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在树底下坐了下来,摸了摸大黄的头,叹道,“跟大黄也相处了不少日子,从前它还挺凶的呢!说来也不怕您笑话,以前我跟小姐,对这么大只的狗还有些怕呢!”
姚慧仁低头笑道:“这大黄通人性,是六爷送来的,你方才说要把这只狗送出去?”
“小姐希望这个地方会成为她回忆的时候,是最美好的,最值得她一辈子回味的地方……”纤云伤感道,“大黄是六爷送来的,小姐并未吩咐如何处置,我估摸着小姐还是希望大黄能够回到六爷身边吧!”
他点点头,“听六爷底下的人说,大黄是六爷的爱犬,或许大黄跟了六爷,倒也算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去处。”
他在府里向来言语甚少,从来都只做自己应尽的义务,今天这番谈话,六月天里倒是徒增了一份伤感。
“这件事情,就拜托姚管家了……”
姚慧仁起身道:“姚慧仁定为小姐打点好一切,尽请放心。”
“纤云在此谢过姚总管了!”她行礼道,此事她断然不好再出面,若是让六爷知晓小姐要离开,六爷定会追根究底……何苦再难为这对有心人呢?她摇摇头,掰起手指头开始逗弄起了这只站起来比她的个头还要高的大黄,“大黄,以后你要乖乖的,如果想我们了……小姐的味道,你若记得的话……也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们哦!”
大黄舔了舔她的脸颊,吠了两声后才起身守候在了李瑾瑜的房门口,蹲坐得笔直,端正得仿佛是一位站岗的军人。
第十一章 圣意
竹林吹得沙沙作响。
从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顺着吴乐士的轮廓一直往下流,屋里虽然不热,万岁爷没开御口,他手里的扇子一刻也没敢歇着。
弘历悠闲地喝了一口浓茶,望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手中的一子又落在了棋局上,“将!”
余同华连忙撩袍跪拜道:“臣技不如人,甘愿受罚。”
“哦?”他微微翘起唇角,不痛不痒地只说了这么一字。
“皇上……您说过,只要您赢了这局,至于微臣方才的建议,您都能重新考虑。”余同华埋首在地,诚恳地希望皇兄能够收回成命。
弘历的手微微朝身后的人一摆,吴乐士赶紧上前替万岁爷续上了一杯浓茶后,这才赶紧捏起袖口胡乱地擦拭了一番汗水,又替万岁爷摇起了扇子。
他端起茶杯,“还是皇弟府里的茶水合朕的心意。”
“微臣府里的怎及得上皇兄皇宫里的,皇兄这是折煞大同了,您若是喜欢,待会让下人替您准备些……带过去就是了。”皇兄突然转了话题,他一时也不知皇上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皇弟的茶好,棋艺也甚是精湛。”弘历的两指在棋盘上点了两下。
余同华迅速答道:“皇兄就别笑话大同了,方才大同还是您的手下败将呢!”
“既要朕赢,又要赢得漂亮,大同……你在朕面前,又何须谦虚呢?”弘历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你我既是兄弟,这么见外倒显得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手足情谊呢!”
“皇兄!”余同华急道。
弘历忽而开怀大笑道:“你如此紧张,莫不是喜欢上了那姑娘?”
余同华连忙否认,“皇兄误会了,大同绝无此意。”
“既是有意,朕大可将她赐予你!”
吴乐士手中的扇子忽而扇漏了一拍。
“皇兄怕是误会了,臣弟是希望能为皇兄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余同华拱手道,态度亦是坚决。
“将她召入宫中,不过是让她陪陪朕而已,朕……不会勉强于她,莫不是你以为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亦或是你认为这样,会伤害了你的好六哥?”他怒吼道。
余同华赶紧跪拜在地,“微臣绝无此意。”
“那朕如何不能召她入宫?你又要如此反对?”他拍桌继续吼道。不过是将自己喜欢的人能常伴自己左右,自己又妨碍了何人?
吴乐士连忙跟着跪下。
“皇兄,如今朝廷太平,您为何偏偏对六哥如此狠绝?”余同华抬眸与弘历直视,他的第一刀指向了李太傅,第二刀指向的却是自己曾经的小舅子,他不知道皇兄今后的刀还会指向何人。
“放肆!”
他气得青筋暴跳,大掌一挥,满盘的棋子皆落在了地上,顺着地面晃了好一会才安稳地落在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皇兄,您收手吧!六哥已经完全地臣服于您,况且他也从未想过要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余同华几乎是哭喊着出口,他不相信如今的皇兄为了自己的大权真的会草木皆兵。
弘历不置信地瞪大双眼,怒斥道:“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若不是李太傅自缢,您能保他全尸么?”余同华冷笑道。
“啪!”
余同华只觉得自己的左脸颊火辣辣的一片疼痛,眸中却无丝毫的悔意。
“朕若真的想置他于死地,你以为就你们的那点小伎俩,李显达他能活下去么?”弘历的双眼瞪得通红,咬牙切齿道。
这次轮到余同华惊呆了,他都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看着他呆愣的神情,弘历继续道:“以后不许你再操别的心,你只要好好地管好你分内的事情就行了!还有……你给朕听明白了,李瑾瑜在宫里呆一天,傅恒他就安全一天。”
“皇兄!”
“你以为蝶影被重新安排出来,只是朕随意的一个举措么?大同,你要听皇兄的话,皇兄在这世界上就只剩你这么一个能够信任的亲人了!”弘历说得动情,从地上将大同扶了起来,眸中隐约还蓄着一层薄薄的泪雾。
“皇兄……对不起。”皇兄做的事情,不是毫无缘由的。站在权力的最高端,他考虑的大局远远不只是一个棋局。棋局能重来,人生……却不能重来。
弘历点了点头,双手负在了背后,走至门口时又转头,撞见大同的双眸后,他却又觉得有些话无从说起,索性迈开了步子继续向前。
圣旨到府宅的时候,李瑾瑜正巧向余当递交了辞呈回来,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妥当。一道圣旨的到来,却打破了她全盘的计划。
“瑾瑜姑娘,再不起身,怕是天黑才能进宫了。”见她有些磨蹭,宣旨的太监又在门口催促道。
纤云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见那太监催促起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催什么催催魂呐!有哪个姑娘家出门不需要打扮一番的?本姑奶奶告诉你,得罪了我家小姐,到时有你好看的!”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折腾咱家了,咱家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办事的!您就行行好,赶紧催催您家小姐吧!不然回宫该是晚了的……”
上次弘历宣她入宫是令她陪伴皇后,这次却不说明缘由,也未曾说好时间,李瑾瑜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好似进了这趟宫,从今往后想要回来可就难了。再说门前就两辆马车,一辆是奔向自由寻找东方先生的马车,一辆是进入层层高墙围隔起来的牢笼之地的马车,二者如何取舍,她断然是知晓的,抗旨可是死罪一条。左右思量了一番后,她朝纤云小声道:“去找路先生,救我!”
望着小姐坐进了马车,纤云这才心急火燎地跑向祥云客栈。
再次踏进紫禁城,那些过往都一一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排斥这个地方,甚至是讨厌这里,王琦柳死了,皇后也不在了,这个地方能将人活活地埋葬掉,当然不只是青春。弘历召自己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宫人送来的饭菜她一口都未吃,原封原样地又退了下去。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弘历究竟想要做什么。几日来的劳累,又加之沉重的思想包袱,她坐在椅子上只手撑着下巴便睡了过去。
弘历来的时候,并未通传,询问过她的晚膳后,吩咐御膳房熬了份小米粥送过来后,他才打发宫人退下去。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的是弘历那张放大了脸孔,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地旋转,她这才寻思过来——她在宫里。她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弘历拦道:“这里又无外人,行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听说你晚膳没用就睡了,来……喝粥!”
见他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李瑾瑜慌忙接过勺子,尴尬道:“皇上……民女既不缺胳膊又不少腿的,这不是折煞民女了么?民女还是自己来就好!”
他也不强求,乖乖地将碗递到她的手里,来日方长嘛!他有的是时间跟她培养感情。
被人看着吃东西的滋味很不是滋味,更何况是被皇帝看着自己吃东西她当然是食之无味,眼珠子转溜了两圈后,请示道:“皇上,您能不能别看着我吃?或者您也吃?”
若是知道弘历会接过自己喝过的粥,她是绝对不会‘习惯性’地将碗递到他的跟前,如今倒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最要人命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舀了一勺后,又将那碗递了过来连带刚刚他也用过了的勺子。
吃还是不吃?不知的话,皇帝会认为你那是嫌弃他。吃的话,那是吃人家的口水,也就是现代语间接接吻了!几番犹疑后,她还是硬着头皮端起碗,吃进去一泡屎就能解决了!
勺子在离自己唇边只差一公分的距离时,弘历不温不火地来了一句,“慢!”
她的嘴依旧张着,不是她垂涎那口粥而是这是在皇宫,皇帝的每一句都是圣旨,以前她与皇帝算是合作关系,如今算是什么关系她一时也想不出来。现在的状况也颇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味道,对待皇帝要服从——而且是绝对地服从。她要熬……熬到路崎远来救她!
他轻笑着拿过勺子,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传达着两个人唾沫的勺子又送进了他的嘴里。
她吞了吞卡在喉咙里的唾液,指了指那勺,“那个……皇上……”
“嗯?”他就是喜欢看她这副出糗的模样,倒有几分娇羞迷人的姿态,不过从前他倒是未曾见识过。
她闭上双眸鼓起勇气,问道:“我拿什么吃?”
虽然自己是鱼肉,但鱼临死前还是有番挣扎吧?
听罢,他终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李瑾瑜看得很是郁闷,她低头朝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没觉得自己长得就是一个笑话!
“朕以为你会服从到底……没想到你还是李瑾瑜!”他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又拿出了一个勺子,“这个是新的,朕没用过。”
他也算是小小地与她开了个玩笑,李瑾瑜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皇上原来还有这癖好……癖好还真多。”
“你说什么?”他歪过头来,方才的话她声音太小,没听清。
她一边喝粥一边直摇头,“没事,我没说什么。”
有些话,就应该一直烂在肚子里,尤其是人家的隐私。
她喝完粥,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皇上您跟我说个准话,您召我入宫是不是有新的任务要指派给我?不过……我真的不想再干了,我有别的计划。”
第十二章 商议
“哦?你有什么计划?”他倒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以后多的是时间让她慢慢体会。
李瑾瑜刚想开口,却又觉得冒失地告诉他不是个善举,她撑起下巴道:“我的计划是云游大清。”
其实她也不算是撒谎,日后也不会冠上欺君的罪名。
“云游大清?”他讶然,这小妮子居然如此地不安分,不过好在他从前就知道她的性子断然不会等同于深闺里的女子,有这个想法倒也属于正常。
“皇上应该知晓我的来历,我其实是个没有过去的小女子,这次去云游,主要的目的是想找寻自己的身世。”见他闭口不谈他召她来的事情,她便循循善诱。
“此事朕自会为你张罗,你就不必亲自去了。累坏了身子可是大事!”
弘历打的是张感情牌,她若是为他办事儿,她的事儿就成了他的正事。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又非得她亲自出马?这大清难道没有别的人才可选,非得找她一个妇道人家?
“不知皇上是在为何事忧虑?”她小心试探。
他一本正经道:“此事非你不可。”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么重要的角色?即使在楚州陪同六爷一起抗灾的事儿,她也没觉得自己帮上了什么忙。至于东方先生预言自己是福泽之人,她倒觉着应当说自己是祸害才好,跟自己在一起的人……似乎没几个落上好运的。离开这儿,才是上上策!
本不想进展过快,没想到他却是一刻都等不了,她是如此的美好善良,他要永永远远地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深情道:“瑾瑜,留在这儿……陪朕。”
以为弘历会说出多么重要的事儿出来,没想到忐忑了半天,他竟然拿这事儿开玩笑,她掩嘴笑道:“皇上……哈哈哈哈……”
没想到自己的深情告白,此刻却成了她眼里的笑话,他神色不自然地道:“瑾瑜!”
“哈哈!你等会……等我笑完了再说!”她捂着肚子,不停地大笑,整个身子都蜷在了椅子里,抱成一团地继续大笑。
“够了!不许笑!”他大怒。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您再等等……让我笑完了再说!”
“当真这么可笑?”他颓然。
李瑾瑜这才慢慢地止住了笑意,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不确信地再次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朕说,希望你留在这宫里……陪朕。”他一刻也不想放她走。
见他的神情不似在开玩笑,面对现在的这个状况,她一时不知如何接受,只抬眸开口道:“那我的老板怎么办?”他已经负了皇后,如今又想负了大同?
面对她莫名其妙的怒气,弘历是一头雾水,他上前一步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不料却被她甩开。
“您打算如何安置他?”她再次道。
语气里满是责备和怒气,他忽而想到了一个答案,仰头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皇上!”见他并不答话,她继续发问。
“你的心里装的一直都是他,难道从来都没有过朕?”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吼道。
她只当弘历如今是想找个替代品陪在他的身边,忍着双臂上的疼痛,她挤出了一抹笑意,“皇上,没事的,一起都会过去的!你跟大同……的确是不可能了。而且青寒是个好姑娘,大同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