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事情是出在四弟妹院子里,可是陈妈妈也是家里的老人儿了,再说咱们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从来不苛待下人的。弟妹越过长辈就这么处置人,一来也太狂妄了些,二来,这样就把人处置了。传出去,对咱们府上的名声也有损……”钟氏说得舌灿莲花,她知道大太太最容不下什么样的事。无非就是儿媳妇不服管,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再说,今天咱们去郡主府,别人都到前面入席,偏四弟妹一个人没来。我让人去找过,她和郡主待在新房里头呢。要我说。郡主也是年纪轻,杨探花和咱们家关系亲近,她也应该先敬着母亲才是,可她却撇开长辈。对四弟妹一个晚辈这么……这知道的,说四弟和杨探花要好,所以郡主也待四弟妹亲热。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家没大没小,晚辈都越过长辈去了……”果然大太太一腔怒火都冲着四房的去了,拍着桌子让快去把人给叫来。
钟氏的话可以忽略,但是大太太那里还是要给个交待的。
朱慕贤对这个大嫂早有不满,现在大太太那儿又打发人来,明摆着是她去挑拨的。
“不要紧。你先回去看看儿子,这半天没见你,他肯定要闹的,我到母亲那儿去。”
“别,”又林摇头:“这是后院儿事,你一个爷们儿插手,说出去也不好听。母亲只会更生气,还是我过去吧。”
“大嫂那儿……”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又林也不是软柿子,一直不和钟氏正面冲突也不是怕她。既然钟氏这么不依不饶的,又林也不怕和她撕破脸,省得她还以为别人都怕了她,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这边的事情你处置,我去了。”
朱慕贤握了一下妻子的手。带着人转身出了院门。
又林整整衣裳,领着人去了正房。
大太太正窝火,又等了这么半天才见儿媳妇姗姗来迟,劈头就是一句:“你给我跪下!”
钟氏在一旁兴灾乐祸至极,嘴上还假模假样的劝说:“太太先不要急,听听弟妹怎么说。我想弟妹也不是有意来迟了。不是有心怠慢太太的。”
这哪是劝说,简直象是火上浇油。
又林并没跪下。虽然说对长辈应当孝敬恭顺,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长辈。大太太这样是非不分一味找碴的,又林可不吃她这一套。这种事情不能开这个头,一开了头,以后大太太必定会越来越过份。
“本来是要先给母亲来请安回话的,不想遇着了麻烦的事情。”又林根本没搭钟氏的话茬,不紧不慢的解释:“前两天相公从带了两份卷宗回来,说是宋学士吩咐的,让快些看了写了一份折子出来,还说事关重大,上头也急着要。”
大太太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给转移了:“是什么卷宗?”
又林说:“这我哪懂啊,相公也没和我多说,只是说那卷宗就那么一份,全京城找不着第二份了,因为这两天赶着杨探花娶亲的喜事,卷宗就交给我收着,还说今晚回来要看的。我就把这个和首饰匣子一起放在柜子里头。不想家里有人生了歹心,居然做起了贼。倘若只是偷了首饰也就罢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只当破财消灾。可是涉及到朝廷公务,那可不能大意了。”
大太太附和着:“对对,是不能大意。”
钟氏没想到大太太被她三言两语就哄转了,忙插了句:“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弟妹你年纪轻,没经过这样的事,应该头一个就来回了太太,让太太处置才是。”
又林看了她一眼:“我正要来回太太――不过我更想知道,没来由的怎么会有下人跑到我们院子里去,还就冲着那放着卷宗的柜子去了?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让她去偷这样东西的?要不然一个目不识丁的婆子,她知道什么什么东西要紧什么东西不要紧?只偷了首饰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去动那卷宗?所以我把人先扣着,看看是谁沉不住气……多半就是那人在背后指使她的。”
钟氏还没反应过来,又林看着她问:“我看她是二房的婆子,还当是他们在使坏。可是没想以我扣了人,二房的人不急,大嫂却急得不行,一边儿让人到我们院去要人,一边又急急的跑到母亲这儿来挑拨――大嫂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得着消息?为什么对这个婆子,对这件事儿这么关切?”
钟氏被她问得措手不及:“什么?你这什么意思?”
“今天怎么就这么巧,咱们前脚出去赴宴,后脚这个婆子就来我们院子里偷东西。人赃俱获之后,大嫂就急慌慌的想把这婆子给要过去。大嫂,你要是缺钱用,我手头倒也有几个余钱可以借你周转周转。要是你看上我哪样首饰了,你说句话,我送你戴也没什么。可是你要想对相公不利,拿朝廷公务当儿戏,我绝不能答应!”
钟氏两眼圆睁:“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人是我指使的?你这,这是诬赖!”她转头向大太太:“母亲,她这是信口开河!我怎么可能派人去……”
“那你怎么这么上心?这婆子偷没偷着东西,人在何处,大嫂你又派人打听,还向我要人。你是怕我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才急着要把人弄回去吧?”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大家心里自然都清楚。大嫂你一向看我不顺眼,自从相公高中又授了官,你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都不按时送,要么送来了就是缺三短四。我念着你是大嫂,又持家不易,从来也不张扬不闹腾。可你苛扣我也就罢了,你不该拿这样的朝廷大事来算计!就算相公将来能入阁拜相,难道他就不是大哥大嫂兄弟了吗?他就一会对兄嫂不敬无礼吗?”
“你……你别胡说……”
钟氏从来没领教过这位弟妹的辞锋,没想到她能这样咄咄逼人。本来陈婆子的事情她是问心无愧的,人可真不是她打发去的。但是又林一下子把月例什么的扯出来说,钟氏顿时心虚了。反正桃缘居有的是钱,根本不缺这点月例东西,她也扣的心安理得。桃缘居也一直不声不响的,钟氏渐渐把这事儿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了。想不到李氏在此时突然发难,还是在大太太面前。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大太太随便寻个人就能问得清楚,由不得她不气短。
可是在大太太看来,钟氏一心虚,说明李氏说的话都是真的。不但有苛扣的事,今天这事儿肯定也是她做的。要不然,平时也不见她这么急慌的跑来自己这儿,今天却这么急慌慌的。听小儿媳妇的意思,钟氏来这儿之前,已经打发人去向她要人了。如果陈婆子不是她唆使去使坏偷盗的,她干嘛这样着急?
大太太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做贼心虚啊!
儿媳妇们不和,大太太是知道的,她也乐见这样。要是儿媳妇们齐心,她这个婆婆倒要不放心了。可是没想到老大家的这么过份,短缺苛扣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人去给小儿子的公务使坏!家里的事儿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扯上儿子的前程大事,大太太绝不能容忍。
大太太脸色难看至极,但和刚才不同,这会儿怒气是冲着大儿媳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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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为雅安祈福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钟氏急着分辩,可是她的情急让大太太看着更添疑窦。
钟氏跳了起来指着又林说:“你院子里出了贼倒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陈婆子人呢!你把她交出来,我跟她当面对质!我倒要听听她敢不敢当面诬篾我!”
又林笑着看着她:“大嫂是什么身份的人,和一个下人对质?你不怕丢人,可是咱们家大大小小主子的体面不能一起丢了去。再说,我把陈婆子交给了你,还不是你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她敢当面说你的不是?大嫂的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
钟氏让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算看出来了,李氏就是有意把这黑锅往她身上扣。连婆婆大太太都不信她,谁让大儿媳妇今天上窜下蹦的实在太急躁了呢?和她平时为人作派一点儿不象,要是和她没关系,她这么上心干嘛?
又林细声细气地跟大太太说,这事儿扯上了朝廷公务,就不是她们后院儿里头说了算了,朱慕贤正问着,怎么处置还得问一问老爷子的意思。大太太顿时没二话了。既然不是后院儿的事儿,要扯上老爷子作主,那她自然不方便把人拎过来再审。
出了大太太的门,钟氏上去撕了弟媳妇的心都有。瞧见她两眼要喷火的样,翠玉往前凑了凑。要是大奶奶真敢动手,翠玉也绝对不会往后退。不是她吹,这京城的丫头就算长得比她个头儿高点骨架子大点儿,真动起手来不一定打得过她。
她在乡下的时候见多了,嫂子弟媳妇骂架不算什么,动手也是家常便饭,撕衣服抓头发的,看的就是谁狠。
翠玉都瞅准了,等下真要动手,她先把大奶奶的头发给揪着,那头发挽得那么老高的一陀。揪起来最顺手。
让翠玉失望了,大奶奶并没有真过来动手。说到底,她再愤恨,也不会选择直接动手这种方式来泄愤。她毕竟不是乡下女人,她更愿意和擅长使阴招。
钟氏哼了一声,领着两个丫鬟走了。
他们两房肯定是结下仇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今天之前他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钟氏只要能逮着给桃缘居下绊子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今天以后只不过把暗斗变成了明争而已。撕破了脸倒是有好处,那就是不用再顾着大局和面子,受钟氏那边儿的窝囊气了。月例再短少,就直接吵上门去。要是她再让人偷偷摸摸的来打探动静。那也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把人轰出去就是。
虽然今天这么做,大概以后麻烦少不了,可是平时忍得够了,偶尔能这么痛快一回,也是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到晚间朱慕贤才回来,拧手巾擦了把脸,原哥儿现在已经能摇摇晃晃走几步了,乳娘松开手。他就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朱慕贤的腿。
朱慕贤把儿子抱起来,坐在又林旁边:“人交给岳丈了,我看她是已经疯了,问不出什么话来。倒是陈婆子说,除了她,府里十有八九还有人跟外头通消息,因为有两回她躲着不露面。李心莲也能知道咱们府里的动向。”
“你看她说的象实话吗?”
“她胆子小,估计知道的都说了。反复问了几次,她说的都一样,细节也没出入,应该不是随口编的。”
这种办法还是又林以前曾经和他说起的。如果是随口乱编的话,再问一次、两次、三次,那乱编的人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每一次都是怎么说的,前后不一。相差大得很。头一次问,他可能说是雨天,第二次问可能就说是晴天,再问的时候大概问说不记得是什么天气了。当时朱慕贤就记在了心里,后来也印证过这办法的确有用。
对陈婆子这样的人,根本都不用打她吓她。她自己一被逮着,就一五一十象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事全说了。
但是李心莲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她已经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了。逮住她的时候搜过身,除了剪子绳子什么的东西,那两个婆子也看到了些别的。比如李心莲身上新旧迭套的疤痕,还有,说她肯定得了脏病,而且病得很重。流莺与暗娼的客人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她们干这一行的往往很容易染病。这些病一般是治不好的,她们也没有那个钱去治。顶多弄点什么药暂止一下疼,拖着捱日子。那个婆子回话说,依她身上那脓疮的情况看,她顶多也再拖个一年。
李心莲也肯定知道她自己活不长了。对一个已经一无所有活不了几天的人来说,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想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东西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她拖着半残的身子,支持她活下去的就是仇恨这个信念。
虽然她已经被抓住了,可是夫妻俩心中都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脊背发凉,被这样一个丧心病狂又毫无顾忌的人仇恨,怎么都会不是一件令人踏实的事。
更何况,陈婆子说,府里还有人与她暗通消息。
那个人又是谁?是一个,还是很多个?
也是陈婆子那样的下人吗?也是被李心莲胁迫的吗?
今天陈婆子把李心莲偷偷带进来,从头至尾就她们两个人在活动,其他人完全没有露面。
不把这个人也揪出来,夫妻俩还是难以安寝。他们的防备还不能放松――尤其是儿子。
朱慕贤抱着原哥儿,这小子完全不知道今天他差点儿被人劫掳,小命儿险些不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和父亲母亲在一块儿让他格外高兴。揪揪这个的头发,再扯扯那个的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朱府连主子带下人一百多近二百人,把门一关,说这是个封闭的小社会也很贴切。各房各院的主子,下人,都有各自的盘算。要从这么多人里把那个和李心莲通消息的人找出来,可不那么容易。
朱慕贤有些怀疑那位刘姨娘。她也是从南边儿来的,她可能也与李心莲认识――还有就是,她可能也对又林心怀嫉恨。从上次查到她的身世之后朱慕贤就一直让人留意,但是只逮住了陈婆子,并没有抓着刘姨娘什么把柄。
可能是她更小心……
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象陈婆子一样因为小利小惠而被拉拢的下人,这也有很大可能。
李心莲这个最大的隐患已经被拔除了,又林晚上却也没怎么睡好,今天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先是经历了妹妹的喜事,接着就是家里这场变故。既消耗了巨大的体力,还消耗了更多的心力。又林几乎是一沾枕就睡着了,朱慕贤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天还被同僚取笑,说杨探花昨天洞房花烛肯定很操劳,他这么一脸疲态,晚上是干什么去了?
朱慕贤也只是笑笑。
然后他想起来,今天杨重光和新婚妻子得进宫面圣谢恩。寻常人家是三日回门,可是这宗室王亲们规矩是不一样的,新婚头一天就得来谢恩。
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在别人看来,杨重光这是一步登天,一下子就迈入了皇亲国戚的行列了。
又林一早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并没有多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林绝不会误会她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做长辈的艺术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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