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倒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因为冬梅没提到贵儿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但是冯焕松很不满意,一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说的话言不由衷。
换作平时,两口子又要吵起来了。
冯焕松的种种指责,冬梅的娘不认账。虽然她大多数时候不占理,但她声音高气势足啊。很多时候,吵架的输赢不是靠谁更占理决定的,而是看谁的声音更大,声势更威猛——象冯焕松那样,来来回回只会说“太不象话了”“你这个无知愚妇”,焉能吵得赢唇枪舌剑滔滔不绝的冬梅的娘?
又林偷偷扒在门口听了几句,对姑姑实在叹为观止。音量大,词汇量丰富,而且不管冯焕松说什么她似乎都充耳不闻,只管说自己——和这样的对手吵架,冯姑父哪来的胜算?
再看一边,冬梅表姐缩着头,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贵儿表弟则完全不受影响,已经从桌上把高脚的点心拖过来,开始填塞他的肚子。虽然点心有两盘,但是过于精致小巧,每盘又都只摆了五六块,这孩子很快就干掉了一大半。
冯姑父憋闷了半天,忽然爆发了,指着又林的姑姑大声说:“你这泼妇,我休了你!”
这句话象是一个重墨书写的休止符,屋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弥得干干净净,冬梅愕然抬头,贵儿被吓了一跳,手一滑,盘子脱手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真是一团乱麻。
又林觉得,要调和姑姑和姑父的夫妻关系,实在是一项艰巨工程。从刚才短短的一幕,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即使没有人别有用心的挑拨生事,他们夫妻间也早就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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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放假在家,我写字的效率于是一落千丈啊……
第十章 诗会
屋里头又林的姑姑愣了愣,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贵儿不明所以,也跟着嗷嗷的干嚎,冬梅脸色苍白,想劝爹娘两句,又无从开口——又林倒是真心替她心疼。
自家姑姑固然不是个合格的娘,这位冯姑父看样也不是个称职的爹,两人就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呼喝叫骂,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气糊涂了。冬梅刚刚才掉进水里,被救上来。精神体质都差着呢,这一对当爹娘的,一个是眼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另一个虽然说有心,可是完全不懂得如何关心,如何才是对孩子好,就这样在孩子的病榻前吵嚷。
姑姑刚回家来找她麻烦的时候,还显得有点策略,一和丈夫对上,就彻头彻尾真成了一个泼妇。
好在李光沛不方便出面,四奶奶却已经来了。
这种场面还是女人出面好说一些。果然四奶奶一进屋,里面两个人都自觉的住了嘴。
又林松了口气,悄悄退了两步,拐个弯出了院门,把小英叫来打听刚才的事儿:“是谁把表姐救起来的?”
小英说:“是刘妈妈和她媳妇,还有史强家的。”
又林记了下来,回头娘要是事忙顾不上,想着提醒一声,一人怎么也得给一吊钱打酒吃。既不寒人的心,也是给大家都去去晦气的意思。
这么忙成一团的时候,霍家的贴子送来了,请又林去诗会。一看日子,得,就是今天。
“真挑了个好日子。”又林把贴子一合:“家里那么多事儿,我就不去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四奶奶发了话:“你正该多和姑娘家来往来往,既然人家诚心的下了贴子给你,你就去吧。”
又林扯着四奶奶的手摇晃:“天还下雨呢……到处潮乎乎的。再说家里这么多事儿,我留下给娘帮忙。”
“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添乱。”四奶奶摸摸她的头:“去吧。听说石家的姑娘这回也来?头次见面儿,可要和人家客气和睦些。”
话都说到这里了,又林也只好回屋去换衣裳。
又林在镇上,人缘还算不错的。近的比如周家的周榭,远的象镇西李家本家的那些族姐族妹,都说得来。
本来嘛,又林又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有时候看这些小姑娘,跟看待晚辈差不多,当然不会和她们一样发脾气闹别扭。
又林换了一件斜襟荷叶袖的薄荷绿短衫,下面是白绢裙子。这一身儿今年在镇上的姑娘里头是最时兴的。四奶奶热衷于给女儿裁制各种新衣,但又林总不是不肯好好配合。这会儿要出门了,才不得已换这么一身儿。四奶奶上下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太素净了,但是也不能再叫她去换。于是发话让她添了一对耳坠子。再打量打量,挥手放了行。
周榭家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又林和她坐一辆车过去。周榭对表姐冬梅不能一起去毫不意外,又林一上车她就问:“你们家一早就那么热闹,对了,你表姐怎么样了?”
“幸好现在天不冷,我家的池子为了看鱼挖得也浅,最深的地方水也差不多才到我脖子,周姐姐今天这裙子好看。”又林打量一下周榭,她穿着杏红的衫子,头上还簪了两枚小珠花。江南水乡的姑娘,不管眉眼生得如何,大多都皮肤细白,稍一雕琢,便显露出动人来。
周榭小声问:“我眼睛不红吧?”昨晚上她上床后怎么也睡不着,把会背的诗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又林仔细看一眼:“不红,挺好的。”
车到霍家门口,霍家的婆子撑着伞在门口接人。周榭来过几次,又林还是头回来霍家,霍家是做丝绸生意起家的,人口多,排场大,而且家中的下人穿着也与别家不同。当然了,他家缺什么也不缺绸缎布匹。听说有一年因为仓顶漏水,一批绸布都给泡得花了色没法儿卖了,索性都又加料染了染,给家里下人裁衣裳了。他家下人们那两年的衣裳全是那布做的——可见霍家人算盘打得多么精刮,总是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今天这个诗会能开成什么样,又林心里有谱。果然不出所料,摆的那莲蓬、菱角,梨子,全是霍家庄子上出产的,还有自家蒸的点心糕饼,大概这一天最费钱的就是喝的茶了。倒是新茶,色清味雅,但是来的客人都是小姑娘,个个肚量跟小鸟儿似的,总共也喝不了他家几片茶叶。
霍巧蓉姑娘眼睛细小,脸盘儿圆润,这倒是很得年长人喜欢的长相,据说非常有福。象又林这副小身板儿就不行了,既黑又瘦,跟豆芽菜似的。其实她自己也很注意,没怎么晒过太阳,东西也不少吃,一天三餐,中间有零嘴,晚上有时候还加一顿夜宵——许是运动量太大了,所以肉长不出来。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和一群小鸟一样,霍家请了六七位客人,但是主客还没有到。
那位新迁回来的石姑娘,大家都很好奇。她们平时生活闭塞,能来一位新伙伴,是一件很值得兴奋的事。这里头,霍巧蓉已经见过石姑娘了,众人向她打听,她却卖起关子来,象大人一样很矜持的说:“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我怕我一说,你们回来又说我形容的一点儿都不象。”
其它人更是心痒难耐了。有人就猜测:“石家老爷既然是领过兵打过仗的,那石姑娘可能看起来英姿飒爽,象书上写的花木兰那样?”
有人反驳:“那不一定,王芷儿他爹那样富态,她长得跟小麻雀一样。”
王芷儿也在,被人当面这么说,顿时涨红了脸。周榭心地最好,忙打圆场:“看你们说的。芷儿还小呢,又林妹子也小,过两年都会长高的。”
王芷儿很感激的看了周榭一眼,然后再看看李又林,和自己一样,坐在那儿比别人也矮一头,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同盟。没过一会儿,她就趁着大家起身看花的功夫,坐到李又林旁边了。
石姑娘很快也来了,因为大家太过心急和期待,纷纷要到门口去迎她,做主人的霍巧蓉既不好拦阻,自己也在屋里坐不住,于是一起都出去了。
大家纯粹象是把石姑娘当成了一件至于稀罕的新鲜事,这热度大概见上两三回面之后才会消退。
石家新搬来,原来的马车是北方样式,车身横宽,十分大气。但于江镇的巷子多,又窄,石家的马车到了巷口就进不来了,石姑娘只能下了车走过来。她旁边有人扶着她一只手,大概是怕地滑她走不稳。
又林敏感地察觉到——石姑娘居然是裹了脚的。
这让她有些意外,现在裹脚的风气并不算太盛,四奶奶就没裹,也没打算给又林缠脚。北方在这方面,听说比南方还要开通随意,石姑娘要是从京城迁来,怎么倒裹了一双脚?
有人写诗夸赞女子裹脚之美,又说会姿态动人。可是又林只觉得心里发寒,缠了脚,自己连路都不稳——这人生已经毁了一大半了!
等两人走到跟前,打了个照面,一群喳喳个不停的小姑娘全愣了。
深巷薄雾,衬着一对少男少女十分鲜明。石姑娘一身淡黄的裙装,温柔淡雅。她身旁那个少年却是一件长的青布直裰,系着书生巾,眉眼说不出的俊秀。又林自打穿越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人物。这两人要是往湖上船头上一站,那可不是现成的白蛇传断桥会么?
那个少年有礼的朝一群小姑娘们点头示意,眼睛象是会说话一样,每个人一瞬间都觉得被他注目了。
这边顿时起了轻微的骚乱,有人想往前,有人想后退,还有两个胡乱的屈膝还礼——
霍巧蓉毕竟是主人,礼数未失,上前招呼石姑娘,那个少年嘱咐了石姑娘一句:“玩得高兴些,下晌我来接你。”
等他转身走了,一群小姑娘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就有人打听起来,这会儿小姑娘们还没学会太多拐弯抹角的说话技巧,直接问:“石姑娘,刚才那个是你兄弟?”
石姑娘声音斯文秀气,但是听起来有些淡漠,并没有太多热情:“是我一位世兄。”
她的态度毫不掩饰,但是小姑娘们的热情并没被浇灭。对她们来说,京城那样遥远,一切都令人好奇。而石姑娘无疑是她们了解京城的一扇窗子。更不用说她还这样斯文漂亮。
霍巧蓉一副主人作派,很大方地说:“石姐姐一来,咱们诗社就可以起了。”
石姑娘嘴角带着浅笑,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把这些女孩子们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诗社了。
又林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姑娘们里头,比如王芷儿,大概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但是她们一个个都很认真。
石姑娘在京城生活过,眼界和她们不一样。大城市的人总有一种优越感,于江虽然富庶,毕竟是小镇。从京城一下子迁到了一个小镇上,石姑娘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这种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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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同学今天打来电话,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题。明天她还说约我出去,我现在已经苦恼,明天的见面该说什么?总不能对坐发呆吧……
第十一章 家事
但如果要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那么早晚会适应的。
又林和周榭坐一起说话,王芷儿靠着她们。其他人都比她要大一些,她觉得和又林一样大,所以两人该在一块儿。
又林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剥莲蓬菱角吃。她没留指甲,剥得慢,周榭看她光顾听了,莲芯都吃到嘴里去,苦得皱着脸,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喝了一大杯茶去味儿,用帕子掩着嘴笑,然后把自己已经剥了皮去了芯的一小碟鲜莲子移到又林面前。
又林笑嘻嘻地说:“多谢周姐姐。”
周榭摸摸她的头。她家里全是兄弟,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两家住得又近,有事儿隔着墙喊一声就行,所以她倒是把又林当自家妹妹待了。王芷儿一脸羡慕,那边的话题她听得懵懂,总之印象就是京城很大,非于江可比镇,其他的就全然不知了。
眼看场面挺乱,主人霍姑娘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起诗会了。”
周榭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又林塞了一颗莲子到她嘴里,笑眯眯地说:“我又不会做诗,等下周姐姐替我多写一首。”
王芷儿也眼巴巴的看着周榭,周榭左右看了一眼,慢慢镇定了下来:“好。”
她没必要紧张嘛,在座的几个人还没有她读的书多呢。
果然,小姑娘们这诗社不是自己做诗,而是抄诗背诗——这倒也挺好,最起码练了字,也陶冶了性情。霍巧蓉准备充分,说:“昨天下了一场好雨,天气终于凉快起来,咱们就以雨字为题吧?”
长案收拾出来,研了墨铺了纸,几个人都去写诗。石姑娘却没过去,站在亭子边往外看。雨停了一阵,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水面上被雨滴打出一圈圈涟漪。池子里的鱼也浮上水面来透气,吐出小小的水泡。
石姑娘过来,又林主动让出半边位置给她坐。
她生得瘦小,又穿得素净,不过看起来很活泼,眼睛也灵动,耳朵上一对珠子来回的打晃。石姑娘问:“李妹妹今年是几岁?”
刚才几位姑娘互相见礼通名姓,李又林没想到石姑娘还能记得她姓什么,抿嘴笑了:“过了年就六岁了。”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背诗?”
李又林摇摇头:“我不喜欢,瞧,这里鱼真多。”
石姑娘望着下头游来游去的鱼儿,出了好一会儿神。
又林猜她可能是想家了。
这里虽然是石家的老家,但是石姑娘应该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对她来说,京城才是她的家乡,而于江镇却是异乡。
她住惯的屋子,吃惯的食物,相熟的闺伴,都在遥远的京城。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陌生,而她也显得与这里人与事都格格不入。
周榭把写好的诗拿过来给又林看,很虚心地问:“你看这个成吗?”
又林用力点头:“成,太成了!周姐姐你再写一个,就算是我的那份了。”
周榭摇头说:“我再写一个,倒不一定有这个精神了。要不这一张算你的,我自己再写一首。”
周榭是个很厚道的人,又林也不跟她客气:“好,那这张算我的。嗯,我来瞧瞧姐姐写的什么……小楼一夜听春雨,好诗啊。”
“诗又不是我作的。”
“字也写得好嘛。”反正好话不要钱,又林卖力的夸赞,周榭都让她给说得脸红耳赤了。
石姑娘本来一直陷在她自己的愁绪中,这会儿倒回过神来。
回来这些天,她一直不适应。衣食住行,都和京城大不一样了。她躺在床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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