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
“公主眼光可真好,要论文才风流书法俊逸,当今我大姚都盛传她当属第一,不过这孩子都给宠坏了,难请着呢。”秦太后呵呵笑道。
她们这一搭一和的,双簧终于唱到她这了?太平一言不发,面带微笑,装没听懂。
台上这一来一往的,其他人可都不敢说话,静悄悄的上下观望着,顿时大殿上有几分冷场。
秦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人,太平这装傻,他也就不说话了,没有一点主人家圆场的自觉性。澹台烾凤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又瞪了瞪眼睛,强忍了怒气,拿起杯子走下了座来,冲着太平一举:“烾凤以此酒,求请太平小姐墨宝如何?
她是跟这个诗词犯冲了,每次都给人逼呀逼的!太平一点没想她每次都被人家逼是因为她自己实在太不主动,只在心里腹诽古人都有作诗癖,当然也不可能再泰然自若的坐着了,只得站起来笑道:“不敢。”
走到早摆好的书案前,右手取了笔,左手牵袖,刚欲写,澹台烾凤又道:“听说太平小姐左右手书法都写得很好,不过练就的却是在左手……”
太平垂头不作声,换了左手持笔,刚写了一个“桃”字,澹台烾凤再道:“太平小姐左手字虽好,但据说真正出类拔萃自成一派的字体还在右手……”
满堂鸦雀无声,人人看着这边,这两人,澹台烾凤头带金凤冠身穿金黄公主装,胡服华丽而曲线毕露,显出她四肢修长身材丰满健美,高鼻大眼,容色艳丽神采飞扬,当是一俗世佳女儿。
她身前的太平却是一身墨黑色没有半点纹饰的曲裾深衣缠绕,下摆成喇叭形曳地,腰系坤带,乌发墨冠,细腰盈盈一握,说不出的风流。通体上下无一点饰物,整个人仿佛被黑夜给包围了一般,露出来的一张素白的脸娇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黑衣里伸出来的一双手也是白得发蓝,手指出乎意料的长,没有蓄甲,指若青葱,轻持着玉笔,手玉交错间,玉却逊了三分色,手腕轻转,蘸墨润笔,高抬起落干脆利落又带半分懒散,就如流动的画,又如绝世剑客手舞三尺青锋,举止间仿佛能吸了人魂魄去了般。
澹台烾凤这已经是摆明了刁难,太平却还是没有作声,神色也没有半点异动,从善如流的又换回了右手,跟在“桃”字后面续写下一个“花”字,澹台烾凤却又朗声道:“太平小姐这笔楷体真正是贵不可言了,但烾凤却期盼能见识一番太平小姐那曲玉断金作铿锵气的凛冽瘦骨字体。”
让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太平抬头,澹台烾凤神态倨傲的看着她,眼带挑衅。
无聊的黄毛丫头,太平手轻轻一抛,笔掉落在纸上划下一片污迹,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道:“太吵,写不出来。”
大家都傻了眼,秦太后坐在台上努力板着脸忍住笑,澹台烾凤万万没有想到她傲慢如此,竟敢当庭耍性子,一时愣住了。
太平招招手,傻在一旁的宫侍习惯性的把准备好的温热湿巾递了上去,太平边擦手,边若无其事的道:“今天没心情了,改日请早。”
祁玉华“噗哧”一声笑出来,见惊动大家都扫视了过来,连忙缩了缩脖子,用手捂住了嘴,心里乐得只发狂,这么些天来,她们这些小姐们早看这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姒国公主不顺眼了,待会晚上非得好好跟她们说道说道不可,尤其是梅翧,他要知道堂堂姒国公主也跟他同等待遇的被打发了,心里肯定高兴得很,这姒国公主有够没眼力界的,真当太平她看起来娇滴滴的就好欺负呢?这人的脾气那是一等一的任性霸道,只是太过懒散,平日里难得显见罢了,踢到铁板了吧?活该她倒霉,惹谁不好,要惹这个皇帝太后都头疼的大小姐。
“君太平,你,你……”澹台烾凤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蔑,指着太平吼道。
太平将擦过手的湿巾丢于地上,轻描淡写道:“叫我么?叫错了,卫太平才是。”
湿巾正好落于澹台烾凤脚下,雪白的,煞是刺目,澹台烾凤指着太平的手直发抖:“卫太平,你,你竟敢,竟敢……”
太平却只作不知,转头往回走,澹台烾凤何时受过这等轻蔑?又是在异国的宫廷上,怎能就此丢了一国公主的面子?脸不由涨得通红,低吼一声,翻掌为爪朝太平抓去,祁玉华迎面看见,低惊一声还未出口,澹台烾凤已经痛苦的抱住了手腕,抬头望四周,怒吼道:“谁?!”
只见澹台烾凤身前地毯上躺了一只银筷,顶端银链只得半截,想来是一双筷子被人临时扯断了一只丢了出来。
路子归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走至太平身边,对回过头来的太平上下看了一圈,问道:“没事么?”
太平笑着遥遥头,由着他给自己弹弹袖子牵牵衣领,两人俱是一身墨黑的曲裾深衣,女子墨竹冠发,只留两边鬓发及膝,通体上下没有一点首饰,广袖慵懒,体态娇柔神采风流,男子发束一半插墨玉对簪,一耳垂墨玉龙佩,眉清目秀,一双眸漆黑若寒星,只可惜左脸一道一指来长的疤痕破坏了这份令人惊艳的俊美,不过面相虽不再完美,却显得气质越发卓然,他人应是冷漠的,此时对着眼前女子依然面色难有几分情绪,只是眸色里淡淡却不遮掩的一丝柔和,让他的人另透出一分令人迷惑的美来。
这样的两人站在一起,如同隔离了一个异样的世界,两双眸相对,彼此外红尘里再如他人,如斯如画,满堂华彩竟不及她们三分风华,饶是祁玉华并非初见,也是看得回不过神来。
再见那澹台烾凤,她自路子归出来后就神色大变,双目定定的看着路子归,竟也仿佛是痴了。她随身的侍从见主子受辱,已经面色森寒,上前几步,握紧了拳头。一众君卿命夫们有些胆小的,已经煞白了脸,开始发抖。反倒秦太后端着酒杯,看得饶有兴味。
“启奏太后。”一宫侍入殿跪道,打破了一殿的诡异寂静,认得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内廷总管,看戏正看上瘾的秦太后暗叹一声可惜,也顺势出声收拾局面,接口道:“平身吧,何事?”
赵公公谢过太后躬身道:“皇上听闻得康擎世女身子不好,现召了御医在永明殿,请世女过去。”
秦太后挑挑眉,心里冷哼一声,转而又笑道:“也罢,太平你这身子是得让御医好好瞧瞧了,别让皇帝等着了,赶紧去吧。”
太平谢了太后,也没另外多打招呼,牵了路子归随赵公公离去,原本以为澹台烾凤必然不肯轻易罢休,要大闹一场的,岂料她竟没有多说什么,摆手让侍从收敛了,径自转身坐回了位子,笑道:“抱歉,是烾凤莽撞了,太后千岁,康擎世女倒真是一副名士脾气呢。”
秦太后举举酒杯也笑道:“公主客气了,多担待才是,太平那都是小孩性子,给宠坏了。”
澹台烾凤喝干了一杯酒,若有所指的道:“刚才可是康擎小王君么?倒是一腔深情呢。”
秦太后的眼睛躲在暗处隐讳的闪了闪,微笑道:“定亲了,日子听说也选好了,没几月就要成亲了,太平身子弱,子归向来紧张些,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冒犯公主了。”
子归,子归么……
澹台烾凤转了转酒杯,哈哈一笑:“哪里,太后千岁不怪烾凤鲁莽才是,皇帝陛下如此体恤下臣,让烾凤好生羡慕,莫怪人家说是千古圣德之帝。”
羡慕什么?你家皇帝是你娘,你娘虐待你了?姒国皇帝怎么想的,怎会让这么一个莽撞的黄毛丫头跑来求亲?秦太后陪笑两声,既然人家大方不计较,他也乐得装傻,击掌重起了歌舞,几句官面话把话题岔开了去。
争端
大姚帝都,“子夜”后院——望尘亭
明缘点燃亭右侧灯柱上的蜡烛,太平的身影隐隐灼灼的从黑暗里露出来,她正盘腿坐在亭中长椅上,双手分开搭亭栏上,头也昂靠在亭栏上,双眼凝视着头顶黑暗。
“太平,你有心事。”明缘说的是肯定句。
太平收回手,放下腿,侧身让明缘给自己披上斗篷,又将头靠在明缘肩上。
“姒国公主求亲,太后准了。”
明缘没有说话,这事已召告天下,大家都知道了。
“我知道这事与我无关,可是,明缘,我心里很不舒服。”
早知道姒国公主求亲的事了,太平一直没放在心上,本以为这婚事绝对不可能,却闹不明白怎么就峰回路转的居然答应了。
天家无私事,他是皇子,他享受着皇子的荣华,理所应当承担起皇子的职责,可是,那个男孩,心如水晶一样清澈的善良的男孩,她希望他可以幸福呢,即使不幸福也希望他可以平静生活,千里塞外,背井离乡,陌生的宫廷里绝不会再有将他呵护得跟水晶一样父姐,宫廷争斗如此残酷,举目无亲的境况,他以后的日子该是何等的颜色?
“每个人都要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寄希望于别人那是愚蠢而无礼的,太平,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让花自己选择,什么颜色,什么形状,何时开,哪怕顷刻间风吹雨打去了,也是自己的因,自己的果,无怨悔。”
明缘合掌念了个佛号。
太平苦苦的笑,自己终究也不过只是个这样的人,纵使怜惜,也仅是怜惜而已……
“我明白,明缘,我明白。”
只是这难受的心却不能如讲道理那般说得简单干脆。
明缘摸了摸太平的头,轻揽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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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太平用眼神询问少安,大厅里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马对峙着,一触即发。
一拨是祁玉华为首的一堆世族子弟们,一拨正是最近帝都的话题人物姒国的十三公主,未来的驸妃殿下。
少安边帮太平解开斗篷,边小声的跟太平解释,听着听着,太平就皱起了眉头,这个姒国公主还真不是一般的讨人厌,敢在“子夜”逼梅翧陪酒,这不是找死么?
这样的人,就是小采以后要相伴一生的妻主?太平难得的沉下脸色,转头看,姬采宁竟然也在,带着面具,平常的少爷打扮,看她进来正对她扬起笑脸,太平刚缓和了些的心情又堵塞了起来。
对姬采宁微微一笑,太平坐下来,听着外面越吵越不堪,几乎有动武的迹象,不紧不慢的饮了半杯茶,又让加到八分满,暖暖的捧在手里,这才吩咐少安她们移开屏风。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见太平在,好多人暗暗松了口气。打架就罢了,这些小姐们哪个不是纨绔子弟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怕过谁来着?只是这澹台烾凤的身份实在特殊,就凭她们,如果不是在“子夜”也不敢这么跟她硬对上。
太平却看也没有多看她们,只对梅翧招了招手,梅翧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祁玉华和周毓,走到老位置上坐下,小采笑嘻嘻的拎个棋盘出来要跟他下棋,太平回头跟明缘说了些什么,又拎了本卷宗出来翻看。
祁玉华摸了摸鼻子,和周毓对视一眼,各自回位子该干嘛还干嘛,众人笑嘻嘻的又热闹了起来,只剩澹台烾凤一行人给晾在了中间,濮阳茜晓拉着濮阳子豫小心翼翼的绕过她们,扑到明缘座前:“小舅舅~~”
明缘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濮阳茜晓苦着脸,赶紧小声改口道:“明缘禅师……”
姬采宁“噗哧”一声笑出来,濮阳茜晓白了他一眼,嘀咕着:“不跟你这个侍僮一般见识……”
“何事?”明缘问道。
“老祖宗病了。”濮阳茜晓垂头哀声道。
明缘没有说话,低头翻书。
濮阳茜晓偷偷左右看了看,大家倒是都看着她的,却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帮忙的意思,尤其是那个没尊没卑的大胆侍僮,居然呛水了直咳嗽。
“那个,呵呵~~其实是老祖宗想您了,让您回去一趟,她说绝不会再在您素斋里藏肉沫了。”濮阳茜晓可怜兮兮的道。
姬采宁趴在桌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太平一脸怜悯的看着明缘,可怜的明缘,难怪他上次回来脸色那么难看,菜都翻检半天才下筷子,原来又给他那老顽童的爹算计了。
“小,不,明缘禅师……”濮阳子豫看着妹妹可怜,小小声增援道。
明缘暗叹了口气,抬头淡声道:“知道了。”
濮阳茜晓长出了口气,可算是完成任务了,老祖宗也真是的,小舅舅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每次都把小舅舅气跑了,又踢她们做小辈的出来收拾烂摊子!
“名扬天下的‘子夜’堂就是如此待客的吗?”澹台烾凤怒极反笑。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你?貌似时不时就要听上一回,太平抬头看去,感情她们还在那站着呢,示众么?招了招手,一个女婢走过去,很专业的问道:“您回座位吗?要点什么?”
澹台烾凤挥开女婢,手一指梅翧:“我要他过来陪酒!”
太平眼看梅翧,问道:“如何?”
梅翧头也不抬:“没兴趣。”
太平对澹台烾凤耸了耸肩,表示没法子。
澹台烾凤冷笑,道:“怎么,堂堂康擎世女,也要看一个青楼妓子的脸色吗?”
太平低头继续看手上的卷宗,淡淡道:“这里都是我的客人。”
“跟一个青楼妓子相提并论,‘子夜’堂上客,不觉得耻辱吗?”
“往日里没觉得,今天看到某人,有点了。”祁玉华摇着扇子嗤声道。
周毓热烈鼓掌:“姓祁的,你就今天说得还像是人话。”
祁玉华白了她一眼:“本小姐天天说的都是人话,句句金玉良言,某人人头猪脑,听不懂罢了。”
“姓祁的,你说谁人头猪脑!”脸庞圆润的周毓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头上珠花乱颤。
“谁人头猪脑就说谁了。”
“姓祁的,你又想打架不成!”
祁玉华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打就打,怕你不成!”
“打呀打呀~~”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姐们又开始拍桌子敲板凳,起哄。
再一次被人忽视掉的澹台烾凤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冲手下侍从使了眼色,一个人高马大身穿胡服劲装的女子上前欲教训一下祁玉华周毓二人。
刚走了两步,就被一柄长剑挡住了去路,侍从回头看了澹台烾凤一眼,澹台烾凤微微一点头,手往下一切,侍从便不再犹豫,扑上去交起手来,那个中途伸手架梁子的年轻女子也不客气,收剑同样以掌相对,一时间掌风四起,人影交错,没等众人看清楚,一个人影就被一掌打得向一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