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房中,她便等在外面,只听屋内沉默了片刻,苏青说道:“这昏迷并非是因为病症引起,而是一时血气逆行……”他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有点怪异,不过无妨,我为他施针,过了一时三刻便会醒来。”
月娥等了一会,才又听到苏青说道:“好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碍。”便起了身收拾了东西,出了门来。
老张头在前,小厮其后,苏青在最后,出来门后,月娥先问老张头:“公公如何?”老张头说:“无事,大夫说过了,一会就醒来。”月娥点点头,说道:“张叔,我有些事想问苏大夫。”老张头也是个知道事儿的,当下便说道:“少奶奶先问着,我去后院忙一会,片刻便回来相送大夫。”那边苏青略微垂了眼睑,见老张头走远,才说道:“扫药,你去大门边上等我片刻。”药童答应了一声,便向着门口而去。
两个外人都走开了,苏青下了台阶,向着门口那方向走了一会,才停住脚,问道:“王少奶奶有什么想问的?”他始终垂着眼睑,并不看月娥。
月娥看着他,说道:“苏大夫,你精通医道,那你方才替公公把脉,可知道他是为何而昏迷了?”苏青闻言,双眉略微一皱,淡淡说道:“似乎是一时血气不顺,……不知有什么令他激动之事吧。”月娥轻轻一笑,说道:“苏大夫果然高妙,只不过,你无论如何是想不出,那令公公激动的事是什么。”苏青微微转开头去,说道:“医生只懂得救命医人,其他的,自然是不关心的。”月娥说道:“是……”看着苏青,说道,“那就算是公公因为要对我行那不伦之事,苏大夫也是不关心的对么?”
苏青听了这个,身子猛地一震,双眼蓦地看向月娥,颤声说道:“你……你说什么?”
月娥说这句话,就是想看他到底有没有反应,见他如此,便说道:“苏大夫你不是说其他的事情皆不关心么?”苏青盯着她,问道:“月娘,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么?”脸上透出一丝凄然的苦涩。
月娥也觉得心酸,低头说道:“难道我会用这种事情来玩笑么?”苏青怔怔无语,月娥只看见他半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微微地颤抖着。
月娥说道:“苏大夫,你可不可以替我把把脉?”苏青问道:“你……你的身体有事么?”月娥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不太舒服。”苏青将她引到旁边的石台边上,将自己的袖子在石凳子上扫了一番,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铺在上面,才令月娥坐下。月娥见他如此细心体贴,心头微微觉得温暖,落了座,将手腕伸出,苏青坐在她的对面,略微一撩袍袖,修长的三指,微微向前,似落非落。
月娥问道:“苏大夫,怎么了?”苏青望着面前那一段皓如白玉的手腕,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双颊微微地泛着淡红,才说道:“这……还是放下一层衣来……略遮一遮。”
月娥这才了然,原来这是“男女授受不亲”!连诊脉也都是……月娥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贴身里衣挽下一段来,苏青这才轻轻搭上月娥的手腕。
苏青静静地垂眸,三根纤长的手指微微而动,给月娥诊了一会,才将手指移开,说道:“少奶奶身体无恙。”月娥听了这话,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倘若自己有孕的话,苏青没理由看不出来,便说道:“如此便好了。”苏青问道:“少奶奶可是有什么担忧的?”月娥抬眼看着他,说道:“我只是担心我……不小心会有孕。”苏青闻言,也抬起双眼来看向月娥,两个人目光相对,彼此探视对方心中所想。
片刻,苏青才慢慢地说:“少奶奶何出此言?”月娥说道:“苏大夫,你难道不懂的?”苏青喉头一动,才转开目光去,说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月娥说道:“我现如今已经是生不如死,若有了孩子,便更是逃不出生天了。”
苏青的睫毛不停地抖着,过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背对着月娥,也不说话。
月娥说道:“苏大夫,你为何至今都未曾婚娶?”
苏青背对着她,说道:“这个……与你何干?”语声艰涩。
月娥说道:“我也知道与我无关,不过,我总还是希望你好的。”
“月娘……”苏青蓦地回过头来,望着月娥。
月娥望着面前这张双眸里隐带泪光的脸,心底叹道:“果然这苏青对月娘还是未曾忘怀的。”苏青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也不向前,只是看着月娥。
月娥低头,说道:“我知道,我这一生是没什么指望了,所以总是希望你会好的,你已经不小,该婚配的,不要耽误了。”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苏青问道,略有些着急,“既然如此,先前你说不要孩子,又是什么意思?”
月娥咬了咬唇,说道:“我不想呆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自然想逃开的,但是却不想再连累苏大夫。”
苏青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说道:“你还在怪我么?”
月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命运……只不过,就算我再怨天尤人怪命不好又能如何?这对我丝毫都没有帮助。”说着,又看向苏青,“就算是蝼蚁尚懂得偷生,我只问苏大夫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苏青望着月娥,问道:“是什么?”月娥略一犹豫,终于说道:“我……我想要个避孕的方子。”
苏青的手又略握了握,月娥说道:“你……给不给?”
这时侯,远处的药童叫道:“大夫,该走了!”苏青身子一震,转过身欲走。月娥心头一沉,叫道:“苏青!”
苏青脚步略停了停,终于稍微转头,却没有看月娥,只说道:“若是那个,我不会给……”
月娥后退一步,心头略觉得绝望。而苏青却又说道:“因为你不必用那个……你不会……不会有孕。”
闻消息虔婆发威
苏青说月娥不会有孕,他不是个随口说谎之人,也不由得月娥不信,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苏青会这么说,难道先前他曾经给月娥或者王四鹄诊断过,判定他们其中一人是不会有身孕的?可是……古代的大夫,有这种能力吗?
苏青离去之后,月娥狐疑不定,毫无疑问,对目前的她来说,不会有孕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但只因为不知道原因,却叫人心底忐忑不安。正在发呆,却见姚良匆匆地回来了,低低在她耳畔说了一会话,月娥听了这个,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小良做的很好。”收拾了点东西给姚良吃,便打发他回厢房里去,无论外头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姚良自去了。月娥便打起精神来,开始收拾东西洗刷物品,果然,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有人摔门进来,很大一声,显然是气冲冲地。
不久之后,月娥就听到一声尖叫,是婆子的声音,叫道:“贱人给我滚出来!”月娥等的就是这一声,当下便立刻“滚”了出去,果然见婆子站在门口上,一手掐腰一手指天,作出一副茶壶的样子来。
月娥心底忍笑,面无表情说道:“婆婆叫我何事?”王婆子说道:“你公公怎么昏了?”月娥皱了皱眉,说道:“回婆婆,我……我也不知,进了房就见到公公昏倒过去,已经请过大夫了。”王婆子瞪着她,牙咬的格格作响,最后说道:“果然是扫帚星入室,弄得家宅不宁,我若是不想个法子趁早把你打发了,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月娥说道:“婆婆,公公的事,跟我无关,你怎可这么说?不要事事都赖在我头上。”王婆子咬牙说道:“好,你等着瞧,我看你还能嚣张什么。”
到了傍晚,王四鹄摇摇摆摆回来,刚进门,王婆子就过去,将王四鹄一把拉住,进了自己的房间,月娥正巧经过看见,也不理会,自己回房内去了。
吃过了饭,王四鹄也回来,月娥见他脸色很差,便装作不知,问道:“怎么了,好似不高兴的样子?我见婆婆拉你过去,该不会是跟这有关吧。”王四鹄叹了一声,向着床上一躺,说道:“可不正是,娘有些过分了。”月娥问道:“怎么说呢?有什么事不成?”王四鹄说道:“她……她竟然……唉!”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月娥怕他再乱来,便不去靠着床边,只在桌子边上坐了,问道:“有什么事不能说开,做什么唉声叹气的?”王四鹄一骨碌爬起来,直直地盯着月娥,说道:“你近日是不是又惹娘生气了?”月娥见状,低头说道:“我哪一日没惹过婆婆?你也知道,就算我怎么做,她也是要挑刺的。”王四鹄怔怔盯了月娥一阵,才说道:“也不知为什么,娘总是看你不顺眼,当初我执意要买你进门,她便一直叫嚷不许……如今更是热闹了,竟然说遇上一个活神仙,算得了你是个扫帚星,迎入家宅,便家室不宁,而且会绝后!”
月娥心头微微一跳,却问道:“怎么会这样?”看着王四鹄的模样,问道:“难道你也相信这些话?”王四鹄皱眉,说道:“我……我自然是……不信的。”月娥见他的样子,心头冷笑,说道:“我知道我命苦,先前父母早亡……唉……本以为以后会好些。”王四鹄眉眼跳了跳,最后说道:“罢了罢了,不要说这些……横竖无论她怎么说,我也不会听她的……好不容易得了手,怎么能轻易撩下?”他好似很是烦恼,和衣卧倒,嘴里嘀咕说道:“休妻休妻,什么时候我要听她摆布了?”
王四鹄似乎遭受打击,晚上也没了兴致,自己满怀恼怒地睡着了。月娥等他微微起了鼾声,才和衣上了床。心头想道:“但愿那婆子这一次机灵着点,不要让这件事半途而废的好。”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却要从头说起。原来白日里月娥让姚良出去做的事,就是寻了一个眼生的外地惯常走江湖艺人,装作相士神算的样子,在那婆子出门之时遇上她,便特意上前拦住,故作高深,同她杂七杂八的说了些姚良事先告诉且叮嘱过的话。
古代人本就迷信,那婆子见相士将自己家中情形说的八九不离十,事事准确,便相信这是个神算子,那相士又说起她家中是灾星入室,恐怕家宅不宁,注定了儿孙不济,且又克老的……那婆子未免听的胆战心惊,她本就厌恶月娥,因月娘生的好,便认定她祸水不祥,特意百般的刁难虐待,如今见相士这么说,便跟自己所想的不谋而合,当下更是信了十分,待回到家中,却又见到本病着的老东西又昏厥了过去,当下更是笃定认为月娥乃是“扫帚星”。
当时她也问过那相士该怎么解决,相士便只说,除了休妻,再无别的办法,又许了她好些诺言:譬如休妻之后,家宅旺盛,儿孙出息,会注定得另外贤惠妻房……云云,自然说的这婆子心旌神驰,恨不得立刻把月娥给休了出去,另外给她的儿子找个好的。
所以王四鹄晚上一回来,这婆子立刻就把他叫了去,开始商议这件事。
这婆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以为的“活神仙”,却是月娥背地里指使姚良偷偷安排的。
王四鹄虽然不同意,但是那婆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怎会不一鼓作气将月娥铲除掉?第二日清早,王四鹄还想出去游荡,却又被那婆子拦住,一边逼着人去请了族长来,两个老的加上王四鹄,几个人在屋子里商量要休掉月娥。
月娥真是巴不得他们如此的,只怕王四鹄固执,果然,不多时候里面王四鹄的声音高了起来,只说道:“凭什么?我不休,难道要逼着我么?”
婆子说道:“我儿,你怎么这么不晓事?现在不把那个扫把星休掉,难道要她克死我们全家才甘休?你同她也有一年光景了,一子半女都不曾得,前村林家跟你同日成亲的,人家现在小子都满地爬,你看看你,难道真要绝后……”
王四鹄说道:“这种事情急什么?怕是不到时候。”婆子说道:“什么不到时候,当初她进门我就觉得不妥,腰那么细屁股也不大,怎么好生养?只是一张脸祸水罢了!我儿,你别给她狐媚迷了心,该舍弃的,还是舍了罢,日后娘给你找个合适顺意的,保管你安稳就是了。”
王四鹄尚嘴硬,说道:“娘……你为何总是逼我这样?”碍于族长跟前,也不好怎么翻脸。王四鹄说完,却听得族长发声说道:“四鹄,你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又说你媳妇经常忤逆她……不孝其一,无子又一,你好生想想,这个媳妇还需要留不留了。”
四鹄哑口无声,却听到王老头咳嗽了一声,说道:“话虽然这么说,只不过,七出之后,还有三不去,我这媳妇娘家都无,休了她,让她去往哪里?”族长沉吟:“这……”王四鹄点头称是:“还是爹说的对!”
月娥在外面听着,气的暗自皱眉,眼见这族长好不容易做了决定,这老鬼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表面是替王四鹄跟自己说话,暗地里还不是对她不死心?
月娥想了想,错过了这个关口,恐怕下一次再布置离开王家可就难了,当下将眼睛用力地揉了两下,稍微酝酿了下情绪,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里面的几个正围着桌子坐着,连王老头也颤巍巍坐在靠墙一边上,几人见月娥忽然闯入,皆是一惊。
月娥皱着眉跪倒在地,哭道:“请族长做主,不要为难四鹄跟婆婆,月娘自愿求下堂去。”
她这样一句话说出,把王四鹄先给惊了一跳:“月娘你说什么?别在族长面前胡说,快起来!”
月娥低着头不起身,只说道:“月娥一年来没有给王家添子纳孙,已经是不对,最近又屡屡惹婆婆生气,更是大罪……身为儿媳,应该伺候公婆,让他们安乐,岂料……昨日又因为月娥之故,导致公公昏厥……”
说到这里,顿时之间在场众人都惊了,族长问道:“你说什么?你害的你公公昏厥?”王婆子也大叫:“天理!可见我说的没错!就是这个祸水所致!”王四鹄皱着眉跺脚,恨恨看着月娥:“月娘,你休要胡言乱语。”王老鬼目瞪口呆。
月娥抬起头来,方才狠狠揉了的眼睛已经落下泪来,却只看向王老头,说道:“族长若不信,就问公公……的确是月娘不好,没有好好地伺候公公才导致他昏厥,月娘所犯的,都是七出之罪,实在难以容忍,无法伺候好公婆又无子,月娘自己也没有面目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