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队伍多了个满脸胡子的镖头和三个身轻如燕的镖师,走出去一段路倒也太平。
越是接近京城这天越是热了起来,我是觉得没什么,但某些人的伤就比较麻烦,由于最初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现在保养起来不仅要特别小心更要花费许多精力下去,就怕会留下什么后患。
上京城里有座如意楼很是出名,此楼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用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如梦似幻,向来是富贵人家最喜去的酒楼,尽其了奢靡繁华。
“我以为你会绕过京城,或者在桃花谷歇脚,没想到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城,还住在人气最旺的如意楼里……”
“桃花谷,那能住人吗?”他拿着一瓶麝香,白玉手碧绿瓶在金色的光线中鲜丽而又通透。
我忘了他这个人有严重的洁癖,可桃花谷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好不好。
万一遇上李慕怎么办,他可没有那种会放过拐走自己儿子的人的宽大胸襟。
“千秋局的人拿了钱就不是白做事的,至于如意楼有无月宫在背后撑腰,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淡紫色单衣外罩一件同色纱衣,他盘腿坐在床榻上,芙蓉帐半挂而落被暖风吹起柔软的波痕,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一圈朦胧的光雾,软帐里那人流光回转的眼眸,盈盈如秋水,妖异似花月。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般骄傲矜贵的人也会有潦倒狼狈的时候。
“无月宫?”搁下手上的茶器,“你手上到底有多少产业?”
他侧过头想了好一会,“忘了。”
“那有多少财产呢?”眉头不自觉的跳了下。
“……至少不愁吃穿吧。”他抬起眼盯着自己额前的碎发,一脸的无辜表情。
“正经功夫不练没事跑去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打算转行去当商贾巨富?”
把玩着玉瓶的手一顿,嘴边勾起一道莫测高深的弧度,眼眸亦晶亮如星月。
“告诉你一个秘密要不要听?”
我眯起眼,心里打起了鼓。
“什么目的,又打算坑我?”
“啧,什么话,为夫的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坑你,你不来坑我才是真的……”
说到后面他反应了过来,由于停的太及时反倒显得突兀了,怔怔的对看了会,他有些懊恼的拧了下眉别过头去。
此时,刚才消停下去的蝉鸣声又随着太阳的高升一齐响了起来,一阵阵的直教人感到越发的烦躁。
第 103 章
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我就是难得起个早也不太平。
那个身影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即使背着光看不清脸,但吃完东西后要把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擦过去的习惯,以及一身招摇过市的银红蝉翼纱,让我一眼就知道坐在那里的人是谁了,因此措不及防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
“不用看到我这么兴奋吧,我会过意不去的。”
听这口气分明就是幸灾乐祸,过意不去,说给谁听呢?
“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咯。”
“进来干什么?止郁呢?”
“冠侯爷多大的魅力,小指头勾一勾还不都投怀送抱去了。”
“别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我有吗,难道实话实说也不对?”
“她怎么可能会和李慕有来往,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擦完手扔下丝帕,拿过茶水喝了几口,悠悠抬起头抿起樱绯色的薄唇,桃花眼里含满靡丽的笑意。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说,我洗耳恭听。”
不知道为什么,配着他那副表情,他说的这句话就好像变成了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口,吞不下去亦吐不出来。
“说不出来?”他的嘴边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笑。
“我是说不出来,那你倒是说说这两人能有什么交集?”
他怔愣了一瞬,随即又笑的千般妩媚万般风流的,好在这么早如意楼里还没有人,不然伙计们光是去叫大夫就忙不过来了。
“你还真的会在这里听他胡说八道?”
门口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竟然是琼英。
萧怜绝侧头看向琼英,眉峰一挑,只是一个表情的变化,我却好像看见了刀光剑影匆匆掠过。
“因为她这个人一向很无聊啊。”
再后面进来的居然是失踪许久的双子安,这两个人怎么混到一路去了?
“大清早的你们不要休息别人也不要睡了?!”
苍小者的房间就在我右手边不远处,但吵醒他的肯定不是我,而是双子安兴冲冲说完那句话,进门时左脚跟右脚打架被门槛绊到,手一伸好死不死地扯到一张叠满长椅的桌子,于是唏哩哗啦倒了一片。所以说,别在我面前说我,会有报应的。
虽然说苍者的脾气向来暴躁,出了名的难伺候,但总有一个人要比他更麻烦更难搞定。
“还睡,睡死你拉倒!人都跑到屋檐底下来了,你们几个都是吃白饭的?!”
琼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幸运的是她没有随身带剑的习惯,从来都喜欢直接拳脚相向,否则不仅闹内讧说不定还得见血。
“真难看。”萧怜绝用手叩着桌子,摇着头笑。“手下的人是这样,做主子的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刚才还凶恶的像要喷火的苍者,在看到萧怜绝后震愣了好一会。
“怎么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先不说暗卫的人,外面我连个水天的影子都看不见,怎么回事,你怎么就问得出口!”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拜托你踩楼梯的时候轻点行不行?要是把楼上我好不容易哄睡了的人吵醒,你来担这个责任?
苍者纠结起精致的眉眼,抬起手就架住了琼英的拳头,估计这样的情况常发生,看他挡的这么顺手。
“什么叫没有水天的影子,我让他们守着谁有胆子敢擅离职守。”
“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说完又要补上一脚,但苍者早预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侧过身,手上一推就把琼英给搁开了。
“不用去了,没想到这火茯令这么好用。”他边说边站了起来,撩起透薄的蝉翼纱,有东边升起的白光穿过,绚丽而又华美。“聚义庄的人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有点本事,还不错。”
我听到用力握拳后骨头“咔哒咔哒”响的声音,还以为是苍者弄出来的,侧头一看却是琼英。
“有本事是好但就更不能大意,唉,好麻烦。”桃花眼咪咪笑着,根本就是很享受。
“既然觉得麻烦就把东西还回来,别恬不知耻的用着人家的东西还要说三道四。”
桃花眼猛然一眯,咬齿看过来,有厉色。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没人教过你吗?”
“就算有好了,大概也被我给忘了。”
“朽木也,不可雕。”他下定论的时候抬了抬下巴,自有一番贵气浑然天成。“琢也不成器。”
这话我在哪里听过?我皱眉,完全是因为我想不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听过的。
“这个结论已经盖棺定论无数次了,你就别重复了成不成?”
从一堆椅子里爬出来的双子安,一边整着乱成一团的衣服一边不忘说上一句找存在感。
“你又是什么人?”
整着衣服的手瞬间顿住,双子安愤然抬起头,“你才是什么人,连小爷我都不认得还敢出来混?”
萧怜绝挑起眉毛,“这种话只有不上台面的二流角色喜欢说,所以肯定了我不用认得你。”
说话的口气跟李慕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着听着就让人上火。
眼看琼英就要出手我一把拦住她,“要打出去打,你主子还在睡觉。”
琼英的表情由不解转为诧异,睁大眼睛瞪着我,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苍者就已经行动了。
那萧怜绝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不能全然明白吵醒一个人睡觉能有什么,但至少肯定不会顺着我们来就是了,何况这人的功夫还不见得差。
在苍者和琼英两人的围攻下他也能周旋许久,不仅如此还能有余力故意弄出大动静,看来我是小看他了。
“啧。”熟悉的不满声从楼上盘旋而下,散开一股清幽冷香,将满室的胭脂香味一并压了下去。
抬头看见那人凭栏而倚,漆黑长发如流云沿着挺直的背脊一路垂至腰际,顺着看去水烟色衣摆下有一双莹白玉足若隐若现。
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颊边有刚起床还未来得及退去的红晕,眉黛清浅如烟,浓密睫毛下投出的一层阴影模糊了他的眼神,辰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几乎透明。
这人儿时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里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就是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
淡淡瞥了眼缠斗得不可开交的三人,他看过来,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过去。
脚蹭了几下地板,没忍住,到底是被他给勾过去了。为什么如今我对这人没有半点抵抗力?
第 104 章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每次南宫令动怒基本都是和我有关,其他人其他事一般都不用他出面,而这一次不知道仅仅是因为吵到他睡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当时在他身边的我真的是软了腿,差点没给他直直跪下。
三个人的打斗止于一块木屑,不单萧怜绝,连带琼英和苍者,以及在角落看戏看得很欢乐的双子安都一起点了穴。
萧怜绝被点了穴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南宫令,眼中的不可思议也没有掩饰掉。
身边人的侧脸有几分倦意,脸颊上的红潮慢慢退去,苍白中却另有一种颓然的妖异。
“早饭吃过了吗?”他低下头,凑到我耳边问。
“还没。”
他牵了我下楼招过心惊胆颤地躲在账台后的掌柜和小二,吩咐完上早点,掌柜就和小二两个人头也不回的抢着奔向厨房去了。
“看这架势应该是无上天君,南宫城主了?”萧怜绝眨眨眼,勾起嘴角笑得香艳无比。
身边的人眼也未抬,垂着头一门心思的玩着我的手指。
“哟,感情这么好?你南宫令不是吧,这刺头尖儿你都信?”
“他不信我难不成还信你?”就说了我最讨厌这个话题。
萧怜绝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我不介意啊。”
怎么可以有人比双子安脸皮更厚的?这人真是东宫之主,永日太子?
“……昨晚没睡好?起的那么早……”拨弄着我的手指,尽问些无关痛痒的话。
“还好,你能不能把他弄出去?看着这个人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想起那次我难受了整整三天的胃,这事儿可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你可以当他不存在的。”细眉微蹙,他这才抬起头正视萧怜绝。
“南宫令你知道向来没人可以忽视我。”桃花眼带笑却有凌厉之气。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不熟。”
“别这么说,小心后悔哦。”萧怜绝眯着眼,自信的没有道理。
“你特意亲自跑来不单单是为了试验聚义庄吧,还有什么事办完了赶紧走。”
“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我抓起来吗?”
“聚义庄有些什么人,什么人有些什么本事我自然比你清楚,何况你敢孤身进如意楼就代表你有十分的把握走得掉,你萧怜绝可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嗯,有点意思,容程看人的眼光的确挺毒。”有胭脂盒仿佛随着他一笑被打翻而泼出了浓重的香粉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容程很久没看到自个儿妹妹,怪想念的是不是?”
身边人的眼神一闪,有什么模糊地讯息滑过,捕捉不到,因为很快就被沉郁的黑色给遮盖了下去。
“想不想见你大哥?”他侧过头来问我,无论从表情还是眼神里都看不出半点情绪。
见当然是想见的,但在我明白过来大哥那番用意后就带有了几分恐惧,如何我容莲都是被自己家人所算计?
而且当时莫名的就有一种预感,要是我点了头,后果将不堪设想。
“暂时不想,我还没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这个也是大实话。
深浓的黑色慢慢淡了下去,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相比刚才来说那股锋利的气势已消去了大半,至少让人看着不会喘不过气来。
“你听到了。”
话是对着萧怜绝在说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拿了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唇上的水渍还没来得及干涸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就听到瓷杯碎地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早知道萧怜绝会来昨晚上就不费心费力的哄他睡觉了。平时入睡难也就罢了,真的睡着了若非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的好一段时间里脾气都大得吓人。
至于他摔杯子的原因不过就是杯子里泡的不是他惯喝的君山银针。吵到南宫令睡觉或吃饭,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琼华,送客。”
才叫了某人的名字,某人就从厨房出来了,就像是蹲在那早准备好似的。
“反正来日方长,这一次也罢,我从来不强求人的。”
他笑得风流如水,轻盈的好似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那眼神竟是透着骇人的危险。
等把萧怜绝送出门,吃过了早饭,南宫令也一点没有要替大堂里另外三人解穴的意思。
“你晾着他们当摆设?”我指着外面的一二三木头人问。
“要琼英陪你玩?”回到房里,脾气总算消下来了。
我摇头,“你别老光着脚到处跑,就算是夏天也容易生病的。”
“哦。”那人随便应了声,听着就是敷衍。
“怎么了?萧怜绝跑这一趟就把你闹得心绪不宁了?还是你对我有意见……”
“又想什么呢。”他抬起头,“我上次给你的香袋你放哪了?”
“在我那件石青银鼠褂的兜里,你要干嘛?”
跑到柜子前翻箱倒箧找了一番,好不容易抠出了那包香袋,他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好好戴着别离身。”他走过来将香袋塞到我衣服里,几乎是贴着我耳朵在说。
“有什么古怪?”
“要不是太子爷来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反正是好东西,但是轻易别拿出来知道吗?”
说完还在我耳边吹了口气,他倒是来精神了。
“你怎么好像个没事人,自己多年的心血白白就送给了别人,枉我还以为你受了不小的打击,想着要怎么安慰你才合适,我还真怕你那么骄傲的人会为此一蹶不振呢。”
这番话引来他一阵低笑,“说来听听,娘子打算怎么安慰为夫受创的自信?”
“干嘛要告诉你,免得你又得意起来。”
“嗯……”他软软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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