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后便被提拔为部门协办,只要部门经理出公差或有事请假,她这个协办则可全权代理部门经理的职责,打理所有的事物。当然,能让她接触到的都是规规矩矩的来料加工的那一部分,与歪门邪道有关的一点都不会让她看到。但是后来,无意之中她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天晚间,她像以往那样因为白天的账目没处理完,自己悄悄地留在写字间加班,干了有一半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累,便闭上双眼轻轻地揉一揉。本想做做眼保健操的,但想起包里有一部中午在街上从一个新疆人手里买来的望远镜,便掏出来举到眼前远远近近地乱看起来。正着看,远处的物体拉到了眼前,似乎伸手可触;反着看,则将近处的东西一下推出了很远,仿佛遥不可及,总之挺好玩。她的性格从小就有点男性化,别的女孩子对布娃娃、发卡和花头绳一类的东西感兴趣,她却喜欢跟男孩子一起玩弹弓、玩木枪还有骑马打仗。大人小孩都称她假小子。
看着看着觉得室内空间狭小,不过瘾,于是走过几步对准了窗外。买的时候那人对她说,这是前苏联的高倍军事望远镜,有夜视功能,她还将信将疑,没想到镜头一旦对准了黑色的夜晚还真的看了个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种从未见到过的景象,既让她感到神秘又使她特别兴奋,宛如发现了一个前人未曾发现的星系。她左瞧瞧右望望,突然一个令她迷惑的图像闯入了眼帘。电子储运场紧挨着后墙的那座仓库,正有人将一箱箱的东西搬出来,装进海运集装箱。从箱子的大小看,像是海顺公司的电子成品,而且就是她所见惯了的那种纸质包装箱。她想,那座仓库不是已经废弃不用只是作为纪念的吗?因为工作关系她常到储运场去核对数字或追补单据,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接着她又看到了那扇同样也说是闲置不用的后门敞开着,装满了的集装箱从那里被拉到了外面,然后下一个集装箱又凑到了仓库的门前。也许当时的兴奋点集中在望远镜上,尽管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半年之后的一个晚上,也是在财务部,也是晚上加班,远处传来了卸沙石的声音,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在安静的夜晚耳朵里灌进这种声响就有些扰心搅神。她站起来,透过窗户循声望去,那种声音竟来自于储运场,而且大致位置也是那间仓库。怀着好奇,她第二天过去看了看,但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基本看不出卸过沙石的痕迹。她细细一瞧,仓库门的枢纽处有几颗未被扫净的沙砾。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间仓库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一会存放了电子成品,一会又变成了沙石的储放地,精密的电子产品怎么会与颗粒细小的沙砾同储于同一间仓库?况且,据她所知的海顺公司所有的业务均与沙石无关。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海顺公司与走私有染。
这仅仅是猜测而已,虽然后来又多次见过这种现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便渐渐地有些见怪不怪,没有将海顺公司与走私明确地联系起来。然而,身置鬼窝不可能看不到骇人的獠牙。一天在孟经理的写字间里,因为孟经理不在,也因为她是贸然进入,竟然看见了几张电子成品的发货票。计价货币为人民币,购买方是国内的一家企业,而且是上面已经加盖了货款收讫图章的财务记账联。不但如此,她清晰地听到了从里间传出来的算盘声。那是熟练的只有财会人员才会拨拉出的声音,而且不下三个人。看来,海顺公司除了她所效力的那个财务部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的小财会室。
第十五章第十五章
宛如一只美丽的孔雀让她看到了丑陋的屁眼。田芬惊讶了!海顺公司的确在将本应运往境外的货物暗自售到了国内。
尽管发现了海顺走私的秘密,但她一介小职员知道自己的位置,更知道该如何对待,她赶紧轻轻地退出了孟经理因一时疏忽而让她偶然发现了隐情的那个神秘的写字间。
她想装糊涂,反正自己与那些事没沾边,只管每个月拿自己的薪水就是了。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容不得她一直“糊涂”下去。不久,郝董召见了她,告诉她以后不用到财务部上班,而直接归孟经理领导,工作地点就在孟经理的写字间。从此,她便天天在那个神秘的里间写起了让她心神不宁的账目。这时她似乎明白了,当初应聘的时候,为什么性格泼辣的她会被选中而表情腼腆的方胜男却在口试中被淘汰出局。
记得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书中说外表泼辣的人未必内心就一定会无拘无束胆大妄为,现在想起来的确如此。自从进入了小财会室之后,薪水翻了一番,但她却不止一次地在熟睡中惊醒。恶梦连着恶梦,惊险套着惊险,醒来之后看看安静的四壁,觉得只不过是大难临头之前的宁静,随时随刻都会有人破门而入,给她戴上冰冷的手铐。她想到了躲避,她想到了辞职,但已经接手了那样的差事,接触了海顺公司的机密,突然提出辞职郝董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又想到了装病,但装了没几天便觉得那不是个可以彻底救她于惶恐之中的好办法。最后,她咬咬牙,给海关发出了一封检举信。趁自己涉足未深的时候让这个走私集团早一些败露,也不至于将来纸包不住火的时候连自己也一块扯进去。信发出去了半个月不见海关的动静,于是又给海关总署发出去一封。这一次起了作用,当见到海关稽查组出现在海顺公司时,她觉得总算有了盼头,睡了几天安稳觉,但后来海关的稽查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了一次机会,重新点燃了她揭发海顺公司的愿望,也许她就从此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走到哪步算那步,今生便听天由命了。
那是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孟经理不在,其他几个人在做下班前的准备,一个个都要上洗手间。写字间里的洗手间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她抢先一步钻了进去,其他人便离开写字间跑到了大一些的楼层洗手间。她解完手,背上包想等着大家一起走,但那天也怪,左等右等也没见一个人回来。这时楼道里一阵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响过之后静了下来,最后是郝董的关门声和一步一步走向电梯的声音。可以说,此时这层楼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在这时,她突然萌生了将那些账本和一些主要单据复印下来的念头。写字间里有复印机和成包成摞的复印纸,很方便。她坐在那里一时还不敢动手,因为孟经理常有下班之后来写字间给老家打长途电话的坏毛病,她怕孟经理会突然打开房门,出现在她的面前。于是她坐在里间,静静地等了好长时间,一直等到夜幕全部覆盖了天空,楼外寂静得无一点声响。
那天真是出奇的顺利,不到两个小时便复印好了她想得到的所有东西。在以后的几天里,她分作几次将那些东西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后来借着春节放假,跑到外地发出了新的检举信。因为材料一直放在自己的住所心里很不踏实,怕不小心被他人发现,于是又悄悄地转移到了方胜男那里。
刑警队到来之后,她发现郝董和孟经理的眼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目光随时都在搜寻着什么。她心里明白,那是在急切地挖掘着检举人。现在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包。日子长了,处于好奇,一般的人都会打开看一看的。方胜男千万不要那么做,千万不要因为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而无辜地卷入这个旋涡。但愿方胜男不要落入一般人的群体,但愿一贯忠诚老实的方胜男断断不会辜负了老朋友对她的信任。虽然自己准备这次出差回来就将那包东西交给江队长,但以后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很难说。然而她哪里知道,方胜男已经打开了那个包,不但打开了那个包而且将其中的一些钞票投入了股市,正在股市的泥潭和陷阱中越陷越深,备不住在某一天输红眼的时候,也要将那个墨绿色的塑料袋拆开看一看的。
股市不可思议地再次出现了暴跌。股市有谚语:跌得快,起得快。犹如一只摔到地面的皮球,弹起的高度与下砸的力量和垂直距离成正比,砸得狠,弹得高,砸得越深便会弹起得越高。人们还把这种因暴跌而产生的大幅扬升叫做报复性反弹,有时这种反弹甚至可以引发一拨不小的行情。可是这一次,蕴涵着丰富哲理的报复性反弹并没有出现。暴跌持续了两天,股指丢掉了七十多点,接下来让方胜男见到的,竟然是有悖常理的继续下跌,而且是接连不断的无量阴跌。股市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砸到哪就瘫到哪,毫无血性,丝毫看不到反身向上的欲望。
面对惨重的损失,方胜男痛感时乖运滞,更怨自己弄巧成拙。运用超级大师的技术分析时,自己为什么理论脱离了实际,偏偏忘记了基本面,忘记了中国特色,忘记了咱中国的股市是一个政策市?未见利好,未闻政策暖风,生搬硬套那些洋玩意儿简直就是盲人摸象刻舟求剑,不越陷越深才是奇迹。
市场清淡,交易缩量,大盘老谋深算,不慌不忙,连连的阴雨使方胜男备受折磨,烦乱和焦躁之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田芬的那个旅行包。多日来手里的股票价值在不断降低,已经削去了很大的一截,如果在这个时候再补补仓,降降成本,肯定要好一些。
其实,那天将剩余的八万块钱放回包里的时候,她便给自己下了一条戒律,往后再也不许打开包锁,再也不能动用里面的一分钱。可是股价处于低位的诱惑力和急切的求胜欲动摇着她的决心。将空空的五个手指伸进朋友的包里,然后捏着厚厚的两沓钱抽出来,方胜男感到了不自在。在做出这个只需一眨眼的工夫即可完成的动作之时,有一种活生生的行窃之感。尽管如此,先前已经有了第一次,自然而然地也就出现了这第二次。正如坚实的堤坝一旦决口,汹涌的河水将倾泻而下放浪难收,几天之后,方胜男又拿了第三次乃至第四次,每一次都是两万块,直至那十万块钱的绝大部分淹没在了颓势难改的绿浪之中。
股市是无情的,也是特别能戏弄人的。接二连三的失算和毫无生气的股市使方胜男除了焦躁,又多了份沉重。细细算来,不仅自己的资金已经蚀去了七成,而且在接而连三补仓的这段时间里,从包里拿出的那八万块也缩掉了三万七。她悄悄地问自己:如果这时田芬来取那只旅行包,自己该如何面对?做何解释?
方胜男千般自责,万分沮丧。然而,就在她为自己的错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之时,一则消息正无声无息地向她靠近,剧烈地震动着她的耳膜:
田芬死了!在海边游泳时遭到了鲨鱼的袭击!
这个消息让方胜男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第十六章第十六章
田芬死亡的消息令江凯国大为震惊。
早晨刚到海顺公司,就见海顺大厦前面的平台上摆放了一些花圈。平台的下面也有一些,几个员工正沿着高高的台阶送上去,往一块集中。他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因为海顺公司雇佣的并不都是年轻人,也有几个年岁大的。等车停稳,不慌不忙地下去,然后凑到跟前好奇地瞭了一眼,才看见挽联上写着的竟然是“田芬女士安息”几个黑洞洞的毛笔字。
他顿时愣怔了!待问清了死亡原因,一瞬之间便有无数个疑问、无数个念头、无数种推理和万般的自责蜂拥而至涌上了心头,并且剧烈地上下翻滚。
田芬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而且还是遇见了鲨鱼?自从跟梁副局长交换了意见,使用了新的侦查方法,现在已经摸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正是可以取得田芬的信任,从而得到她的配合,加快侦破速度的最佳时机。为什么就像通向山顶的绳索突然被人砍断,令人猝不及防,希望尽失?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如果是另有原因,那么对手是怎样发现了田芬写检举信的秘密?如果仅仅因为一封检举信而杀人灭口,显然与对手的特点不符,因为海顺的领班人物不是莽汉,不是小孩,更不是感情用事、善于冲动的性情中人。除非他们见到了检举信,或者了解了其中的内容,知道了检举人握有他们走私的证据,同时从文笔以及习惯用语中琢磨出了那封信到底出自谁人之手。找出检举人,对于刑警而言如水中摸鱼,而对于熟悉每一位员工的对手来说,则如探囊取物。那么,是谁泄露的机密,抑或主动送上了那封信?
原本,田芬是不是检举人,在江凯国的心里只是一个大致的判断,可是此刻看着面前的花圈便使他得到了准确的认定。于是,另一个问题随之跳出:那些证据呢?现在握于何人之手?既然是作为证据的材料,一般不会被随身携带,肯定是藏在一个安全之处,起码是让郝董一帮人一时想不到的地方。不知田芬说出去了没有?或许,因为田芬守口如瓶,没有被他们的淫威所屈服,所以他们才起了杀人之心,以期让那些证据永不见天日?
此刻的江凯国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歉意还有懊悔。既然已经觉察到田芬像是检举人,为什么犹豫不决,为什么没有抓紧时间做进一步的证实,同时也没有给予密切的关注?以致于让对手抢先了一步?海顺公司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企业,事前应该能想得到会有人通风报信,况且在走进这幢大楼的第一天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自己为什么没有产生足够的警觉,没有采取任何应该采取的行动?对于一个从事了多年刑警的人,这是丢人,这是失职,这是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事态严峻,不可轻视,江凯国给同车而来的赵探长交代了一下,自己驱车直奔市内。快到市局的时候,见一只手臂在路边紧向他晃动,他转脸一看,正是他想马上见到的人。
车未停稳,梁子已经拉开车门跳了上来,关上车门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抹了抹嘴。
“出啥事了?这么热急慌忙的,连我都看不见?”抹嘴的动作一结束,梁子开口便问。
“正要到你的办公室找你呢。”江凯国认真地回答,“田芬死了!”
“什么?田芬?就是你说有可能是检举人的那个田芬?”梁子也十分惊讶,一对目光锁定在江凯国的脸上,等待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