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孟庭听完父亲的话,久久都不曾言语。额头上迸起的青筋与双眼通红目呲欲裂却真实的诉说着他的痛苦挣扎。萧孟朗起身立到他身后,一声不吭的给他解着绳子,他乖乖低了头侧着身等着。
父亲说的肯定是真的。不然三哥三嫂绝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小侄儿,也绝不会平白无故便从旧清苑搬到新清苑里来——母亲的心肠为何这么狠毒?他的前程他不会自己争取么?用得着如此害人?萧孟庭想到这里已是几近崩溃。
大老爷此时还欲追问,到底是哪个挑拨了六郎叫他来清苑闹事的,他那会儿所说的‘他们都这么说’,那个他们到底都是谁。萧孟朗低声劝慰道:“父亲不如容六弟歇歇,待他愿意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讲。”
大老爷摇头道:“遇事儿拖沓着不解决总是不成,不如一追到底。若这么拖下去,难保总是有理由,也就难保事情总是解决不了。”
萧孟朗望望祖母又望望妻子,仿佛求二人替六郎说上几句话。却不想祖母与妻子都是一脸赞同父亲那话的神情……
不久后的晚饭时分。老夫人、大老爷、三爷三奶奶与六郎鱼贯而入。六郎脸颊上的红肿尚未消退,之前已经到了花厅的众人皆有些惊讶,大爷萧孟韬二爷萧孟秋更是神色变幻得紧,三夫人甚至低头埋脸紧着躲避。
不要说过来晚饭之前萧孟庭已经平静的叙说了一切。就算他一个字都没说过,眼前的状况已经足以说明,那个所谓的‘他们’都是谁。
皇甫惜歌轻笑着打量眼前那几个或狼狈或掩饰或躲避的面孔,或许是他们都没料到六郎是这么个暴性子?都以为他能忍住了、从此后只是暗中与清苑作对,不想他却直接跑去和她要说法儿?难道他们都忘了,六郎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忍得住?
老夫人早就不生气了。长田那会儿说得极对,遇上事情拖沓着不解决也罢,寻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也罢,都不是好办法,生气更是于事无补。看来长青前些日子商量的外放之事,可以考虑答应他了。
这顿饭似乎是皇甫惜歌到了萧家后吃得最痛快的一次晚饭。只是她心里清楚,晚上回了清苑,还得给所有的下人们下达封口令。否则六郎在萧家就真的没好日子可过了。
另外几个心怀忐忑的与皇甫惜歌截然不同,他们的晚饭似乎是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虽说爷们都在八扇屏外,皇甫惜歌却似乎感受到了屏风那端与以往不同的、特殊的寂静。而她能一眼望到的三夫人,用筷头儿数米粒的吃法更令她失笑。
晚饭后,老夫人什么都没说便率先离座回了鹤年居,倒令很多人松了口气。只有大房的几个人心里清楚,这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清苑的路上,萧孟朗与皇甫惜歌静默不语。太阳落山后,天气立时凉爽了起来,还真是夏末秋初了呢。偶有一半个流萤飞过,皇甫惜歌便挥了扇子去扑一下,也不管扑得到扑不到,并不急着追赶。
正房明间外的门已经修好扶正,又重新糊了霞色软烟罗。将吴妈妈和璎珞喊进来嘱咐着,叫她们回去各自叮嘱好手底下的人统统不许再提今日午后之事,又叫流苏将两个装了碎银的荷包交给二人:“少些的这个给孙嫂子和小点灯儿,另一个多些的给大伙儿分分,一是封口二是压惊。”
管事之人得用是皇甫惜歌最大的欣慰,至少不用她自己不分巨细事事叮嘱到每个人头上去。外事有三郎与阿四以及几个郡主府管事照应,内院儿有吴妈妈有璎珞和两位姑姑盯着,到底只有她才是最省心的那个。
萧孟朗本来以为下人们都退下后妻子会向他诉说委屈。他哪里想得到,妻子其实倒是满怀的轻松?见妻子眯着眼睛对他笑他只觉不好,不想她随后便扑了过来揪住他耳朵大喊:“萧孟朗!你爹那会儿说得足够清楚了,你可得给我记住了,以后遇事不许再婆婆妈**下不定决心!”
萧孟朗疯狂点头,点头的同时还不忘求饶:“惜儿快放开我的耳朵,有点……疼。”
皇甫惜歌噗的一笑,迅速松了手又给他吹了吹揉了揉。萧孟朗满心满眼的迷惑——今儿这是怎么了,妻子不会是叫六郎给吓到了吧,为何行事这般诡异?猛然想起他与大老爷刚进小院儿那会儿,六郎已经红肿起来的半边脸。
祖母脾气再大,绝不会自己动手,因此那绝不会是祖母打的,更不会是这院儿里的仆妇们。难道,是她?原来,她还是个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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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快乐 ^*^
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似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似(加更)
先是三姑娘婉绣,随后又是身边的丫头茯苓,皇甫惜歌忙过了这两个的出嫁事宜,终于算是能歇歇了。清苑里的几位妈妈和丫头们替主子将回门的茯苓送走后,再回来一瞧她已经趴在炕桌上睡着了。
流苏轻轻将主子揽在怀里,示意花黄端走那个炕桌铺上毯子,又拍松了迎枕垫在那儿才将她扶着侧躺在炕上。花黄进内室拿了上次景娴公主着人送来的细羊毛绒毯给主子盖上,两人悄没言声儿的拉开隔扇门去了外间。
老夫人最近已经在叫主子逐渐上手帮着管家了。管家还真是个累人的活儿,也怪不得将人累成这副模样,流苏低叹,何况才一着手便赶上了两桩喜事。紧接下来,还有琉璃呢……
花黄最近一直在偷偷努力。琉璃若嫁了人,便空出了个一等大丫头的缺,她是最有希望填上去的那个吧?毕竟二等丫头就属她在屋里伺候的时间长。可仔细一想还有君眉呐,君眉她娘又是清苑的总管事,这么想着她的希望又不是很大了,花黄有些沮丧。
皇甫惜歌一觉睡醒,便觉得有些腰酸。再一看原来是睡在了东次间临窗炕上,不禁失笑。她这么大个人,丫头们可抬她不动,况且她若是睡着了哪个敢随便碰她。
眼下是十月初八,二老爷与四老爷已经前后都离开了萧府。安园的一妻一妾随着大爷去涿州之前,到底从清苑磨走了六盒鹿胎膏,同时给她留下了五百两银子——比市价还多给了二十两。
皇甫惜歌也没点破,更没叫流苏只留够市价便好,而是随后往安园送了一百六十两的程仪银子。若按规矩说,妯娌之间赠送程仪六十两已是不少,多给的这一百两,就当成彼此往来吧。反正之后一个在殷州一个在涿州,也没有什么交集了,过去的事儿也就如此过去罢。
想起头午收到的信,皇甫惜歌又是一阵头疼。又是皇甫硕关于墨儿的追问。她知道这个十一哥确实是很在意这事儿,也没有越过她去直接叫人来提亲,万事都与她商量。可就是这么商量,她才拿不定主意,毕竟墨儿如今已经是她小姑,而不是过去那个小婢女了。
拖字诀看来是没有用了。唤来流苏给她梳妆,得赶紧去趟鹤年居摆到桌面上与老夫人议事才对。皇甫惜歌一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一边想起皇甫硕信里捎带嘴提的几句。
二哥皇甫晟回到京城后又莫名的犯了脾气,去慈宁宫死跪了几次求太后将妩霞赐婚给别人,他说他立志终生不娶、不能这么耽搁妩霞了。这次被打发走下次还去,看样儿太后已经要忍无可忍了。
这是叫她劝劝二哥吗?谁都劝不好的事儿,她能行?皇甫晟那驴脾气,父王都拿他没办法,否则当年怎么会带着他出海,只因若是不带他他就三五天不吃不喝不吭声。
先和老夫人商量了再说吧,若老夫人不反对墨儿嫁入皇家,她怎么着也得回去一趟,毕竟皇后如何想的她也得知道不能单凭十一哥一张嘴,皇甫晟的事儿倒只是捎带脚儿了。
进了鹤年居东次间,便见着炕桌上椭圆的细白瓷高脚盘里摆着一捧红红黄黄的果子,满屋里都飘着酸甜清香的味道。老夫人见她满脸好奇的盯着瞧,笑道:“撷芳园里就是海棠多,今儿这个果子是垂丝海棠结的,也就看看样儿闻闻味儿罢了,西府海棠的果子还不够熟,等过些天才好吃。”
皇甫惜歌小心翼翼的捏了两颗细细瞧着,可不是么,比那专门用来吃的海棠果儿小不少,可这种玩意儿越小越好看呢,就像玛瑙雕琢出来的一般。她猛咽了几口口水,羞涩的对着老夫人笑说:“祖母这里摆上了这个海棠果儿,倒省了茶水了,都说望梅止渴望画饼充饥,原来看海棠果子也一样。”
老夫人大笑:“绿萝还不快上茶,你们三奶奶这是挑理了呢。”
坐到炕脚下的圈椅里喝了半碗茶,皇甫惜歌也不藏着掖着说半分留半分的,只将皇甫硕这小半年来的恳求全都讲给老夫人听:“……也不是惜儿刻意要瞒着祖母,之前是只怕他拿来当个玩笑。咱们家墨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万事没落实之前贸然就商议,总是不大稳妥。”
之前在石家那个事儿上亏吃的还不够大吗。八字没一撇时便叫好多人都知道了,结果怎么样?还好墨儿本身倒没在意,否则姑嫂两个还怎么相处啊,“虽说如今还依然只是信来信往的缠着问,到底是见着他锲而不舍有些真心了,惜儿这才敢和祖母商量,您看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啊?”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惜儿做得很对,这会儿来与祖母说也不晚。之前仅仅是书信来往你还能推挡一二,可如今已是小半年了,那位还是如此的在意,倒还真是个有心的。”
老夫人哪里能当着皇甫惜歌面前深说,说什么你们皇家说一百姓不敢说二?既是如此,可不就是只盼着淳亲王能有几分真心,他多在意些,墨儿便多些福气多些护持,萧家与三郎……更能多些助力。
可她这里点了头也不算啊,皇甫硕可不是平民百姓自家做得了主,他是皇上的三皇子,皇后嫡出的正经亲王。何况他的正妃为人如何?他到底是求娶了墨儿做侧妃、既有金册又有玉牒,还只是做个侍妾?
想到这里老夫人不干了。萧家再不济也是个名门世家,墨儿再不济也是长房已故大夫人膝下的寄名嫡女,哪里能去做侍妾?再仔细一琢磨,老夫人暗笑,一紧张倒是忘记惜儿方才说过,淳亲王一直说的都是个‘娶’字呐。可若是娶,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几封书信就定下了?
皇甫惜歌也恰在这时便与老夫人商量:“既是祖母也觉得好,叫三郎陪着惜儿回趟京城吧,之前到底是写在纸上的玩意儿又是我十一哥自作主张,惜儿总怕那些当不得数儿。”
老夫人笑着应了。孙媳妇与她想到一处去了。可既又说到书信之事,不得不说如此看来淳亲王为人还真是不错。若放到别人身上,哪个跟你商量?旨意早都到了家门前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不过这到底是瞧在惜儿面子上不是?这就是娶个皇家郡主的好处啊。何况若没有惜儿嫁过来,哪里能找得回来四丫头?哪里还能再引得淳亲王来求娶?老夫人正琢磨,便见着孙媳不知不觉的将手里方才一直把玩的海棠果子塞进嘴里。
老夫人皱着眉等着她吐出那果子再大呼好酸,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有那个迹象,反倒像吃得挺美。之前紫藤摘回来那果子时也偷偷尝过,进得屋来便挨个告诉那玩意儿吃不得只摆着看样儿,怎么惜儿竟不觉得酸涩?
皇甫惜歌毫无意识的吃掉一只海棠,吐出核儿才发觉不对,抬头便瞧见老夫人一脸迷惑的瞧她。她眨眨眼,仿佛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等说话便见老夫人一脸紧张的问她:“惜儿这月小日子按时到了么?”
小日子?哎呀呀,这些天光顾得忙活这个嫁人那个回门的,都给忙忘了呢。好像没按时?还是还没到日子?不对,好像上个月就没来呢,皇甫惜歌歪着脑袋想着,不知不觉就唠叨了出来。
再看老夫人听完她这叨咕,满脸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的神情,皇甫惜歌一把掩住口——不会吧?一时半会儿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忐忑,幸福,恐惧,期待……都说是五味俱全,可她却觉得十味百味也不止了。
老夫人也不待她再说什么,便吩咐孙妈妈道:“你亲自跑一趟请洛四老爷来吧,三奶奶这些天也累得不善,请别人来我也不放心呢。”
又问皇甫惜歌,听着那语气仿佛已是万分的肯定:“是等你四舅父给你瞧完了再告诉三郎,还是现在就去叫他赶紧回来?”
皇甫惜歌甚觉有些小题大做了,脉还没诊单凭小日子过了几天就将三郎喊回来,太兴师动众了吧?若是没怀上,可很是丢脸呢,“待诊完脉想必三郎都到了家了,还是不用喊了吧。”
话音一落,便又盯着那一盘海棠果子咽起了口水。咽口水的当口却也不忘心里想,如今离着麝香之事也没几个月啊,若是就这么怀上了,萧林氏的罪过会不会因此小了许多?大老爷与六郎会不会借机求老夫人将萧林氏放回来?
唉,最近总是患得患失。原来总知道说有所失便有所得,为何最近越来越不淡定也越来越不干脆了。话再说回来,如果真是有孕了,准备好了做娘亲吗?她和三郎这种小日子可是还没过够呢。三郎若知道了,会怎么想?他总说她不该这么早生孩子呢。
就在这种不安中,皇甫惜歌在鹤年居一边看着海棠咽口水一边瞎琢磨,直到洛家四老爷她的四舅父被孙妈妈引着进来。丫头们很有眼色的早都退下了,东次间里只余老夫人喊着两位妈妈招呼洛四老爷,洛四老爷给老夫人见礼问好后,便上前给外甥女诊起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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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算盘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算盘
九月初,正是赏菊登高的好日子。可萧府上上下下从老夫人到最小的爷们姑娘,却全没了那个雅兴,只因府里忙得几近乱了套——三姑娘婉绣的婚期越来越近,二老爷四老爷十月初又要离开殷州分头赴任。
四老爷之前历年的考核一概全优,虽说这次并没能如愿留在京城,却升了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可是四夫人有了身孕,哪里受得住这种长途跋涉,因此四老爷这次上任倒极是省事,七郎与七姑娘都与四夫人一起留在殷州,待四夫人生产之后再作打算。
二老爷也谋到了很满意的职务——涿州知事通判。这还要多谢皇甫惜歌的帮忙,她前前后后给皇甫硕写了几封信,而皇甫硕之所以利利索索将事情办了,除了要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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