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亲王妃送来的两位乳母兰氏与苏氏外加老夫人选的计氏,奶水一个比一个好。兰氏是个温柔沉静的,说话细声细语又有眼力见儿,老夫人便替皇甫惜歌做了主,叫这兰氏一心的喂养禹哥儿。
而另外两个乳母,住处和伙食也与兰氏一般无二,按老夫人的话说毕竟乳母多两个才好,以免兰氏身子不爽利时饿坏了哥儿。这明明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儿并不背人,其中两个还是谨亲王妃送来的,却令雅园里再次闹翻了天。
二奶奶水雅琳听闻了禹哥儿的乳母安排,摔了一套官窑的粉青瓷茶具犹嫌不解恨,又抄起炕桌上的冰纹美人斛恶狠狠的砸到地上。美人斛里的清水随着碎瓷飞得满屋都是,一杈似开未开的粉红色桃花也瞬间零落成泥。
晗姐儿早就能跑会跳了,此时正在院儿里回廊下偎在奶娘身旁晒太阳。奶娘一个没拉住便蹦蹦跳跳跑到正房里来说要找娘亲,不想才一进门就踩到一块碎瓷片。晗姐儿的眼泪与脚上的鲜血同时流淌起来,水雅琳旋即破口大骂着女儿的奶娘田氏,人却依然坐在炕上也不说起来看一眼女儿的伤势。
奶娘田氏匆匆跑了进来,见姐儿那脚不但哗哗的淌着血,碎瓷还在鞋底上扎着,又是心疼又是怕不由得陪着晗姐儿一起哭起来,完全对二奶奶的骂声听而不闻。还是二奶奶的奶娘纪妈妈接过晗姐儿来抱着匆匆出了屋又叫樱桃赶紧去唤大夫。
“二奶奶发火儿那么大的叫骂声你又不是听不见,怎么就叫姐儿自己跑进屋里了?”进了晗姐儿的东厢房里,纪妈妈埋怨着田氏,又小心翼翼的将那碎瓷片连着小绣鞋一起从晗姐儿脚上拔下来。
血随即流得更快了,吓得田氏一把抓起身边的布便往那小脚儿上面按,待按紧了才发现,那哪里是块布啊,那是前几日才新给姐儿做的一件桃红色杭绸小衣裳,还没来得及穿就这么生生糟蹋了。
纪妈妈本待多说几句,却到底压住了话儿没说出口。二奶奶最近总是这么暴躁,对下人也比以往严苛得多,若是她再火上浇油数叨田氏几句,晗姐儿往后的日子可是更难过了。
晗姐儿也是哭累了,嗓子都跟着嘶哑起来,小小的人儿竟也知道不再出声儿只是抽抽搭搭的流着泪。等二奶奶的大丫头樱桃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又将那杭绸衣裳硬生生从晗姐儿脚上拽下来,嘶哑的哭声重又震天响,这一次想不再惊动三夫人也是不成了。
匆匆赶来的三夫人见孙女的小脚上小孩儿嘴大的口子,任是铁打的心也是颤个不停。问过左右的妈妈丫头们到底是怎么看护的叫姐儿受这么大罪,无奈妈妈们与樱桃哪个也不吭声。
三夫人扭头便离了晗姐儿的东厢房往正房而去。她倒要问问,叫孙女受了这么重的伤,二郎媳妇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看顾不好孩子也就罢了,如今孙女哭得都没个人声儿了,她竟然连个面儿都不露。
二奶奶的另一个大丫头荔枝已经将东次间的满地碎瓷清扫干净了,可眼尖的三夫人一进来便发现那粉青瓷的茶具不见了,原来常摆在炕桌上的冰纹美人斛也没了踪影。
婆母那气冲冲的表情和重重的脚步声无疑是来兴师问罪的,二奶奶水雅琳心底着实有些怕却一点也不表露,依旧垂着头假装生闷气。直到三夫人一把掀翻了炕桌,婆媳两个立刻对着骂将起来。
“二爷回来了!”门外脆生生一声喊,似是打招呼又似是给屋里提醒儿。屋里的婆媳两人同时闭了口,面色铁青的分成两头儿坐在炕上,均瞪大了眼睛瞧着隔扇,仿佛要等萧孟秋进了门后就扑上去告状。
可这婆媳二人一坐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也没等到萧孟秋进门。三夫人实在等得不耐烦下了炕就往外走,才一出正房门口便见得二郎打西跨院儿出来直奔晗姐儿的东厢房。
萧孟秋的通房丫头瑾玉虽说还没抬成姨娘,到底也是有了身孕的,前几个月三夫人便做主叫她搬到了西跨院儿而不是再住在后罩房里。水雅琳当时气归气却也知道叫瑾玉搬出去单住更好,省得在后罩房万一出了点子什么事倒说是她指使丫头婆子们做下的。
这是一回院儿便去瞧瑾玉去了?虽说那丫头是有了身孕的,这么做也太没规矩了些吧?三夫人本待一咬牙连儿子带媳妇一起训斥了,又想起晗姐儿的伤势——竟然进了正房里一坐这么久,把这事儿忘得是干干净净了。
三夫人连忙跟在儿子后头进了东厢房,却见晗姐儿已是睡着了。可那眼角上依旧挂着泪痕,时不时还会抽搭一下,无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模样。而萧孟秋过来瞧一眼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儿,见女儿已经睡了,连伤成什么样儿问也不问一声,只和三夫人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娘便又走了。
对着萧孟秋离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三夫人这是拿儿子媳妇全然没了辙。离开晗姐儿的屋子又去看过小孙女芮姐儿,得知奶吃得还好夜里睡得也安稳,三夫人扭头便出了雅园。
还是学学二夫人吧,管不了便不管了,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也挺好?三夫人虽是如此安慰自己,到底也知道自己与二夫人差在何处——人家可是有孙儿的,她却只有两个孙女。但求菩萨保佑,瑾玉也快临产了,若能生个大胖小子才算了却了她这下半生的心愿。
老夫人虽是不答应将瑾玉抬成姨娘只说待生产后再说,当初却也明里指给了三夫人一条路。说人家老2媳妇能将孙儿接到身边养着,你也学学吧,指望你那混账二郎怕是指望不上了。
对,得赶紧寻两个稳婆多给些银子,再找个好奶娘预备着。只要那瑾玉肚皮争气生个男孩儿,落草后立刻抱到自己屋里养着吧。指望二郎媳妇养着别人生的孩儿根本就是个不靠谱儿的事儿,她自己的闺女她都养不好呢。
本来老夫人一直都不答应抬了瑾玉,二夫人便想着二郎媳妇也是个可怜的,不如等瑾玉生个儿子抱给她养着,也省得她膝下无子屡被轻视。如今见这媳妇愈发是糊不上墙的,何必再给她留这份儿脸面?什么庶子嫡子的,只要二郎硬气,庶子也能变嫡子。
三夫人一路愤恨的琢磨着,骤然又想起晗姐儿的脚伤。那孩子睡了倒是睡了,大夫怎么说?会不会变瘸子?叹了口气后,三夫人重又折回雅园的东厢,仔细问过晗姐儿的奶娘田氏,说是大夫说只要不沾水不下地好生养着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紧着嘱咐田氏和丫头们好生看护。
见二郎媳妇还在屋里生闷气的模样,正房一点动静也没有,三夫人放慢了脚步悄悄绕进西跨院。距瑾玉的生产时日也不足一个月了,瞧着那后背一点儿也瞧不出来怀了身孕的身材与三奶奶当初无异,必是得生个大胖小子呢,三夫人想着便嘴角儿微翘。
二郎这大头午的便往回跑一趟,绝不是听说了晗姐儿脚受了伤,而是这瑾玉搞的鬼,三夫人心里清楚得很。这蹄子仗着肚子里的身孕,隔三差五就和二郎闹一回,不是撒娇便是卖痴再不就是耍赖。她肯定想不到,三夫人这会子已经打起了她肚里孩儿的主意了吧?三夫人微翘的嘴角已经变得高翘起来,径直进了瑾玉的房门。
瑾玉见二爷才离去不久三夫人便来了,不由得有些心虚。三夫人之前可是训诫过多少次,说爷有前院儿的差事要做、不能整日大白天的往后院里跑,你莫仗着有了身孕就这么轻狂,还敢随便的拿捏爷。
可肚子里的孩儿呆不住了呀,难道要等生了儿子还做不上姨娘?眼下倒是吃的住的月例银子都按着姨娘的份例来,谁知道生完了之后会不会又被赶回后罩房,一屋里挤仨人儿?
萧家这家规本就指望不上,做个姨娘也不过是个奴才。可就算是奴才,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吧?尤其是生了儿子的姨娘,就连府里管事的也得高看一眼,遇上了也得屈膝行礼吧?哪像通房丫头这种最下溅的奴才,随便哪个屋里的大丫头都能随便打骂她的?
当初安园里的几个通房,如今可是连块破抹布都不如,被大爷说扔就给扔了。这就是有孕和没孕的区别呢!瑾玉这么想着人也硬气了不少,却还是连忙迎上前去,挺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也硬生生给三夫人施了礼问了安。
三夫人在上首坐下,便与她说起了稳婆与奶娘一事:“我看也得着手准备着了,你没瞧三奶奶可是提早了十多天,万一准备不足可是平白抓瞎呢。咱们说做就做,午后待你睡醒了,我这儿也就将人领过来了,你一会儿叫你的丫头们将空房收拾出来。”
瑾玉本来以为三夫人是兴师问罪来了,听到这说法儿便暗自庆幸。原来二爷半路打外院回来三夫人并不曾瞧见呢,眼下这是纯粹来和自己商量要紧事儿,白白虚惊一场。
还真是多亏这次的身孕啊,否则哪里能得如此的重视?瑾玉再次屈膝谢过三夫人想得周到,三夫人又赶忙亲自扶了,她那心里愈发的得意起来,暗道就算是各取所需也值得了!
*****
抱歉,过去惯例是六日加更,昨儿却没有更成~年根儿了,忙的要死~争取正月里多补些吧~
第一卷 菡萏 第一百三十八章 趁机
第一百三十八章 趁机
禹哥儿满月那一天,永丰里的萧府贵客盈门,就连府门口和后街也是停满了马车,只因府里的车马处在今儿这种日子口儿看起来,实在是地方太小了。萧大老爷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携着三郎立在门口亲迎来客。
皇甫惜歌多年后依稀记得,殷州的百姓们提起这一天来依旧津津乐道。亲王啊郡王啊王妃啊侧妃啊一概不稀奇,殷州城的知府到萧府来恭贺也是低头哈腰才敢进门。禹儿大些后还因为这档子事儿奋发图强了好一阵儿——他可不不愿叫人指着说,这位小爷全靠着有个好外祖家。当然这不过是后话不提也罢。
萧孟朗陪着大老爷迎接客人时暗自庆幸着。多亏二爷的瑾玉姨娘那生子的时辰卡得准,若是晚上一天便正赶上今儿洗三,自家这么大张旗鼓的办满月不是给人家添堵么。
可瑾玉虽是在大前日生了个哥儿又随即被抬成了姨娘,如今猫在雅园西跨院里坐月子,听着丫头们在外屋低声学说着满府的热闹场面,到底也是意难平。摸索了床边的鸡汤碗猛摔至门口,待门外再无动静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人只怕如此的难以知足得陇望蜀,哪个心里都明白却很难做到。即便一个是奴才一个是皇室贵女,却还要和人家比上一比旋即忿忿不平,最后只能自我安慰道那位也不过是投胎时撞上了个好出身罢了。
有人欢乐有人愁,人间之事可不就是如此。可无论多大的体面或是多大的委屈,到底不是寻常过日子每日都要遇上的。平常还是安安静静细水长流的好,皇甫惜歌如此教训着喜形于色的小丫头们,“赶紧收起你们脸上那轻狂样儿!”
人越轻狂便越压不住气场,何况轻狂久了便会失了本分。从皇室后宫打过滚儿的皇甫惜歌怎能不明白这些。生个哥儿又如何,便能当饭吃了么,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只有一早儿大李姑姑亲自抱着禹哥儿称过斤两后说的话儿才算足以令人兴奋的。禹哥儿出生一个月,足足长了三斤二两——只是忘了刨衣裳了。大李姑姑这忘了刨衣裳的话一出口,当时就连萧孟朗也笑喷了。笑过之后连忙安慰众人,说禹哥儿人小衣服小,那小衣裳一共也没二两重,全当咱们哥儿长了三斤吧!
吴妈**女儿君眉本是皇甫惜歌的二等丫头,如今便被提了一等,专门带着小点灯儿几个小丫头照顾禹哥儿。琉璃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只等冬至月就要出阁嫁给医馆的马大夫,如今只管教会她选中的两个小丫头打算盘记账…清苑里的人事变动越来越频繁起来。
花黄知道自己之前想要做一等大丫头的差事如今没人与她争了,做起手头的活计更加悉心起来。三几下便给皇甫惜歌盘了个富贵牡丹髻,就连流苏也立在一边赞口不绝。
瞧着身上圆领对襟阔袖绸袄正中间一排莲子米大的珍珠扣,皇甫惜歌对着镜子苦笑:“当初做这件衣裳时,谁也没想到我出了月儿丰润成这般模样吧?看看中间这两个扣儿,都要顶到天上去了,不成不成,快给我换一件儿。”
流苏扭头偷笑,却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打开衣橱赶紧给主子挑衣裳。女眷女客们已经到了一弘轩,主子只等归置好了过去见面呢。便听皇甫惜歌在身后道:“找件右衽结绳的吧,不要那种中间对襟的,省得扣子全顶开。”
屋里的丫头们再也忍不住笑。皇甫惜歌讪讪然在丫头们的笑声中换好衣裳,挨个点着笑骂了一遍,说什么你们都有嫁了人当了娘再也穿不得以前衣裳的那一天儿。
坐着碧油车到了一弘轩,往每个厅里都巡了一遍,进去便是施大礼谢过,一圈儿下来已是香汗淋漓。还好德熙亲王的老王妃发了话:“惜儿才出了月儿,身子还虚着呢,见礼也见了客套话也说过了,便回去歇着吧,这儿自有你婆祖母和几位婶娘招呼着。”
皇甫惜歌当然乐得如此,可德熙亲王老王妃虽是长辈毕竟也是她的娘家人,并且只是个身份高贵的客,便抬眼望向老夫人。见老夫人对她点头微笑,便屈膝与众人说声抱歉告辞离去。而厅里留下的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说是三奶奶这一生了哥儿,可是不见以往的瘦弱了,俗话都说女儿养娘,这哥儿可也是个贴心的、将他娘亲养得灿若桃花呢。
迈出厅门的皇甫惜歌隐约听到了一嘴,先是沮丧的低头又瞧了瞧自己的身段儿,旋即又为灿若桃花几个字兴奋起来——这不正是当初与太后祖母发过誓的,说定会早些生个大胖小子、早日珠圆玉润起来吗。
洗三时大嫂上官颖来过,其时还笑言娘家的催生礼真是管用,私下却与皇甫惜歌偷偷说了几句。昆儿的身份还有牟咏春的身份已成了京城的笑谈至今未止,母妃一直都在王府闭门不出,特地叫上官颖告诉她说外孙小满月时就不来凑热闹了,待四十几天时再从京城赶来过大满月,专门陪着女儿和小外孙多住些日子。
皇甫惜歌对牟咏春及昆儿一事早就心里有数儿,因此大嫂带话过来并未令她心头有何不快,何况坐月子的女子最怕伤心忧郁,当时也就混说了些别的话儿推挡了过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