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瑾玉姨娘有孕时,晗姐儿在她娘亲屋里被碎瓷扎了脚一事,皇甫惜歌至今还记得。那孩子当初伤还没好透,可长久被奶娘抱在怀里便想下地,脚才一沾地又咧开小嘴儿哭,怎么看怎么可怜。还是老夫人看出了不对劲,将晗姐儿奶娘叫到身前细细询问了才得知因果,还因此罚了二奶奶水雅琳抄了十天经书。
若说水雅琳之前只有晗姐儿一个的时候,还真是拿这姐儿当成眼珠子般看待。到后来又生了芮姐儿,这两个姐儿在她眼里心中便都若秕子一般了。方才那事儿两个姐儿的妈妈们还怪善哥儿的奴才欺负她们,她们奶奶都不给她们姐儿长脸,还嫌别人欺负得不该么。
主仆几个一路聊着闲篇儿一路往清苑走,到了清苑大门口处正要进院儿,方才那被璎珞薅住的、芮姐儿的奶娘贺妈妈便飞快追来,一边追一边大喊:“三奶奶救命!三奶奶救命啊!”
众人被这喊声唤住了脚步,再回头看时,皆有些吃惊。是善哥儿的奴才们太嚣张了,还是瑾玉姨娘的奴才们太毒辣了?这贺妈妈发髻全都散落开来,脸上至少被挠出了三五条血道子。
皇甫惜歌也不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低声叹气道这次是躲也躲不开了。这府里正经姐儿的妈妈都被打成了这模样,就算是二奶奶唤人动的手,挨打的都追来清苑喊救命了,不去瞧一眼也不成了啊。
璎珞随手在身边树丛里掰了根枝条递给那个婆子,“妈妈拢拢散发先凑合用这个挽了吧,毕竟这是后院儿里,披头散发的不像样子…”
知道的知道这是在雅园里挨了打,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三奶奶乱用私刑呢。璎珞这话没说出口,何况三奶奶才当家没几日,便出了这么个疯婆子似的满院儿大呼小叫又披头散发的,脸都被她丢干净了。
“说,脸谁挠的。”皇甫惜歌简明扼要的问了句。
那贺妈妈一脸忿忿然之色,“回三奶奶的话,这位姐姐方才瞧见了,奴婢方才对面那个小丫头,她是善哥儿身边的一等丫头,便是她抓的…若不是奴婢听了这位姐姐的话,一心只想回去请二奶奶做主没顾得上瞧她们,怎么会才一到雅园门口便被她猛然扑来挠了这一把……”
她被挠了脸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两头儿的人立时在雅园门里门外战成一团,她眼瞧着二奶奶身边的和姐儿身边的都出来帮忙,自己这头儿占了上风,忽的有些后怕,便匆匆跑来求三奶奶赶紧去平息这一场。
“哦,善哥儿身边的大丫头挠的?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过去老夫人当家时,几十年也没出过这等事吧?这丫头倒不像是要挠妈妈,可像是挠我呢。”皇甫惜歌冷冷一笑。
虽说最近这十几天她当了家,瑾玉姨娘见了她躲也躲不得,屈膝礼也罢福礼也罢并不敢敷衍,之前呢,可是见了她便如见了仇人般呢。还不是觉得就是她挡了善哥儿做嫡子的道儿?怎么着,这便迫不及待的找上茬儿了?
“妈妈路熟,跑到浣衣处唤上六个粗使婆子拎着硭锤过来迎我们吧。”皇甫惜歌嘱咐那个雅园的婆子道。
那婆子虽说被抓得狼狈不堪,听了这话却面带喜色,匆匆躬了身子谢过三奶奶,拔腿便往浣衣处跑去。皇甫惜歌望着她的背影笑道可惜咱们府里没有暴室没有刑杖处。
流苏低声问主子怎么不回清苑去唤人还近便些,璎珞笑捶了流苏一把:“主子是当家主母,自然唤后院儿的仆妇做事。又不是咱们清苑要去和谁拼命。”
流苏恍然大悟,腼腆的笑起来说和主子和你们比起来我到底是笨了些,却依然低声询问道:“主子,奴婢瞧着这不过是那妻妾斗法,咱们、咱们能不掺和还是不掺和了吧。”
皇甫惜歌暗暗摇头。流苏确实是太厚道了,她自己说的她比不过其他几个丫头这话也真不为过。还好这丫头虽然暗恋二哥却从来都绝口不提,否则若是一心软真随了她的意,妩霞还不欺负死她啊。
也不知道妩霞与二哥的儿子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去年冬至月太后祖母千秋前两天那孩子洗三见了一次,之后还是过年时回娘家拜年又见了一次……做人媳妇到底是不够自在啊。
流苏见主子不吭声,并不知道主子由她身上想到了王府二爷和妩霞公主还有三少爷那里去了,只当这是在琢磨到底该不该往雅园去。璎珞便在一旁笑她,说流苏你能不能记清楚些,咱们主子现在是当家主母了?
不做当家主母时,就算想自成一统,也挡不住事儿找上门来;做了当家主母,难道还能躲着事儿走?流苏这一瞬也想明白了,便挽了主子的手臂,缓缓带着众人应着方才那婆子去了。
带着那六个拎着硭锤的粗使婆子到了雅园,也不用大喊住手,揪打成一团的仆妇们便已各自分开,捋头发的捋头发,掸衣裳的掸衣裳。打成这样了都长着后眼呢,能瞧见三奶奶和粗使婆子们怒气冲冲的来了?璎珞满心满眼的狐疑,四处打量了几眼后,便瞧见二奶奶的大丫头樱桃从房前回廊里一闪身便只剩了个衣角,再定眼瞧时,又从正房里扶着二奶奶出来了。
敢情这是既挑拨起了瑾玉姨娘的不是,又唱了戏给三奶奶瞧呢?叫三奶奶瞧见她这二奶奶和两个姐儿被人骑到脖子上欺负?璎珞强忍住怒气低声与主子嘀咕了几句,听主子笑了一声,知道这是心里有了底或者早就想到了,才松了一口气——主子小日子又过了六七天,难保不是又有了,可不能被这起子小人气坏了身子。
“原来二奶奶在家啊?那妈妈们留下听二奶奶使唤吧,二奶奶怎么说你们怎么做便好。”皇甫惜歌扭头便往雅园门外走,丫头们也低头偷笑着紧紧跟上,璎珞更是笑吟吟地瞟了眼樱桃,方才追上去与流苏一人一头儿扶了三奶奶离去。
二奶奶水雅琳气得本想跺脚指着三奶奶背影骂上几句,被樱桃强按住了,俯头过来低声道:“奶奶没瞧见那几个婆子都是浣洗上的?没三奶奶的吩咐她们敢拎着硭锤来咱们院儿么。三奶奶又叫她们听您使唤,您着得哪门子急?”
水雅琳一想正是这个理儿,赞许的笑看了樱桃一眼。也多亏了身边有几个妈妈和丫头们是得用的,否则这雅园里还不一定谁说了算呢。她也知道,善哥儿之所以还是庶子之名上不了族谱,到底是三奶奶帮了不少的忙,只是,那人太孤高了……就像方才,哪怕进来坐坐又能如何?我水雅琳还能吃了她?
“唤纪妈妈出来吧,别人还则罢了,方才在门口抓了贺妈妈脸的那个腊梅丫头,手板儿左右手各三十。”水雅琳嘱咐罢樱桃去换她的奶娘纪妈妈拿戒尺,又笑着对浣洗处的几个婆子说道:“辛苦几位妈妈们负责按着她好了。”
几个婆子已经得了三奶奶吩咐说叫她们一切都听二奶奶的,何况二奶奶是雅园里的主母,叫她们按住了人,她们自然不会去抓鸡踢狗,纷纷屈膝说了声二奶奶客气,便有两个婆子将硭锤递给同伴帮忙提着,她俩朝着那被抓了脸的贺妈妈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一把便将那腊梅丫头按跪在地上。
纪妈妈从正房拿了戒尺出来,那腊梅正在大喊大叫不依不饶,纪妈妈抬眼望向水雅琳:“二奶奶,叫奴婢说还是堵了嘴吧,莫叫这死丫头的哭闹惊了两位姐儿与善哥儿。”
水雅琳才想一翻眼皮说我管他善哥儿不善哥儿的,又想起那孩子可是婆母的心头肉,哪里能当众给大伙儿瞧见一个不良嫡母样儿,便微笑着点头。又唤着另一个大丫头荔枝去两个姐儿房里、吩咐奶娘们看护好姐儿莫叫出来吓到,吩咐完这头儿么,叫善哥儿的奶娘抱着他也去晗姐儿房里坐一会子好了。
她本想说,叫奶娘抱着那死孩子回三夫人那边去吧,又一想这样不好。若被婆母知道了她在整治善哥儿的丫头,还不撒腿飞来拦着?嗳?这次怪了,怎么都闹到三奶奶都知道了,婆母离得这般近还不知道?
才想到这儿,水雅琳讪笑着摸了摸头。婆母不是亲自出去挑选四郎婚事要用的物件儿去了么?若不是因了这茬儿,她又怎么会吩咐贺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去与善哥儿的奴才找茬儿?真是闹糊涂了。
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享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享(加更)
水雅琳笑罢自己犯了糊涂,便也纳过闷来为何西跨院那狐狸精并没哭天抢地的出来护着她的人。二夫人出府前便将善哥儿送到西跨院来叫那狐狸精照看一二,只说待回府后便来接。
二夫人既是没在府里,二爷也不在后院儿,那狐狸精打死也不敢来自找没趣儿,当初给她定下的规矩便是,早请安晚定省外加伺候奶奶用饭,剩余时候儿没有爷与奶奶的召唤不得到主院儿里来。
瑾玉姨娘这时在西跨院里也是急得团团转,却到底知道忍不了一时便忍不过一世,眼下若是去主院闹上一场,就连二爷与二夫人知晓了也不会给她好脸子看。二爷先是买了个清倌儿置了外室,眼下听说又迷上了个戏子;二夫人也不过是喜欢善哥儿罢了,她在三夫人眼里不过是个给二爷延嗣生孩子的奴才。
若是正院儿里那位生的不是两个姐儿而是两个哥儿,二夫人转眼便能将善哥儿抛诸脑后吧?或许当初善哥儿都生不出来也不一定呢。
瑾玉一边转是一边满头大汗,直到转累了,也没听到有一声挨打的呼痛声传来,这才顾得上拽了绣帕擦了擦额头,颓然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烂泥般。
而正院里,打罢善哥儿的那个大丫头腊梅之后,纪妈妈又上前请二奶奶示下,接下来打该打哪个。善哥儿的两个婆子并西跨院里的两个小丫头皆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们并没与贺妈妈等人撕扯,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在行的话罢了,奴婢们自请掌嘴。
水雅琳询问般望向芮姐儿的奶娘贺妈妈,贺妈妈虽是不情愿放过另外几个,却也只得点了点头道,还真就是善哥儿的大丫头腊梅嚣张了些,嘴上不留德也就罢了,还扯破了她的袖子抓了她的脸,另几个真是没与她动手儿。
地上跪着的丫头和婆子见贺妈妈照实了说话儿,脸上皆露出了感激之情。却不想二奶奶一沉脸:“你们倒是没与贺妈妈动手儿,只因贺妈妈被腊梅抓了脸后便跑去请三奶奶了吧?在这雅园门口与我的人厮打成一团的不是你们倒是哪个?”
不等几个婆子丫头继续叩头求饶,水雅琳略一沉吟又道:“那腊梅方才都被妈妈们按在地上了还不觉得错,你们倒比她强了不少。既是如此,老的自行掌嘴五下儿,小的吗、十下儿吧。”
又低声嘱咐樱桃回正房去取些银豆子出来,给那六个浣洗处的妈妈们打赏罢便请她们回去好了。婆子丫头们跪在地上已经噼里啪啦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嘴,浣洗处的几个接了赏钱皆躬身谢过二奶奶,便在那打嘴声中告辞离去。
出了雅园门口,浣洗处领头的婆子吩咐另几个先行回去:“我去禀报三奶奶一声,这边的差事便算咱们老姐妹几个做完了不是?”
吴妈妈在清苑的穿堂里见了浣洗处的这个婆子,听她学说罢,笑着说了声妈妈们辛苦了,又掏了一把银角子递过去:“三奶奶请妈妈们打酒喝的。若回头三夫人问起来,妈妈们也照着方才与我说的那般说给三夫人知道便好。”
三奶奶吩咐得好——二奶奶再是刻意而为之也不算过分,若是她皇甫惜歌院子里有个小妇还有个小妇养的,那小妇养的又总惦着摇身一变当上嫡长子,她也要赶尽杀绝为止。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叫众人帮着二奶奶在三夫人那里遮掩些为好。
那婆子见吴妈妈递来的一把银角子可不少,受宠若惊的笑着推脱说可不敢受:“听三奶奶吩咐办差本是应该应分的,况且二奶奶方才也打赏过了,哪有办一份差事拿两份赏的,妈妈快快收回去,再请妈妈替老奴们谢过三奶奶。”
吴妈妈假意沉了脸道:“既是三奶奶赏的,妈妈就受着。难不成二奶奶的赏妈妈们就收得?”
婆子见吴妈妈说得真切,也就笑着接过那把银子,又再三说老奴们谢三奶奶赏了,说妈妈若有什么事儿尽管派人去浣洗处唤婆子们,她男人姓马叫马德水。
走出清苑门,马德水家的偷偷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银角子,一共是八个共四两银子!马德水家的两眼兴奋得直放光,揣进袖筒里三个留下五个,打算回去后给另外那五人一人分上一个,这叫有福同享不是?
皇甫惜歌回到清苑后只在东次间小坐了片刻,便觉得饿。也许是早上嫌那羊奶太膻气因此少喝了一碗奶的缘故吧。流苏听主子喊饿,便出去唤了小点灯她娘,说今儿晌午干脆早些开饭,左右三爷去了祝县这会儿也回不来呢。
最近鱼子缬与玛瑙缬卖得不如才上市那阵子好了。昨儿萧孟朗便与妻子商量,看是不是再弄个一两种新鲜花样,比如紫底白花的鹿胎斑,也省得清一色的蓝底白花看腻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再搭上个浅色的可好?不如除了鹿胎斑外再弄个郁金底子白花纹的,夏日里穿着浅色看着都凉快些不是。”皇甫惜歌当时便与萧孟朗提议道。
萧孟朗也觉得妻子这个提议好,今儿一大早便去了祝县庄子上,打算抓紧将新花样做出来,赶在端午节前多出些成品绞缬绸备着,在端午那日开卖。这也算给妻子十八岁生日的一个小小礼物吧。
午饭做好了才开始走菜,却听院儿里又是一片吵吵嚷嚷。璎珞急匆匆走进来回禀,说三夫人回了府,才进后院儿便听说了今儿头午那场闹剧,刚才骂完了二奶奶又骂了瑾玉姨娘,眼下跑到清苑来死活都要见三奶奶。
“你去和三夫人说,就说我今儿早晨不舒服没吃早饭,你进来时晌午的饭菜已经摆上桌、我也端起碗来了,也就没敢禀报三夫人来的事儿…听她怎么说,再回来学给我听。”皇甫惜歌听璎珞学说,三夫人倒不像一意要往里闯的模样只是嘴上较劲,既是如此还是祭五脏庙更重要些。
璎珞笑着屈膝请主子慢用,她扭身出了正房便去穿堂里对三夫人传话儿。三夫人听说三奶奶都端起碗了,先是一屁股坐在穿堂里的圈椅上,气哼哼说不出话来,转瞬又站起来软软的笑道:“既是如此,等你们三奶奶午后小眠起身后我再来。”
主子这招儿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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