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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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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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奶奶穿着一件浅桃红的缎子袄,脸上喜气洋洋的,让人拿出茶果来招待他们姐弟几个。七奶奶自己没有孩子,倒是很喜欢孩子,搂着通儿不愿意撒手。正说着话,外头又有人来拜年。又林起身想回避,七奶奶笑着说:“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拘礼。”

朱慕贤迈步进了屋。过年,看着他气色也不错,穿着一身崭新的袍子,先看见又林姐弟几个,顿了一下,才向七奶奶请安。

“哎哟,快起来吧。今儿天这么冷,原想着你们都不来呢。家里难得这么热闹,你们可都别走,我已经让厨房预备了,好歹吃了饭再走。”七奶奶笑着用帕子掩着嘴:“说起来,你比我这侄子侄女儿都大,可论辈份就比他们矮一辈了。”

可不是么,又林也想起这茬了。

朱慕贤和又林本来都挺大方的,结果被七奶奶这么一说,倒不好招呼了。朱慕贤踌躇起来,含含糊糊地做了个揖说:“李姑娘好。”

又林和弟弟妹妹一起还了个礼。七奶奶还不依不饶:“哟,大侄女儿,人家给你拜了年了,你不给份儿压岁钱?”

这压岁钱都是长辈给晚辈,年长者给年轻人的。又林咳嗽一声,脸上微微发红,忍着笑说:“压岁钱……当然有。”

她出来的时候倒是备了红包,是给堂哥、堂姐家的孩子的。那些孩子可都得喊她一声姑姑姨姨。朱慕贤这么大个子·居然也和那些小孩子归到一辈里去了。小英听着又林这么说,马上掏出早预备好的红包来—就是个红锦袋,上头系着彩绳,里面一般装着大钱、锞子什么

又林示意小英上前。小英也憋着笑,向前走了一步,托着那只红锦袋说:“朱公子,这是给您的。”

朱慕贤别提多别扭了,咳了一声,没动。

七奶奶催着:“这还客气什么啊·给你你就拿着。”

小英又往前递了一递,声音里的笑意都遮不住了:“朱公子·您拿好啊。”

朱慕贤看了一眼又林。又林穿着一件蝴蝶绊扣斜襟领的缎袄,头发簪了一枝蝴蝶展翅衔珠的钗子,她忍着笑,钗子上的垂珠也在微微颤动,看起来十分娇俏动人。

看着没人能替他解围,朱慕贤只能伸出手来,把那只红锦袋接了过去,那个别扭劲儿就别提了。德林也偷偷的笑·还一本正经地问七奶奶:“七婶儿,我也得给一份儿吧?”

“可不是,论理儿你还是叔叔呢,自然得给。”

德林果然也掏出个荷包来:“来来来,朱······”他犹豫了一下,这个侄儿两个字是怎么喊不出来的,可是又不能象往常一样喊朱大哥,这么一犹豫,就含糊过去了:“给你压岁钱,快来拿着。”

朱慕贤看了他一眼·德林下巴一抬:“给你啊。”

朱慕贤没办法,也伸手接了过来。不过看他的那一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给我等着”的意味。德林朝他伸了一下舌头,嘻嘻笑着藏到双林身后去了。

经过这么一茬·朱慕贤也不好再待下去了——面对这几个一个个充大的“长辈”,真是别扭极了。不管七奶奶怎么客气,朱慕贤也坚定的告辞了。

又林他们姐弟当然也不会真留在七奶奶这儿用饭,告辞出来上了自家的车。一个镇上不是亲戚就是故交,还有好几家得去。比如周家,嗯,朱家也得去。德林哧哧的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姐姐·等下咱们去朱家——那我管朱奶奶唤什么?”

呃·平时朱老太太和李老太太是平辈论交的,朱老太太还年长呢

但是真要从七奶奶这拐了三四个弯的亲戚论起·朱老太太可就得改口叫朱伯母了!

又林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啊。差不多就行了,还惦记着再当一回叔叔?”

连玉林也撑不住笑了·姐弟几个笑成一团。

车子又拐了一个弯,这回是向回家的方向去了。

街上远远的近近鞭炮声响个没完,一片过年的喜庆气氛。

又林耳朵灵,隐约听着鞭炮声、人声之中,好象还有些别的什么声音—与这一片祥和喜乐并不协调的声音。

骡车再向前走,那声音更清楚一些了—

有哭喊声,夹杂着呼喝怒骂声。

大过年的,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而且眼见着这一片就这么几家人了,除了自家、周家,朱家,还有就是另外两家邻居。平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不知道是哪家这会儿出了事。

德林也听见了,这么大的孩子最是好事,早忍不住了,揭起车帘子往外看。

“别胡闹,当心掉下去。”

德林才不听她的,还往外多探了探身,脑袋左探右转的,忽然说:“姐,你看!”

德林朝前一指,又林从帘子缝里看见—前面正在纠缠的,还都是熟人呢!被夹在中间的就是刚刚在七奶奶家见过的朱慕贤,一个女子正哭哭啼啼的揪着他的袖子哀泣求恳。那个女子也不是旁人,正是又林的本家姐妹李心莲。旁边跟着拉扯呼喝的几个人里头,一个是李心莲的爹,另外几个都很面生。

这是闹的哪一出?

那些人挡住了本来就不算太宽的道路,骡车只能停了下来。李心莲尖锐的哭声听得更清楚了。

“朱公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爹他不是人。为了还赌债亲生女儿都能卖!我被这些人带了去还能有什么活路?求你救救我……我可以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李姑娘,你快松开手。这男女授受不亲!你起来说话!”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要被这些人弄了去肯定没有活路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虽然是只言片语,又林也听出端倪来了。

这个五叔怎么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了?为了赌,连女儿都要卖了?

他偷过五奶奶的首饰,夫妻间还动了手。五奶奶回娘家时带走了小儿子,肯定也把家里值钱的家当也收拾上了。五爷没旁的可典当,就打起了亲生女儿的主意?

好吧,但是这怎么能和朱慕贤扯上关系呢?李心莲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朱慕贤和她一无亲二无故的,出门拜年串门的,怎么就被揪住了,当成了活菩萨救世主了?

朱慕贤出门,身边只跟了一个赶车的长随和一个书墨。书墨这会儿不在场,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长随正满面怒色,挽着袖子和人理论:“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还不快些放手!”

朱慕贤纵然是个很沉稳的少年人,可是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遇上。李心莲象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他当成救命稻草,就是不肯放手。

再加上跟来的几个人,收债的、帮闲,有意无意地把他给夹裹住了,一时间竟然脱不了身了。

真是无妄之灾。

朱慕贤本来是为了躲避尴尬才从七奶奶那儿辞出来的,路上遇到个同窗,两人说了几句话,车又先打发回家去了。结果等他走到这边巷子口,李心莲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就不撒手了。哭哭啼啼,连说带求。这会儿都已经跪在地下死赖着不起来了。不管朱慕贤好说歹说,她都充耳不闻。随后追赶而来的几个人拉扯她,她居然说要卖身到朱家当妾婢都行!这才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那几个人看着朱慕贤的目光顿时暧昧起来,带着不怀好意的下流意味。仿佛他和这个李姑娘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样。要不然怎么她不找别人,一径就来找他?这少年男女,**的,嘿····…果然小白脸儿干的总是这种风流事啊!不定他怎么勾引人家姑娘了,现在又装没事儿人,想瞒谁啊?

这几个帮闲打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看着朱慕贤一身锦袍,一副富家公子哥儿打扮,想着说不定顺便能多讹几个钱——这种人总是要脸面的嘛。为了遮丑,出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得逮着这么个肥羊,肯定榨出点油水来,岂能放他白白跑了?

这么两下里一凑,朱慕贤一时间还脱不了身了!

赶车的老刘没少见这种人的伎俩。回头看了一眼车里,有些犹豫地问:“姑娘……你看……咱们绕个路?”

虽然李家和朱家亲厚,可是前头的事一看就是麻烦事。老刘都已经上五十的人了,可惹不起那些强横之辈。再说,车里还有姑娘、少爷,有一根头发丝儿的闪失老刘也担不起重责啊。这大过年的,怎么会遇着这样的事儿呢。

好吧,又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章节名来。

呃,我前面好象弄错了个地方,又林在族里应该是排第六,比李心莲小。前面过寿的时候一糊涂写错了排行了。等下倒回头去改吧。

☆、第一百零七章

说老实话,又林是一百个不想管这种闲事儿——就算热心肠也得量力而行,前面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

“绕过去,再给朱家送个信儿。”

好歹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是这条路不并宽,一边是河,有半人高的桥栏,一边就是房舍。骡车想在这儿掉头可不大容易,老刘跳下车来想把车往后牵——后头又驶上来一辆车,把后路给堵住了。

想出去,得后面那车先出去。一来一去,怎么也得折腾一盏茶的功夫。而后头那车上的人,显然对大年初一就碰上这样的事情很有兴趣,已经停下车了。路边的人家也听到了路上的动静,打开门来看热闹。

人一多,想脱身就更难了。

又林叹口气,他是实在不想搅和进这种事情里头。但是前头李心莲和她爹好歹也都姓李,不能再放手不管。

德林跃跃欲试,两眼放光:“姐!前头那几个是坏人啊!咱们不能不管啊!”

这小子只怕也不是想去声张正义,而是出于好事,光看热闹还不够,还想去参与一把。

又林可不放心弟弟去搅和这一摊浑水,压低声音正色叮嘱他:“你可以露面,但不能下车。”她又嘱咐了老刘几句话。老刘虽然对那几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汗子有点怵,可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说,这不是五老爷么?”老刘紧紧攥着水烟袋,仿佛这样能有更多勇气:“这大过年的,在这儿做什么呢?”

五老爷本来缩着头站在一边——他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对劲,象是抽去了脊梁骨,两眼无神,好象多少天都没有睡过觉一样。老刘喊那句话,头一遍他都没听见,还是身边一个壮汉捅了捅他,他才抬起头来。而且一时还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五老爷,这是你本家?”

那壮汉喊李老爷的时候口气里全是鄙夷。这种滥赌连儿女都舍得卖的人。他见得多了,这声老爷里头全是讽刺。

五老爷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把眼前人认了出来。 他厌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和你没关系。”

老刘一笑。欠着身说:“是是。老刘是下人,当然管不着五老爷的事儿。可是初一一早,族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去族里祭祖了,五老爷没去?族老要问起来……”

五老爷灰白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

他都赌得天昏地暗,连这过年祭祖的头等大事儿都忘了。族里头要是认真追究——族规里可是有那么一条的,染赌败坏家业,说不定会被族里逐出来。

而他不但没去祭祖,还大年初一的就在街上惹是生非。想到这儿,五老爷更加痛恨女儿!要是她明白事理,懂得孝顺。刚才就该乖乖跟人走才对!她这么哭哭闹闹,好象生身父亲要逼良为娼把她推入火坑一样!明明这位赵大老板家大业大。为人忠厚,跟了他哪点儿不好?年纪大一点怕什么?年纪大才知道疼人呢。他也是看着这是一门好出路才点头答应下来的。

李心莲一脸是泪,让冷风一吹脸上紧绷绷的难受,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她看着身旁一脸横肉的几个壮汉,又看看那个站在人丛后肥胖丑陋的赵老板,这会儿要给她把刀,她杀了亲爹的心都有。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房契地契,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娘都带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爹能生出卖女儿的念头!把才十五六的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卖给年近四十的老头子!他爹这明明就是要逼她去死!

五老爷已经急了!债他是一定得还的!一千五百两,还不上的后果很严重。赌场的人放出话来。欠五百,打断一条腿。一千五百两,够打断两条腿还有富余的。剩下那五百是要摊在他的胳膊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正好这位赵大老板能掏出这笔钱还替他还账,只要这个死丫头肯乖乖嫁过去就成了!一千五百两啊!就算把女儿卖去当窑姐,也卖不出这笔钱来!

原来他觉得两全其美的一件事,怎么女儿就想不明白?这年头没嫁妆的姑娘谁家肯娶?这赵大老板又不要自家出嫁妆,这样的好事儿李五老爷一口就答应了。

“快别耽误事了,快把这丫头拉走!”

他怕事情闹大,赌场的两个人看看周围人多起来了,也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岔子,熄了想从眼前这富家少爷身上揩油的心思,上前拉扯李心莲:“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爹都签了契按了手印儿了!你已经是赵大老板买下的人了,快走!”

李心莲哪里肯松手,死死的揪住朱慕贤的衣裳,都快把他给扯散架了。别看是个弱女子,可是眼前这等紧要关头,谁都不知道她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两个壮汉都不能把她给拉开。一面的死死抓着,一面哭天喊地。五奶奶向来泼辣,李心莲肖似乃母,这嗓门不是一般的洪亮。这么一哭嚎起来,真是响彻半条街!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五老爷明明穿得单薄,还是急出了一脑门儿汗。

朱慕贤要挣开——其实也挣得开。但是他打小儿在姐姐妹妹莺莺燕燕的包围中长大,对女子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重手的。虽然面对的这个女子歇斯底里状若颠狂,他还是出不了手。

就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挤进了人丛,断喝一声:“什么人在此生事!还不住手!”

这话非常的有声势,带着浓浓的官气。那几个壮汉一时给喝得愣了,转头去看,挤进人丛的两个人穿着普通青衣打扮,应该也是下人,但是那威风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

其中一个走上前来,扯着李心莲,象拎小鸡一样把她轻轻巧巧给扯开了,另一个就护住了朱慕贤——顿时这边几个人都明白了。

这富家公子来头不小啊——今儿还真是走背运!早知道该速战速决,不该存着再宰一把肥羊的贪念的。

领头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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