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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霐,君霐,你忘却怨我,好好生活,伴你的清风翠竹,无忧无虑,我不忘却你,牵挂痛楚,红尘打滚一身负累,就此一生,可好?
太平回兰芷园里找到少安,轻声吩咐道:“少安,让杨姑姑找两个人去跟着子归。”
少安笑笑,也轻声道:“还用小姐交代,少爷早传过这话了。”
太平哑然,她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虽说活的年头够长,看的事情也够多,但两世父母都对她呵护备至,她素来自认为人坦荡荡知足常乐无欲则刚,顶多玩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阴谋算计之类的,她还真没在上面费过心思。
这样活着,可以吗?
太平摇头轻淡淡的微笑,我知足,你们也知足,可好?
古代婚俗依从“六礼”,大户人家更是繁赘琐碎,在太平看来只要上门提亲,那边点头,两边凑合在一起把事一办,一切就OK了,其实远不是那么简单,一套套规矩行下来,即使一切顺利,到商定日子的时候都起码要小两月,何况太平这事还不是那么顺利。
路子归的母亲是个迂腐的老好人,守着微薄的祖产,矜持着世家的身份,不肯参加科考也找不到人给自己举荐,一生无有所事。元配的正夫是个贤惠能干之人,可惜去世得早,只留下两个儿子,纳了元配的陪嫁僮儿当侍郎,也只生得一个儿子,后续娶的夫郎是个平常人家的男子,老实巴交的普通郎人,生得一女一子,都尚年幼。全家唯出路子归这么一个异类,退婚考武举去边关抛头露面为官,她每每想来就叹息,幼时怜他年少失父,所习武艺也是父家家传,对他颇为放纵,长大后他性子冷淡坚强,管教幼弟持家待人里里外外自有主见,她再无力管束,况且家中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支撑,她只叹自己无能,无法多说什么。
路子归的婚事是全家人的心事,外人不知,自己对自己的孩子却是懂得好的,初时尚想着能将就便将就些,后再见那些人,的确委屈了孩子,吃这么多苦的儿子,怎么舍得就这么凑合的嫁出去?路子归的婚事就这么一年年的拖了下来,总盼着哪天有人能真正懂得她家子归的好,以诚相待,哪怕委屈些平常百姓人家也是可以的,但眼前这样的状况,路敏绝对从来没敢奢望过!
此刻,路家全家人正对着康擎王府冗长的礼单与谦和的媒人目瞪口呆,康擎王府送礼的人流水样的出入,她们只傻愣愣的看着,对刚接收到的信息完全没有办法消化。
康擎王府?
世女?
君家的太平小姐?
正夫?
她家大儿子,康擎小王君?
她们肯定是搞错了吧?路敏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怎么接的礼,怎么送了媒人出去,说了些什么完全不清楚,只连连催促让下人去叫醒此时尚未起床的大少爷。
“夫人,这,这是真的吗?”路敏的填房王氏结结巴巴的道。
“夫人,是康擎王府的世女,是跟子归那孩子提亲对吧?”侍郎李氏原是子归父亲的陪嫁僮儿,子归父亲作主让路敏收的房,又在临终前求路敏给正式纳了侍郎Qī。shū。ωǎng。,素来对路子归两兄弟是半当亲子半当主子,尤其是对子归,每每念叨起来都要掉眼泪说对不起九泉下的少爷,这时开心得脸都红了,又不太敢相信。
路敏虚弱的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碗来灌了一大口,她要冷静下来,她要仔细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少爷还没来吗?再给我催催去!”一通茶水灌下去,路敏不耐烦的叫道。
大厅给堆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夫郎和其他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路敏心里一阵烦躁,一拂袖子道:“让大少爷起来立刻到我书房来!”转身走不到两步,又回过头来厉声对众人喝道:“这些东西就这么放着,谁也不许动!”
王氏与李氏面面相觑,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情么?为什么夫人好像并不高兴的样子?却也真的没敢去碰那些礼品,拉了孩子们走开。
后院路子归被人叫起来,听得下人这么一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想起来,昨日里回来忘了提前跟母亲说一声,吓着大家了。
“大哥大哥,是真的吗?真的是康擎世女吗?要迎你做正君,是真的吗?”路子归同父的弟弟路子皓绕着兄长叫囔,一脸掩不住的兴奋。
正君?路子归神色浅浅的一柔,她事先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可是,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为什么?
“大哥,是太平小姐吗?君家的太平小姐?”太平小姐?世皆竞传太平曲的那个太平小姐?她会酿最美的酒,写最好的字,唱最好的歌,作最美的诗,她尊贵宛如天人,一笑醉红尘,天啦~~传说中的人呢,他早就想去“子夜”看看了~~
路子归摸了摸弟弟的头,没有说什么,整整衣服,出门往母亲书房走去。
大哥真是的,好歹先说一声到底是不是嘛!路子皓一跺脚,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鬼鬼祟祟的迅速追了出去。
“子归,这是怎么回事?康擎王府为世女向你提亲,是当真的?”书房里,路敏看着大儿子冷静的问道,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思考,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路子归点头:“真的。”
“你跟世女认识?”
路子归点头。
“世女对你很好?”
路子归点头。
“你,喜欢世女?”
路子归点头。
“这门亲事你愿意?”
路子归点头。
路敏看了儿子很久,叹了口气,道:“子归,这门亲事娘不能答应。”
路子归没有说话。
“子归,娘虽然不是朝廷上的人,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点的,太平小姐,那是太后千岁摆明了给九皇子挑上的人,咱们配不起,不能答应呀。”
路子归还是没有说话。
“子归,娘不管你跟世女两人私下怎么说的,赶紧断了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路子归抬头看着母亲,黑色眼睛幽暗得如同深潭,没有一点波澜,深沉仿佛能把人魂都吸进去:“娘,我今日去辞官。”
路敏看着儿子说不出话来,久久,方哑声道:“孩子,娘知道你不怕,娘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世女肯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那是天家,咱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你就听娘这一次,以后你再要如何,娘都依着你。”
路子归只盯着原处,不说话,也不低头。
“子归!”
路敏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哀求,路子归整个人很平静,却如岩石一样,没有一丝涟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幽暗。
两人僵持了很久,路敏全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竟似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孽障!”
路子归眼睛里闪过一线愧疚,神色虚缥上很远,脸上淡淡浅浅的几许温柔。
当日康擎王府就接到了路家的回讯,这门亲事,她们答应了。
来客
边喝酒,澹台烾凤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台下的人。
她很年轻,看起来并不特别健康,不光是身体,就连气质,比起一般的女儿也似乎要娇柔上许多,只是模样看起来尊贵些,这一切都说明她不过是一个软弱的被宠坏的贵族小姐,与她先前所想差了有十万八千里,真让人失望呢,不过几十年,君家女儿,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澹台烾凤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母皇说得对,战场上我们无法战胜的敌人,战场下她们自家人会动手,大姚人总是自视过大,不屑于跟她们眼中的“蛮族”争长短,比起外敌,她们更擅长对付自己人。
只是可惜了,传说中的君家女儿,那个带给姒国无数耻辱的君家女儿,她是多么想在战场上跟她们较量一番,她多么想在战场亲手打败她们,把她们带给姒国的耻辱一点一滴的还回到她们身上!
澹台烾凤喝了口酒,心里有点痛快也有点遗憾。
是她错觉么,这个姒国十三公主是不是一直在打量她?那眼神,是不是评估加挑衅外带不屑?
“大姚跟姒国现在边境上很紧张么?”偏头看了祁玉华,太平轻声问道。
“还好。”祁玉华有点不明白:“这不还友好邦交么,如果太紧张,人家的公主怎么敢跑来这里喝酒,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太平的酒杯掂在手里晃了晃,祁玉华顺势看去,右手上座的人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继续跟左右谈笑,祁玉华了然道:“恐怕不是国事,是私怨,这姒国皇族跟你家那可是世仇。”
太平眨眼表示不解,这国仇家恨的,不是两国皇族互瞪才显得门当户对不辱没身份不是?怎么这姒国公主跟大姚皇族可以一派和气的相互敬酒,反倒屈尊降贵的针对上她了?
祁玉华无奈一摇头:“自家的事都不了解,大小姐,你也算逍遥得可以了。”
怎么,又是历史遗留问题?卫家那是头奸猾的老狐狸,八成又是招摇的君家惹来的麻烦。
“姒国皇族跟我大姚不一样,重武轻文,重军功,两国交战那百年间,你们君家前前后后不知道杀了人家多少公主郡主,人家能不恨你们?据说至今姒国人哄孩子都说君家人来了。”
祁玉华笑嘻嘻的说道,太平一阵无语。
就因为这个?没道理吧,你家公主郡主死了不少,君家可不也几乎死绝在战场上了,翻战争的老帐,算的清么?何况君家那是为大姚守得的门户,没道理你跟大姚皇室嘻嘻哈哈可以,反倒死活惦记着君家不放呀?恐怕还是打输了不服的心态在作怪吧?君家那些个混蛋,也实在嚣张得顾人怨,斩草除根不会呀?鄙视之,打了近百年,没把别人杀干净不说,倒把自己血脉玩凋零了,还有脸耍个性……
看着左边一众后宫君卿世族命夫堆里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路子归,祁玉华实在忍不住凑到太平身边小声问道:“怎么路大人也来了?”
路子归已经辞官了,以他的家世,就算不辞官,这种场合也是没有资格来的。
“太后召的。”
关于这个其实太平也不太明白,她跟路子归的婚事已经进行到定日子的阶段了,路子归算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从这点看,这宴席,路子归倒也该被请来,但太后老妖怪主动做这样的事情,太平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这婚事,现在还不知道给传成什么样了呢,就看那些外命夫小郎君们对路子归退避三舍又窃窃私语的态度,就知道人家都是怎么看待的了,难为路子归大少爷,居然还能坐得安之若素,别人看着或许还有可能误会他大少爷会别扭,她瞅他待得不知道多自在呢,那专心享受美食美酒歌舞美人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太后要是故意让他来,想看他尴尬出糗,这主意可就打错了,就这么点阵仗,还真放不到他眼里去。
太平笑着朝那边晃了晃酒杯,也不管这举动招惹了多少人压低嗓子惊叫看痴了去,路子归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眼里也带上一丝笑意。
“听说了么?姒国这个十三公主是为求亲来的。”八卦祁玉华没安分多会儿,又鬼鬼祟祟的凑到太平耳边小声说道。
求亲,小采?太平皱了皱眉头:“九皇子?”
祁玉华点点头:“八成是,未嫁的皇子就只有九皇子了。”
祁玉华不清楚,太平却是知道,太后跟桃花是不可能让小采去和亲的。
这个姒国公主到底也代表着一个国家,先前皇帝宴请属国礼不说,如今太后为之开后宫庭宴,这可是私情,竟然也是一副对她青眼有加的样子,怎么回事?
算了,她没事费这些脑筋干嘛?当桃花跟太后老妖怪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么?这个什么公主看着样子是够嚣张厉害能干的,论心计,估计还不够那两桃花眼狐狸看的。
要有个软枕就好了,太平窝在坐席上的姿势又懒了三分。
她怀疑这个太后办宴席都快办出毛病来了,只可怜了她,因为没有官职在身,皇帝那个正式官宴是不用出席了,但这太后的内眷庭宴她却躲不掉。
一众世族青年女子皆成了绿叶被红花们赏析,还得时不时唱个曲作个诗什么的给人家提供娱乐,这类庭宴,都是暗里供那些个命夫们给自家待嫁的男子相妻主的,其他人自是趁机大显羽毛,只她跟祁玉华两个相视苦笑,怎么说呢,这两只都是被人临时从床上拖起来塞宫里来的,太后这次宴召又很恶劣的没有提前通知,再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
正迷糊着,突然感觉身体一阵晃动,定定神,发现祁玉华正一个劲的在底下扯她的袖子。
干嘛?太平疑惑的看着她。
祁玉华连连往上使眼色,太平抬头看去,见太后和那个什么公主都正看着她呢。
“太平的病还没有好么?”看太平晃神的样子,秦太后貌似很关切的问道。
前阵子太平又“病”了一场,太后几次请都没起得来床,故太后有此“忧心”一问,虽然在太平耳里听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善意,没等太平应声,澹台烾凤已经接口道:“这位就是康擎世女吧?怎么,身体不好吗?”
秦太后一脸慈爱的嗔怪道:“可不就是她!这孩子是个病罐子,三天两头就卧床起不来,康擎王妃疼着呢,如果不是哀家想得紧了,哪里舍得放她出来。”
太平扯了扯脸皮“虚弱”的笑了笑,这不是睁着眼睛瞎说么?她娘放心着呢,才不管她整日里往哪飞!太后老人家变脸跟翻书差不多快,这股子莫名其妙的亲热劲她早已经习惯到不起鸡皮疙瘩了,原以为她婚事定了他就能消退点甚至找茬翻个脸什么的,没想到还这么唱打俱全,高深莫测呀……不愧是职业干太后的……
澹台烾凤朗声一笑:“女儿家身子这么弱可不好,康擎世女也太娇贵了些,习点武才好。”
这个公主跟她很熟么?说得这么亲切,弱,娇贵,形容女人可不是什么好词呢,太平垂下眼,忍住了一个呵欠。
“读书人都这样,想必精神头都变成锦绣文章了,这身子骨自然就差点。”太后笑道,脸上越见疼惜。
嗯,看这公主壮得不行,照这么推理,那就是一肚子草包了。
澹台烾凤的神态却越见轻慢:“本公主这一路走来也听得说大姚太平小姐文采冠天下,心下也仰慕得很,正好今日这庭下桃花开得正好,烾凤甚是喜欢,却苦于不得言赞,厚颜求请太平小姐墨宝,不知可否?”
“公主眼光可真好,要论文才风流书法俊逸,当今我大姚都盛传她当属第一,不过这孩子都给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