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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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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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穿过回廊,看前头亭子里没人,进了亭子坐下来。

“慢慢来吧。一开始都这样的。我在京城长大的,可是在于江住了几年,再回京城来却觉得不习惯了。总得个一年半载才能适应过来。”

又林问:“石姐姐府上在哪里?今天也是来拜寿的?”

“说起来离得倒不算远,我们住在善福街。到你们家也就是两里半路。往后你要找我,或是我去找你串门儿,也都方便。”

从石琼玉定亲,又林就再没见过她。她知道石琼玉这门亲是结得不甘愿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再说这些也无益了。又林问:“姐姐别光说我,你过得怎么样?日子还顺心?婆婆妯娌处得来吗?”

她最想问的是,石琼玉和她相公和睦吗?可是又不能这样问。

石琼玉低头一笑:“还不就那样。上头两个嫂子。下面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妹子,我也不用管家理事,每天早晚给长辈请个安,剩下的辰光就是随意消遣打发过。”

石琼玉嫁的也不是罗家的长子,小儿媳妇自然是不用管家的,这样一来自然有大把的空闲。她的性子又不会主动找热闹,一日又一日,想必十分寂寞。

又林轻声说:“清闲才好。管家可不是好活计。你瞧那些太太奶奶们,累得半死,又落不下句好话。管好了无功。管差了却是大错。倒不如咱们这样好。”

石琼玉点了点头:“可不是。听说你和四表弟定了亲,我又意外,又高兴。以前我就觉得你很好,可是想不到现在咱们做了亲戚了,又都到了京城,以后要来往那可方便了。”

两人明明许久没见,可是话题却只围着这些话打转。对于于江的事,于江的人,好象约好了一般都没有提起——

也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琼玉已然嫁作人妇,与杨重光的那段往事。那只能深埋心底,绝不能诉诸于口。又林绝不会在这时候提起——花园里可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世上也绝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人知道,石琼玉必定身败名裂,石家也抬不起头来,连带杨重光也会受牵累。

这样害人害己的事又林绝不会做。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头。她绝不会说出来。

“若是还在于江,这时节正该泛舟湖上,赏荷品茗了。清风徐来,好不悠闲。可是在京城是不能够了。”

石琼玉点头说:“可不是。京城就那么一条护城河,湖也不大。想消暑乘凉就得去城外,连皇上太后都要出去避暑呢。你们家老太太也有这个习惯,今年天气热得很,想必也是要去的。”

又林恍惚了下。

在于江的时候,夏天她也时常跟着祖母去避暑。有时候去乡下的庄子,有时候去山上的庙里。不管去哪儿,都是特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一点的时候,她和庄子上的那些孩子一样光着脚玩,捉蝉,摘瓜,爬墙,撑船……

以后再也不可能那样自在和快乐了。

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得处处守着规矩,谨慎小心。

石琼玉拉着她手,轻声说:“你性子豁达,又沉得住气,我倒是不担心你的。京城里这些人看人总是先敬罗衣,太讲究门第,你一开始肯定要受些冷遇。这也没什么,都是这么过来的。过个一两年,慢慢熟悉起来,别人知道你的为人了,自然也就好了。”

又林回握着她的手:“我知道。”

石琼玉替她抚平袖子上的一点褶痕:“你婆婆脾气不是太好,可是她这个人呢有个好处,她要不喜欢你,脸上就会露出来。口蜜腹剑那一套她不会,比那样脸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倒好相处。”

又林心想,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大太太的确不善掩饰。换了别的婆婆,总不会在儿子成亲没满三月的时候就给儿子屋里塞人。就算想塞,也要寻个好点儿的理由,缓一缓再动手。她倒好,一点儿不顾忌别人说什么。

这样的人固然直来直往的不用提防,可是这种直白的方式有时候也让人非常难堪。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品得出来。

“倒是有件事……”石琼玉犹豫了下,以她的性格不爱背后说人是非。但是又林和她交情不一般,这事又同她相关。石琼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佩芸吗?”

又林点了点头:“记得。”

于家表姑娘这么性格鲜明的一个人,见一次就让人印象深刻,很难忘记。

说起来她和大太太不愧是姨甥,两个人的脾气都霸道,简直是一脉相承。也不知道是当初张氏姐妹就脾性相近,还是于佩芸在朱家住得久了,行动作派都和这位姨妈越来越象。

又林只知道她嫁了人,夫家姓刘,据说家境还不错。

但是石琼玉为什么现在特意提起她来呢?

“以前都小,孩子气,总是吵嘴。现在想想,她也命苦,母亲早亡,继母和父亲对她都不好。就说她的亲事吧,原先的情形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是啊,原先大太太很想让这位外甥女做自己儿媳妇的,于佩芸和朱慕贤堪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初到于江的时候,朱慕贤做小伏低委曲求全,这又林都看在眼里。

“父亲既然不亲,又是后娘,真有那十全十美的好亲事,哪会轮得着她头上呢?她继母还不得先给自己亲生女儿打算?”

又林轻声问:“她嫁的……不好吗?”

石琼玉摇摇头:“那家儿子多病,亲事定的又急,知道的人都说,是抬一房媳妇回来冲喜……”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保命,运气不好,赶着成了亲,说不定也能留个血脉。

又林眼睛微微睁大:“现在呢?”

“她已经守寡了,你还不知道吧?要不是有孝在身上,你到京里的时候,她也该露面。今天这样的场合,也应该能见着。她这么年轻,又没有孩子,大抵在婆家是守不了的。可是回娘家……娘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又林还真不知道这事!朱家那些下人虽然嘴碎,但是胡妈妈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到的。

于佩芸今年能有多大?还没二十呢!娘家人明知道这不是条好路,还把她给推过去,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婆家人也不过是想冲喜顺便留后,对她肯定也不会好。

——可是石琼玉为什么要特意和她说这些呢?她绝不是个会无是生非的人,她会说,那代表这事儿必然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石琼玉看了又林一眼。

她知道又林不是个蠢人,聪明人总是一点就透,不必说得很深。

又林脸上还带着笑容,心里却翻腾开了。

这位年轻守寡的美貌表妹没了去处,能怎么办?她想做些什么?

这事儿根本不难猜。又林甚至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那会儿家里不是来了位客人么?老太太的娘家亲戚,那位姓陆的表姑姑,和现在的于佩芸,境遇何等相似。只不过于佩芸比她更要年轻貌美,还没有孩子拖累。再说,姓陆和老太太不过是远亲了,于佩芸却是大太太嫡亲的外甥女儿,养在身边这么些年的!

现在大太太是生她的气,可是毕竟她们感情深厚。如果……

主人家遣了人来传话,说是要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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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为人多厅上坐不下,宴席还摆在了花园里。虽然天气热,但是好在扎了棚子,倒不象厅里似的那么拥挤吵攘。刘家还请了个小戏班子,演的都是些喜庆的戏目。又林长在南边,到了京城之后还是头次听戏,和于江的大不一样。唱腔,剧目,扮相,都差得远。她本来对听戏也不热衷,慢慢悠悠的一拖三叹,她实在没那个耐心。众人一起向寿星老夫人敬酒,然后那边就开锣了。先唱了个九子拜寿满堂红,接着又唱了一些诸如凤还巢、错姻缘、状元配这些喜庆团圆戏。

石琼玉认识的人也不少。钟氏若顾不上的时候,她就低声提点又林。石琼玉在京城长大,又嫁在京城,差不多席上的人她都认识。有她帮着引见,又林和其他人也能客套几句,这就算是认识了。

她用心记着各人的名字家世,唯恐记漏或是记错。虽然她记性一向不错,可是今天来的人实在很多,记得也很吃力。

用了寿面,戏也看够了。到了申时,客人们就陆续告辞了。这要走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骨脑的全走。不然主人家送客都忙不过来。再说门口的车轿停得也多,一哄而散,路堵上了谁也走不了。

朱家和刘家虽然这几年来往的少,但关系还是比一般人要亲厚,大太太多留了一会儿,陪刘家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领着两个儿媳妇出门告辞。

今天大太太心情还好。她许久不出门应酬,这一露面,过去的一些相识都不着痕迹的又开始向她靠拢了。

大太太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管嘴里叫得再亲,其实都是权势两个字闹的。自家鼎盛的时候,讨好的嘴脸大太太见多了。家一败了,那些人影儿都不见。现在一看自家老爷子、大老爷又要翻身了。一个个又都若无其事的靠过来,好象中间几年的冷落不存在一样。

至于她担心的,被人嘲笑小儿媳妇出身这事儿。倒是没有发生——起码没人当面说出来。大太太的脾气暴,又很护短。即使那些人心里头有想法,也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不然的话,当着外人,大太太肯定是要维护自家儿媳妇的。

今天能来拜寿的,同刘家,朱家都有关系。有的关系还不错。比如石琼玉那样的关系,当然不会对朱家的事情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时隔数年,大太太又重新尝到了被人讨好的滋味儿,今天席上还喝了好几杯酒,回去的路上就有些晕晕乎乎的。靠着车辕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车子停了下来,有人掀起帘子。唤了好几声,大太太眼睛才睁开了条缝:“什么?”

“太太,出了点儿小事。”

大太太一个激灵,背上冷涔涔的出了一层汗,酒醒了大半。

小事的话范妈妈断不会到门口直接来迎她,肯定事情不算小。

“什么事?”

范妈妈欲言又止,大太太扶着她的手下了车。一下车就觉得腿酸脚软,差点儿栽倒。幸好范妈妈手上还有力气,把她给扶住了。

后头钟氏和又林妯娌俩也下了车,大太太哪有心思管她们,胡乱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婆婆既然发了话,钟氏和又林自然遵命。

不过又林看着范妈妈和大太太的神情。已经猜着她们有话要说。钟氏当然也猜到了,她朝自己的陪房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点了下头,先去打听消息了。

又林穿的衣裳厚,又在外头折腾了快一天。白芷心细,已经备好了热水,又林沐浴过,又换了家常衣裳。

翠玉从外头进来,小声说:“奶奶,今天咱们出了门,二太太居然上老太太那儿去了,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趁今天天气好,精神也健旺,盘一盘库房,回来把钥匙账本一起交给大少奶奶。”

“今天?”

怎么选在她们都出门的时候?马氏这是打什么算盘呢?

“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起先是说,她身子还没全好,不用这样逞强,等大少奶奶回来了,两个人办事儿总比一个人要周全,结果二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老太太就同意了。”

“结果呢?”

翠玉摇摇头:“这个就没打听出来。您知道的,咱们毕竟新来,人还不是那么熟。”

又林点了下头。

二房肯定没少亏空,这个又林可以断定。她不用看账也不用去清库——这是人之常情,二太太往兜里搂钱毫不奇怪,她要不搂才是怪事。连老太太都发过话了,说以前的账面平一平,也就是说,大家含糊过去算了。

那二太太还动了库里什么东西吗?账上做手脚都无法遮掩的话,那多半是值钱的东西,比如古董之类。这些不象在铺子、庄子的账面上做的手脚。那些破绽可以抹过。如果账上有什么东西库里找不出来,那就属于失盗了,二房若不认,就必须得有人出来当替罪羊。

管库的人里头,总能挑出可以顶缸的人,不过内情怎么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二房在家中就很难抬起头来。

二太太若不想颜面扫地,就得另想个办法。显然,她特意挑了今天发难,就是有别的打算。

这事儿不急,现在不知道,最迟明天也就会有结果了。又林让人去打听于家的事情。这事儿好打听的很,天没黑胡妈妈就来回话了。和石琼玉说的一样。那刘家儿子听说原来还有些才名,中过秀才的。病了的消息一开始也瞒着人的,但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比如于佩芸的父母就是知道的。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也算不错的亲事,于佩芸后母焉能便宜前头人留下的拖油瓶?

这冲喜果然不靠谱,于佩芸嫁过去之后,她丈夫陆陆续续又拖了小半年,大夫说,到开春就能好转。可是言下之意谁都明白。想好转,得活到开春才行。果然她丈夫没捱过这个冬天,就在过年那几天咽了气。满打满算,于佩芸过门连一年都没到。她这样年轻,也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于佩芸收拾东西回娘家,婆家根本拦都没有拦一下。

“她到咱们家来过吗?”

“来过。”胡妈妈说:“虽然咱们刚到京城认亲那两天,她身上有孝不能在那样的场合露面。可是过后就来了,门上的人没敢放她进来,进去禀报大太太,大太太直接说她身上有孝,家里不单一桩喜事,马上还有二房的喜事,怕冲了喜气,没让她进门。”

大太太看来对这个外甥女儿生的气非同一般啊。于佩芸嫁到刘家去实际上就是冲喜去的,大太太在这个时候说出冲喜气的话,这比生生的打脸还要恶毒。

可是即使这样,又林也不会放松提防。

毕竟她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刀都斩不断。自己又是大太太不怎么满意的儿媳妇。如果于佩芸真象自己想的那样——那这事儿是够恶心人的。

这不象现代。现代的时候人们管干这种事的女人叫小三。要是两口子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离婚,各走各的,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这个说法。又林必须捍卫自己的家庭和地位,这不单是一桩婚姻,女人在这里无法靠自己安身立命。所以于佩芸如果打着如意算盘,想插足她的婚姻,甚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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