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又转过头来,扫她一眼,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渔嫣你得记住,本王从不需女人为本王做什么,本王带晨瑶和叶明月在身边,只因她们能令本王高兴。你也是,不管你有多聪明,多会吵架,多会打官司,本王高兴,愿意让你去,你才能去做这些事。不然,本王就折了你的翅膀,剪了你的羽,让你永远飞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昨日之事,本王不想追究,因为本王现在看着你还高兴。”
渔嫣不再说话了,这是一个多么薄情的男人,叶明月伤成那样,他只是一句他高兴……
“陪本王出府一趟。”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虽是一陪字,却是命令式的。
渔嫣慢步跟上,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非常偏僻的角门处,他的马车已经侯着,他直接起身,上了马车,渔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自己伸手往上爬。
或者是她刚刚才紧张往四下张望的神情取悦到了他,他伸手出来,拉了她一把。
这一回,他没用他那炫目的紫色华盖的马车,只是普通的一辆黑色乌木小马车,是女子们用的。若只坐他一人,还勉强算宽敞,偏是两个人,他还那么高大,很占地方。
渔嫣坐定了,挪了挪位置,不至于和他靠得太紧,又小声问:“你怎么能那样站起来呢?”
他转头看她一眼,沉声说:“你这是担心本王?”
滋……渔嫣倒吸了口凉气,她是怕被人看到了,拿她当同谋犯治罪!当然,她不敢说,只笑笑,贴紧了马车木板,拿帕子轻轻擦拭指着那点血珠一样的红点。
马车晃悠悠出去,他突然说:“死不了。”
嗯,是说这蜂蜇,还是说她那往四周看的事?
他不再说话,靠着垫子休息。
渔嫣轻轻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马车正往南边走。南边多是贵族子弟们寻乐的地方,棋馆、酒肆、赛犬,皆是需要大投银子的地方。
突然,他开始在身边悉悉索索的动,渔嫣转头看他,他正褪下那丑极的面具,又摸了张另外的面具覆上,一头黑发披在身后,换上了紫衣布袍,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花纹,只在袖口上绣着一线银色祥云。他脸上的面具有些黑,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行走江湖的镖师。
车从南城的路上慢慢穿过,并没有任何一家酒肆棋馆停下。渔嫣开始好奇,不知他到底去何处。
他又开始换鞋子,普通百姓常穿的那种白底黑布的鞋。渔嫣往马车边上挤了挤,继续盯着车外慢慢倒退的各色店铺。蓦地,京中最大的书市出现在眼前!
渔嫣的心跳加速,手掩着胸口,把头探出去,满眼喜悦。
每年春末都会有大试,各地学子进京应试,有些早早就来了,带来了各地出的新书,也有才子们自己写的诗词、戏文。
渔嫣自打能走路走,每年都和父亲一起来,今年还正在想着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呢。她进了这书市,可是像鱼进了大海,不想回去的!
马车停了。
御璃骁推开马车门就下去,淡漠地说:“在这里等我。”
“啊?”渔嫣一听就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她拉住他的袖子,急匆匆地央求他,“王爷带着我吧。”
“你想别人认出你?”他冷冷地说了句。
“那有面具没,给我一个。”渔嫣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喏。”他指放在一边的白发头套。
渔嫣的眉眼都挤起来,哀怨地看着他。
其实渔嫣实在是取悦到了御璃骁的,从她要和他单独说话开始,到方才上马车时那四下张望的紧张模样,都让御璃骁高兴。他觉得,一个人得先有了心思,才会表现出来,渔嫣虽然嘴硬,可这几回和他相处,并没像以往那样排斥,甚至还有迎合……
御璃骁的感受,放在渔嫣那里,那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冤枉!
她只是怕死,不想冤枉送了小命,才想知道真相而已,至于什么迎合?那也是累到极至,懒得反抗。
二人互瞪了片刻,他从怀里拿了方锦帕出来,对折成三角,往她脸上一系。
“脸小,正好。”他手掌在她巴掌大的俏脸上印了一下,盯着她额角的胎记拧了拧眉,把她的头发索性也散落下来,遮住那艳色半翅。
“披头散发?”渔嫣摸摸头发,有些犹豫。
“本王不嫌。”他这才把手给她,拉她下来。
渔嫣此时有些意外,她昨天才给他找了麻烦,把让他高兴的明月夫人给弄伤了,他居然还能兴高彩烈带她出来,难道真是那句话老话——男人从来只爱新人笑,哪管旧人夜夜哭!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市,渔嫣很快就把那些杂念头抛开了。
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书!
她兴奋得双眼放光,在这摊前停停,又去那摊前站站,翻了这本,喜欢,翻了那本,又想买!
可惜的是,她今儿是临时被拉出来,身上一文钱没有!
她悄悄打量他,他带银子了吗?
咦,算了,上回吃碗面,他还让她出钱,只怕今日又得拿发簪,戒指,耳环来换了!
她摸摸自己的耳坠子,寻思着可以换几本,又摸这宝石戒指,最后摸到了夙兰祺送的那双玉镯,一定能换好多好多!她立刻抿唇笑了,转头走向先前看中的一本书前。
御璃骁一路就看她在耳上手上摸来摸去,愁眉不展,见她突然褪下镯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慢步跟过去,只见她正把看中的书挑出来,再把镯子递过去。
“呀,姑娘,我们不收首饰。”摊主犹豫着,不肯收那碧色的镯子。
“这是好东西,可以当许多钱。”渔嫣耐心地向他解释。
“不行,太麻烦了,若当铺不收,或者这东西是假的怎么办?姑娘,我们小本生意,进京赶考,带些书来换点小钱,姑娘莫要为难,去别的小摊边看看吧。”摊主不为所动,劝她走开。
渔嫣有些失望,摸着那书,又转头看御璃骁。
嗯,他站在身边两步之处,根本不看她!
算了,他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渔嫣忍着痒得不行的心,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头的书,又记下了名字,准备让念恩明天过来买。
“先生,一定给我留着,明日一定来取。”她又反复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那真是两本好书,一本是民间奇闻异事,一本是花草虫兽介绍。
她爱看的东西也特别,御璃骁扫过一眼那书的名字,继续往前走。
渔嫣没几步,又看中了一步,这一回脚像钉住了,直想立刻买下来,有了这书,晚上会多了好多乐子呢!都迫不及待要找个地方,捧着书猛看一番了。
“爷,可有带银子?借点用用。”她终于向他开口了。
“没有。”御璃骁扬扬眉,淡淡地说。
“那爷是来干吗的?”渔嫣有些生气了,莫非就是知道她爱书,所以带她来受一番折磨?
“寻人,谈事。”他沉声说着,目光定在一个地方。
渔嫣抬眼看去,夙兰祺就在那里晃悠,顿时心中一喜,也不理御璃骁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御璃骁拧拧眉,渔嫣已灵活地挤过了人群,往夙兰祺那里靠拢。
书市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能让二人隔开一段距离。御璃骁已经没办法抓着她,闹出动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夙兰祺的面前。
“祺王。”渔嫣叫了他一声,立刻又傻眼了。她可是和御璃骁一起出来的啊!要怎么告诉夙兰祺,那个镖师,他就是个镖师?她居然和一个男人来逛书市!
“嗯……”夙兰祺闪亮的桃花眼落在她的脸上,笑了笑,低声问:“姑娘如何认得在下?”
“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齐旺!”渔嫣赶紧转身,心跳如小鼓在擂。
夙兰祺眼神亮了亮,手中折扇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着说:“原来是你。”
渔嫣扭过头,迎着他的视线,在他眼中看到了兴奋二字!
“渔嫣姑娘。”他用扇子在她的帕子上轻轻拍了拍,往她身后看去,“你一个人吗?”
“嗯。”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已经找地方藏了起来。
“那正好,小王也是一个人。姑娘是来看书的?”夙兰祺眼神更亮,热情地问她。
“嗯,有银子吗?借一点,明日必还。”渔嫣索性向他借钱。
“呵,渔嫣姑娘要买东西,何用借字?看中什么,小王送你便是。”
好大方……哪像那个小气鬼!渔嫣见事已至此,索性带着他到了书摊前,把要买的书都指出来。
夙兰祺还真是个财主,手一抛,就是一锭金,还挺大方地说:“不用找了,她看中什么书,随时来拿。”
摊主捧着金子,喜笑颜开。渔嫣见状,索性又选了好厚一撂,用绳子扎好了,拎着就走。
“小王来帮姑娘拿着。”夙兰祺的扇在她的手腕上轻敲,手指不知如何一勾,就把那撂书勾到了掌中。
【周二有大更哈……挺住,小青鱼……】
【84】当如鱼水般畅快(万字大更)
9
“还真沉,姑娘看得完吗?”夙兰祺唇角扬着,眼泛桃花,锦袖似无意一般拂过她的手背。
渔嫣扭头,看他一眼,极认真地说:“谁说书一定是用来看的?”
“嗯?”夙兰祺愕住,不知她这是何意?
渔嫣停住脚步,玉白的指尖轻抚着身边的一本书,翻开看了几行,顿时入迷,看了好几页,才慢吞吞地说:“极好的好书当然用来看,中等的不过扫上几眼,若有中意的,把那几页撕下来,再合订成册收着,不爱看的就直接垫桌脚,或是生火烧饭,英雄自有用武之处……先生,你这书几文?”
摊主是一名清秀书生,听到渔嫣的话,已然脸涨得通红,起身把渔嫣正摸的书抽回去,紧紧抱在怀里,怒视着她,愤然说:“姑娘请去别处,快别弄脏小生的书。眇”
渔嫣一抬眸,看了他一眼,柔声说:“哦,先生快抱紧些,别掉地上弄脏了。”
“你,真是气煞小生!”摊主气极,跳着脚,又自觉斯文人,骂不出过份的话来。
渔嫣扑哧笑了,看着他说:“先生息怒,与先生开个玩笑,先生此书多少银子?开篇精彩绝伦,当捧烛夜读不觉困。聊”
她正说话,身后有人挤动,夙兰祺伸手帮她拦着,不小心碰到了她脸上的帕子,那锦帕从脸上跌下来,一双明媚的眼睛下,小巧的鼻,红润的唇,玉白的肤,皆露于众人眼中,她捂不住帕子,索性大方地抬头看着那书生。
书生眼睛瞪大,也顾不上斯文,痴痴地看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的雪色肌肤上,那细腻的面颊淡淡地染着一分嫩色,尤其是那双眼睛,如两捧澈透的泉,没有半丝杂质。
“喂,你这书生,为何盯着人看?”
渔嫣伸手晃晃,书生顿时大臊,低头吭哧,那模样憨极了!
渔嫣又开夙兰祺借银子,一锭金,双手捧到他面前,尊敬地放到书上,柔声说:“先生为人憨直不灵便,不会作官,不如只管立书著说,必定才惊天下。”
“小生立志报国,造福乡民,才不赚这些铜臭的钱,况且这书也不值这么多……”书生吭哧着,盯着那金子,想伸手又不好意思。
“先生差矣,国之栋梁分数种,有为官者、为商者、为侠者、也有著书立说开启民智者,先生为何一定要做官,去受那些管束呢?铜臭虽臭,可人却离不开这铜臭。”
听说她写得动人,夙兰祺都忍不住要来那书一看,翻过一页之后,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是一本志怪小说,写些野妖野精而已,和要大试的东西完全不搭界,而且行笔怪诞不经,如何去才惊天下?不过渔嫣还真是会劝人,让他早早离开,莫浪费时间在大试之上……
那书生刚要拿金子,渔嫣又说:“哦,这金子是要找的,先生还没说这书多少钱……”
书生的手顿时又缩回去,涨红了脸看着渔嫣,犹豫一下,伸出一只手指说:“一两银。”
渔嫣又看夙兰祺,夙兰祺拿回金子,又让随从拿了一小块足有二三两重碎银出来,放到书生面前,低声道:“不用找了。”
“这可是你赏他的,我只还你一金一两。”
渔嫣拿了书,一面翻着看,一面往前走。这种书极合她的口味,她向来只看两种书,各国的法典,以及这种乱七八糟的杂书,正儿八经的诗词文章是从来不看的。
那书生捏着银子,痴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念叨:“冰雪绝色……绝色冰雪……人间唯一,再无第二……”
夙兰祺扭头看看那书生痴傻傻的样子,又转头看在前面慢吞吞走着的渔嫣。
这是他见过的最奇特的女子,她说话做事,看上去一板一眼,极其认真,可认真的对象却让人实在意外,啼笑皆非。
“冰雪绝色,人间唯一,再无第二……”他也喃语一句,唇角勾起,桃花眼中光芒大绽。
红尘繁芜,渔嫣似一缕异香的风,令人闻之好奇,再闻上瘾,继尔深陷……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书市小道边有几间小馆小楼,隐于杨柳依依之中。御璃骁捧着茶碗,站在窗边,静看着渔嫣和夙兰祺渐渐走远,墨瞳中亮光一闪而过,转过头,盯住了书房中悄悄跟在那二人身后的十多名侍卫,那些都是夙兰祺带的死士。
两名身材祈长的年轻俊秀男子站在他身后,一青衫长袍,面容白皙清秀,手拿玉骨折扇,温文尔雅,另一人白衣布袍,长得阳刚俊朗,和那人居然是孪生子!只是给人的感觉一个文雅些,一个刚强些。
二人顺着他视线看去,小声问:“大哥,那就是王妃渔嫣?听说她就是城南城东的百姓们称颂的于安大状。”
御璃骁淡淡应了一声“嗯”,听不出喜怒,沉默了几秒,低声问:“云秦已回到汨城了吗?他的手臂怎么样了?”
“已经到了,云老夫人请了好几名名医进府为他治手,据说现在还不能抬起来,小弟已让人严加监|视,随时会传回情|报。”青衫男子小声说。
“夙兰祺主动要和您做这样的交易,不知他到底是何居心?”白衣男子上前来,看着远处夙兰祺的背影,不解地问。
御璃骁转过身,淡淡地说:“谋利之心。”
“谋利?”二人对望一眼,不解地问:“这夙兰祺可谓是玄泠国最懂经营之人,他囤积的钱财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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