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环记- 第38部分

“妹妹真是有心。”梅妃柔声道。

我笑笑，没有回话。

我坐在李隆基左手边的红木椅上，我抬起眼看向他时，正好和他的目光纠缠，他的眼里有道不清的情绪，想解释，想安抚，一切一切都尽在那束炙热目光中。我懂，怎么会读不懂那里面的意思呢？可是，昨天才还在温柔地对我说在他心底深处，我有多么的重要，在他眼里，我是多么独特的女子。才一个转身的工夫，他却流连在别的女子的床上，是否也重复着昨日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纵使他真的是用尽整颗心来爱我，也难以让我信服呀！

我别开脸，不去看那狭长的双眼，心里崩着一根弦，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我如坐针毡。外面的寒风刮得呼呼做响，直贯到屋内，吹起衣角和齐长的腰带。

“下雪了，下雪了。”外面守着的宫女们，见到空中飘下银白的雪花，便一个个惊呼起来。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耳边传来女子吟诗的声音。

我抬起头一看，梅妃拖着浅色的锦衣，站在正殿的前端，萦绕在手臂上的粉色披帛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头上的发簪垂下的流苏来回飘着，一闪一闪的，划出道道亮光。

我也站起身，走上前去，站在梅妃身边，张口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与雪终是无法较量，谁胜谁一筹，连那些整日把玩文字的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与她，便是如此。我是想借此诗告诉她，后宫之中，我将与她不分高下，若是真要来个你输我赢的，她也未必是那个赢家。

李隆基见此，便上前站在我和梅妃两人之间，一手搭在我的肩上，眼神带着点痴迷地看着我。

我调开目光，不再与他眼神纠缠。我害怕，怕自己会控制不了局面，原本只是想利用他在后宫之中站得一席之地，谁知却傻乎乎地就把自己的一颗心交了出去。

“皇上，已到午膳时间，皇上在此用膳吗？”梅妃见李隆基对我眼神中带着内疚和迷恋，便出声打断。

“你呢？”李隆基没有回她的话，而是问向一旁的我。

我呆了呆，看了看梅妃，她脸色微微发白。

“玉环回兴庆宫用膳，就不在此打扰皇上和姐姐了。”说着，我便福了福身子，“皇上，玉环先告退了。”

没有等李隆基回答，我便转身边朝着外面的白色走去，那轻盈的雪花从空中飘散下来，落在我的发上，脸上，衣裳上，到处都是。好冷！

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朝着御花园那悠悠闲闲地走去，园子里的树枝上已落满了琼花，这场雪下得及时，雪花也大，没一会儿，就为这萧条的花园穿上了一层白色的衣裳，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灼得眼生疼生疼的。

我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了下自己，才发现出来时竟忘记披件披风。

小翠见我打颤，知是冷了，说道：“小姐，回宫吧，你身子还没有好呢！”

我看了看小翠，她眼里不知何时蓄了一汪泪水，在眼框里打着转，忍着没有让它落下。

“小翠……”我心疼地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

“小姐，回去吧。”

我点点头，知道她是在为我难受。只有她了解的我心思，只有她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走进兴庆宫正殿，弯下腰轻轻弹去锦衣上的雪花。刚一抬头，便被人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我一时错愕，挣扎了两下。鼻尖便传来那清心的香气，抚平了我心里的烦乱。静静地呆在那怀里，任那香味把我围绕。

头上残余的雪花浸湿了李隆基那明黄色的龙袍，他紧紧地搂着我，下巴轻轻地磨擦着我湿润的发丝，没有任何的话语。虽然举动之间全都宣泄着他对我的柔情，但是，我心里的那份寒心仍没有一丝化解，我知道君王无情，这是命定了的，他终不是我一人的，他属于后宫的三千佳丽。脸上传来一阵滚烫，心里顿时空了，像是整颗心被人抽走了一般。那带着咸味的泪流到嘴角，接着滑到颈处。

我的安静终于让李隆基觉得不对，他轻轻地抬起我的头，皱着双眉看着我：“玉环……”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如水，眼神还是充满怜爱。

我推开他，走进寝殿。

李隆基也跟着进来，眉间的皱痕更深了。

我抬起脸，迎向他那不解的眼神：“皇上，玉环想出宫。”

李隆基脸色白了白，接着露出平时的笑容：“是闷了吗？改天朕带你出宫走走。”语气中带着往日的宠爱。

我别过头，看着外面仍然在细细飘着的飞雪，哽咽道：“不，皇上，玉环是想归宁。”

“归宁？”李隆基提高了声音，上前把我身子扳正，“为什么？为什么？是朕对你不好吗？还是这兴庆宫你住得不舒服？”

“不，不是！”我打断他的话，没有，这些都没有，“全都不是。”

“那是什么？”李隆基焦急地问道。

看着他的表情和眼神，我信他的心里是真的有我的。可是，我要的不仅仅是有我就可以了，我要的是专一，我要的是他心里只有我一人。但是，我不能如此要求他，因为他是皇上。

“我不想再这样患得患失了。”

终于还是承认了，承认了心里那份被自己漠视许久的感情。已经决定离开了，还怕什么呢？

李隆基愣了半天，没有表情，没有话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半晌――

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清透得不含任何杂质。

我回过头，莫非他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要归宁，要离开这个属于他的地方，他却能笑得如此开心？他心里当真没有我？

他却环上我的腰，紧紧的。我挣扎两下，却是徒劳。

“患得患失，这是我才有的感觉，何时你也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了？”李隆基那充满魅惑的声音从头上直贯我的耳膜。

我惊了下，抬头看着他，他正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兴奋。

患得患失？对我他也是如此吗？我抑住心里的雀跃，不敢多想。

李隆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那眼神似要把我溶进他的体内，与他化为一体。

“我对你，便是你刚才说的那样，终于你对我也有了如此的感觉，我该笑还是该哭呢？”李隆基低低地说着，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倾诉他那如洪水般的情意。

外面的飞舞的雪终于停了，金色的光芒从水珠中直射而下。这雪倒是像极了我的心情。

“皇上，你是万民敬仰的皇上，而玉环，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如何能相提并论？后宫佳丽三千，能在皇上心里争得一个立足的地方，玉环已是万幸。”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或许是我们相爱的太遥远了，那一小小的立足之地，不是玉环所要的，皇上，你还是让玉环走吧。”

我就是这么霸道，要么给我全部，要么就算从来没有拥有过，我不要与人分享。

李隆基叹了叹气：“玉环，玉环，玉环……”他低声叫着我的名。

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个名，而是千年的文化，隔着的是一段历史，如此遥远的距离，相爱又何是唇齿间的事？我不敢再赌了，宁可在这时候选择离开，也不要将来再心死一次，马嵬坡终是我的一个噩梦。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说过，我坐拥有天下，天下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也会是我的。”他收了收双臂，把我搂得更紧了，“无论我与你之间是多么的遥远，朕都要把你留下，朕是九五之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李隆基把脸埋进我的发间，吸吮着我的发香，“在朕这里，你拥有的不是一小块立足之地，而是全部，知道吗？是全部！”李隆基突然抬起头，目光火热地看着我。

“皇上，‘全部’是什么意思？是心是人？皇上终是不了解玉环。”若是全部，他还会停留在别的妃子的床榻上吗？

“人和心，都是全部。”李隆基拉起我的手，放在胸口上，那咚咚的心跳便从手指间传来，“知道吗？这颗心是为你而跳的，你知道吗？”李隆基有些怒了，红着双眼，把我的手死死的按住在那。

我惊呆了，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如此强烈。没有我，他还有别人，何必把我说得如此重要呢？若是如他所说，那他今天去梅妃那做什么了？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皇上，你抬高玉环了吧？若是玉环真的如此重要，那皇上夜夜流恋于别宫的妃子那，又是如何说法？”

“玉环，你是在吃醋吗？你是在为朕到别的妃子那里而不开心吗？”李隆基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没有回话，不想承认他说中了我的心事。

第三十四章相识相知两悠悠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

坐在沉香亭的石凳上，看着莲花池中的碧水泛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泛红的花蕊映在点点的碧色下，羞涩可人。各类花香混在一起，飘进亭内，在鼻尖久久萦绕着。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叫声，为这园子更添了几分生机。

透过轻薄的白纱，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走过来。掀开白纱，隐约的身影突然真实了，一片耀眼的明黄已到眼前。我起身福了福身子，便被他抱住。

“皇上，才下早朝吗？”我看着他，脸上淡淡的一层倦意。

“今天事情比较多，所以晚了。”他以为我是为他比以往来的晚了和他计较呢。

“皇上真不懂人家。”我嘟着嘴，转身背朝着他，假装生气，等着他来哄我。

其实，女人有时候就是爱耍这样的小性子，明明没事，却出要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为的不过是博得心仪人的几句甜言蜜语，明知不是真的，明知是哄自己开心的，却仍抵不住他的诱惑。

李隆基走到我的前面，眼角弯着，柔声道：“我不懂玉环，是我的错，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什么呢？”

我抬起头：“哎呀！人家是担心你的身子呀，每天那么多的国事要处理，要注意休息呀！”我戳戳他的胸口轻责道。

李隆基抓紧我的手：“有你的关心，我就知足了，放心，我为了你也会注意身体的，我还要和你在一起三十年呢？”

心里像是被灌满蜜一般，脸上的笑容宣泄着“幸福”二字。我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掌管着天下的男人却把自己交到我的手上，我的喜怒哀乐牵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恩，三十年。”我狠狠地点着头。

话音刚落，一阵“叽哩咕嘀”声传来，李隆基脸上露出难堪的神情。边上的小翠和小禄子他们掩嘴而笑，这帮家伙，越来越放肆了，看来我真该好好调教一翻。李隆基倒也不介意，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摆出皇帝的架子，浅浅地笑着。

“没吃早点吗？”我柔声问道。

我见李隆基没有回话，心里便有了数。

我掀开纱帘，对站在外面的高力士道：“高公公，以后皇上的早点都由玉环负责。”

高力士甩了甩手上的尘拂，行礼道：“是，贵妃娘娘。”

小翠提着食盒跟在我后头，走在长廊上，看着廊柱上那些精美的图形和豪放的文字，第一次觉得这里如此的讨人心喜。伸手出去随着上面诗词的笔划走着。

“小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起以前更美了？”我扭头问着小翠。

小翠左右看了看：“没有呀，还是和原来一样。小姐，你是心境变了，当然身边的都随着变了。”

是吗？连小翠都看透了我的心思。现在的我，怎么能和昨日的我相比呢？一个被爱滋润着的女人又岂是一个心存着恨意的女人能比的。

来到御书房门口，守门的两名小太监见到我忙行了礼：“参见贵妃娘娘。”

我点点头：“都起来吧，皇上还在忙吗？”

“正等着贵妃娘娘呢！”

接过小翠手里的食盒，推开厚重的朱砂门，宽大的书房只有高力士在一旁磨着墨，御案上李隆基正拿着御笔在写着什么，见我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笔，勾起笑意盯着我手上的食盒。

“饿坏了吧！”拿出瓷碗和勺子，乘了满满的一碗粥。

李隆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好吃，这是什粥？”

“这是柏子仁粥，有养心安神、舒脾润肠的功效。”

“皇上，翰林待召到。”门外传来太监的尖锐的声音。

李隆基放下手中的碗：“传。”

我收拾好，准备离开，门却早一步被推开。眼帘印入青色的衣裳和一抹明媚的笑容。我呆在那里，看着那张脸发呆。那笑是如此的熟悉，还是那样迷人。他从我身边走过，眼神同样的诧异但更多的是两年来的相思之苦。

突然被什么刺到，正了正眼神，才发现是那道当初被李瑁所刺的刀疤，和我心里的那道疤一样难看。“我等你”，耳边想起了临走时，他留下的三个字。曾经我为这个笑容而痴，曾经我为这个青衣少年而心动，而今天呢？

他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的笑，眼里充满了浓郁的思念，我逃似的移开眼神。我怕！我害怕！是我负了他，他等到的不过是一个负心的女人。

与他齐肩穿梭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来到御花园的九曲桥上，依在桥栏上，看着桥下池中的红鲤自由地游着。感受到身旁炙热的眼神，我垂下脑袋，不敢去正视他，害怕看到他眼里一切如旧，害怕看到他企盼的眼神。

“听宫中的人说，如今你已是皇上的贵妃了？”忧伤中带着少许失望的声音飘进耳中。

心被揪了起来：“没，还未册封……”我脱口而出，话到一半，便被自己咬住。

这是怎么了？我急着说明什么？现在的我心里不只有那穿着明黄色袍子的男人吗？对于眼前这个青衣少年，已是过去的梦了。

“还记得临走时的那三个字吗？”他声音飘渺，似要把那遥远的记忆拉到眼前。

我点点头，不敢开口。

“如今，我便是为了那三个字而进宫为官的。”他移开两眼，望着池子那头的假山，出神地道，“当初是你对我说希望我的才华能有用武之地的，今天我便带着我的才华和我蓄藏已久的思念到这属于皇上和后妃们的地方来了。”他淡淡地说着，不像是说给我听，他沉浸的表情像是道出心里那份久远却仍未失色的情谊，细细地品味着那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每一个片段。

泪顺着光洁的脸颊落下，我不可否认，曾经有那么一刻，我为他心动，想让他带我走，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