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贤很想把脸贴上去,蹭上一蹭。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触感暖而柔滑。
又林也看见了,她脸微微发热,轻声说:“热水备好了,你也去洗洗,多泡会儿解乏。”
朱慕贤嘴里应着。人却没动。
又林把头发往回拢了下,轻声催了句:“去呀。”
朱慕贤知道她不好意思,笑着站起来。
又林松了口气,自己把头发擦了。梳顺了,从妆盒里拿发绳系了一下。就听见屋里头朱慕贤喊她的名字。
又林怔了下。
他们认识的时日可不算短,但是依礼他是不能唤她名字的。哪怕知道也得当不知道,李姑娘,李妹妹都喊过。而她的名字,是洞房那一晚才开始唤的。
屋里头朱慕贤又唤了一声,又林忙应了声:“嗳,怎么了?”
“我没拿替换的衣裳进来。”
又林站在屋里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过了片刻才醒过神儿来。打开柜子给他拿了身儿替换的里衣。
一掀帘子,一股热腾腾的水气就扑在脸上,潮嗒嗒,热乎乎的。
又林把他的衣裳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我给放这儿了。”
浴桶有半人高,朱慕贤正浸在热水里。头懒洋洋的靠在在桶沿上:“帮我把灯端近些。”
又林看了一眼放在屋角的灯,又看了一眼朱慕贤——咬了下唇:“你快些吧,灯放在哪儿不一样啊。”
朱慕贤一愣,转过头来,又林已经转身出去了,门帘被甩了一下,正前后微微晃荡。
朱慕贤难免有些讪讪的,知道又林看穿了他那句话不过是个借口。也不赖在水里,草草起来擦了水穿上衣裳出来。
又林已经上了床。倚在床头翻着一个针线包,听见他出来了出没抬头,指了指桌上:“老太太让徐妈妈送了汤来,交待让你睡前喝。”
看她的样子,好象刚才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朱慕贤也自在了一些,坐了下来揭开汤盅的盖子。
汤温热适中。不过喝着和平时给他滋补的汤水味儿不大一样。
以前他晚上读书,朱老太太也总打发人来给他送汤。
他在汤里捞了几下,除了削得薄薄的细葱丝没捞着别的,抬头问:“今儿这是什么汤?”
又林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朱慕贤一点儿都不傻——生长于京城富贵之家,他见的经的事情可比又林知道的多多了。他这才新婚,李老太太能打发人送什么汤来?不用想也知道。
朱慕贤一笑,把汤喝了大半,唤人进来收拾了,又重新漱口净面,这才上了床。
又林一直在摆弄她的针线活计,可是这半天也没摆弄出个什么头绪来。
其实她不过是想手里有点事儿做,不用抬头和他面对面。
白天还好,晚上两个人这么单独待着,又林实在有点儿不习惯。
他想做什么,她心里明白。虽然从洞房那晚之后,这几天两人并没有亲热……可是同床共枕的,他身体的变化她不是不知道。
“这是想做个什么?”
“做个荷包……”又林把那几种花样翻来拣去的,拿不定主意,索性问他:“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朱慕贤受宠若惊。这是要给他做?
“你看着做吧,我都行。”
又林终于抬头瞅了他一眼:“我看……你的衣裳大多是青、蓝、苍绿,霜色的,颜色都淡雅,我想用松花色的缎子料做,你觉得怎么样?上头绣什么好呢?”
朱慕贤忙不迭称好:“嗯,好,只要你绣的,什么都行。”
又林绷不住,还是笑了:“好吧,你是外头做大事的人,这些穿戴小事也要问你,倒是成心难为你了。”
朱慕贤这会儿只觉得整个轻飘飘的。
又林要给他做针线,还这么费心费力的挑拣,怕他不中意,教他怎么不得意不快活?
又林看他乐得那个样儿,也不想戳穿他。
于江这儿本来就有给丈夫、情郎做荷包的风俗。别家的新媳妇也会给丈夫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是看他乐得那样儿,仿佛遇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事儿。从前他总是显得老成稳重,又林还是头次发现他有一颗虎牙呢。这么一笑,显得多了几分稚气——
说起来,他也没到二十呢,不比她大多少。
把针线包放在床头,两人吹了灯睡下。又林感觉到朱慕贤的手伸了过来,从她的衣领襟伸了进去。
又林隔着衣裳按住他的手。
“不……不早了,快睡吧。”
朱慕贤只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一股热气就这么一直往下顶——
老太太这汤真不知道是什么料炖的,功效太强了些,又林那点儿犹犹豫豫的抗拒根本就没起什么作用。
她起先还记得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可是后来就顾不上了。朱慕贤象是个得到了新玩具的顽皮的孩子,认真而专注的开发着她的身体,乐此不疲。
又林深刻的体会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她平时觉得自己身康体健,注意锻炼和养生。可是和朱慕贤一比,她的手臂只有他的一半细,两个人之间巨大的体力和体能实在不是一条水平线上的。
小英可没敢去睡——她和翠玉轮流上夜,总不能主子要茶要水没有人答应。
屋里头的动静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就听得很清晰。床架被摇晃得咯咯的轻响,小英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后来她就想开了——
这镇上,城里头,和乡下人也都一样,娶了媳妇,吹灯上炕,亲亲热热,来年生个大胖小子,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也没啥可羞人的。
一想到自家姑娘可能来年就会生孩子,小英这丫头的思绪顿时被引到完全不同的一个方向上去了。
胖娃娃哎!多好!又香又软和,会哭会笑的。再大一点儿,就会搂着姑娘的脖子喊娘了……嗯,虽然男娃女娃都一样好,可是顶好还是先生个男娃——婆家都喜欢男孙,香火是头等大事。然后再生女娃娃也不迟。到时候她肯定把小主子伺候的好好儿的,天天抱着他哄着他。
隔天一早又林起身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为情。昨儿晚上又是半宿,朱慕贤喝的那个汤肯定是老太太特别预备的。
这种宅院里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会是真正的秘密,又林觉得朱老太太今天看她的眼神儿里都满是打趣,那笑容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大太太的表情相对来说就冷淡多了,脸上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根本还没体会笑意就没了。
胡妈妈耳目非凡,她一向人缘儿好,处事又大方,本来和朱家的这些下人、管事和婆子们关系就热乎,想打听个什么事儿,都不用自己费劲儿,自然有人颠颠儿的来告诉她。
这也不光是胡妈妈自己的本事。朱家这么些下人,有得脸的,就有那不得势的。不是一条心,当然要各寻出路。
所以胡妈妈很快弄到了一条消息——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胡妈妈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午后瞅了个空子就来跟又林回话。
“黄嫂子自打到了于江之后一直管着厨房的事儿,虽说在老太太面前不大说得上话,可是里里外外,也笼络了好几个人。她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厨房的账目也还算清楚……”
又林让小英给胡妈妈端了碗茶,胡妈妈忙欠身接了茶碗,放在一边:“看后门的人见过有人来寻黄嫂子——黄嫂子在咱们这儿没有亲戚故交,那人就有点儿奇怪。这么一留意,这来寻黄嫂子的人他还认得。不是旁人,就是咱们家五老爷的闺女。”
又林一愣,李心莲?
从族里那位守寡的姑姑去世之后,李心莲她们姐妹俩就搬回了原来的家里。他们家的地被抵了债,家的东西也搬空了,只剩了几间空屋。他们姐妹俩听说倒是本份起来,不抛头露面,也不惹事了。又林也就是自己出嫁那日匆匆见了她一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主子不好也是主子,胡妈妈毕竟是下人,不好直接说李心莲的不是。
但是胡妈妈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李五爷那一家子人。他们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就很不招人待见。刁钻,刻薄,还特别护短。五老爷读了几年书,没读出名堂来,倒是十分自命不凡,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正经本事一点儿没有。而五奶奶出名的吝啬,又爱搬弄是非,吹风拨火,一族里没人待见他们一家子。虽然歹竹也出好笋,但机率毕竟很低。更常见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的几个孩子也都不讨人喜欢。
尤其是李心莲,胡妈妈觉得这姑娘天生心眼儿就是歪着长的,大人又没往正路上带。现在爹跑了,哥哥不在,她们姐妹两个没人管束,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要说李心莲和黄嫂子来往没什么所图,胡妈妈一万个不信。
“他们见过几次,都说过什么?”
“据说是见过四五回吧?这是她见着的,可是黄嫂子要是跟其他人一块儿出去买菜什么的,她见不着,就不好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可能有几个月了。至于说的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回李心莲走了之后,黄嫂子戴了一条新的抹额,朝别人炫耀过。”
李心莲为什么要巴结黄嫂子呢?
李心莲再落魄,也比黄嫂子这个做下人的奴仆要强。她又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什么值得她对黄嫂子这么上赶着讨好?
又林想都不用想——她图的当然不是黄嫂子,而是黄嫂子上头的别的人。
想到从前李心莲对朱慕贤很就处处留心。任何一个机会都会紧紧逮住不愿放过。可那是在又林与朱慕贤定婚之前,虽然她对李心莲干的事儿看不上,可是李心莲没有触犯到她的底线。
可李心莲与黄嫂子接触是这几个月的事,又林去年已经和朱慕贤定下了亲事。李心莲还要打什么主意,那可就令人无法容忍了。
胡妈妈显然也想到这一节了——李心莲干的这事儿称得上没脸没皮了。李家也是讲究脸面名声的人家,象李五爷这一家子。干的事儿也的确是罕见了。
不过胡妈妈没把李心莲当回事儿。李心莲能怎么折腾?往族里递个话儿,把她给看起来就完了,掀不起什么大浪。
胡妈妈在意的是黄嫂子。
黄嫂子心向着大太太,又想给自己女儿谋个好出路。
她在大太太面前肯定没少给又林下刺儿——胡妈妈简直百分之百能肯定。同是当管事妈妈,在哪一家差别不大,想上去就得把别人踩下去。换了胡妈妈处在她那个位置上,指不定也得这么干。
黄嫂子在朱家已经待了几十年了。关系深,根基稳。这么个人可以给你构成很大的麻烦——更不用说她还在厨房这样要紧的地方做事。
可是又林初来乍到,地头不熟,根基不稳,再加上又是新媳妇。头一阵子肯定要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想一下子把黄嫂子这样的人物给压服、或是拔除了,都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胡妈妈并没有特意避人,小英和翠玉在外头收拾箱子,也都能听得见。但也只限她们两个了,其他人都不在近前,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小英和翠玉就算现在没听到,胡妈妈也肯定会告诉她们。黄嫂子这事儿不算小事。得主仆一心,才好谋划应付。
再说,眼看朱家要进京了。进了京她们主仆几个人生地不熟,势单力孤的,那事情会更棘手。现在好在娘家近,有靠山。又是熟悉的地方,要做什么事儿都方便。
朱家已经开始在收拾着预备进京了,虽然不是立刻动身,但是多也就到这个月月底,或者下个月月初就会上路了。再晚的话,天气就彻底热起来了,别说老爷子和老太太了,就连大太太这个年纪,都不一定吃得消。胡妈妈也要给又林收拾东西。一些大件的家什器物当然不用搬去京城,想必京城也不缺这些东西。可是箱笼细软也绝对不少,哪些用得着,哪些并不必须。哪些要带走,哪些留下来,都要斟酌挑拣。
胡妈妈已经听说了,这次去京城,说不定就要长留在那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回于江的机会了。本来她还预备了好些话安慰又林,可是看又林一如既往平静从容,压根儿不用她安慰。胡妈妈欣慰之余,未免也有些感叹——果然奶奶那次测卦测的准,姑娘可不就是个远嫁的命么?
这卦还说姑娘是富贵的命,是要享福的,看来也会作准了。
主子是富贵命,她们这些跟着的人当然也吃不了亏。
胡妈妈出了门先去解决李心莲那事儿。就算她干不出什么事儿来,癞蛤蟆不咬人也够恶心人的。再说,李心莲这么干,明显是不顾廉耻了,整个李家不能陪着她一起丢脸。万一让朱家觉得李家姑娘都欠家教,牵累到自家姑娘,那可糟透了。
胡妈妈出门方便得很,都不用走大门,直接走后门,出了这边门,拐个弯,几十步就到了李家了。
林妈妈一见胡妈妈回来,脸色有些复杂,很快挤出笑脸来迎上去:“哟,老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胡妈妈也笑着说:“偷个空儿回来取点儿东西,再跟奶奶回个事儿。”
林妈妈还想再搭话,胡妈妈已经撇下她往前走了。
林妈妈脸沉下来,哼了一声,重重的吐了口吐沫,才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四奶奶听了这事儿,果然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也从来没听说过有正经人家姑娘干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儿的!李心莲家现在已经与街上的那种破落户没两样了,她真干出什么来,那就是生生打李家的脸。
四奶奶又问又林在朱家过得怎么样,胡妈妈嘴里当然是实话:“老太太、老爷子、还有姑爷,那都没得说,待姑娘是一百个好。姑爷连书房都不去了,一心粘在姑娘身上哪。怪不得人家都说如胶似漆,果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四奶奶十分欣慰。女儿夫妻恩爱,这让四奶奶长长松了口气。
“她婆婆呢?”
“大太太听说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心气儿高。我听朱家其他人说的,大太太刚过门,连自己婆婆都看不起,觉得朱老太太不过是小门小户平头百姓家的闺女。又跟着大老爷在任上做了几年官太太,脾气越发大了。不过那是以前,现在看着,大太太对公婆还是很恭敬的,对咱们家姑娘……虽然不算太热乎,可也没有挑刺找碴儿。”
四奶奶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这个婆媳间要是处不好,女儿往后十几年,几十年只怕都过不好。
胡妈妈又说:“姑娘今天下了厨,做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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