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渔嫣拔开瓶盖儿,闻了闻,一股酸败的味道差点没熏得她吐出来,赶紧塞上盖子还给念安,“太难闻了。”
“可这瓶子可是宫制呢,您看这下面的印。”念安把瓶子翻过来,让渔嫣看瓶底,御字很清晰。
“可能十月在哪个宫里叼来的吧。”渔嫣嫌恶地摆手,“放回去,它最爱藏东西,若发现东西不见了,一撒野,大家都别想安宁。”
念安有些恋恋不舍,这上好的玉瓶若用来装桂花露,每日再往身上抹上一点,一定极妙。
“慢着,拿过来。”御璃骁冲念安招招手。
念安赶紧把玉瓶捧过去,御璃骁闻了一下,赶紧扭开头,略一沉吟,便打发人去叫傅总管过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傅总管才晃着胖胖的身子过来了,满头大汗一抹,给二人见礼。
“傅总管,你闻闻这个。”御璃骁把瓶子给他。
“是……”傅总管一面点头,一面用力拔开了塞子,鼻子一凑,立刻就黑了脸,愕然地看着御璃骁,“王上这是要赐毒药给奴才么?”
“这是毒药?”御璃骁看他这表情,眉头微拧。
“如此之臭,难道还是补药?”傅总把瓶盖塞好,小心地往桌上一放,往后连退数步,脸上被熏出的古怪神情久久不变,看御璃骁的眼神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十月不知从哪里叼来的,我好奇,所以让你看看,是否识得此物。”御璃骁转动几下小瓶,上好的玉,完美的雕工,为何装这么臭的东西?
傅总管犹豫一下,拿着小瓶子琢磨起来。又闻了闻,对着照光照了照,胖脸上的表情不时变得凝重。渔嫣看着他,越发觉得“人不可貌相”这话说得准。傅总管以往总是摆出一副圆滑的模样,踩低就高的把戏也玩得极熟络,用“小人”二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哪知他这肥圆的肚皮里,装的并非坏水,而是无处可诉的往事,还有别人想像不到的本事。
“难道是……”傅总管从门外折回来,让念安取了碗清水,小心地滴了两滴瓶中的臭水进去。
众人围过来看,滴出来的液体明明黑色,可滴到水中时却一层层地荡漾开了碧色的波纹,像朵碧色七瓣花,极为奇妙。
“原来是碧罗刹。”傅总管顿时一乐。
“这是什么?”渔嫣又听到了新名词,过来问他。
“这东西,要用正暑那日的井水,把十年的碧罗刹的根熬上十天十夜,再在百年古槐树下埋上整七年,于极燥的正午取出,曝晒十日,剧毒。”
一听这剧毒二字,念安吓得一声尖叫,双手在罗裙上用力抹个不停。
“但这东西的用途并非用来害人,它能救命。万种毒药之中,这一是最有燥性的,正克制极阴冷的毒,只要把握得当,便能克制住那些阴冷之毒,这与我的赤翅蜂和毒蛛是一个道理,都能用来克制忘蝶之苦。”
傅总管端着小碗摇,看着那七瓣碧色茶的颜色越来越浓艳,方才还腥臭的味道渐渐淡了。
“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渔嫣连声感叹,又忍不住的乐,推着御璃骁的肩连声说:“赶紧让人去找问离。”
“只是克制?”御璃骁问。
“能克制就好,王妃方才不是说,这世是无奇不有吗?说不定就会找着除了换血之外的法子。”傅总管呵呵笑着,把小瓶盖紧,用那方锦帕细细包好,交到御璃骁手中,“不过此物确实太毒,小心保管才是。”
“傅公公,你懂得可真多啊。”念安崇拜地看着傅总管。
“我们安溪人的大巫师可不是简单角色,我从小侍奉在大巫师身边,只学得他本事的一二,但也比寻常大夫要懂得多。”傅总管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自夸了一回。
渔嫣轻声笑着,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把褶皱抚平。心胸狭窄的权贵,往往容不下有本事的人。安溪人若平凡,又怎会遭人嫉妒呢?也不知另一个曾经来过宫里的安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了,是善是恶,长什么样子?是英俊的,普通的,多才的,还是什么样的?他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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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城隍庙中便响起了整齐的木鱼与颂经声,一百八十八只大红灯笼把城隍庙团团围住。
瘟疫之事,闹得全城慌慌,虽有黑兔草为引,救治了大部分百姓,但还是有许多百姓没能撑到病好的那日。百姓上请,希望御璃骁能请来皇庙高僧,为亡者超渡,在京中办七日法事。
御璃骁要亲手点燃第一柱香,晋献给上苍。这种场合,不许女子进,渔嫣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但愿以后不再有瘟疫了,保佑我们后青国,从此风调雨顺,保佑王妃平平安安。”念安双手合十,往四处拜,口中念念有词。
“谢谢。”渔嫣转过头,笑着向她道谢。
念安脸红了红,继续道:“保佑念安长命百岁。”
渔嫣素手掩唇,笑道:“一定会的,走吧,城中富人今日会布施素斋,这都是会沾福气的。”
念安眼睛一亮,小声说:“王妃你还记得啊?您刚进王府那一年,先帝爷驾崩,太后也举行了这样的法事,所有的大户人家都敞开大门,布施钱粮斋菜,你带着我们吃了好多。”
“说得好像我有多能吃。”渔嫣笑笑,目光落在前面的贵公子身上。
夙兰祺与奉孝王府的三位郡王在前面,清晨正仰头要一只竹蜻蜓。她本想绕开,不想夙兰祺一眼就瞧到了她。
“渔嫣姑娘。”他大步过来,直唤她的名字。
此是街市,免去别人注意也好。渔嫣微笑点头,冲小郡王挥手。
“给王妃请安。”清晨举着竹蜻蜓过来,放轻声音给她行礼。
“不要多礼,这是外面,叫婶婶便好。”
“不敢愈矩。”御清晨腼腆地笑笑,白净的小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御家兄弟也过来,给渔嫣见礼,二人身上都带着酒气,看样子是刚寻过了乐子。
“去前面看看。”夙兰祺指前面的佛灯深处,路的两边都是大户人家摆出的素斋棚,不少百姓抱着大碗,在那里领饭食吃。
“王妃您等等,我去大马那里拿几个碗来。”从这里去大马他们那里很近,念安说完,一溜烟往那边跑。
渔嫣看她跑远了,顺手转动了一下身边的佛灯,镂空的莲花图案在地上投出影子。
“试试这个。”夙兰祺拿了两只包子过来,递她一只,递清晨一只。
“这是刘府的吧。”御清宏看了一眼,指着包子尖上的红点儿,哈哈笑,“刘府的厨子最爱在包子上点红点儿,你们看像什么,是不是像美人身上的那雪团儿?”
渔嫣拿着包子走开了两步,这御清宏越接触,就越感着没有一点奉孝王的风范,太过随性,又不讲什么情义。
“王妃恕罪。”御清宏自知失言,赶紧告了罪,寻了个借口走了。
御清晨爱看热闹,御清沈也向她告了辞,过去照顾这父亲心尖上的小兄弟。
“味道还不错。”夙兰祺咬着包子,笑着看渔嫣。
“嗯。”渔嫣随意答话,慢步往前走。不光有素包子,出自各府中高手的各种糕点也摆了许多,这也是各家争脸面的事,没人怠慢,都穷尽了心思。
渔嫣在奉孝王府的布施棚前停下,这奉孝王府的东西最简单,不过三样,粥、素面、还有菜汤,但人却最多,再定晴看,那亲手布施的人正是小夫人,小怜。
“小夫人是替奉孝王来的,奉孝王身子愈差了,想借这法事延寿。”夙兰祺扭过头,见她神情专注,双瞳敛滟,忍不住伸手去勾开她耳边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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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我也渴望你
长指才探到她的发间,渔嫣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的长指,他微微一笑,长指快速一掠,捏住了她发上的一只小虫。
“有虫。”他举到眼前看,是只乌背的七星瓢虫瑚。
渔嫣微微点头,缓步进了素斋棚。
“请用。”小夫人没抬头,只用一双纤细的手递上一碗米粥。
“谢谢。”渔嫣接过碗,低头便喝。
“哎呀,是王妃,快放下,我为你换一只碗。”小夫人又舀了碗粥,准备递给渔嫣身后的人,一抬眼,认出了她,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碗,双手快速在一边的水盆里浸过了,过来接回渔嫣手里的碗。
“没事的,吃了这种百家粮,才能沾百家的福气。”渔嫣落落大方地的把碗交回了小夫人。
小夫人还是有些慌,用帕子擦了身边的椅子,怯生生地请她入坐。
“不必了,小夫人忙吧。”见她慌乱无措,渔嫣笑着推脱,“我才吃了两家的素斋,还得继续。”
“那就不留王妃了。”小夫人又赶紧下拜铄。
老夫少妻,渔嫣见过不少,奉孝王与小夫人的感情倒比别的夫妻看上去更浓厚一些。那御清安若看到今日这一幕,会不会觉得自己痴心白付?
人的感情真是难以琢磨,若不是小夫人藏于清晨鞋底的血书,只怕御清安也不会这么早就露馅。当日谋划一切,正因为想得到这美人。未料到心血倾覆,也全是因这让他迷恋的怜美人。美人如毒,一饮便是万劫不复。
夙兰祺跟在渔嫣身后,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王妃更是毒,骁王与天祁饮了,如今都毒入骨髓。”
渔嫣扭头看他,小声说:“你今晚怎么总跟着我?”
“与王妃说话,十分有趣,强过与他们闲扯些娇娘艳事、你争我斗,我既是来逃避,又何必一头又栽进去。”夙兰祺笑笑,眸子一眯,冲着身边走过的一位美娇娘笑笑,那美娇娘顿时双颊红透,眼角含春,埋头匆匆过去了。
“娘娘,刚刚听人说,和尚在河边放往生灯,还会发开过光的佛纸。可以放佛灯,我们也去放吧。听说很灵验的,求什么得什么,求菩萨保佑娘娘早点有小皇子。”念安捧着两只碗,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
“走吧。”渔嫣点头。
往河边走,百姓越来越多。一盏盏佛灯正顺水而下,还有不少往空中飘去,每盏灯上都写着逝者的名字,或者是祈求的心愿。
“娘娘您歇着,我去找和尚请灯纸。”念安挽了袖子,叫过两名随行的侍卫,彪悍地挤进了人堆中。
夙兰祺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笑道:“逝者化成灰,哪有什么往生河。”
渔嫣盯着满河的灯影看了半晌,小声说:“有的,有往生河。”
夙兰祺怔了一下,渔嫣弯腰折了朵紫色小雏菊,在指间轻轻转动,“所谓往生,都在心里。人来这世上时,心都是干净的,渐渐大了,心就裂开了,一半是佛,一半地狱,看人往哪边走。若直接倒向了地狱,也就别想往生了。”
夙兰祺半晌没出声,盯着她久久挪不视线。很久以后,夙兰祺还记得这个夜晚,渔嫣对他说从未听过的往生的释义,他被震撼着,接不上话,又那样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能与她共鸣。但他没做到,只勉强弯弯唇,抬眼看天空中正摇摇坠坠的孔明灯。
俗世男子总以为温柔乡便是那些能伸展双臂、任他沉浸的女儿身,但夙兰祺这类的男子,却需要一种心灵上的契合,能够理解他一切所为,身染胭脂、又透着一股英气,英气之外再包裹着她的温柔美貌,让人一眼就忘不了。
御璃骁找着了,渔嫣这样的,仅此一人。夙兰祺心里满不是滋味儿,家里人的排挤,母亲的眼泪,还有每日虚假的迎合,都让他心中被烦意涨满,想找人倾诉,却没那个对象。
几盏孔明灯从二人身边升起,灯笼上清晰的大字:“福慧双生,慈悲孝顺。”
这是谁家新得了女儿吧?渔嫣转头,那妇人果然抱着一个襁褓,虔诚地仰头看着。
“娘娘,我请着了。”念安举着几张鹅黄色的纸过来,笑嘻嘻地给渔嫣。
“我不会折。”渔嫣摇晃两下,听着纸页沙沙响。
“哎,娘娘,你也学点这些吧。”念安摇头,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这得自己折,才叫诚心。”
“没事,都诚心,你诚心帮我就行。”渔嫣双手在胸前合十,开始絮絮念叨。
念安掀掀眼皮子,嘴一咧,夸张地一个假笑,跪坐在地上,开始折花莲灯。
夙兰祺蹲下来,取了一张纸,灵活地翻折着。渔嫣在旁边看,只见他很快就折成了一只鹤。
“来吧,赐它一双眼睛,让它看清佛境与地狱。”夙兰祺笑着递到渔嫣面前。
渔嫣用小指在红泥上摁了,往鹤的头上一点,笑道:“好吧,我就赐它。”
夙兰祺托着鹤看了会儿,走到了河边,找人讨要了一盏小烛,小心地把鹤放了上去。
“会沉吗?”念安好奇地伸长脖子看。
黝黑的河水往前湍湍而行,那鹤很快就淹没在了莲灯中,摇摇晃晃,漂向远方。
“祺王爷,你也帮奴婢折一个吧。”念安看了半天,央求夙兰祺。
“你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本王觉得好,才给你折一个。”夙兰祺用扇子敲她的脑门逗她。
“奴婢……希望王妃好。”念安眼珠子咕噜一转,堆着一脸的笑继续缠他,“王爷就赏一个吧。”
夙兰祺见渔嫣只笑,有心在渔嫣面前露个好,便应承下来。念安顿时欢天喜地,跑去又讨了几张佛纸来,跟着夙兰祺学着叠。
渔嫣看了会儿,目光落在人群里一个孤单萧索的身影上,长发从她肩头淹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是秋玄灵!
她一身素衣,正捧着一只莲灯,小心地放进河里,莲灯上密密地写着字,全是她的心事吧?她跪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灯远走,好半天才慢慢爬了起来,勾着头往前走。
渔嫣紧走了几步,河畔的放灯的人群突然乱了,指着天空大喊:“你看,天降祥瑞。”
抬眼一看,只见孔明灯在天空中全都燃了,那火光居然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硕大的骁字,随着佛钟悠悠之声,又化成了一条火焰组成的长龙,猛地冲向天边的明月。
“是王上,王上!”有人大喊。
“王上才是真龙天子啊。”
“对,我记得几十年前那场瘟疫,糟|践了二十多个城,三个多月,人都快死光了。可这次,才十多天,瘟神就被王上的威风吓跑了。”
老百姓们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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