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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有人看见过方冰真正的皮肤、眉毛甚至粉唇；也所以没有人可以排解Sam在我心里的任何丝缕。
我们不得不承认，真相是清晰的，道理是明白的，行动却是不配合的。何况媒体本来就是阴盛阳衰的地方。女人们又是好奇心太旺盛的动物，年纪越大就越在意得失。耳濡目染的，全非黑即白。
所以方冰每次在她所谓的“无知”主编的折磨下，忿忿找我诉苦的时候，我总期待着她下一步是勇敢地远走高飞，找到她的天地；可是次次都是倾诉完毕，她又乖乖地回去做个好编辑。
“蜻蜓，万一别的地方还不如这里呢？”
“蜻蜓，有个地方邀请我，但他们是新办的，万一没个几天就解散了怎么办啊。”
“蜻蜓，那家杂志社开的价格，我算了算，也不过比现在多个几百而已。”
天啊，她不过只得24岁而已，无家无业亦无固定爱人，也没有贫穷父母需要她全部包办生活。她还怕失去什么呢？
最初，我总觉得我们在工作上十分不同的一点，就是她没有遇见如林编那样的好上司。我只见过她的上司一面，却对她的名字印象深刻。她叫杨妞——天知道她父母怎么想得出这个名字。
我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真正的原因是这一年来，方冰在我耳边提了她的名字不下上万次。
妞妞生于1968年，1994年的时候，她不过是26岁。在中国媒体界，这不奇怪。因为时尚媒体才刚刚异军突起，经过培训的老手，几乎寥寥，年轻而具备勇气的女孩因此被扶上马，是再正常不过了，起码，我们有理由相信，至少十几年内，中国大部分的时尚娱乐媒体将被二十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后的一帮女人控制着。
妞妞个性保守，言语乖巧，永远慢腾腾地说话，哪怕是批评下属的时候。
学中文出身的方冰，自然与她并无共鸣之处；而且妞妞对方冰的拍片能力，大有微词。用方冰的忿忿说：“这女人根本就不懂文字，别看她什么都慢腾腾的，其实最没耐心了，招编辑的时候，恨不得抓个现成的——她没有工夫也没有这个本事去培养新人。”
更重要的是，不管当时还是如今，成熟的好编辑十分难寻，别说是妞妞期望的那种可以抓现成的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冰虽然郁闷归郁闷，妞妞讨厌归讨厌，她们还是在一个单位平平安安地相处了下来。
“也好，去哪都差不多，知遇之恩不是那么容易遭遇的。”我同方冰这样说。我们的父母们，也就多年安分地过来了，虽然他们其实是没得选择。
路过蜻蜓6（3）
“蜻蜓，你说得对，好歹我们也有有趣的工作方式。比如参加各种发布会，遭遇新事物。”她开始往好的地方想。
是的。我们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都与时尚娱乐紧密挂钩。我们公开地，频繁横行于各种发布会，散布并网罗所有有关美丽有关时尚有关娱乐的任何蛛丝马迹。收取红包也结交朋友。我们的房间里基本凌乱，桌子上总是摊着各种剪报和活动请柬，打开冰箱，基本是诸如吃空了的雪糕纸盒、喝剩的半支葡萄酒、芝士两片、超大装绿茶饮料、巧克力、酸奶、鸡蛋两枚、果汁可乐若干，还有就是一储就是几个月的雪耳花菇南北杏蜜枣薏米等，甚至有腐烂已久的冷冻食品……
因为睡得很晚，我们很容易饿；也因为睡得很晚，我们很不容易早起——更何况许多明星不工作的时候，大部分都这样晨昏颠倒……
有时我们也聚众麻将，一起K歌。这个圈子就是有本事将此类交流会搞得跟上流社会集会一样——许多人削尖了脑袋要进来，许多人在里面混淆黑白，最后叹息：我要跳出这大染缸！最后反复轮回，还不是原地脱胎换骨。
时间越来越长，某人脸上的粉越来越厚越来越精致。某人心里的痕迹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排解。虽然我们都反复挖苦对方是时尚媒体同娱乐报刊的牺牲品。可是没有方冰们，化妆品不会畅销不衰，同样没有朱嘉华们，娱乐小报不会层出不穷，明星也不会大红大紫。
最变态也最讽刺的是，我们自己清楚所有的诱惑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我对此的借口是，瘾头难戒。何况是多年前的钟情暗定。
是的，Sam到底已经是我年少时代便固定了的一张影子，一个梦。
我的青春，我的豆蔻年代，统统依赖着他而成长起来。
所以我和方冰还是有般配的地方，那就是一旦习惯了依赖一根支柱一种生活方式，就很难会再放手。
我们都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蜻蜓，不是我说你，有时你也该对自己好一些，对你的男朋友好一些，Sam虽然不错，但他终究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方冰说。
“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你虽然换了那么多男朋友，但你不会体会专一地，深情地爱一个人的感觉。这不是遇见不遇见的问题，即使再见了，我想他会明白我的心声，他如此成熟，见过那么多世面，必然了解一个仰慕他的女孩究竟想倾诉什么。”相对方冰的赤裸裸，我仿佛过于文艺腔了一些。
她却不乐意了，批评我：“你凭什么判断我没有认真地谈过一场恋爱？我遇见的，都是真实的男人，他们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我面前，我也知道遇见是美丽的，相爱是瞬间的，相处是残酷的……男人没有好不好，只有适合不适合你的。”
我坚持说：“Sam才是最适合我的人，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他的了解，绝对比任何人都多。”
“你真是痴情的傻孩子，以为靠着一张海报一些文字一些包装过的影象，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本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娱乐圈里混过来的。好吧，我不说你了，我也没资格说什么，说不定你的Sam真的是好男人也没准。”
最后一句话十分悦耳。我很高兴：“你这样想就对了，这么多年，甚少看见他的负面消息，就足以证明这点。”
方冰叹气：“老实说吧，我只是希望你爱他归爱他，但不要把全部希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人家到底是大明星，爱他的女人千千万，他爱的女人，只会是少数人。”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她怕我一头发昏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但Sam已经成为我内心的一个标准，一个范本，将来我会爱，会嫁的男人，必定要与这个优良范本契合。
一个月后，鉴于上次的出色表现，我得以又一次被公派去香港。
临走前整理行李，方冰帮不上忙，就在边上罗嗦。
“蜻蜓，为什么我们妞妞就不派我出差呢？”她哭丧着脸。
“你是编辑，我是记者。你是坐空调房间的福分，哪里像我，到处蹦来蹦去的，白天太阳底下跑，晚上披星戴月的。”
“啊呸，我怎么听说某人哭着喊着求老板派她出差呢？”
“那你也去求你家妞妞好了，我保证不会嘲笑你。看吧，我这样有教养的美女，你见过第二个没？”我瘪瘪嘴，装着特有风度的样子。
“啊呸！当然见过，不然我是什么？”她严肃的表情。
我乐不可支。“等等吧，面包会有的，出差也会有的。”我安慰她。
“呵呵，就你这死相会哄我。”她也笑了，脸上的阴霾开始消散。“蜻蜓，你真的很容易知足……”
“呵呵，那是因为我不过是个孩子，即使有什么企图，也很简单。”
方冰愣了一下，终于说：“你还是赶紧收拾行李去香港吧。”
我却不许她闪避：“为什么岔开话题？”
“什么了？你不是说你的企图很简单吗？”
“那跟我去香港出差有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方冰作晕倒状：“孩子，我知道你很傻，但请求别再傻下去了。”
路过蜻蜓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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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这一次派我去香港，是负责拍封面的，明星人选一早已经定好，是半红状态的，正在上升期的H。我带着这边最好的摄影工作组一同过去。
林编说下期周刊的封面就全指望我了。我心里不是不忐忑的。虽然每次安排得都很井井有条，但还是害怕会出现类似空等数个小时，最终只能匆匆拍到明星不耐烦的笑容等等这样的事情。每次拍摄前好几天，我都无心吃饭，无法安睡，精神十分紧张。
所以我一再关照丽莎一定同我安排好那边的事情。我的交际习惯是每拜托人家帮忙一次，就请人家一顿好吃。做我这行，求人就是工作职责之一——求明星配合采访，求经纪人帮忙说说，求同行爆料，求作者按时交稿子，求读者答应出镜，求财务准时发稿费……
方冰为此调侃我：“你欠人家那么多饭局，不如下半辈子开个饭馆得了。”
我则觉得，自己更倾向于开个医馆。生活这样混乱，不知道老了，身体是否还能无恙。吃安眠药或者靠数羊才能入睡，做这行时间长了，健康紊乱是常见的现象。
沉思间，听见空中小姐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已经抵达香港上空。
出得机场，我万万没有想到Steven也会出现。丽莎追过来跟我发誓说绝对不是她带他来的。我笑一笑，其实他来了更好，我还记叨着上回他的大力襄助。
我自认还是有良心的人。
“我要请这位赵先生还有这位丽莎小姐共进午餐，所以今天先失陪了。”到宾馆放下行李，安排摄影师一行自行解决午餐并自由活动后，我同大家说。
“能和朱小姐一起进餐是我的福分。”Steven微笑着接受了，但他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他来买单。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他笑，大夸我十分了解男人心。丽莎看看我，又看看他，说：“走吧。”
席间我们谈得很投机。我惊讶地知道了他比我小5岁，今年只得19岁。一个人在香港租房子住，混迹于当地的各式酒吧或者咖啡馆。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进入了这个圈子，至于是什么机缘，他坚持说我以后会知道的。
“朱小姐，其实我很敬佩你出来闯的勇气，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向你学习。”他的脸和表情依旧十分规范化，完全看不出一个19岁孩子的气质。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深地藏起纯真的心，做出世故的表相？
“两位美丽的小姐，如果不是把你们当成朋友，我绝对不会说出我的真实年龄。”他收起下巴，显得一双眼睛越发迷人，他将两只手的拇指支在下巴上，食指并在一起，齐齐指向我们。
我拂一把头发，笑。忍不住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你如何确定我们就是好人呢？”
“我会看人，尤其是女人。”他狡猾地笑，自我感觉良好。很显然，他是那种江湖里混的男孩，以会看女人为自豪。
后来丽莎私下同我讲，她对他印象并不好。她也因此特别提醒我那一宗1988年发生在香港的“字母小姐”案件。“小心有人利用你的目的，用药或者你的裸照来达到不法目的。”
我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不会的，他不过是个孩子。”
“他不过比你小5岁而已，而且他仿佛在这道上混了有段时间。你还是要小心为好。”丽莎是真心劝我，我能明白她的心意。可是我也是成年人了，希望用自己的大脑和经验来判断是非。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就和服装师一起带着租来的名牌服装赶到了摄影棚。但Steven来得更早。
看见我第一句话是：“我刚电话过了，他们现在就出门。”
“现在才出门？”我脱口而出，带着不满。
丽莎从边上走过来，笑着说：“你该庆幸才是，人家还算出门了。”
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话。后悔先前不该脱口那一句话，实在太让人小看了。自己也算在这行做了有段时间，明星迟到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见。更何况还被爽约过。
摄影师、化妆师、服装师等各位助理工作人员都分散在场地各处聊天。
我也只好个个去打了招呼后，装着很放松的样子，拉着丽莎的手，找个地方说话。Steven则拿着我的采访提纲和拍摄计划站在一边仔细研究。一会儿走过来打断我们说话，跟我讨论细节上的修改。
我问他：“你是不是在杂志社或者报社做？”
他说不是。没有解释。
我更加好奇，他却不等我追问，用很低缓暧昧的声音突然说：“我打听过了，再过几天，听说Sam会就新专集开记者招待会，也许可以帮你安排一对一的专访。”
听见这样的消息，我十分惊喜。但没有放肆地表达出愉悦的心情。
这个时候，约了今天做封面专访的明星H小姐一帮人到达了现场。所有的人都各就各位。我连奔带跑地上去打招呼，还摸出名片递上去。她的经纪人替她收下了。H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在上面扫一下。
只有到了镜头前，她才突然拥有了灵魂和生气。
路过蜻蜓7（2）
化妆的时候，我就站在她边上，从随便聊天开始，开始进行访谈。经纪人检查完我们提供的服装没有问题后，搬了把椅子坐在我们边上，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我。间中，她会时不时地抢在主角前面做了回答。
我有些不高兴，就很客气地跟她说：“请让H小姐自己回答好吗？”
却不料那老女人更不高兴，说：“我跟了H那么久，她也见过不少你们这样的记者，有些问题的答案，不用她重复了吧。”
H从头到尾，一直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我们的斗嘴。我继续问问题，她机械性地作答。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东西，但也算做到了有问必答。
很可气的是，我问她：“拍了新片后，对里面的情节有什么感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