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啊,女儿嫁人了。您的女婿人很好,脾性也很温和。母妃和大哥都说他为人不错,叫女儿好好与他过日子。您若见到他,肯定也会喜欢。
皇甫惜歌细长的丹凤眼里泛起雾气。她闭上眼睛低头晃了几晃又握了握拳。萧孟朗说的对,一切都会过去。再抬起头来,将手伸向镜匣。
“戴这个七翅金凤钗吧,这还是皇后娘娘送的添妆呢。”她将那钗递给流苏。
皇甫惜歌并不是很在意头面首饰衣裳妆容之类的身外之物,流苏与花黄总想将她打扮得贵气些,却从未如过意。今儿见主子主动提出要妆扮得华贵,何乐而不为,忙笑呵呵的接过。
不想她转瞬又改了主意:“一会子是要去拜祠堂的。若戴了这个,族里的长辈们会不会觉得我太强调郡主身份了?”
“我的主子,这七翅凤只有郡主才戴得,若是拜祠堂这种大场合都不戴,岂不白瞎了?难道您还留着哪天插上它在小院儿里转转?”花黄撅着嘴不愿意。
流苏忙安抚花黄:“主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就算只梳个圆髻插根木簪,照样还是皇室贵女。”
又转向皇甫惜歌:“主子,拜祠是件大事,按品大妆才显得重视不是?主子若嫌那个太过夺目,咱们便换换也成,反正主子镜匣里就没有差劲的头面。”
皇甫惜歌笑道:“也有道理。何况若拜祠时不拿出些气势来,保不齐哪天我这正屋都得挂上写着净房二字的匾额。”
“这样吧,发髻都用赤金发针别好,只戴这一根钗。耳朵上也别戴这个耳坠子了,换对明珠珰吧。”她说着就将耳朵上早已戴好的水滴形红宝耳坠摘下。
那明珠珰上的东珠比特级的莲子还大些,无疑比方才那坠子更压得住阵也更显华美,流苏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是,明珠珰更端庄大方。”
萧孟朗打西书房溜达过来,掀了帘子低声叮嘱:“流苏,别忘了给你主子套上对护膝。”
花黄先于流苏反应过来,忙屈膝笑着说谢过三少爷想得周到:“流苏姐姐得帮三少夫人梳头,奴婢这便去取护膝。”
流苏也忙向萧孟朗施礼道谢。待他又转身回了西书房,流苏才拍了拍胸口,“唉,吓死奴婢了。过去主子就是进宫都不用那玩意儿,有哪个敢叫主子久跪。奴婢倒将这事儿忽略了,主子恕罪。”
“从打进了萧家门儿,奴婢便日日提着心,越是战战兢兢人便越笨。奴婢瞧着还不如豁出去了,否则留着奴婢有何用处,反倒拖累了主子。”
花黄蹲下身子,一边给皇甫惜歌穿那个护膝一边打趣道:“好在还有三少爷提醒,三少爷对咱们主子倒比咱们这些丫头还细心呢,主子好福气。”
皇甫惜歌娇嗔着啐过花黄,按了按鬓角站起身来抖抖裙角,“嗯,我也豁出去了,不就是跪一跪么。”
“既有今日这事摆在这儿,你们便也记着。什么逢年过节啊、祭个神啦鬼的,都想着叫我穿了这护膝才好。流苏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你是个实心眼儿的,顾得了这头儿便顾不过那头儿。”
流苏说的对,进宫都不用怎么跪的她,根本不知道久跪的滋味。可如今不同以往了,没了父王撑腰,没了疼她的二哥,也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谨亲王府嫁为萧家妇,再拿着做姑娘时的荣耀说事儿,哪个能容得?
收拾停当的皇甫惜歌叫流苏请过萧孟朗,问这身打扮可好。萧孟朗笑道很隆重,便携着她出了门。
到了宗祠,又是认亲。人来人去,皇甫惜歌的脑袋一个变成两个大,根本就没记住几个。
而拜祠堂时,又令她腹诽了好久。萧孟朗随着大老爷进了祠堂,萧老夫人却只能带着儿媳们与她跪在门外。这场景叫她想起了正月初一的太庙祭天祭祖。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又如何,不照样得在太庙外头跪上几个时辰?这护膝还真好,至少不会觉得地上太凉。做人要知足。
拜过宗祠,大队人马便乌泱泱的回了萧府,还要接着拜家祠。这就简单多了,至少不用再对着几十号人叫堂祖父堂伯父堂叔父,又是一二三四的排行搞得人糊里糊涂。
离开家祠,萧家人便进了花厅。老夫人一早儿便发了话,既是今儿人全,又刚拜了祠堂,午饭便也在一块儿用吧。
皇甫惜歌刚要往老夫人身后站,老夫人便摆手:“今儿不用你服侍,先不用说惜儿和三郎是今儿的主角,大伙儿也都坐,有孙妈妈习妈妈伺候我便好。”
既是老夫人吩咐,众人便纷纷落座。若问皇甫惜歌最不喜欢萧家的何事,便是这种一屋子人一起用膳了。简直就快赶上了年节进宫请安,从来不曾吃饱过。
不过也好,少吃些倒是利于养生的。大家族里的夫人小姐们大多有付好身材,也得归一些功于晚饭吃得太少了。嗯,不是吃的太少,是不敢吃。
规规矩矩用罢午饭,老夫人便叫众人回房各自小憩:“申初初刻去夸妆,记得都莫迟了。”
皇甫惜歌其实有些后悔,不如当时将那恭园的牌子留着了。叫那两个大字高挂在小院儿门口,看看众人与萧林氏都是什么表情才更好玩。
可那未免太贪玩儿了些,也叫二房三房白白看大房的笑话了。自己屋头儿的事儿,关上门来怎么都好说,这种将萧林氏推到众目之下的傻事,还是少做为好。至少如今还不是时候。
何况那院子如今连个名儿都没有,哪个不是心知肚明。纸里本就包不住火,保不齐砸匾额那天便都搞得人尽皆知了。只是不知都如何议论的?
扮猪吃老虎的计谋只适合用在小九儿景娴公主身上,在萧家还是先摆出强硬的架势更好些。小九儿是自小儿熟悉的,萧家人可不同。万一有几个得寸进尺的,还不知要吃多少暗亏呢。
皇甫惜歌一路想一路跟在萧孟朗身后回了院儿。进了东稍间解开护膝,白芷又及时送来两贴膏药,说是主子跪了那么久,得拔拔寒气才好。
一边夸着白芷想得周道,皇甫惜歌一边对流苏使眼色。流苏会意,忙打开一匣子堆纱宫花叫白芷挑:“这是主子打宫里求来的,白芷妹妹挑两朵戴着玩罢。”
白芷也不推辞,自去匣子里拿了两朵,甜甜的屈膝说奴婢谢过主子赏赐。流苏笑道这可不是赏,本来就是主子要来想给丫头们分分的,先到先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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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菡萏 第三十六章 夸妆惹的祸
小院儿在申初初刻迎来夸妆的人群。皇甫惜歌很搞不懂这等事,总觉得嫁妆是自己私人的物件儿,何必摆到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围观。
两位李姑姑给她解释过,说这也是新媳妇初进婆家门的一个立威手段,言之意下是我这个新媳妇娘家有权又有钱,打坏主意的都离我远些,莫觉得新媳妇好欺。
皇甫惜歌当时有些明白了,过后又纳罕起来。那若是新媳妇嫁妆寒酸、娘家无权,岂不是自曝其短自取灭亡?追着又问过姑姑们,姑姑们一声声叹气道,既是生为女儿身,娘家又无权无势,便只能奢望嫁个好夫家了。
若是夫家宽厚夫君体贴,便算是搏到了;反之呢,便得寄希望于子嗣。子嗣若是稀薄或者不争气,女人的这一辈子便得吃苦到死。即便是嫁妆丰厚的,若没有子嗣,也是免不了苦日子过。一句话,女人难做。
皇甫惜歌当时回想到富家女那一辈子,觉得姑姑们说得甚有道理。那一世的那女子,嫁妆还不够丰厚么。本来是打算拼出所有做个夫君养成记,结果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萧三郎倒是貌似不用自己去培养,人家早就长成了。何况皇甫惜歌可没有栽大树的习惯,与其去费尽心血浇灌然后引来众多人乘凉,还不如自己迅速成长。
问过流苏将压箱底的金元宝可都收好了,那丫头的回答令皇甫惜歌放了心。就算如此,那琳琅满目的绸缎裘皮和各色珠宝首饰头面,瓷器陶器水晶琉璃古董字画,各种小摆设小物件儿小玩意儿,依然刺花了某些人的双眼。
何况还有摆在长条乌木书案上的地契房契铺子账册。就算桑林村汤沐邑不提,还有殷州城内郡主府一处,京城西郊北郊的别院各两处,京城南郊的温泉庄子两处,洛家送的医馆生药堂两处,殷州下属郡县的良田二十倾外加农庄和池塘。
萧老夫人是见过大阵仗的,心里却依然感叹。郡主这些陪嫁,是自己当初的两倍还多吧。想必皇上嫁女也不会比这多多少,只因政治婚姻往往倒不谈嫁妆不管幸福。
如此看来,谨亲王府家底还真是厚。就算萧家本身,也只是胜在这两代着重于经商,才使得如今名下的铺子产业众多,每年能有五十万两左右的进账。
可这五十万两,要划进内宅八万两做日常开销,若赶上哪年有嫁娶,又得多加两三万,还不能算嫁娶扎堆儿的年头;二十万两要用于扩张生意上,若遇上差些的年景,这支出还要多出五至十万,只因那往外盘让的铺子猛然间增多起来,必须及时下手。
就算普通年景,萧家也就每年能存下十来万两银子吧。何况这种日子,萧家才过了十几年而已。老太爷接手家主的时候,这萧家只剩下庞大的空壳儿,老太爷那一辈子,全为生意忙碌着。
萧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嫁妆越想越多,眼角也微润起来。孙妈妈瞧得清楚,忙搀着老夫人的胳膊扶着她坐下。她却摆手道:“都各自回吧,头午都累了不是。我这也是方才没睡着,这会子倒有些困了。”
皇甫惜歌忙上前扶了老夫人,恭恭敬敬送到小院儿门外。老夫人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门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盯了萧林氏一眼。
“三少爷一大早儿便写了两个大字送去拓匾了,回头做好了挂上,祖母可要移驾过来瞧瞧。”皇甫惜歌撒娇般笑对老夫人。
老夫人这回笑得真心:“好啊好啊,三郎的大字可是老太爷亲自教的,若我瞧上了,少不得叫他给我也写上几个做了匾挂上!”
萧林氏今早以前还在一直沾沾自喜着。一块匾额换得这新媳妇将刁蛮性子表露无疑,看她以后可还敢装端庄,就算装得足够像,又有哪个会信呢。
不曾想今儿一早拜祠堂,这丫头照样按品大妆,头上竟然还戴了七翅金凤,那明珠铛也竟有拇指肚大小。再回头见到这嫁妆,萧林氏可真是满肚子的又悔又恨。
她平生最恨三种人:有钱的,有权的,还有萧孟朗。她悔的是,早知道这小郡主除了有名还有钱,不如与其亲近些了。若不是自己弄的那块匾额惹了她,想必也不至于落得和二夫人她们一个待遇,只得了一块西洋哆罗呢。
她倒是也想恨老夫人,可是她真的不敢。进了萧家门儿这十几年,可没少被老夫人捏住命门一顿臭骂,也怪了,她的小伎俩到了老夫人面前一概化为清水,一眼便被望到底去。
见老夫人如今又被这丫头借着三郎的大字哄得很是高兴,萧林氏更是恨得咬紧牙关,却依然得装出一副笑脸来。想对着皇甫惜歌赔个不是、说是自己当初太过疏忽忘了匾额之事,却实在难以张口。
瞧着萧林氏的脸忽青忽白,二夫人三夫人旁观者清般默然微笑。却不想老夫人已在皇甫惜歌搀扶下上了马车,自顾自的走了。
皇甫惜歌折头回来对着三位夫人屈膝笑道:“惜儿屋里还乱着,便不留三位夫人了。天气冷,夫人们赶紧上车回去吧。”
四夫人已经在昨日回了山东,大姑奶奶萧婉筝也在皇甫惜歌嫁进来第二日就回了吴县的家---她那夫君如今在吴县做主簿。二姑奶奶根本就没来参加婚礼,她婆家离得太远她又有了身孕。
再照葫芦画瓢般送走两位少奶奶,小院儿又回复了清净。皇甫惜歌感叹着多亏少了位夫人也没有姑奶奶们在,忙不迭回了正房,流苏已经带着丫头们归置完嫁妆只等伺候主子了。
“这夸妆夸妆,到底是为了何用?姑姑们说是为了立威,可是来瞧嫁妆的都是女人家。女人给女人立威,所为何来?”皇甫惜歌牢骚满腹。无奈这大齐就是这么个风俗她也明白,因此并不等丫头们搭话,便兀自笑了。
又气又笑的皇甫惜歌此时并没想到,二少奶奶回了自己的小院儿便与二少爷大吵了一架,直到三夫人闻声赶去,小两口儿方才消停下来。
防风笑着打外头回来,上前低声与主子说起这事,皇甫惜歌微挑着眉毛笑问:“打听得很清楚了?”
“可不是,”防风笑得乐不可支,“璎珞姐姐可还在外头呢,她嘱咐奴婢早些回来给主子说了听听,权当个笑话了。”
二少奶奶水雅琳回了自己的院子,见二少爷萧孟秋并没去外院儿帮忙打理外务,而是正窝在书房里逗弄小丫头。之前被皇甫惜歌的豪华嫁妆拱出的一肚子火儿正没处发,便劈头盖脸的将书房里那小丫头一通打骂。
那小丫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萧孟秋看不过去便分说了几句,说这丫头不过是来给他裁纸磨墨的,何苦这么对她,若是瞧不上眼打发出去便罢。
萧孟秋的本意是叫水雅琳将她打发到书房外头去,不想小丫头哭得更是热火朝天了,一边哭一边喊二少爷不要卖了我。水雅琳闻听这丫头连奴婢两字都不说了,更是怒气冲天,说什么也要立刻找来人牙子将她领了去。
萧孟秋当场便臭了脸,甩着袖子就要离去。却被水雅琳一把拉住,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哭诉起来。
说什么你这个不争气的,没能耐娶来有权有势的媳妇,你就得认命。你逗弄个丫头快活了一时,全然不晓得你早晚会被人踩到脚底下烂泥坑子里,到那时我看你还快活不快活。
流苏听到这里变了脸,偷偷拉了拉防风的胳膊。皇甫惜歌眼尖,笑道:“你叫她接着说。璎珞既带着她在府里四处转悠,就是为了摸清各人的脾性儿,咱们好该防范的防范,该热络的热络。”
“这等事儿哪有报喜不报忧的道理。回头若是你们主子两眼一抹黑、将谁都当成好人,你们可有得哭的时候呢。”
防风说得好,‘璎珞姐姐说了,叫主子当成笑话听。’若是她这主子听罢生气埋怨了,岂不是还不如个小丫头想得开?
这防风被外祖母调教得可是不错呢。璎珞身兼训导小丫头们的职责,她可是从来不会告诉传话丫头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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