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兄弟的心思倒细腻。”江乘风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克楚看了一眼,说道:“哥哥以前也是风月场里的常客,本以为对这男女之事看得透了,也看得淡了,可谁知道遇到了润娘,才知道这世上,有个真心懂你,敬你,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的人,是多么难得。”
张克楚笑了笑,说道:“所以为了润娘,哥哥也得早日好起来,到战场上博个诰命回来啊。”
“什么诰命不诰命的,都不过是面子好看罢了。”江乘风微微眯着双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待以后安定了,哥哥就带着润娘,找个岛子,在那依山傍水的地方盖几间屋子。房前屋后载点花花草草——她就爱这些个——还要有个小船,天气好的时候,就和润娘去海上垂钓,钓上鱼儿不拘大小,或是油煎,或是清蒸,再喝杯自己酿的酒……”
张克楚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怪异,从前那么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忽然这么感性起来,可不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么?可是他分明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却又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想来那样的生活,一定会非常惬意。
只是这样的生活,似乎太遥远了,遥远到让人想想都心里莫名难过。
第70章 打了又怎的
因江乘风身上带伤,所以张克楚便没有久留,更别提喝酒什么的。
出了院子之后,张克楚心里有些感慨,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从前的江乘风哪里会说出那种话来?想一会,笑一会儿,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大街之上。
此时天气晴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完全没有战争已经降临的迹象。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巧笑倩兮,顾盼之间娇笑连连,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大宋女子的地位提高许多,所以她们有一种类似后世女子的自信,神采飞扬,风姿卓然——哪怕是长相普通的女孩儿,也透着股子隐隐约约的骄傲,却也不让人讨厌,只觉得这是应该的。
大宋,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呢。张克楚嘴角翘着,眼睛眯了眯,这阳光也太明亮了些,而这市井之间扑面而来的浓烈生活气息,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街道两旁的酒楼传来阵阵香气,引得张克楚食指大动,回头看看服部寺敏,丫虽然板着一张死人脸,喉结却是上上下下,看来也忍得很是辛苦。
张克楚停住脚,笑道:“虽还不到晌午,这肚子却有些饿了。走,找家干净的酒楼随意吃喝点。”
服部寺敏心中大喜,不过面上还保持着一贯的谨慎表情,当下扭头找了家看着还洁净的酒楼。
待二人进到店中,小二堆着笑迎上来,张克楚便要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打发小二先上酒。
“坐吧,你到克敌军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还这么拘束?”张克楚见服部寺敏还站在身边,便说道,顺手推开窗子,微微有些风吹进来,却也是湿热的。
服部寺敏躬身打横坐了。
少一时,小二端了几道压桌儿小菜与酒水过来。四盘小菜。两荤两素,荤的是腊肉丝、木樨银鱼,素的是核桃穰儿、十香瓜茄。另有一碗韭菜酸笋蛤蜊汤,看着就白里透亮,让人食欲顿起。
服部寺敏把盏,给张克楚斟满酒,随后给自己也倒上,先敬了一盅。
张克楚放下酒盅,夹了口小菜,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正腻着,现下吃这小菜还有些胃口。搁在以前,我可是无肉不欢的。”
“大宋的生活,太好了。”服部寺敏一脸的感慨:“在日本,哪里有这样精美的菜肴。”
张克楚听了心里暗笑,后世日本料理以精细美观闻名,若是让服部寺敏知道了,还不得傻眼?不过想想,也有几分道理,就那么点资源,只能在外表上下功夫动心思,谁要是当真,怕不得饿肚子。
“说起来,你离开日本有多久了?”张克楚问道。
服部寺敏愣怔了一下,说道:“已经六年了。”
“去过大明吗?”张克楚抬眼看了看服部寺敏问道。
服部寺敏点头道:“两年前跟着乔……乔船主去过。”他说的乔船主,自然就是海盗头子乔顾行。
“哦?都去过哪些地方?”张克楚放下筷子,拿酒壶给自己和服部寺敏的酒盅里斟满,服部寺敏受宠若惊,急忙说道:“福建、广东都去过,鸡笼也去过。”
“倒是去过不少地方。”张克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大明的水军比大宋如何?”
服部寺敏皱眉想了片刻,才说道:“若是单比战船火炮,怕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大明的官兵似乎不怎么热心剿匪——有一次他们甚至和乔船主联手抢劫了一只船队,本来按着桥船主的习惯,船上被抓到的人要么卖给西洋人做奴隶,要么让苦主家人拿银子来赎,那些官兵却二话不说,手起刀落把人全都杀了。”
“想来,是怕事情露馅吧?”服部寺敏自己给了个答案。
张克楚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服部寺敏见了,忙问道:“若不是如此,又是为什么?那些都是大明的商人,与他们无冤无仇的。”
“呵呵,不说这个了。”张克楚方才摇头,却不是不相信服部寺敏的判断,他只是觉得很失望。
因当初穿越到大宋之后,张克楚觉得既然历史已经与自己所知的不同,那么那边也会相应的改变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惯性太过强烈,大明依然如同历史记载的一样,赶走了蒙元,甚至那些历史大事都相差无几——靖难之役,土木堡之变,张居正改革……
而今年按照大明的历法,是崇祯五年。
没几年,就会如同历史上那样,崇祯以发覆面,吊死在煤山上了吧?到那时什么闯王大顺,都是浮云,而中国将沦入最可悲的三百年黑暗愚昧之中无法自拔……
然而这些和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克楚自嘲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服部寺敏一直偷眼看着,见张克楚脸色阴晴不定,便加了几分小心,不敢再说话了。
“咦?那不是索菲亚吗?”张克楚偶尔向楼下扫了一眼,却看到索菲亚提着大包小包的在街上走着。
服部寺敏闻言站起身张望了一下,说道:“真的是索小姐。”
每次听到他们叫索菲亚“索小姐”,张克楚就有些想笑,不过现在他却没心思笑,纳闷道:“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好像是来拿药的。”服部寺敏说道:“她曾说过上次来的时候药铺里没货。”
张克楚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服部寺敏见张克楚并没有要唤索菲亚上楼的意思,便坐回座位,把盏斟酒,尚未倒满,就听楼下忽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张克楚起身探头向窗下看去,就见楼下不远处闹哄哄的围了一堆人,被围在当间的,却是索菲亚。因那边吵吵嚷嚷的,张克楚也听不清是怎么回事,只隐约听到几个诸如“西洋婆子”“贱人”之类的字眼。
张克楚腾地站起身,喊小二结账,丢下几块碎银子,便向外走去。服部寺敏愣了一下也急忙跟着出来了。
此时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张克楚身高力大,扒拉着别人的肩膀便挤进人群。见索菲亚一脸冷漠抬着下巴,眼神说不出的轻蔑。
她对面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家伙二十多岁年纪,原本挺白净的脸上赫然印着五根红指印。他正指着索菲亚恶狠狠地说道:“你个小娘皮敢动手打人,反了你了!”不过他也就是喊的凶,连同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是如此,只敢喊打喊杀,却不敢真的上去动手。
张克楚原还有些纳闷,不过仔细一瞧,见索菲亚手里倒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由失笑,暗道她倒是个不肯吃亏的。可是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也不行,于是他走上前对索菲亚说道:“刀子收起来吧。”
索菲亚见到张克楚,愣了一下,冷冰冰的眼神也顿时软了几分,不过她仍然倔强的咬了咬嘴唇,只是将握着匕首的手背到了身后。
“怎么回事?”张克楚看也不看身后的人,低声对索菲亚问道。
索菲亚抬起下巴指向那个年轻人,说道:“他摸我。”虽然她诉说的事实很可能让另一个女人害羞得低下头,但是她那平静的语气仿佛说的是别人的遭遇。
张克楚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才发觉今天索菲亚与往日不同。
往日里她几乎只穿着件宽大的长袍,样式有些古怪,所以即便腰上系着一根两指宽的腰带也显不出身材,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换了身衣裳——虽则是白绫竖领,可半圆形的领口开得很低,偏又穿件沉香色遍地金比甲,越发勒得胸前高耸,挤出一道深深的乳沟。
再看她那头栗色的长发盘在头上,松松地挽着,只两鬓垂着几缕发丝,这还是那个邋遢的不修边幅的女医生吗?
张克楚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几个面红耳赤的家伙,笑了笑对索菲亚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索菲亚皱了皱眉,却还是说道:“算了,咱们走吧。”
张克楚也不愿多事,既然索菲亚没吃太大亏,便打算息事宁人,毕竟索菲亚现在的身份还有些尴尬,真闹将起来,恐怕还有一些麻烦。
但是他打算息事宁人,别人可不这么想。
“怎么,打了人就想走吗?”那个脸上印着指痕的家伙见索菲亚收了匕首,捡起散落在脚边的纸包跟在张克楚身后,觉得没什么危险了,便跳出来大声喊道。
张克楚心中好笑,面上却厉声喝道:“打了又怎的?你非礼我克敌军医师,本将军不与你计较便罢了,还不远远的滚了去!”
他本来就身材高大,这一嗓子又是底气十足,端的是威风凛凛,那人吓得一缩脖子,口中喃喃道:“克敌军,很了不起么……”
因张克楚今天并没有穿军官服饰,所以那人先前没怎么注意,待听说是“克敌军”,再一想八成是杀奴军,便挺直了腰杆,神气活现的说道:“不过是个杂牌子军,充什么大头蒜!我爹是……”
“你爹是李刚都没用!”张克楚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对索菲亚说道:“咱们走。”
那家伙茫然道:“我爹不是李刚。”
张克楚却是懒得理他,更不想知道他爹是谁,当下拉着索菲亚就走。
说实话,他对这种纨绔子弟调戏女人的戏码厌烦透了,对站在人群边上的服部寺敏使了个眼色,自己一晃膀子,轻轻一撞便将这个讨厌的家伙撞得倒退了好几步,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原本围观的人群见他凶悍的样子,大多心生惧怕,推推搡搡,硬生生让出一条路出来。
张克楚走了没多远,就听人群里传来几声惨叫:“谁打我!哎哟,别打我!”
微微笑了笑,张克楚却没注意到他一直拉着索菲亚的手。
第71章 前辈以及慌乱的眼神
回到观澜院之后,门上的侍卫告诉张克楚殷家三小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张克楚听了点点头,一边向里面走,一边问道:“可曾说有什么事?”
那侍卫摇头说道:“没说,倒像是来找罗姑娘的。”
张克楚脚步顿了顿,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吃味,随即又自嘲地想道,难道人家上门就一定要来找自己么?这也忒自作多情了。
进了内院,索菲亚径自往自己的房间去了,张克楚想了想,还是往书房而来。
算算日子,来达兰府也有小半个月了,该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琐事自然交给殷家的人去办,还是早点回飞崖岛,那边的诸多事情千头万绪,虽说不是离开自己就进行不下去,但到底还是在眼跟前放心些,有些什么也能及时处理——比如纠正菲利普那家伙的艺术癖好。
正想着,服部寺敏却回来了,张克楚把他喊进来之后,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来没吃什么亏,至于他怎样教训了那几个小子,张克楚也没兴趣知道。问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让服部寺敏出去了。
从书架上找了本讲述大宋草创时期的书翻看着,张克楚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这本书应该是野史,是他前些日子路过书肆淘换到的。之前一直被各种琐事拖累,他原来想着通过书籍来更深入了解大宋的愿望竟然拖到现在。
这书里主要讲的是瑞宗故事,刨除那些“帝既诞,红光冲于斗牛,是夜不绝,至明,紫气缭绕,其香方圆十里皆可闻”之类的粉饰文字,倒是能看出一些常人容易忽略的事。
比如:“帝早慧,生而知之,所预言事必中。”
再比如:“帝及立,行事果决,刚毅有雄略。”
如果无视帝王光环,那么这个瑞宗就太可疑了——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吧:少年继承帝位,虽然是风雨飘摇的南宋小朝廷,可他却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选择留在崖山和元军死磕,而是带着十多万军队和几十万百姓跑到了吕宋,仅仅从这场大规模的迁徙就能看出来,他早就打算这么做,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
定都望北,下诏开武学堂,立以武立国,以商兴国之国策,大力发展水军,废除科举,以武人治国,还经常捣鼓出一些“奇思妙想”的东西,如果不是英年早逝,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不过他驾崩之前分封五公,设协政院,自己把自己后世子孙的皇权丢了出去,让张克楚忍不住眯了眯双眼。
要说这个瑞宗不是穿越来的,张克楚把头割了也不信,确认这一点之后张克楚有点小唏嘘:人家穿来就当皇帝,虽然是被元军撵着屁股跑的皇帝,可比起自己强太多了……
貌似,还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但是这三百多年来,大宋还是那个他当初设想的大宋么?
连京城都从望北迁到了新汴,不仅从地理距离上远离了中原故土,最重要的是新汴多安全啊。
放下书之后,张克楚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忽然惊觉天色有些阴暗,推窗望去,果然见天空中阴云密布,看样子晚上得有一场大雨。
信步出了书房,张克楚只觉得闷得慌,一时竟然有些无处可去的感觉,定神想了想,都是被那本书闹的。
对于那位穿成瑞宗的前辈,张克楚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不过他很确定的一点是,自己并不想做他的隔代接班人,能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已经够难的了,再给自己找个终其一生也难以实现的目标,那不叫胸怀大志,而是心比天高——命还是留给自己好了。
然而,他的心底却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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