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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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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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侍卫上前便要抓张焕,“不须你们费力,我自己走便是!”张焕一抬手止住众人,他注视着张太后的眼睛微微笑道“今日太后的恩赐,臣铭刻于心,日后必回报于太后。”

虽然他语气和缓,笑容可亲,就仿佛他真要报恩一般,但他眼睛里迸射出的、俨如冰针一样刺冷的目光使张太后一激灵,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人临死之前也是用这种眼光盯着自己,至今还时常在她梦里出现。

但张焕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卑官,是她用来测试自己权力的试金石,不必放在心上,张太后冷冰冰地一笑,“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传哀家旨意,羽林军果毅都尉张焕不敬太后,按律当斩,但念其初犯,可不予治罪,命吏部革去其一切官职,贬为庶民。”

“太后且慢!”闻讯赶来的李系终归慢了一步。

……

第六十章 罢官职

“皇儿参见太后!”李系跪下来,给太后行了个大礼,听说张太后派人去找张焕,李系便意识到了不妙,昨日张焕大出风头,赞赏之有,但嫉恨者也不少,尤其是崔圆一系。

太后已居深宫十余年,极少接见外臣,就是偶然一见,也是依朝礼而定,象这样主动召见新人还是头一次,就算张焕封的是羽林军军官,但单独接见还是不同寻常,李系担心太后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在不了解情况之下作出偏激之事,从而坏了他的大事。

事情确实就象他担心的一样,太后革去了张焕的官职,他晚到一步,阻止不及,太后已说出口的话岂能轻易收回。

“太后,皇儿理解太后的心情,只是张焕是皇儿昨日刚封,今天太后就罢了他的官,若传出去,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帝后不和,不利于大唐社稷的稳定,望太后三思。”

张太后冷冷地瞅着李系,半晌也没说一句话,当今大唐天子,她亲手扶上皇位之人,难道真会为一个六品小官来顶撞她十余年来的第一次颁令吗?难道他真不明白这次命令对自己的重要性?不是!他应该知道,那既然知道为何又明知故犯?张太后冰冷的眼神渐渐变得如刀般锋利,事情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愿意看到自己重获权力。

“皇上是想让哀家收回成命吗?”

“皇儿不敢,只是……”

李系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听出了太后的不满,便把后半句话咬住了,现在正是他要施展拳脚之际,若后院失火,对他百害无一利,一边是自己的苦心安排,一边是太后的强横,也罢!先由她,事后再另作安排。

想到此,李系回头看了一眼张焕,无奈地说道:“太后旨意既下,皇儿岂会阻拦,只是皇儿对这张焕颇有歉意,可否容我把他带走,安抚他一二。”

“妇人之仁!”张太后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进内室去了。

那大宦官朱光辉偷偷地瞥了一眼李系,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笑,跟随着太后进了内室。

……

“张焕,这件事朕无力阻止。”御书房内,李系惆怅地望着窗外,半天才轻叹一口气道。

“陛下不必为此烦恼,张焕并不在意。”

张焕躬身施一礼,他轻松地笑了笑道:“虽然臣也想出人头地、为陛下效力,但一个果毅都尉的虚职却并不是张焕想要,它反而束缚了我的手脚,太后免去它其实也正遂我意。”

“你能这样想,朕深感欣慰。”李系语气平淡,却无半点欣慰的意思,顿了一下,他忽然低声道:“你与太后并无仇怨,但今天太后忽然发难,朕深为不解,你可否为朕解一解疑惑?”

“臣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太后为何发作。”

“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系蓦然回头,凝视他片刻,忽然挥了挥手,命房中所有人都退下。

“你给朕说实话!”李系坐回御榻,注视着这个张家的后起之秀,能被张若镐和张破天同时内定为张家的家主继承人,他也必然有过人之处,应该不仅仅是敢烧回纥人军粮那么简单。

张焕见周围人都走尽,这才微微一笑道:“太后以不敬之罪来处置微臣,未免有些牵强,当然,她可能是因为臣曾经得罪过清河郡主,借口不敬来发难,这也无可厚非,但臣做那件事是在前,而她册封清河郡主却在后,况且清河郡主是皇后的侄女,太后要越俎代庖也应和皇后先打一个招呼,陛下只需问一下皇后,若太后从未说起此事,那恐怕这件事也是她的一个借口。”

“如果此事确实是她的一个借口,那她又是为何?”李系继续不露声色地问道。

“我与太后素不相识,她召见我就是为了革我的职,这岂不是可笑?”

张焕淡淡一笑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陛下只看吏部对此事的态度,便明白了。”

李系愣住了,他半天也没说话,他眼睛忽然迸出一道阴森的寒意,随即又恢复平和,他温和地向张焕笑了笑,提笔写了一书,递给他道:“既然太后已免去你现职,朕就再封你为游击将军,虽然吏部备案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是朕亲授,朕认可它。”

……

太后的懿旨果然是令出即行,张焕还未走出宫门,他被太后罢免的消息便传遍朝野,叹惋者有,窃喜者却更多,随即吏部的公文也下,革去他一切职务,可怜吏部卢员外郎刚刚坐下准备吃饭,又得替他跑到各部门销官,张焕却懒得随他,脱了盔甲便扬长而去。

“十八郎止步!”

一辆马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停在张焕的面前,车门内张破天向他招手道:“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四叔不是去太原了吗?”张焕笑着登上马车。

“我明天才走。”

张破天看了看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刚刚也听说了,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真的没有被击倒吗?”张破天眼中渐渐蕴蓄起了笑意。

张焕没有直接回答,他轻轻靠在坐榻上,仰望天空朵朵白云,声音低沉道:“四叔还记得张家那条护宅河吗?”

“当然记得!那又如何?”

张焕渐渐地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还记得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太原特别冷,张家护宅河上的冰足有一尺厚,有一天我病了,我就想,今天可以不用下水了,可师傅依然把我抓起来扔进了冰窟窿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目光却越来越明亮,他头慢慢扬起,傲然一笑道:“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知道什么叫被击倒、什么叫沮丧,今天这点小事就想把我击倒?四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好!这才是真正的男儿。”

张破天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当年我被赶出张府、被赶下相位,这十年来一直隐忍至今,和我相比,你这点小挫折算什么?不过你必须要从这次挫折中学到点什么,否则挫折就毫无意义。”

说到这里,张破天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告诉我,你从这次挫折中明白了什么?”

“实力!”张焕沉默良久,徐徐说道。

……

回到客栈,迎面就见平平捧出一厚叠帖子出来,她一见张焕便抱怨道:“哪有用白纸写回帖的,我姐姐说不行,让我去买了一堆空白帖子,又把你那些白纸裁小贴上去,费了我一天的功夫,喏!现在才刚刚弄完,你回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去送?”

张焕笑了笑道:“回帖之事就交给我,你去忙晚饭吧!不然那帮家伙回来可饿得慌。”

平平求之不得,她把帖子往张焕手里一丢,便溜之大吉。

这些帖子已经没有送的必要,太后一道懿旨比什么都管用,不会有人再想请他,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客栈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有马车停下,又听见客栈掌柜唯唯诺诺的答应。

不等他走到院门,便见一人大步走来,“呵呵!贤侄的住处让老夫好找。”

来人正是大唐右相崔圆,他上前执住张焕的手,诚恳地说道:“太后旨意我已知晓,这也是没办法之事,我置了几杯淡酒,特地为贤侄压惊。”

虽然崔、张两家势不两立,虽然张家的衰败都是崔圆所谋,乃至今天自己丢官也极可能和他有关系,但张焕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无法仇视崔圆,甚至还十分佩服他,所谓大忠大奸本质并无区别,区别的只是彼此的立场。

自己绑架了他的女儿,家主一去,他便大度地放人,事后也没有再找同伴的麻烦;同样,自己被太后罢官,他竟亲自来客栈相请,尽管他别有用心,但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却让人佩服。

这才是做大事之人,不在乎一时得失,谈笑间收放自如,若有这种人做对手,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张焕欣然拱手笑道:“能与崔相对饮,当浮人生一大白。”

……

张焕登上崔圆的马车,在崔圆数百侍卫的护卫下绝尘而去,从平康坊到宣阳坊不过是一墙之隔、数里地而已,但崔圆并没有急去,而是命马车绕道向北,从朱雀门前经过,此时正逢下朝和科举完毕,整个朱雀大街上挤满了官员的马车和步行的士子,远远见相国马车逆行而来,众人纷纷让道,站在路边行瞩目礼。

崔圆索性放慢马速,将两边车窗洞开,一一给官员们含笑回礼,自然,他车上的张焕也昭然于世,片刻间,相国惜才之说便传遍整条大街,而那些士子们更是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呵呵!贤侄莫怪老夫擅自做主,贤侄为何丢官,大家心里都有数,连本相也叹朝廷失一俊杰,只是太后懿旨既下,本相也无可奈何,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贤侄挽回一点面子。”

“崔世叔体贴细微,小侄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世叔?”

张焕自始自终都面带微笑,崔圆的用意他何尝不懂,如此一来,既撇清了他与太后的关系,轻轻巧巧地将太后推到张、韦等世家的对立面;同时又博得不计前嫌的美誉,在群臣面前彰显他的爱才之心,还让自己放心去他府上,总之是一石数鸟,好处多多,不过张焕也并不在意,正如崔圆所言,能替他挽回一点面子,他又何乐而不为?

……

(注:嫁衣裳一诗应是唐末才有,这里提前用了。)

第六十一章 楚尚书

夜幕渐渐降临,张焕已经告辞而去,崔圆则背着手站在窗前沉思不语,今天他得到了两个关于宫里的消息,一个是太后罢官,另一个则是张焕被李系请到了御书房,显然他对后者更感兴趣。

这并不是说太后罢官对他不重要,相反这也是他等候已久的消息,只不过是在他掌控之中,少了几分新鲜感罢了。

而张焕和李系居然密谈了一刻钟,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勾起了他强烈的兴趣,这也是他请张焕喝酒的一个主要目的,他想知道李系最后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可惜不管他怎样旁敲侧击,张焕只是笑而不语,三言二语反问,倒反而使他泄露了宫中安有眼线的秘密。

“父亲,要不要再吃一点东西?”长子崔贤站在门口低声问道。

“贤儿,你以为张焕其人如何?”崔圆慢慢转过身,注视儿子的眼睛问道:“我看得出,你看他的眼神与看张煊时不一样,你有点瞧不起他,对吧!”

“父亲,孩儿也想高看他,可是他要么就是傻笑,仿佛不理解父亲的意思,要么就是张口问父亲要官,试问如此粗鄙之人,让孩儿怎么瞧得起他?”

说到这里,崔贤想起了张焕对他的奉承之言,‘人人皆为崔兄未列入四大公子而不平,我倒觉得崔兄若是列了,反而是自贬了身份……’

话是说得不错,这若是裴俊或张若镐的口里说出,他必定会欣然受之,可偏偏是从一个庶子的口里说出,让他的感觉就恍若凤凰听到麻雀的奉承一般。

“并非我瞧不起他的身份,实在是因为他太不自爱,堂堂的相国屈身去请他吃饭,他却怡然受之,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父亲!恕我直言,你若是有心和张家和解,我觉得你应该请张煊才是,请这个张焕实在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只垂手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崔圆怔怔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子其实并不笨,只是他骨子里根本就瞧不起张焕庶出的身份,看来他太一帆风顺了,人情练达欠缺了一些,还须在地方上再多历练几年。

“去吧!我不想吃什么,让我静一静。”

崔贤默默告退,这时管家从后面匆匆走来,崔贤一转身,正好和他撞在一起,“啊!大公子,真对不起!”管家见大公子面带怒色,吓得他连连道歉。

“什么事?”崔圆眉头一皱,冷冷问道。

“老爷,有人在后门求见,他说以此为凭。”管家举起一只淡绿色的戒指。

崔圆眼睛一亮,他连忙摆手道:“快快让他进来!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片刻,管家领一人快步走到外书房,只见他身材高胖,穿一身黑衣,斗戴大竹笠,笠沿压得极低,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你们下去吧!”崔圆将管家和侍卫遣退,亲自关上了门,那黑衣人立刻跪下道:“卑下幸不辱命,太后今天果然用张焕来开刀了。”

他声音尖细,俨如宦官的声调。

崔圆满意的点了点头,“事情我已知晓,辛苦你了。”

停一停,他又问道:“那她事后是什么态度?”

黑衣人毫不犹豫道:“她对今天吏部的反应十分满意,听她的意思,她还想再试权,所以卑下特来请示相国,下一步该从哪里着手?”

崔圆没有立即回答,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忽然淡淡一笑道:“她的弟弟张华不是想调回京吗?你提醒她,太常卿李勉三天后将出任剑南节度使,让她下旨调张华为太常卿。”

“可是张华只是一个……”

“去!照我的话去做。”崔圆冷冷地打断了他的疑虑。

……

大街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夜里温度降低,小街上的地面开始凝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扶着墙根缓行,稍不留神便会仰面摔倒,不过京兆尹还算经验丰富,一早便组织人员清扫大街,使长安的主要大街都免除了溜行的烦恼。

张焕艰难地走到客栈门口,只见林平平正扶着门着急地向外张望,一见到张焕,她高兴地大叫,“张十八!”拾裙便飞奔跑来,却忘了今日不宜速行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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