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那般痛、那般苦,只要你过得快乐,我便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吗?明明在怀疑,心却不由自主的相信了,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吧!那般的澄澈,完全没有沾染世尘的污秽,纯净得令步儿自惭形秽,她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诸葛亮对视而不见,却听他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的映入耳中,“步儿,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没关系,哪怕这一生都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只求你能让我默默的喜欢你,默默的宠着你,那便足够了,于我而言,真的足够了。”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三章第一节南国红豆最相思(一)
第三章第一节南国红豆最相思(一)
在刘备的威逼之下,关羽和张飞终是在天明后赶回了荆州,打马到了码头,只见码头上人头济济,放眼望去,以刘备为首,荆州君臣共聚,想那两个孩子身无寸功,鲁小步与曹操的关系非浅,若非因为诸葛亮,刘备如何会讨好这小小的孩儿,心中更加不悦。
远远便看见鲁小步,与初见相同,她今日穿着淡紫色长袍,用银线绣着大朵的菊花,内衬是浅灰色的纱罗,加上鞋上的明珠和头上的金钗,只是她的衣着便能养活无数荆州的百姓,想那鲁肃也算是温良忠厚的君子,为何女儿却这般的惹人厌恶?
冷眼看诸葛亮与鲁小步站在跳板旁,诸葛亮面上的笑容从未有过的温暖,而鲁小步却满面严肃,厌恶的隐身在人群之中,不经意间,却听有人压低了声音,“你听说了吗?军师与主公写了借条,说是荆州是向江东借的,待主公取下川蜀,便要归还给江东。”
这消息真真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虽说取下荆州不费吹灰之力,但荆州却是唯一的立足之地,若将荆州交还,无疑又回到居无定所的从前,张飞竖起眉,大踏步走出人群,径直走向步儿。
诸葛亮看见张飞满面怒气,侧身将步儿护在身后,低声嘱咐她立即上船,站在一旁的鲁淑见势不好,立该护着步儿走过跳板,待张飞走到近前,步儿已经走上甲板,黄忠和赵云站在诸葛亮身侧,挡住张飞的去路。
此时刘备已经觉察到异样,快步赶了过来,沉声道:“翼德,还不退下?”
听到刘备的声音,张飞犹豫着转过身,关羽已走到张飞身后,“哥哥,你为何要写那张借条?为何要将荆州拱手让给周瑜?”
不待刘备回话,船上的军士已经收了跳板,船缓缓离岸,张飞情急之下,推开众人,奔到码头旁,指着站在鲁淑身侧的步儿破口大骂,他本是市井之徒,一时之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众大臣见诸葛亮的面色铁青,眼中怒火涌动,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翼德,”虽然愤怒,但诸葛亮的语气仍然平静,“你这般行径,与市井泼妇有何差别?就算咱们写了借条,荆州仍然在主公手中,借条上写得清清楚楚,在取下川蜀之前,江东不得讨还荆州,借条上可没写明咱们要在何时取下川蜀,就算咱们是十年后再图川蜀,江东对我们也无可奈何。”
转目看见刘备含笑点头,张飞这才恍然大悟,讷讷道:“我道是军师中了那妖女的美人计,原来军师是另有图谋。”
本应是皆大欢喜,却见诸葛亮冷冷一笑,“翼德,你总说步儿是妖女,她妖在何处?想翼德也算是天下闻名的英雄,若传将出去,连一个女孩儿都无法容下,定招天下英雄耻笑。”
站在一侧,听诸葛亮一言便将张飞逼得满面通红,作声不得,关羽冷冷一笑,卧蚕眉高挑,“若她不是妖女,如何令军师神魂颠倒?”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后退数步,假意自己未听到关羽此言,不料诸葛亮淡然一笑,却不否认,“诗经中的关睢之唱,已是千万流芳,英雄美人儿,相得益彰,于云长而言,这天下间除了自己,可还有旁人?”
注视着诸葛亮施施然而去,即使相隔得这般远,也能感到他内心的愤怒,一众人面面相觑,刘备怒形于色,也不理睬关张二人,径直追着诸葛亮而去,关张二人无趣的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和不解。
负手站在城门旁,计算时日,步儿这几日便会从荆州返回,每日一下午朝,鲁肃便会赶到城门外等候,眼看得日渐西沉,想必今日步儿仍不会归来。
叹息着回到城门军士临时搭建的茶棚之中,提起冰冷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心中矛盾重重,那一日孙权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将步儿嫁给他,直至今日自己仍未给他答复,愿或者不愿,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但那关系到步儿的终生幸福,这一个字便如山峦一般沉重。
不是不明白孙权的心意,他对步儿的关爱早已超出了寻常可理解的范围,可是他已娶亲,而且孙老夫人对步儿的厌恶溢于言表,自己既不愿意步儿为妾,也不愿意步儿受委屈,当然从心里不愿意步儿嫁给他,可是他是主公,于情于理,均不应该当面拒绝,只希望时日和沉默能够令他明白,自己选择的,即使是诸葛孔明。
“子敬,”喝完一杯冷茶,正准备起身回城,却听周瑜的声音在茶棚外响起,自那日在府中因为荆州一事争执,自己被罢免了一切的职务之后,已经十数日未与周瑜相见,想必今日来,他是将要驻军在外,特意来与自己道别,急急的赶到茶棚外,周瑜负手而立,显得心事重重,“子敬,我适才接到消息,步儿已经上船,明日一早便会回到建业。”
一时之间,喜不自禁,下意识的抬首看天,暮色初至,启明星高挂天空,周瑜越过鲁肃,走进茶棚之中,“子敬,明日我要回柴桑,随后将驻军在外,许久不能再见,我便在此与你话别吧!”
简单的几个小菜,一坛老酒,吕蒙从城门守军处借了一盏油灯,灯光跳动,周瑜神情淡漠,全然不似赤壁之时的神采飞扬,不知为何,竟然相对无言,鲁肃喝了一碟酒,“公瑾,你此次驻军在外,想必图谋的,还是荆州吧!”
“今日不谈此事,”周瑜扬了扬眉,“你我政见不同,我知道你坚持要与刘备结盟,但我却认为刘备是狼子野心,迟早是江东的大患,你我已为此事争执数次,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今日我只想问你,当日主公说要娶步儿为妻,你准备如何回应?”
心中一动,已然明白是谁令他来询问自己,轻声叹息道:“主公年少英雄,自是步儿的良配,但他早已娶妻,步儿的奶奶在去世之前,再三叮嘱我,不许委屈了步儿,我怎能让步儿委屈的为妾?”
“主公可没说要步儿为妾,”周瑜神情淡然,“徐夫人年前已经病逝,主公一直没有续弦,子敬,你应该明白主公的心意。”
明白?在油灯跳动的火光中,周瑜的神情变幻莫定,鲁肃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明白他是受孙老夫人之托前来探询口风,微微一笑,“步儿这孩子年纪虽小,但意志极坚定,她若不愿,谁都无法勉强。”
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虚伪,这般说,纯粹是为了推托,周瑜突然扬眉而笑,仰颈饮下碟中的余酒,示意吕蒙斟酒,“子敬,步儿的心思你我都清楚,她的心还在曹冲身上,此时要她嫁给主公,并非易事,可我却觉得放眼天下,主公无疑是步儿夫婿的最佳人选。”
心中一动,异样的惊诧,不及说话,周瑜已径自说了下去,“首先,主公与步儿年貌相当,性情温柔,他对步儿的倾慕尽人皆知,其次,主公坐拥江东,即使众臣因步儿与曹家的关系对她有所不满,有了主公维护,江东众臣谁还敢对步儿不利?最后,若步儿嫁给主公,便不会远离子敬身侧,了解她过得幸福与否,于子敬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吗?”
原来坚定的意志突然动摇了,鲁肃沉默良久,“公瑾,我想知道是谁请你来的?”
“老夫人,”周瑜抬首淡笑,“你一定猜想不到吧!以老夫人对步儿的厌恶,她竟然愿意接纳步儿,那意味着主公已是下定了决心,无论什么样的阻碍,他都会一一扫清的。”
心中感慨,没想到孙权竟然能够说服孙老夫人,只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公瑾,我可没有一点儿把握,若是可能,我真希望步儿能一世都留在我身边,可是为了她的幸福,我又不得不做出牺牲,我只想你明白,步儿将要嫁的人,是她自己选择的,而非我。”
守城的军士觉得鲁肃似乎并未回去过,天色微明时,他已候在城门外,就连站立的姿势都与前日相同。
阳光爬上他的肩头时,官道之上终是来了一辆马车,鲁肃喜出望外,马车疾驰到近前便猛然顿住,车门打开,果然露出步儿微笑着的脸。
轻轻的拥着步儿,鲁肃激动得手足无措,不及说话,身后马踪声响,随后便听孙权惊喜莫明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步儿,你果然是今日归来……。”
目光对视,步儿与孙权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八个月间相比,孙权似乎成熟了,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眼神坚定,神情严肃,即使是笑,也只在嘴角边挂着一丝淡得几不可见的笑颜。
而在孙权眼中,步儿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空洞而冷淡的眼神和淡漠的神情仿佛与从现世独立出去,她的情感活在另一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只是她艳光倾动天下的躯壳而已。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三章第二节南国红豆最相思(二)
第三章第二节南国红豆最相思(二)
回到江东已经半月,步儿仍觉得自己还在许昌,每日晨间清醒,她总是躺在榻上回想自己身在何处,她觉得自己仍然住在那个被云彩封锁的高楼中,只要轻轻推窗,云气便会如流水般涌入。
即使在白日,也仿佛身在梦中,常常坐在榻上细想良久,才明白自己已经回到江东,惆怅的坐在铜镜前,刘氏全神贯注的梳理步儿流水般的长发,她如步儿一般,总是觉得自己仍在许昌,每每听到柔软的江南细语,她总是愣怔着,觉得自己听不懂身周人所说的话。
一切都仿佛改变了,没有任何的期待,步儿觉得自己就那样的活着,看不清未来一般,她突然异样的恐惧,仿佛这一生便将孤独终老,她将身周的一切摒弃在外,将自己一半的心都封闭起来,那封闭的心,就连鲁肃都无法进入,她默默的怀念着曹冲,将自己对曹冲的一切爱恋都深藏在心里。
春暖之时,在鲁肃的主持下,张月容风光嫁入鲁家,许是多了一人,总觉得府中热闹了许多,步儿却觉得异样的孤单,从前无论到何处,都有鲁淑相伴,许多的体已话儿,也可尽数与他交谈,可是他成亲之后,总是觉得与他有了隔阂,许多的事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里。
桃花再一次盛放,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建业重又能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冲步阁的流水一日多似一日,总有那许多的人需要照顾,仿佛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步儿冷淡的将大笔的银两捐出,即使连声感谢都无法获得。
阳光那般的温暖,独自坐在窗前核算着近日的帐目,这才发现近日支出的银两远远大过收益,除捐出的银两之外,鲁淑在三日之内竟然提走了一万两银子,命人请鲁淑,等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匆匆赶至,一见步儿面前的帐簿,便满面的尴尬,“步儿,你唤我来是所为何事?”
沉默的注视他良久,直看得他惊慌的转开眼眸,这才缓缓起身,“哥,你要那许多的银两做什么?”
“我……,”过了许久,鲁淑才轻声道:“是月容,她说她爹爹需要银两周转,下个月,步儿,只要下个月便会归还。”
周转?张文山可是江东最富庶的商贾,家里有的是金山银海,区区一万两银子,怎会放进眼中?其中必有缘故,缓缓坐下,秀眉微扬,“哥,咱们是一家人,无论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商量。”
看鲁淑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强行忍住,步儿微微一笑,并不相逼,“哥,你快些回去吧想必嫂嫂已等得急了。”
鲁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他的神情,步儿长眉微蹙,“还有事吗?”
“步儿,”鲁淑的语气几近哀求,“我来之前,月容说她爹爹……。”
冷漠的垂下首,不用鲁淑开口,便已经明白,张月容是让他再来冲步阁提银子的,虽然不知道她有何用意,但短短半月,便拿走如此巨额的数目,却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哥,我适才已经说过,你我是兄妹,若你要银两,我自会双手奉上,我只不明,张老爷是江东首富,咱们这区区的胭脂铺,能借多少的银两给他?”一边说,步儿一边细细的察看鲁淑的神情,那闪烁的眼神和涨红的面孔告诉步儿,他一定知晓张月容频频提出要求的原因,只是不便开口,“咱们有多少的家底,你和我一样清楚,哥,咱们家可没有金山。”
犹豫半晌,鲁淑终是抬起首,“月容说外间传闻魏王将一半的许昌都送给了你……。”
原来如此,不由得勃然大怒,就算魏王将天下送给自己,与张月容有何关系?难不成魏王送给自己的东西,还得与她分享不成?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鲁淑,鲁淑不安道:“我也说过那些珍宝都是魏王送与你的,不应该觊觎……。”
你?在语气上已经如此生分,想必在他心里,张月容不知比自己重要了几许,步儿淡然一笑,“我明白了,哥,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做?”
深深的垂下首,看样子他在犹豫,可是从他不停摇晃的身体,步儿已经猜到他是想让自己送一部份珍宝给张月容,心下大怒,并非是不舍那些珍宝,只是觉得那女子如此的无耻,心中下定决心如何回应,只是淡然的注视着他,静静的等他说出那些令自己心痛的话。
果然,过了片刻,鲁淑抬起首,满目的期待,“步儿,我知道你不稀罕那些东西,月容只是好奇,不妨挑一、两件你不喜欢的送给她……。”
面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僵硬,直到他忐忑的顿住,“哥,正如你所说,那些东西就算我真的不喜欢,但那也不意味着我要拱手让给旁人,我且问你,若张月容要你取我的性命,你是否会持剑而来?”
“步儿,”鲁淑恼了,涨红了面孔,“你怎可如此说话?”
“那我应该如何说话?”步儿异样冷淡,眼前的鲁淑如此陌生,真不敢相信他便是从前无微不至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