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梁大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这些诗作俱是流俗之作,人都说,世间女子谁不爱人夸赞,唯独这金娘不慕此道,这等三流马屁诗,她已读过千万,怎么会放在眼里。”
“大人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是何苦来!若大人利用自己职权稍加刁难,只怕她投怀送抱犹恨太迟,何苦如今这样苦苦相求?”魏纪笑道。
那梁大人听了,从椅子上起来,执起手中的折扇,在他肩上敲了一下,笑道:“你们这些生意人,就是太俗,这些风花雪月,闺中情趣的事儿,怎能用强?再说,这金娘经营金安轩数年,背后能不有个大树?得罪得了金娘,只怕得罪不了她背后的那个人!”
魏纪听了,颦眉苦思。
梁大人豁然笑道:“走吧!咱们去喝茶,这远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
魏纪悄然一笑。
不怕时间虚耗,就怕做官的没爱好。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1。妥帖
才刚申时一刻,金安轩早已高朋满座,梁大人与魏纪来至马厩,两人下马一路向前走,梁大人便轻推魏纪道:“你看到方才那马厩中的黑色马匹没有?”
魏纪上前两步,回头望了望才道:“并未留意,那马儿有何特别之处?”
梁大人轻笑道:“说你是爆发户不假,这等宝物在眼前都不识!你说你有那么些个钱又有什么用?不都走宝了吗?”
魏纪听了,忙笑道:“这倒不难,大人若是看中了,我这就让小厮去打听,这是谁的牵来的马儿,许他双倍的银子,总会割爱!”说着便命小厮过来。
梁大人回头四顾,只见无人,便才又悄道:“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你可别乱打乱撞,得罪了大人物,让我说给你听吧!此物名汗血宝马,据闻能日行千里,矫健异常,便是流汗也是色如鲜血,难能可贵的是,又是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儿,没有一丝儿杂毛,只是四蹄踏雪,因而更加珍贵,这样的宝物,不说千金难求,即便是你老魏倾家荡产也买了来送我,我也不敢骑它!”
魏纪忙问道:“这可就真奇了,这顺天府中,若梁大人你都不敢骑,还有谁陪敢?”
这话让梁大人更加开心,轻笑道:“老魏啊,你可别逗我开心了,我这府尹虽是一方父母官,但这可是天子脚下,这城中贵胄显赫,皇亲国戚那可如横河星斗,多不胜数,我这府尹算个什么官儿呢!”说罢又故作神秘地拉近他,小声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顺天府中共有两匹这样的汗血宝马,也都是黑色的,也都是四蹄踏雪。”
“喔?”魏纪看他,忙问道:“这二匹马儿都是谁在骑?”
“这其一。”梁大人伸出一根食指,轻声道:“便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官拜二品,青词宰相严阁揆之子小阁老严世藩。”
语出惊人,魏纪瞪大了眼睛,口中忙道:“果然来头不小,富贵非常,若不是大人今日提醒,只怕下官已经冒犯小阁老威严了。”
见他这般模样,梁大人不免嗤笑道:“看你这点儿见识,才听到是他就吓成这个样子,再听另一个只怕要吓破胆子了!”
魏纪忙上前看他。
只见梁大人并不明说,只将自己随身的一块儿汉白玉佩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纪忙赔笑道:“我的大人,不是不知道我一个郎中,如何看得懂这个,你爽性儿告诉了我吧!也省得我费思量。”
“此人名讳,不便在这种地方提起,恐防隔墙有耳。咱们姑且当做闲话一回,也不去细究了吧,吃茶要紧!”说着便往楼下雅间去了。
魏纪拉住他,忙道:“大人······”
“老魏,说过你多少次,在这里不要叫我大人,叫我梁大爷便可!”梁大人面露不悦,轻声斥道。
魏纪忙有赔笑改口:“梁大爷楼上请!我已命人预备下了香茶,便在二楼杏芳厅中。”
梁大人转怒为喜,口中却怨道:“咱们只是喝茶,并不吃饭,上二楼做什么!老魏你就是太浮夸,以后要注意了,万不可再如此铺陈。”
要知道,上这儿的二楼,是不会下了几百两银子花费的。
魏纪忙点头应是,一面引路让梁大人上楼。
方走到杏芳厅门口,便听得两个女子在里头正说话呢!梁大人也没有听真,便对魏纪喝道:“老魏你这是做什么?快让这些粉头儿都出去,咱们好好坐着说会儿话,你知我素来最不爱这个,今儿个偏偏又弄这个!赶紧撤了。”
魏纪才又笑道:“大爷稍安勿躁,且先进去看看再说。”
梁大人不悦,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坐在桌前,柳眉杏眼,顾盼生姿,分外精神,举手投足,仪态万千,动则如娇柳迎风,静则如皓月影水,青丝温柔,鬓影飘香。
梁大人仍在恍惚间,只见女子搀扶身边白发老妇走至二人面前。
那老妇身穿紫色袍子,头戴孔雀金线抹额,鬓上簪着一朵大红牡丹,颇有些鹤发童颜之势。
两人上前作福致谢,对象却不是梁大人而是魏纪。
女子轻声道:“魏太医积福行善,功德圆满,家母四十年痼疾竟一朝痊愈,再造之恩金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原来此女子正是金安轩的老板娘寡妇金娘,她手中扶着的,真是她亡夫的老母亲,前些日子老夫人旧疾发作,险些命丧黄泉,是魏纪救回。
梁大人并不知魏纪与金娘有此渊源,但一听金娘的话,心中也明白,便笑而不语。
魏纪忙还礼不迭,对金娘笑道:“夫人万不可说这样话,救死扶伤,原是做大夫的义不容辞之事,本不应有所求,但今日却也不惭了,素闻听得夫人才艺过人,今日再次会见贵客,香茗盛情,却仍不足,唯有劳夫人为我们弹唱一曲以求圆满,不知可否?”
金娘忙点头道:“这无不可!”
魏纪又笑指身边的梁大人道:“我的贵客梁大爷,也是个深谙音律之人,夫人若又兴致,可与大爷论琴说曲儿,岂不自在?”
这话正中了梁大人下怀,摩拳擦掌难言心中激荡。
金娘只浅浅一笑:“只怕小女子才疏学浅,与梁大爷云泥有别,坏了贵客的兴致。”
梁大人又谦词了一回,金娘便命人台上琴桌,搬来古琴,放置在前堂之上,又命人焚香,拉下青色纱帐,只听得一阵琴音从里面传来,果然有如天籁绕梁。
梁大人望着若隐若现的纱帐,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曲终人散,金娘只托辞有贵客找便去了。
梁大人心中虽不愿,但想到楼下那匹汗血宝马,便也就不再阻拦,目送金娘出去,才回头看魏纪,点头笑道:“老魏,你既了我一个心愿,有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魏纪上前笑道:“果然瞒不过大人!下官确有一事相求。”
直至酉时三刻,二人酒足饭饱,方才散了,梁大人只听却不说,只谈风月却绝口不提林铭的事儿,待魏纪送入门口之时,才对他道:“明日一早,开堂审理林铭杀人一案。”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2。命运
这里魏纪将所有事情打点齐备,又找人知会狱中的林铭。
第二日,梁大人果然升堂审案。
林铭知道事情已经妥当,便一口咬定自己当时手中只拿着一柄折扇,那厮死皮赖脸往自己身上撞,自己一个躲闪,没有撞到自己,却正撞到了他身后的墙柱上,登时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便一命呜呼了。
那郑长利又出庭作证,只说那死尸身体上除了头顶上有个伤口而外,并无其他伤痕,怀疑为撞柱而亡,一时间梁大人听罢,便在台上敲着惊堂木大喝:“为何当日所说与今日说辞相悖?”
林铭听罢,便忙道:“那日入了大狱,便怕严刑拷打,皮肉受苦,故不敢说实话!”
梁大人便宣布死者乃是意外而亡,林铭当堂释放,并酌情考虑死者上有一个七旬老母,只判定林铭赔偿二十两银子以作抚恤。
林铭历来不心疼银子,听到不过二十两便将事情给了了,自是暗暗欢喜不已,叩谢不已自不必说,只是那死者老母一直哭诉,为何当日验出伤来说全身是上,上了堂之后,反倒成了只有一个伤口,心中亦是不服,思虑要再告,又有熟人相劝,你一个孤寡老人家,家中也算是又几亩薄田,好好养个老儿,不要再这事情上鸡蛋碰了石头,做官的财雄势大,你一个平民百姓,如何惹得起这些人,要怪就怪你那个短命的儿子不成气候吧!
虽说众人苦劝,老妇仍是不服,每日只在家中长吁短叹,变卖田产,只待再告,众人见苦劝无法,也都只得作罢,谁想这老妇气急攻心,夜间竟心如刀绞,命人找了大夫来瞧,却是跑遍了整个城都无人愿应诊,待天明已气绝身亡。
林铭一事竟然就此终结,那死鬼家中如今都已死绝,所有后顾之忧顿消。
惠姨娘自是喜出望外,命他到琉兰苑中,跪在云夫人的榻前请罪,好话又说了一箩筐儿,云夫人又训斥了几句,方又命他到林敖无力去谢过了,自不必再提。
且说魏书谣对父亲不许他再想林旋儿的话耿耿于怀,心中不服,当时便想想说话,却看到母亲对他使眼色,才作罢,一时只是如鲠在喉,每日空念想,茶不思饭不想,医馆中也不去了,连日间也只躺在床上无病呻吟,魏夫人见了,心焦不已,见四下无人,才悄声交代他:“你若真喜欢那姑娘,休要跟你爹再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管自己去想办法吧!”
“她是要入宫做皇妃的人,我如何得有办法,纵使让我得见那位姑娘,诉尽一腔相思也无益,只怕人家正眼也不会瞧我的,我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与当今九五之尊相提并论?她如何会放弃世间荣华万千,大好的前程?”魏书谣说完,又是不停地叹气。
魏夫人恨得拍了一下他的手,才道:“你如今只是想那姑娘想傻了,别人无法阻止,你还没有吗?那宫中的专司选妃验人的牙婆平日不是常常到铺子里买东西,出手大方阔绰,是为何?”
“自是有些人家想让姑娘雀屏中选,便暗地里对她们这些牙婆使些银子,方便之门大开;银子来得容易,故而花得也痛快。”魏书谣忙答道。
“傻小子!你怎么就拐不过这个弯儿来呢?”魏夫人叹道:“她能收得人家的钱让人家的姑娘入选,就不能受得你的钱,让林家旋姑娘不入选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书谣捶床捣枕,只觉这主意妙极,顿时茅塞顿开,慌忙便翻身下床,连鞋也不及穿上,便要往外走。
魏夫人忙问:“哪里去?”
“这不是去找那牙婆么!”魏书谣忙套上长衫,小丫头忙拿了腰带过来。
魏夫人笑道:“看你猴急的样儿!得了,还等得你吗?我早已差人去打过招呼了,林家姑娘今日应选,牙婆们早到林家去了!”
魏书谣喜得眉开眼笑,只过来抱住魏夫人,口中唤了不知道多少次亲娘,魏夫人这才道:“只是这事急不得,这边牙婆我已买通,想云夫人也不会甘愿,所以你还需忍耐,人前不得露出丝毫,如今咱们只能先暂时阻止她入宫去,后事再从长计议。”
魏书谣又撒娇卖乖地说了一会儿好话,魏夫人才又笑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托人打听过,这旋姑娘虽秉性温柔,貌美如花,却还知书达理,针织女工无一不精,这样的女孩儿,只怕心性也高些,她若看不中你,我便不会再帮你想办法,我也是个女人,不会勉强她的。”
魏书谣听了,便信心满满地笑道:“这方面娘您就放心了吧!我虽不是什么风流才子,但也算是一表人才,这点儿跟你是极像的,凭我这清俊的容貌,女儿家哪有不欢喜的呢?”
两人说得直笑。
这边林旋儿一早便打扮齐备在屋里候着,薄施脂粉站在铜镜前整装,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袅娜人儿便立在镜中,奶娘一边把她整理发髻上的钗环,一面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子!”紫菱只看呆呆地看着她,惊艳不已。
林旋儿此刻心不住狂跳,心下知道,从今日起,所有的仇恨都将被彻底燃烧,作为她入那龙潭虎穴的全部力量,那股熊熊燃烧起来的火苗,将她对未来所有憧憬也寄望全都彻底烧毁,剩下的,只有一个千锤百炼的念头,复仇!
为一声饱受欺辱,临终平白冤死的母亲,复仇!
这些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相对于旋儿房中的宁静,前厅格外热闹,敬事房的曾公公已带着牙婆们到了,正吃茶说些闲话,云夫人已命赵嬷嬷将几包装有十八两金子的钱袋悄悄塞与那些牙婆们,之前打听出来的,也有打赏二十两的,也有四十两的,也有八十两的,如今自己打赏十八两金子,也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给足了这些牙婆面子,加上旋儿模样就放在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另外又奉了曾公公五十两金子,便也放心吃茶曾公公闲话。
那些牙婆们早收了魏夫人的赏钱,当下也都将揣在怀中,心照不宣往来到林旋儿房中。
过年好!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各位姐们们,万福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3。差错
奶娘和紫菱被赶出去了,那几个婆子上下打量着林旋儿,只笑,笑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虽有了十年的经验,但想到要在这些婆子面前脱光,心中难免还是发颤,林旋儿早听闻这校验便是要脱光的,无论你是何等显赫的女子都需如此,想到此处,不禁红了一张脸,方要伸手去褪下身上的衣裳,只听到那为首一个着绿袄子的婆子道:“咱们走吧!”
这是怎么了?
“几位嬷嬷。”林旋儿刚开口,那婆子便回头笑道:“咱们已经看过了,姑娘就在家中敬候佳音吧!有了结果,敬事房会书函告知林家的。”
那几个婆子走出林旋儿的屋子,便一路沿着游廊向外走,前面是景旭家的引路,她心中也觉奇怪,这怎么刚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忙着出来呢?
一行人正沿着游廊向外走,冷不防几个姑娘撞出来,不防备的婆子们撞得东倒西歪,景旭家的大惊失色,忙命身后的小丫头将婆子们扶起来,这才抬头望去,只见撞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珍儿、巧儿还有朵儿三人,每人手中握着一个蝴蝶网子,身上的发髻也乱了,见冲撞了外人,都有些惊色,一齐望向景旭家的。
景旭家的看了看三人的狼狈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