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学里,不知小人今儿来,并没有话捎来。”
苏瑾笑道,“她没有话,我倒有。你跟我来罢!”
说着出了正房,叫常氏,“奶娘,上次把掌珠和常夫人还有常叔叔和两位公子做的鞋子呢?快找了来!”
这是家里作坊初开的那几天,不甚忙,苏瑾便叫坊子里的妇人垗了好鞋面,给常家人一人做了一双鞋子。男鞋是常见的,女鞋样子也常见,只不过比现下流行的女鞋,鞋底子更厚实些。苏瑾自己现下也穿这种鞋子,比起流行轻薄鞋底的绣鞋,又或奇形怪状的小脚金莲鞋,她更喜欢这种舒适的。
常氏匆匆自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道,“在小青房里,我这就去取来。”
将常家的小厮打发走,苏瑾拿着这封信又是欢喜又微愁,欢喜地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想将鞋码标准化,然后苏家的鞋子遍天下,愁地是刚找到解决生产量的办法,具体效果还不知。杨君甫那边若送鞋子,一船至少要上千双,不然还不够船费的。
好容易等苏士贞自坊子里归来,她忙奔过去,将方才的事儿粗略说了。苏士贞甚是诧异,“杨小弟要卖我们的鞋子?”
苏瑾点头,“正是。”苏士贞与苏瑾的反应一样,先是欢喜,然后是微愁,不但生产力跟不上,而且本钱周转也有些困难。
思量半晌,苏士贞叹道,“他有此心,我们自是感激,现下摊子铺得不易过大。我且写封回信说明实情,若来年咱们能周转过来,定然要他帮忙在江南发卖呢。”
钱与货物都是不能讨巧的事儿,苏瑾点点头,认可苏士贞的提议。不过又催苏士贞再与那讨债的人说说,陈家的银子该讨了。
许家娘子得了苏瑾的话,回村中将这差事说与爹娘与村人知道。这等事体简直就是白送钱的,自有妇人愿意兼着做。最终与村中里正家的娘子议定,许家村便由她做这小工头,又得许家娘子母亲帮忙在其祖母家的村中寻得两位妇人,一个也是里正娘子,另一个却家中开着货栈的。
短短时间找到两家,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苏瑾自然高兴。叫张荀跟着一道儿去看过,听他回来说,这两个村子里找的人还算妥当,在村中的口碑皆不错。又特意拉着苏士贞在两个村子走了一圈儿,本就是在城郊,苏士贞和张荀一天的功夫将两个村子都访过,认为选的人确实也妥当。
便叫张荀开始做余下的事儿。
这日仍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姚玉莲又来了,进门便急切地与苏瑾道,“张小姐家已卖了宅子,明日便要回阳谷县老家!”
苏瑾一惊,“事情竟真的闹到这样的地步么?”
姚玉莲叹息,“可不是,不光张家,就连秦老爷找秦小姐也找疯了。现下正是收棉织布的时候,却一点也顾不上生意,派出去找她的人找了几拨,单银子也不晓得使了多少。”
顿一顿又深深一叹,“听学里的女同学说,秦家给她挑的那门夫婿虽也是生意人,实则家境极好,人才嘛,虽相貌普通,但听人说,品性却不错的。家中又没兄弟,两个大姑子皆已出嫁,她若好好的应了这门亲,日后必是不错的日子,怎晓得她如此糊涂!”
苏瑾也是叹息半晌,这可真是算是一步错,步步错了。姚玉莲感叹一会儿,和苏瑾说明来意,“张小姐一家明儿走,有女同学到我家说,想去送送她,我便来知会你一声,好歹总是同窗两年多,也合该去送她一送。”
苏瑾忙点头,“这是应当的,你们是如何商议的?”
“ 摆宴怕是不妥,大家有心,她必也没脸没心情,我想咱们各送个什么物件表表心意罢。”
苏瑾想了想又问,“张家卖了祖宅,可是赔钱给秦老爷了?”
姚玉莲苦笑,“是,张小姐的父亲为人还是不错地。这事本也是他家女儿有过错,听说宅子卖了三百来两,尽数赔把给秦老爷了,唉!”
苏瑾有心送些钱财,但她自家的银子却是不多,思量半晌也没想好要送些什么。姚玉莲自怀中掏出一枚纯金镶珍珠的戒子,道:“这是我上次在你这里借了银子后,家中周转过来,将所当之物赎回来一些。里面也就这个值钱些,我想送把她,左右等我哥哥回来,我再置买。”
苏瑾想自己妆奁里还有几颗金锞子,便起身去找了来,想了想,又添了两只五两的小银锭,和姚玉莲道,“我妆盒里没甚么象样的物件,送把这个,若将来她有急用,或可拿去应急。”
两人在一起说定,待姚玉莲走后,苏瑾便和苏士贞说,明白要去给张小姐送行,苏士贞倒没说旁的,爽快点头应下。
苏瑾对他的表现甚是满意,终于不再疑心自己会受什么影响了。
次日一早姚玉莲先来了苏家,苏瑾叫张荀赶着马车往张家去。两人到时,张小姐家门外,已停了几辆马车,上面装满箱笼等物。
张荀跳下车,和门口的人说明来意。不多会儿,一脸憔悴的张小姐穿着半旧的衣衫出来,见了两人,眼圈又红了红,面带愧色的道,“谢你们两个来送我,实是我不知轻重害了秦小姐,又连累爹娘兄弟,好好的家业,瞬间便成了这模样……”
说着已痛哭起来,苏瑾和姚玉莲两个拉她到院内,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责怪的话,都道,“事情都过去了,秦小姐的事你虽也有错,可最终也怨她自个儿。阳谷县离此也不远,不过两日船程,日后必有再见面的时候。”
说着二人将所备下的礼塞给她,张小姐哭着道谢,道若在阳谷县安定下来,必使人捎信来云云。不多会儿,女学里的女同学,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各自送了些小物件儿,表心意。
张父与张母出面来谢她们一回,及至辰时正,一家人坐上马车向码头而去。
070章 再遇丁氏
送走张小姐一家,姚玉莲今日无事,如今她也不再去学里,便拉苏瑾去逛书市。苏瑾也好些日子没出门儿了,也想四处走走,便叫张荀赶着马车送她们去。
在书市中,苏瑾又淘得两本史书和地方志,并徽州商人所画的行道图。这是徽州在外行商的人,经过几代人绘制并不断完善的行商路线、行道图。比之官府所绘制的路程图对商人来说更具有实际意义。苏瑾看到这本路图,不胜欢喜,以五钱银子的价格买得一本。
但,大明朝最初是抑商重农地,太祖皇帝曾经想过,要消除商人,把这些人尽数赶去务农。虽然近三百年过去,商人的地位日渐受到重视,甚至自万历之后,已有商籍出现。但就整体而言,这还是一个以文治国,重农大于重视商业的社会氛围。
因而当苏瑾想找一本关于商业的著作时,寻了好久终是失望。要想了解各地的物产讯息景致,除了亲自实地查看外,余下的办法,便是大量翻阅地方志,各类文人所写地传记,以期能在其中寻到文人墨客们记录的关于当地商业的点点滴滴。略带遗憾地自书市出来。
出了书市,姚玉莲意犹未尽,向苏瑾笑道,“我们去鳌头矶望一望可好?虽说咱们生在运河岸边,实则少有机会去看看那里的繁华景致。”
此时将近正午,天空碧蓝,白云悠悠。秋高气爽的时节,若能登上鳌头矶,远眺那长不见首尾的帆船,看那运河两岸繁华盛景,也当为一件快事。
苏瑾已有许久没去鞋铺子瞧过,想了下,便点头笑道,“若人多,我们便回来。人少的话,便上去望望,如何?”
姚玉莲笑道,“为何现在这般小心?”
苏瑾无奈一叹,“还不是因秦小姐地事儿,若非我平素非办正事不出门,我爹爹必不叫我出来。”
姚玉莲跟着苦笑了下,“今日我也是因送张小姐,又和你一道儿,我爹娘才许我出来。咱们这回可都受了秦小姐的连累了。罢了,不说她了,走罢”
马车将走到孙记商号时,苏瑾下意识挑帘去望。一望之下却愣住,孙记铺子的门儿今日也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扇小门儿,门前也无伙计招呼,只有一辆马车孤伶地停着,甚是冷清。不由暗叹可惜。
姚玉莲听见她叹,也凑过来瞧,突然往外一指,“那个不是盛夫人地婢子?那日在大佛寺我见过她”
苏瑾忙伸头望去,却是自车上下来的一个背影,不经意转头,却不是明月,但与明月的衣着制式一模一样,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看见跟着丁氏的那个丫头了。
想了想叫张荀,“停车。我下去看看”
姚玉莲一脸迷惑,苏瑾简略解释道,“中秋时,爹爹叫我备一份节礼送把
盛夫人,送去的时候,她家正是门庭若市,我便想她忙着,不便打扰,但将节礼送到门房,自回来了。今日碰上她的婢子,自当解释两句,莫叫她以为我不懂礼数。”
姚玉莲甚是惊讶,“你何时与她走得这般近了?”
张荀停了车,苏瑾一边下车一边道,“凑巧遇上几回而已。”
苏瑾只顾看孙记门前,并未注意此时二楼临街的栏杆处,正立着二人。一个便是她口中的盛夫人,盛夫人正与孙毓培说着,“……这等事体,你莫指望王妃娘娘能一时消气。还是多走走世子的门路,世子的门路走通了,由他到王妃娘娘面前说去……”
孙毓培半椅靠的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笑着,“世子……无非是想要银子而已。茂福已探出些口风了,大约需要二十万两丁姨,这位德王府的世子爷胃口可不小呢。”
盛夫人笑了笑,“问别家要二十万两银子,是有些过份,可你孙家有的是银子。”
孙毓培微长的眼睛眯着,“可……白白地送出去二十万两银子,我心有不甘。我孙家再有钱,也是生意人。”
“那你想如何?”丁氏面上不显半点波澜,淡淡地道,“你有叫德王府再吐出来的法子?”
孙毓培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听人说世子正使人在松江造船,朝廷开海禁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地。他和我孙家要这银子无非是为了造船,因而想搭搭他这顺风船”
丁氏笑了,“好这个主意好,你自与他商议。只要你出了银子,合了世子爷的心意,将铺子重新开起来,余下的一切都好办”
孙毓培点头,突然直身,整衣行大礼拜谢,“孙家这场泼天祸事,若非有丁姨在,伸头替孙记稳了局面,实是不知要闹到何种难以收拾的地步。这归宁府的分号必是要封地,消息传出去,各地的大户闻风而动,其他地方的分号难免受连累,便是孙记有百万家财,也经不起这般多商号的群起攻之。不知要折损进去多少银子呢”
丁氏感慨一叹,停了好一人儿,摆手,“行了,世子即松了口风,你快些叫宁波总号汇银子来。将事情早早了结了,我也跟着松快……”正说着,眼一转,看见楼下地坪上,有人在与繁星说话。
细看却是苏瑾,不由笑道,“与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缘”
孙毓培随意往下瞄了一眼,因是俯视,之前又是恍然一面,因而并未认出她来。再看丁氏满脸笑意,对方却是简衣寒衫,嘴角挑着一抹调侃地笑意,“丁姨,你见了她这般欢喜,莫不是你藏在别处地女儿?”
“呸不说正事便没了正形,没大没小地,甚么玩笑都敢开”丁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身向立在五六步外的明月道,“下去问问苏小
姐可是有事。”
明月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孙毓培这才恍然大悟,伸头往下面看,“这就是你特意与我提及的苏小姐?”
丁氏应了声,眼睛依旧看向楼下。孙毓培见她这样,又没了正形,微狭的眼睛挑起,笑道,“丁姨,还说不是你地女儿。怎么这般欢喜?”
丁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这苏家小姐脾性甚合我地心意。且她为人极聪慧,对生意一道极有天份,不在你之下我是有心帮衬一二,不过见了几回终不见她露出半点口风,倒是个有志气的。我则正好也瞧瞧她是否真地有本事。”
孙毓培仍旧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些是小聪慧而已。苏家现在无半点家财,也值得丁姨这般看中?”
丁氏扭头看了看他,嘴角挑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当年我也是小营生,无半点家财。若非你大伯偶然援手相助,我何至有今天?我没了今天,你孙家今日借谁的势去?须知人地潜力是无穷地,你怎知她日后没有大造化,大本领?”
“啊呀”孙毓培轻叫一声,连连拱手作辑赔礼,“小侄说错话了,丁姨莫怪,莫怪我孙记得罪了德王府,得罪了王妃娘娘尚且还有生机,得罪您,可是半分生机也无”
丁氏被他这怪样子,惹得一笑,“你呀,还和几年前一般调皮。这小丫头帮着其父经营铺子,靠的可不全是小点子……”
正说着明月上来,回禀道,“夫人,苏家小姐因是偶然路过,看见咱们府上的马车,便来与繁星解释中秋时因怕扰到夫人,又因那日在孙记得夫人援手不及面谢,故而来问问。”
苏瑾自明月出去,也已看到这立在栏杆处的这二人,看情形象是在商议事情,便不想打搅,可明月又上去回复,她不好不等盛夫人的话,便私自走了。
只好向上大方地的笑了笑。
丁氏想了想向明月道,“你与她说,中秋节礼已收到,叫她莫客气。今日我不得空儿,改日使人请她到府中去玩。”
明月应声又下去传话。
苏瑾得了明月的话,大方的向二楼施礼,遥遥作别,丁氏在上面微微还了半礼。当下别过,苏瑾复又上了马车,往自家铺子而去。
姚玉莲自上了马车便一直看着她,苏瑾笑问,“姚姐姐,你看什么?”
姚玉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我在看,苏妹妹自打不去学里后,变化可真大。方才那般不卑不亢地气度叫人好生羡慕。须知上面那位可是咱们归宁府的女富翁,你怎地没半点拘束之感。”
苏瑾故意笑道,“这大概便是夫子说地无欲则刚吧”
过了永清桥头,便到苏家铺子。此铺子里正有几个船工车夫人挑鞋子,铺子外面新搭了两个凉棚,棚下有桌椅,
。苏瑾听苏士贞说过,这是新来的邱掌柜的主意,是搭了棚子,免费叫那些挑夫们歇歇脚,栓子和全福两个负责烧些粗茶把他们解渴。
此时,两边棚中各有几个脚夫在歇脚闲话,说得甚是热闹。另有些人在围观旁听,倒衬得自家生意极红火热闹。她见这情形便放下心来,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