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式三份?各处管事都有些惊讶。三奶奶这是个什么做法儿?往常不都是交给老夫人两份,老夫人自行留一份另一份交给内账房么?三奶奶多要一份又是做什么用?
“你们自己留一份,给你们傍身……” 若都交了上去,不是死无对证又是什么。主家要是想整治谁,唤来账房一起做份假账,管事的又拿不出来她们自己当时花销的底账,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何况只有一式三份摆在那里,才能各处都脱了责任,皇甫惜歌可不想有朝一日被人借此咬一口。老夫人是老夫人她哪里敢比,只要这萧府里有一日是几房一起过日子,她便得一日小心谨慎。
众管事们先后明白了三奶奶所谓傍身的意思,皆是很感激般笑着屈膝躬身应声。孙妈妈与习妈妈才听到那话时就清楚三奶奶的用意,不得不钦佩三奶奶先打后教这招儿用得好,还给她自己留了后手儿。
相比较起来,老夫人就算当年才当家时,也比三奶奶轻省啊。老太爷是老老太爷的唯一嫡子,老夫人正经将家当起来时,老太爷的庶弟庶兄们早都在之前的争产大战中被撵出了府,有人另起炉灶,有人被族里除名,更有的远走他乡。
之后整个府里就老太爷一个爷,再之后几年又降生的几位老爷也都是老夫人嫡亲的儿子,亲亲的一家人绝不说两家话。这种家当起来不是老夫人一人儿说了算?
可眼下的三奶奶呢,当得却是四个房头儿的家。虽说老夫人当年一过门儿便遭遇了分家夺产之事,到底很快便苦尽甘来,三奶奶却不知要谨慎多少年才能像老夫人当年一般和美轻松的过日子呢。
皇甫惜歌也知道既是当家管起了事儿,大多时候不过是例行见见管事。内账房、库房、采买处交上来的底账还没看完,眼下她也不会做什么大动作,便打发了面前立着的一众人,又请孙妈妈习妈妈回去歇着有事再去请教,她也起身带着丫头们离开花厅往院子里去了。
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聘礼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聘礼
皇甫惜歌也没叫碧油车,反正天气早就转暖,还能顺路瞧瞧内宅气象。因此她只是带着丫头们步行走着,一边走一边琢磨。
萧府里的下人们其实一直都算不错的。无论谁来做客,皆是真心的夸赞。只是之前老夫人当家,就像孙习两位妈妈所说那样,反正都是老夫人自己的子孙,自然省心省力。到了她这里,却不能一切依循旧例,表面的规矩倒是可以依旧继续,内里的脏污却得好好清理一番了。
内账房最近的账册皇甫惜歌已经看完了,并无任何不妥。萧府既不像其他大宅子那般、无论哪个房头都能拿着站不住脚的借口去支取银两,也没有其它不该支出的银两随便上了帐。
大事有例册可循,自有老夫人支出来银子统一分配用途。小事有每月几十两月银分到各房归各房自己支配,爷们还有在外账房领取的类似于办差工钱贴补房头家用。因此账面上极是清楚爽利一目了然,这也是老夫人当初规矩定得好的缘故。
若像有的府里,只是每月给夫人姑娘还有姨娘们发上十两五两月银,其它开销都由着个人去账房支银子,那可就乱套了。不但账房要多做不少琐碎事儿多记不少琐碎细账,还会平白浪费更多银钱。
“你们几个当初还说,萧府这月银发放的奇怪,每个院儿的主子还要靠那月银给仆妇们发饷打赏,不但省不下反倒极可能往里搭。如今可知道了这么做的好处?” 皇甫惜歌笑问几个大丫头。
当初她才进门儿,到了发月银的时候琉璃便要嘬牙花子心疼钱,说是一个月给主子的六十两还不够下人的月钱。好在三郎当时便时不时塞给她三五十两,否则还真的要拿着自己嫁妆往里贴。
流苏虽是几个丫头里最不爱唠叨的,却在此时比她人先开了口:“主子的意思可是说,哪房哪院儿都是主家,若三天两头由着个人随便拿个幌子去账房支取银子买这买那,不但省不下银两反倒极可能多支出?”
“何止是多支出,账房也得多做不少活计。而既是多做了活计,心里就不高兴,就得想方设法在账面上给自己多做的活儿找补回来。天长日久无论主仆都变得大胃口了。”璎珞也跟着补了几句。
翡翠并不吭声。在王府时,王妃管家自有谢妈妈一手操持,何况王府人口甚是简单。她之前一直跟着王妃贴身伺候饮食,后来到了郡主的锦茵院,主要打理的也是小厨房,对当家管事这些东西一直都很懵懂,还是多跟着主子学些时日再说吧。
花黄更是插不上嘴,毕竟她才做了大丫头还不满半年,几位姐姐里的翡翠姐姐都不吭声,她哪里就能只顾显摆她自己。
“璎珞说的这些我倒没想到,虽说你将人想得有些过分了,在别人家里还真不是没可能。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皇甫惜歌叹气道。话说完,她愈加觉得老夫人真是英明果断,否则何止是库房和花木上,就连内账房也得是个烂摊子要她从头收拾。
怪不得那赵毓岫整日里不卑不亢。不管是老夫人的规矩摆在这儿他的内账房做不得假,还是人家根本不屑于作假帐,无论当家主母换上几茬儿,人家也是能腰杆儿挺得直溜溜的。
璎珞之所以想得深,与她日日游走于内院之间,整日听到的都是仆妇们嚼舌有关。虽说想得深些便能多些对策有备无患,可璎珞长期这么着,不是毁了个好好的姑娘家?看来哪天得抽空问问她到底喜欢不喜欢三禄了,若是她也有意,不如赶紧嫁了,好好当个规规矩矩的管事媳妇好了。
眼下既然已经当了家,便有很多事要与外院来往。只靠着吴妈妈一人来回行走,也太累人了些。叶妈妈倒是个靠得住的,就是为人太过良善。不过也罢,就算眼前立刻将几个大些的丫头都嫁了人做起管事媳妇,也得留在身边调教些时日,还不如先叫叶妈妈帮忙跑着腿儿,若只是个传话的差事,叶妈妈也能做得来不是。
主仆众人才回了清苑,皇甫惜歌刚端起茶盏,吴妈妈便进来回禀说三夫人来了,她已经请三夫人坐在穿堂里、等着她进来看主子有没有空儿。皇甫惜歌也不急着示下,先喝了几口茶,才叫门口的丫头出去请人,吴妈妈便顺势立在主子身旁。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三夫人若是以为老夫人不当家了,她又是个小辈,妄想在她这里说通了将善哥儿寄在二奶奶名下,那是行不通的。只需说上头还有老夫人、侄媳妇可做不了这个主,还怕不能将三夫人堵回去?
不想三夫人进来被请着坐下后,聊得却完全不是善哥儿的事儿。听三郎媳妇问婶娘所为何来,嗫喏了片刻,三夫人便开口道:“那个于家,虽说是于尚书的族亲,媳妇她兄长又在礼部任职,她家里可是普通人家儿,她嫂嫂又是个抠门儿的……”
“三婶娘可是怕四爷媳妇嫁妆少,嫁进来后抬不起头?无论如何也是咱们萧家娶媳妇,所谓的低头娶妻,怎么能因为媳妇嫁妆少便笑话人家?何况萧家是上百年的世族,哪能做出这等事来,三婶娘完全不必因此忧心。”皇甫惜歌也不等三夫人完全说明来意便抢先堵了三夫人嘴。
四郎媳妇就算净身入户,也轮不到三夫人来求当家主母想办法不是?各房娶媳妇嫁女都有份例在这里摆着,若想多给些自有各房嫡母添置,根本就不关内院的事儿。
三夫人紧着摆手,面色尴尬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问三奶奶,既是新媳妇嫁妆少,咱们家便少给些聘礼好了,左右她嫂子也舍不得将那聘礼给姑娘添箱抬回来。”
皇甫惜歌心里笑坏了,低头强压着不许笑出声来,半晌才抬头挂上温婉的微笑对三夫人道:“惜儿说句不中听的婶娘勿怪。莫说婶娘你们三房还没分家出去,就算分出去了,娶的若还是这个媳妇,只因为于家有可能嫁妆少便少给聘礼,叫于尚书与姨祖母往后可怎么在于家做人?老夫人又该如何在她老人家的妹子妹夫面前抬起头来?”
她知道三夫人这么说并不是恶意,不过是想将聘礼银子省下来不白白喂了四郎媳妇的抠门嫂子,若能落在她们三房自己腰包里当然更好。三夫人怎么就不想想,这门亲事可是于尚书家何夫人给牵的线儿……
况且那句分家不分家的话,也得分怎么听。既是眼下没分家,就算最后聘礼少给了,都落在你们三房自己兜里,别的房头儿凭啥和你们三房一起担这个没脸。就算只论你们自己房头儿,当初二奶奶进门儿嫁妆也不多吧,聘金可少给了水家一分?自己房头的媳妇还区别对待,这三夫人真是个偏心又贪心的。
四郎这孩子再是如何莽撞,再是如何书读的不够好,毕竟本性还不错。他的嫡亲哥哥在他这年龄房里已经有了人,这孩子如今可还是只使唤书童小厮和婆子们呢。在皇甫惜歌眼里,男爷们儿只要不贪女色便是好的。
三夫人听了皇甫惜歌的话,脸红得如同火烧云。怪不得好多大宅子里的次子都闹着要分家,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处呢,若是分出去自己做了当家主母,这聘金不是想怎么给就怎么给?至于三老爷的兄弟有脸没脸,她才不管那个。老夫人与何夫人的面子事儿更不归她管,这两个老的当初便不该给四郎定下这门儿亲!
据说那媳妇一家子全都挤在个三进宅子里,那家的老夫人长年都是着布裙木簪吃青菜豆腐,四郎媳妇的嫁妆可能抬够三十六抬?三十六抬里可能每个箱笼都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真材实料?
她就奇怪了,当初明明是要给四郎定下告老还乡那何知府、也就是老夫人堂弟的那个大孙女的,那丫头还来萧府小住了两回,怎么后来悄没言声儿的便换了人?据说那何家丫头出嫁时,满满的六十四抬嫁妆,箱箱装的都是皮毛绸缎和古董瓷器呢。
皇甫惜歌见三夫人只顾脸红却不再说话,便轻声道:“若是四弟媳妇娘家的嫂子不过是在花银子上谨慎些却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其实这事儿倒是好办。叫咱们家去下聘礼的人专门儿当着她家老夫人嘱咐声,说为免亲家为姑娘准备嫁妆为难,哪一类的东西就是给姑娘添箱的……这样不就是能叫四弟媳妇再将东西抬回萧家来了?”
四郎没过门的媳妇她那兄长是礼部的官员,礼部官员的媳妇怎么能不懂面上的礼数?男方家来人下聘都当众说了,她还好意思昧下?虽说聘礼里本身就有一部分是要新嫁娘带着进婆家的,毕竟萧家哪位爷娶媳妇的聘礼比一般人家都是只多不少。
于家又怎么好去打听,多出来的这些到底是为她家姑娘添箱专门多给的,还是萧家变着花样儿说话,只为护着没过门儿的媳妇?就算是后者,这也没错儿不是?难不成不护着自家媳妇倒要白白便宜了媳妇的兄嫂?
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六十五章 点明
第一百六十五章 点明
三夫人听着皇甫惜歌这么说,也没了别的想头儿只得答应了。心里却是一直的忿忿不平,媳妇的嫁妆毕竟是嫁妆,虽说是换着花样又从于家将聘礼抬了一些回来,到底她一个做婆母的不能再叫媳妇交给她不是?
“嫁妆是女子傍身保命的不假,可咱们萧家既不是不讲理的人家,生意又一直做得很好不乏家底,怎么能叫媳妇孤苦无依最后连嫁妆都要动用。换句话说,只要嫁进了咱们家,嫁妆便是留给子女的不是?” 皇甫惜歌看出了三夫人不情不愿,虽然不甚想与她分忧,毕竟眼下这是当家了、不再是以往纯粹的侄媳妇身份,能多说几句绝了后患,也算没白张嘴费力。
三夫人听罢这话果真眼前一亮。可不是吗,媳妇的子女不是她的孙儿孙女吗?就算她现在说通三奶奶少给四郎媳妇一些聘金、留一些装进自己口袋儿,往后还不是留给子孙后代的?她一个半大老婆子还能花用上几分几毫?
“那若是她不守妇道被休了怎么办?或者还没子女便过世了怎么办?” 三夫人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将最不该问的话问出了口。
吴妈妈在三奶奶身边紧紧皱着眉。三夫人这是作甚?媳妇还没进门便这么咒人家?怪不得内宅仆妇们经常私下议论三夫人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怪不得大夫人萧林氏在时总说这位是个鲁莽武夫家出身。
皇甫惜歌依旧忍了笑给三夫人解释:“按说我一个当嫂嫂的不该这么妄议没进门儿的小叔媳妇。可既是婶娘有疑虑,惜儿便多说两句,一切都是假如、婶娘莫当真。”
亏这三夫人想得出来啊,这后院里既没有男仆又没有外男随意出入,怎么个不守妇道法儿?难不成是勾引大伯小叔子吗,“不守妇道被休弃,娘家还敢来要回当初的嫁妆?若非要不可,左右这媳妇已经令萧家早都丢尽脸,还怕与于家撕破脸面?”
“若真的没有子女便过世了……膝下若有庶子庶女,自然奉的都是四奶奶的香火。连庶子女还没有便过世?这事儿我还真是不敢想,为啥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嫁进来没两天便没了命?那还不如干脆把嫁妆还给人家好了,萧家也免不了再补贴人家几千两银子。”皇甫惜歌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以宽大的衣袖掩住嘴笑起来。
三夫人先是被她笑愣了,转瞬也明白过来。连庶子女都没有,不就是自家四郎的毛病?若四郎都没毛病,可不就是人家姑娘才嫁进来就死翘翘,还敢克扣住人家的嫁妆不还?能说清楚不是萧家害死的就不错了!
再次涨红了脸的三夫人讪笑着打嘴,再三说还是侄媳妇是个明白人,莫与婶娘一般见识:“想必侄媳妇也听说过,三婶娘娘家都是武夫,在家当姑娘时候也没人会教导这个那个。过了门嫁给你三叔父,老夫人又是个既能干又体贴媳妇的……”
皇甫惜歌听三夫人说了几句真心话,也就不再发笑,正颜对她道:“就是因了老夫人既能干又体贴婶娘们在先,如今惜儿当了家,年纪阅历比老夫人都差着事儿,只怕会有什么不到之处。三婶娘也要原谅则个,就像今儿这般该说就说该问就问挺好的,倒省得等到互有心结,都是一家人就不好相处了。”
不怕明枪,只怕暗箭。这也是她年轻轻就做上了当家主母的好处吧,各房头的夫人们仗着是长辈,打上门来也好当面质问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