看出一丁点可讨还的余地。因而苏瑾眼皮子动也未动,盯着陈达庆,冷冷夺道,“现成的亲戚你说没处筹借,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吗?”
“小三儿,你去找小姐,取五百两银子来拿给舅老爷!”突地人墙后面传来一声恼怒暴喝,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人应声去了。
汪老太爷被这一声暴喝吓回了神,看到潘家几人脸色已阴得能滴下水来,登时往自己脑门上一拍,暗骂不是要赶人地,怎的看起戏来了?
急忙奔到那桌前与人赔礼,潘府送嫁的人冷冷哼道,“不敢当亲家的礼,早些送人走是正事!”
汪老太爷讨了没意思,悻悻地甩手,往院门口而去。
“老头子,里面还闹着?”汪婆一见他出来,松开汪颜善,迎着他走过去问道。
“哼!苏士贞生的好女儿,几次三番叫我们家没脸,这笔账且等我家喜事过了,再一笔一笔与他们讨回来!”汪老太爷气哼哼地说道。撇了脸色铁青的汪颜善,又重重的一哼,“这样的人你还放不下,还想纳她做偏房,老子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心思!”
汪婆陈氏也恼得没边儿,附和汪老太爷骂苏家,正酣畅淋漓地骂着,潘家去取银票的小三儿匆匆跑来,到三人身边停了脚步,“老太爷、老夫人、姑父,我们小姐听说这边的事儿,在屋里哭闹着呢,春香几个快拦不住她了。”
汪婆哎哟一声,拉起汪颜善往新房那边儿走,“这该死的苏瑾儿叫我的好媳妇受这样的委屈,哪天落在老娘手里,我要撕吃了她!”
陈达庆阴着脸自潘家下人的中接过银票,扔到自己的银袋子之上,便冷着脸端坐下来,一副任你再闹,只有这么多!
七百两银子大概符合苏瑾此行的心理预期,她本是突然出现,陈达庆自不会随身带那么多银子,能在汪家挪借些,数额也不会太大。眼见目标达成,苏瑾也不再多说,向张荀打了个眼色,张荀立时跑过去,将银票取来,拿给苏瑾看。
苏瑾平素接触的都是现银,银票这东西并未见过。却还是装模作样地一张一张对光验看过之后,交给梁小青收起来,这才向姚山长行礼道,“多谢先生援手!”
又向众人赔罪,“小女子实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耽搁众位入席,心中着实愧疚,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向众人福了福身。
姚山长含笑看着她做戏做全套,也不点破,受了她一礼,又转向陈达庆道,“陈老爷,在下即伸了头,余下的银子何时归还,当着大伙儿也给个期限吧!”
苏瑾心知约定也行等于白约定,不守看着陈达庆复又胀红的脸儿,心头爽快,便拿眼睛直直盯着他,等他说话。
陈达庆被逼无奈,只好道,“两年,两年内我秘还银子。”
苏瑾冷冷一笑,别说是两年,余下的银子她两个月都不等了!
姚山长看她似是心中另有算计,便也不再多事,遂向苏瑾道,“小丫头,两年之期你可记下了?”
苏瑾从善如流地应道,“记下了,谢山长!”
姚山长呵呵一笑,转身向众人道,“列位慢用,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着转身便走,他所到之处,便有人立时让道儿,苏瑾连忙扯了梁小青一把,举步跟上。
刚走到院门口处,顶头响起急切的声音,“恩师现在便要走了?”
姚山长抬头一看,却是一身新郎服,去而复返的汪颜善。
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并不答话,继续向外走。苏瑾觑眼瞄了眼来人,不知是因为大红喜服的映衬,还是怎的,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突地视线自姚山长转向她,目光凌厉,夹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苏瑾心中嗤了下,你有什么脸可怨的,若不是你家舅爷不肯还银子,态度还十分恶劣,指使店中的伙计好一通奚落梁富贵,她会出此下策?!
现在总叫你们知道知道,本小姐可不是好惹 的,不想理你们,还当真怕你们了呢!
一路腹谤着,随在姚山长身后,顺利出了汪家,直到巷子口,一直闷头走路的姚山长才顿住身子。
052章 被禁足了?!
有姚山长开道,将汪家喜宴闹得一团糟地罪魁祸首顺利带着两个小跟班儿,出了汪家院子。姚山长今日来赴喜宴,特意换了件褚色新道袍,大袖飘飘地走在前面,并不与苏瑾搭话。
一直拐出巷子,他才停下身子,回头笑道,“小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
苏瑾连忙行礼道,“今日苏瑾能顺利讨回银子,多亏先生援手,请受苏瑾一拜。”
姚山长呵呵一笑,“不须多礼。起身吧”
苏瑾依言起身,向张荀道,“替先生拦辆马车。”又回头问,“您现下是回书院么?”
姚山长一愣,随即抚须一笑,“喜宴被你搅了,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苏瑾嘿嘿一笑,转头瞥见不远处有一家小食馆子,此时已近正午,馆子门口不停有人出入,生意甚是红火。遂笑指着那处道,“苏瑾害得先生饿肚子,着实惭愧,不若苏瑾做个东家,请先生在那简略处用些午饭,您再回书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姚山长看着眼前这个从容大方,年仅十四五岁的丫头,心中着实赞赏得紧。再者方才地事情,他还有些欲说不说地话,想与这丫头说说,便点头笑道,“好。如此老夫就厚颜吃上一顿。”
在路旁拦截马车地张荀的听到这边谈话,立身转身,向那小馆子而去。
苏瑾伸出右手做了请姿,姚山长笑呵呵的率先举步,随口问道,“小丫头家中还有何人,可有上学,这身不凡气度受教于何人?”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何况对方是个气质脱俗地先生,苏瑾自汪家出来时就极舒爽的心情,登时美到极点,乐呵呵地自报了家门。
姚山长印证自己的猜测,便不再多问。一老一小边走边谈,片刻到了那家馆子。张荀已安排好座位,引二人到里面就坐。这间苏瑾随机找的小馆子,虽然生意不错,但里面的卫生状况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桌上凳子到处都是油腻腻地,她悄悄伸手在桌面上按了按,粘腻沾手,让她好不尴尬。
姚山长却不在意,入了座,随意点了两样小食。小二记了单下去,他才向苏瑾道,“与你这小丫头也算是有缘,即得你一顿饭,我便送你几句话。”
苏瑾忙点头,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读书人都知儒家讲究中庸之道,中庸之道乃君子之道,君子之道乃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