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喜欢步儿姑娘,的确是因为小公子,”郭嘉卷袖与程昱并肩而行,“放眼天下,能够配得上小公子的,也只有这位步儿姑娘了,你看看,前些时日在阵前,丞相令小公子代他下令,小姑娘笑得多甜蜜,她心里对丞相的用心如明镜一般,她暗地里也在促使丞相下定决心,这孩子,真真的聪明,我对她和小公子可真是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听郭嘉如此称许步儿,程昱不由微觉奇怪,这郭奉孝被称为鬼才,清高而又倨傲,何时对人如此赞叹有加,不承想今日终听得他的赞许,却是对两个五岁的孩儿,想是他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既然他如此称许,那么那两个孩子便绝不可小视。
“奉孝,”程昱请郭嘉一同回到自己的大帐中,汲水烹茶,“在你心里,觉得小公子和丕公子谁更适合继承大业?”
“丕公子心机深沉,城府深不可测,帝王心术,也算是千里挑一吧!”郭嘉仰颈饮茶,“小公子龙凤之姿,聪明绝顶,在下觉得若小公子继承了丞相的大业,天下定然有一番新的景像。”
细细的品味郭嘉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更属意曹冲,程昱垂首饮茶,却听郭嘉淡然道:“天下战乱已久,这天下大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是庸人,看不出什么时候会合,但是我想若小公子承继大业,定然能够一统天下,令丞相的大业完满。”
“那一日想必咱们都看不到了吧!”程昱微笑着举起茶杯,“但是想到那一日的来临,仍然令人觉得欣喜莫明,来,就让咱们预祝那一日早些到来。”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六章 第三节 小舟撑出柳荫来(三)
天末明便已起身,曹丕在庭院中练完拳脚,这才回房梳洗更衣,侍妾奉上依照步儿给的药方熬制的汤药,饮过之后,才用早膳,此时天已微明,匆匆进宫向献帝请安,再回府赶到议事厅时,荀彧和众臣都已侯在厅中,手中捧着各类公文和前方传回的信函。
将最紧急的公文挑出来讨论之后,再形成简短的书函由信鸽带到前线请丞相定夺,重要却不紧急的,便令快马送往官渡,如此这般,一一将繁杂的事务整理得条理分明。
午间时分,众人一同告辞,午餐过后,若有秘密之事,荀彧便会单独与曹丕商议,这八个月便是如此渡过,周而复始。
这日午间,荀彧一如往常一般回到府中来见曹丕,见荀彧神情有异,若不是西凉有变,便是官渡有事,不由大惊,荀彧见他紧张,却微微一笑,“丕公子不由担忧,是丞相的信。”
微微放下心来,闷在胸口的气还未吐出,却听荀彧淡然道:“官渡连连告捷,由于缺粮,前方对持续作战,还是撤军加许昌意见不统一,丞相问我们应该撤还是应该坚守。”
听他这般说,曹丕心中一动,皱眉道:“如果前方果真缺粮,当然是要父相尽快撤兵回许昌,若让袁绍知道,那么……。”
“丕公子,”荀彧微微摇首,曹丕立时顿住,“丞相写这封信回来,不是想撤兵,而是想让我们写信劝他坚守。”
“这是为何?”曹丕大吃一惊,“军中不可一日无粮,若军中哗变那可如何是好?”
“丕公子,粮草的确重要,常人言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是此时若撤军,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荀彧眨了眨眼睛,“而且再要取胜,会越加的艰难。”
静心沉思,只听荀彧轻声道:“丞相写这封信,有两个目的,其一,我们必须立刻筹粮,同时想办法将筹到的粮草尽快送到官渡,其二,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理由说服那些想要撤军的将军们和谋士,第一点不足为虑,丕公子,我们之前筹到粮,至少可以支撑一个月,而一个月之后,秋粮便可收获,至于第二点,我立刻写一封信给丞相,劝他不要退兵。”
“荀先生,”曹丕满面疑惑,“既然父相不想退军,为什么他要你劝说他,而不是要前方的谋士,甚至于自己来表明态度呢?”
“很简单,”荀彧轻轻击了击手掌,“若是丞相自己,或是前方的谋士,定然会大大的损伤士气,若是我写信劝说丞相,那么虽然士气有伤,但士气受损的程度远远不及前者。”
这才恍然大悟,静心侯荀彧写信,荀彧坐在案几前沉默片刻,随即提笔一挥而就,“丕公子,请阅过,若您无疑义,我立刻命人飞骑去官渡。”
信很短,只不过廖廖数句,大意是:按照丞相的意思,让我决断进或退的疑问,我认为袁绍把全部的兵力聚集在官渡,是想要跟丞相决一胜负。丞相用最弱的兵力来阻挡他最强的兵力,如果不能打败他,必然会被他乘虚而入:这是决胜天下的天大的机会啊。袁绍的兵力虽然众多,但不能被袁绍所用;以丞相的神武明哲,什么样的人不能归附于丞相!现在丞相的兵力虽然很少,不像当年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的风云际会,丞相现在应当画地而守城,握住他的喉咙而让袁绍的兵不能前进,到时候等到他势力枯竭,情况一定会有所变化。这是用奇谋的时候,一定不要失去机会。希望丞相能尽速决断。
用火漆封了信封,着人立刻飞骑送去官渡,随后又命运粮的任峻以十路纵队为一部,缩短粮车前后的距离,又命护粮的军队排成两列阵,防止袁军袭击。
忙碌了一夜,第三日清晨,目送着粮队冉冉远去,曹丕和荀彧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下城之时,曹丕压低了声音,“荀先生,你觉得这场仗会打到什么时候?”
“年底前定然获胜,”荀彧说得铿锵有力,显得信心百倍,“丕公子,到时,丞相便一统北方,距成为天下的霸主不远了。”
一时之间,神采飞扬,却听荀彧淡然道:“丕公子,听闻你在城中大量购买燕窝,是卞夫人令公子采卖的吗?”
听他这般询问,曹丕不由愣住了,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不,不是娘,我听鲁老夫人说,步儿身子虚弱,自幼便食用燕窝,父相在官渡,购买不便,所以我便在许昌买好送去,以解父相之忧。”
“丞相的确待步儿姑娘如亲生骨肉一般,”荀彧站在轿前,示意轿夫离开,看他们在远处站定,这才转首看着曹丕,“丕公子,你的心事就连我都看穿了,更别提是丞相,除了燕窝,你特意命人采买的蜀绸不是已经送去官渡了吗?丕公子,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丞相,不会令他感动的,甚至他会觉得你是在讨好小姑娘,会觉得你在战事如此危急的时刻,竟然还有这等的闲心,会令他厌恶你的!”
说完,荀彧长鞠一礼,返身坐上轿上,轿夫立刻小跑着过来,在他们抬起轿子前,荀彧轻声道:“丕公子,对于丞相而言,他只需要你安守本份,绝对不要做节外生枝之事。”
坐在马车中,远远看着鲁肃走进家门,一直不明白,如鲁肃这般儒雅的男子,怎会有步儿那般活泼可爱的孩儿,只不知她在战场可是受尽惊吓,荀彧的话早已明白于胸,父相之所以喜欢步儿,是因为他喜欢曹冲,爱屋及乌而已,自己与其通过讨好步儿来讨好父相,不如直截了当讨好父相。
讨好吗?真真是讨好吗?曹丕在心里问自己,一遍又不一遍,仿佛要肯定某种难以确定的事一般,轻轻的顿了顿足,马车轻轻摇动,曹丕随着马车不停摇晃,一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事。
“张口,”曹操将葡萄送到步儿口边,看她张口咬下一半,慢慢咀嚼咽下,再让她咬下另一半葡萄,用布巾擦了擦手,抬首看着夜空,“步儿,你看这流萤多漂亮。”
“暖玉轩的更漂亮,”步儿缩在青纱之中,躲避着蚊虫的盯咬,“丞相,我想家了,想得心都痛了。”
听她不住口的说想家,曹操皱了皱眉,垂下首,却见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涌到口边的斥责强行咽了下去,“再等几个月,第一场雪前,咱们就能回到许昌了。”
感觉她蜷在自己怀里,仰头看着夜空,神态说不出的可爱,曹操伸手拍了拍她,“困了吗?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冲儿考完,便出来了。”
“今日先生打我了,”步儿伸出手掌,指着掌心,“先生说我不乖,答不出他的问题,他就用戒尺打我,现在还在痛。”
掌心果然红肿,曹操大怒,“许褚,去把先生唤出来。”
站在一旁,在曹操的注视下,先生显得有些惊慌,“丞相,小公子的课业……。”
“不是问那个,”曹操指着步儿的手,“你看看,这小小的孩儿你也下得了手,你说,步儿做了什么?背不出功课?还是写不出文章,她只是陪冲儿读书,谁让你认真了?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先生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他待曹操说完,微微笑着,“丞相,这孩子这般聪慧,不让她好好儿的读书,可是浪费了,平日里,其他的课业一点就会,也不知怎的,偏偏今日的课业她怎样也学不进去,我一时恼了,便轻轻打了两下,她也未哭,只是不肯学。”
“轻轻?”曹操扬起眉,“你看看,都打得红肿了,你且说说,是那篇课业她不肯好好儿的学?”
“太祖本纪,”先生笑容可掬的扫视过步儿的掌心,只是些微有些红肿,想也不妨事,便放下心来,“这孩子对其他的篇章真真是过目不忘,可是这一篇,她背了三次均未背出。”
听到太祖本纪曹操已皱起眉头,垂首看着步儿,“为何背不出?”
“我也不知道,”步儿摇了摇头,“总是记不住,冲弟昨夜还帮我记,可是是今天晨间,又全忘了。”
这般的奇怪?透过青纱,看不清步儿面上的神情,只觉得她异样的疲惫,不停的眨着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抱着她站起身,看了看先生,“好了,记不住便罢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篇章,冲儿的功课考校完了吗?”
一夜无话,第二日本待带曹冲和步儿出营,不承想他们两人一同发热,只叫头痛不已,传了随军的医士,诊了脉,却是出痘,好一通忙乱,待用绸布将他们的手指分别包好,已是傍晚时分。
坐在垂着帷蔓的榻前,听两个孩子有气无力的相互安慰,曹操不由觉得心酸,虽军中有医士,但仍放不下心,命许褚带人连夜去请谭问天。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六章 第四节 小舟撑出柳荫来(四)
谭问天在第三日黄昏赶到军营,步儿和曹冲身上已长满了水痘,诊过脉之后,谭问天提笔开方,曹操命军中的医士尽速熬药,待两人服下第一帖药,曹操高悬的心才缓缓落归原位,前次走得匆忙,不曾与谭问天细谈,此次细问之下,方知他的师傅原来是神医扁鹃。
过了数日,步儿和曹冲身上的水痘消了又长,此一次较前次更加的厉害,重重叠叠,每日里听两个孩子因为奇痒而哭泣,总觉得异样的心酸,幸得步儿听卞夫人言说抓破水痘会有奇丑的疤痕,竟强行忍耐,无论如何的哭泣,两只手都乖乖的缩在绸巾之中,不敢稍动。
又过十数日,水痘终完全消退,步儿和曹冲四脚和身体上的痘疤已完全脱落,只余面上的痘疤,细细问过谭问天,再过两日,所有的痘疤脱落后,便能痊愈,曹操自喜不自胜,命许褚到林间打了两只野兔,吩咐人清洗干净,抹了调料挂在当风中,只待步儿和曹冲痊愈后,熬汤让月余不沾油荤的两人解馋。
这日晚间,步儿面上的最后一个痘疤终是掉落,她喜不自禁的抱着铜镜细看自己的容貌,曹冲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不时爱怜的伸手抚一抚她流水般的黑发。
突听曹操在帐外高声怒斥,步儿放下手中的铜镜,与曹冲互视一眼,想必是战事不利,所以曹操才如此烦闷,两人手执着手走到帐门边,此时曹操已压低了声音,“你找不到袁军的粮道?你怎么能找不到袁军的粮道?”
透过帐门的缝隙,清晰可见曹仁涨红的脸,曹操怒道:“你马上带本部人马出去,无论如何,必须找到袁军的粮道,现在营中只有三日的粮草,我们必须用袁军的粮草补给我们粮草的缺失,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眼看曹仁快步走出大帐,两人慢慢退回案几后,刚刚坐定,曹操已经大步走进内帐,一见两人,便露出愉快的笑,“在做什么?在帐中闷了这许多时日,趁今日天气晴好,我陪你们到帐外走走如何?”
帮步儿的穿好罩衣,又用青纱笼住她的头,这才执着她的手跟随在曹操身侧慢慢走出大帐,许久没有出帐,就连阳光中都带着一丝香味儿,不远处张辽和许褚正训练士兵,黄土弥漫,烟尘滚滚,一派生机昂然。
看着曹操面上的笑容,没有人会想到营中粮草将尽,若曹仁在三日之内找不到袁军的粮道,不知他能以什么样的方法解决此次缺粮的危机。
“丞相,”在营中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步儿满头的大汗,“抱,累了。”
垂首看了看曹冲,他正拈着一块绸巾轻拭步儿面上的汗,“父相,步儿累了,你抱她。”
俯身将步儿抱起,轻若无骨,带着一丝幽香,伏在肩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大帐,两个孩子开始摆弄许褚新刻的木头人儿,曹操无心处理公文,便坐在一旁,含笑看他们谈笑、嬉戏,不由看得入神,就连卞夫人捧着装药的条案走进内帐都未发现,“丞相,孩子们该服药了。”
乌溜溜的眼睛在木碗上扫了一圈,步儿嘟着嘴,“我不喝,太苦了。”
说完,她垂下首,盯着手中的木人儿,曹操眼珠转动,对曹冲微一示意,曹冲微微一笑,“步姐,若你不喝药,又长水痘,变成丑八怪怎么办?”
侧首犹豫了半晌,步儿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我已经痊愈了,谭先生说的。”
“可是谭先生也开了药方,”曹冲捧着木碗,“是要清理我们身上的余毒,你若不喝,余毒还留在体内,总有一日,水痘又会冒出来的。”
“不要,”步儿犹豫着看了看曹冲手中的木碗,躲避一般的侧过首,“太苦……。”
“我也得喝啊,”曹冲眨着眼睛,“步姐只让我一个人吃苦吗?你陪我一块儿好吗?”
看曹冲仰颈喝了一口药,步儿犹豫着回过头,眨着眼睛,“嗯,那我也喝。”
心急如焚的的等步儿喝完药,这才放下心来,想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