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外鸦雀无声,众人瞠目结舌,景帝抬手抚额,头疼不已,却又忍不住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个小霸王……
澹台烾凤的脸涨通红,低吼一声,举刀扑了过来,太平后退两步左右晃过,体态修长轻盈,广袖长衣,随风而动,翩翩如蝶,不似生死之博,倒像是风中起舞,说不出的好看,只是这好看下的狠辣,却不是非行家能看明白的了。
祁玉华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她,她,她居然会武?”
她的老冤家周毓不知道什么跑来站她身边,闻言嗤笑一声道:“大小姐是君家人,怎么可能不会武?有听说过君家人不会武的么?”其实她自己惊讶的程度一点也不下于祁玉华,不过可以取笑祁玉华的机会她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祁玉华一怔,嘴巴开合了两下,终哑口无言。
“卫太平!”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一直在被耍弄的澹台烾凤嘶吼着,两眼一片赤红。
太平松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牵牵长袖,还是淡淡浅浅的笑:“怎么,不满意?想玩真的?如你所愿。”
说罢一道青影凌空直扑澹台烾凤,素手纤指直奔澹台烾凤脸面要害,澹台烾凤慌忙举刀招架,两道人影翻飞交错,偶尔几点寒光闪现,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部分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没看不出谁强谁弱,没多会,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景帝突然一声喝道:“太平!”
一点寒光堪堪停在澹台烾凤脖子上,不知在何时,澹台烾凤的弯刀已经握在了太平的手里,而太平的另一只手两指间夹着一枚簪子,簪尖在澹台烾凤的脖子上划过一道弧形血痕,停在耳下,鲜血缓缓渗出来,澹台烾凤已是披头散发,大汗淋漓,脸上一片灰白,金珠花钿散了一地,她绝对没有感觉错,刚才只差那么一点点,她是真的要杀了她!
近距离欣赏了一下澹台烾凤恐惧收缩的瞳孔,太平放开她,将她的弯刀丢在地上,拍了拍根本就一丝不乱的衣服,耸耸肩道:“没劲。”转身就走。
澹台烾凤瘫坐在地上,长出了口气,而后一脸怨毒的看着太平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弯刀,眼中寒光一闪,手刚欲动,腕上却传来一丝刺痛,一道金光擦过自己的手臂,将她的袖子钉在地上,正是自己的黄金簪,簪身大半没入青石砖中。
姬采宁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这才开始回血。
秦太后也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轻轻一声叹:“有君家女儿三分狂妄了,兼带七分阴险,笑里藏刀呀……”
齐书网其实澹台烾凤的功夫并不至于这么弱,认真打起来未必会输得如此不堪,不过太平却算计了她心高气傲,先是三招羞辱气得她失了冷静,然后仗着自己身法快,根本没有给人家出招的机会,连消带打,招招下手阴险狠辣,全是杀招,澹台烾凤心乱了,先就多了两分畏惧,只想着闪躲招架,自然手脚就越发放不开,一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事先澹台烾凤太过轻视太平,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凭她一身马背上练就的硬功夫,大开大阖的施展起来,太平决不可能赢得这么轻快。
不过,今日这畏惧的种子算是在澹台烾凤心里埋下了,文不行武不能,从此后,她对太平就多了一层心理障碍,难得冷静面对,道理不能想通彻的话,以后两人再对上,她多半还是只有输的。
隐忍果决深沉狠辣,如此心态行事,这当真只是一个不满十八的女子?未免有些可怕……
路子归帮太平正正冠,理理鬓发,难得的赞道:“好身法。”路子归显然也是一个懂行的,所以不赞她好功夫,只赞她好身法。
太平边擦手,边弯眸柔和的浅浅一笑,非是作态,只是心境当真如此罢了,澹台烾凤虽然欠打,但凭她想让她上火却还差得远,路子归俨然明白,眸中也有几分失笑。
果然是蛮人,普通教训根本不管用,非得打了才服,她原本还想着下暗手阉了这个野蛮公主的,后来反应过来,她是个女人,怎么阉?只得作罢了……
小采……原本心态尚平静,此时想来却多了两分悲哀……
还是这个人,青衣广袖,素白的脸,玉手纤指,细腰盈盈一握,懒懒闲倚,说不出的风流赢弱,众人的眼里却多了七分寒意。
姬嬽一阵头疼,你是痛快了,还不得要朕来善后……
花谢
姒国公主下榻处,暗室。
“混帐东西!”
“啪”的一声,澹台烾凤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动手打她的竟然是一个侍从打扮的青年女子。
“警告过你多少回,不许招惹康擎世女,你竟然还敢在大姚皇帝面前动刀!”
“可是我……”
“闭嘴!跪下!”
澹台烾凤恨恨的屈膝跪下,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早跟你交代得很清楚,这次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姚朝九皇子娶回去,顺便探察一下姚朝朝廷民间动向,你这混帐东西竟然撇下大局不管,去跟人争一时之气!”
“我哪有撇下大局,那大姚的皇帝太后不是答应求亲了吗!”澹台烾凤不服气道。
“你还有理!”澹台烾麟怒道:“亲事是先代所定,姚朝皇帝太后如果不答应就是违约,你以为就你这德行,人家心里愿意把皇子嫁给你?!”
将澹台烾凤骂了个狗血喷头,看妹妹始终是一脸的拗气,油盐不进,澹台烾麟罢了口,久久深吸了口气,摆手道:“回国再跟你算帐,滚出去!”
澹台烾凤飕的一身站了起来,勉强行了礼,又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姒国特使,这才转身走。
一直侍立在一边看姐姐教训妹妹大气也没敢喘的姒国特使看着愤然而去的澹台烾凤,担心的道:“太女殿下,公主这样,恐怕不妥……”
澹台烾麟看着澹台的背影骂道:“蠢货!”
如果不是她同父的亲妹妹,她才懒得动气教训,换了旁的谁,敢这么坏她的事,早直接拔刀砍了!
想了想,澹台烾麟继而又冷声道:“派人去盯着,不要惊动她,必要时,见机行事。”
“是。”特使应声,又道:“那姚朝的礼亲王……”
澹台烾麟拨弄了一下手上的玉指环:“我的身份要保密,让公主去见她,由公主跟她去谈,但让人看着她们,有什么动静都速来回报。”
特使应声,不无担忧的道:“公主这些日子的挑衅也并非无所收获,最起码证实了那个康擎世女不是简单的娇弱之辈,日后恐怕会成为我大姒的祸患。”
澹台烾麟冷笑:“算不上什么,小心计罢了,就那般性子,这样心无大志也就罢了,再有什么心思,等不及成大器,大姚皇帝就会自己动手收拾她了,倒是那个大姚皇帝,果然是个难对付的人,以后还要多加注意。”
姒国大使信服的点头,姚朝皇帝固然厉害,但她们大姒太女却也半点不逊色,况且姚朝后院不定,隐患重重,如何比得她们大姒上下一心?
假以时日……假以时日……哼!
澹台烾麟和姒国特使的眼里都闪着野心勃勃的热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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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抬头看着温和的太阳,深呼吸了一口草原芳香的气息,享受的放马纵情狂奔了一通。
夙山猎宫,是大姚皇室每年秋狩时所使用的一处行宫,现在不过刚立夏,按理不该是狩猎的时节,但为了表示对远方贵客的“热忱”欢迎,大姚皇室还是安排了七天的狩猎行程。
因为时间短,所以内眷一概没让带,多是一些年青俊才贵族子弟什么的,太平现在俨然是这一辈青年子弟之首,虽然百般不情愿,却一时没找着可信的借口躲过去。
既然躲不过去就索性安心享受,祁玉华和周毓都给关家里跪祠堂去了,桃花太忙,好在还有个少安给自己解解闷,看这片天苍苍野茫茫,偶尔迎风放马,从头到脚通体舒服得毛细孔都张了开来,太平一时心情大好。
“四妹好俊的骑技。”卫汀筗放马溜步过来,笑赞道。
太平哈哈一笑,勒住了马,转头与她并行。
她的马术,前世受的是正宗英国贵族式训练,现世君家是将帅世家,父亲君霐又是个做什么事都漂亮的人,教导出来的她,技术什么的也许不够顶级的好,但姿态绝对一流的飒爽漂亮,换句话说,迷惑个把人是足够了,连桃花都时常摇头说,太平,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诱拐。
“还找你麻烦?”卫汀筗对不远处刻意带着侍从拖着猎物慢悠悠晃动的澹台烾凤一行人抬了抬下巴。
“好多了。”没再上来挑衅了,但冷眼总要给几个看的,尤其这几日,她天天满载而归,总要到她面前来晃晃,用眼神嘲笑一番她的一无所获。
远处从猎宫方向,一骑扬尘,冲进皇帝所在的中间大帐护卫圈,卫汀筗也看见了,眯起眼来道:“好像插的是杏黄旗,宫里出事了?”
太平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在她,这种情绪是非常非常罕见的。
姐妹两不约而同的看向中间明黄大帐,不自觉的勒马向那边走去,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逐渐催快了马。
刚走了两步,一个宫人从大帐里冲出来,东张西望,远远看见太平,也没骑马,狂奔了过来,太平心一紧,催马迎上去,没等到身前,那宫人远远的就放声高叫了起来:“康擎世女,陛下急召您。”
太平认得是桃花身边的贴身之人,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都没顾得上和跟卫汀筗打招呼,急切的放马狂奔而去,少安连忙追上去。
皇帐禁地不是卫汀筗轻易可以接近的,卫汀筗在边上勒住了马,远远的看见太平下马冲进大帐,眨眼功夫又冲出来,上马急驰而去,跟她一般举动的另一个人虽然披着黑色斗篷,但里面那身都没来得及换下的明黄猎装显然就是当今皇上,再看整个营地明显的忙乱起来,神色大变,暗惊:“出什么事了?”赶忙也催马回自己营帐。
没多会,上边传下来旨意,九皇子病重,皇上拔营回宫,这次狩猎就此作罢,余下人等暂且先回猎宫候旨。
而此时景帝与太平二人早已甩下所有侍卫,急奔于回京的官道上了。
几班报讯之人已经沿途吩咐了换马之处,二人一路打马狂奔,脚不沾地的换了七班马,纵使如此,两天的路程,两人也跑了近八个时辰,深夜才到京城,进宫景帝就冲进弟弟所住长杨宫的内殿,太平候在殿外直喘气,灰头土脸,唇色煞白,十八年来头回如此狼狈,一路上两人拼命打马赶路,都没顾上说话,太平只知道姬采宁遇刺了,性命垂危,其中还牵扯到路子归,到底怎么回事还通通不清楚。
没多会,宫侍出来让太平进去,太平也顾不上失仪什么的,连忙快步往内殿走去,外厅跪着一地的御医,太平心已是一凉,一直进到内室,一眼就看见姬采宁躺在床上,闭着双眼,面色灰白,太平的心猛然下沉,脚步有些迟缓的慢慢走过去,轻声唤道:“小采?”
姬采宁好半响才睁开眼睛,看见太平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手指微颤,却说不了话。
太平只觉脑袋一声轰响,竟是傻了,这分明是……
姬嬽头向窗外,太后的头发却白了一半,整个人一下子老了下去,双眼满是血丝,头脸跟赶了八个时辰路的太平和姬嬽一样狼狈,两眼无神,神情茫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御医跪在一旁,头也不敢抬。
“小采……”太平双手握着姬采宁的手,三只手一般的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姬采宁近心口处中箭,一箭伤了心脉,箭拔了后用人给输内力又用千年人参苦苦吊了两天的命,只为等着看她一眼罢了。
他想跟她说话,可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他又不愿说,他不愿意她难过。
他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了,他知道她刚生出来就倔强,三天不理人,取了个不可一世的名字才肯睁眼;他知道她婴儿的时侯胖乎乎的人都抱不动,长大才成了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他知道她身体其实好得很,却惯会仗着娇弱的外表装病骗人;他知道她自小就惯会让人苦笑不得,五岁爬树上睡着了掉下来自己没事却砸着了旁人;他知道她生来聪慧,却打小就讨厌招惹事儿,总爱藏着;他知道她拐明缘禅师在护国寺后院烤大雁,害明缘禅师被罚抄经,自己却溜掉了,康擎王妃还帮她撒谎;他知道她自小练左手,右手却是天生的灵气;他知道她最讨厌和尚念经吵她睡觉,在护国寺山上盖了一个窑,还特意交代隔音要做得很好很好……
懒妹妹呀,她是他孩提时便在耳边当成未来遥想的懒妹妹,他的懒妹妹,懒得做事,更懒得烦心……
小时候父后总是抱着他给他讲他的懒妹妹,这么懒的性子,就是宁儿以后的小妻主,这可怎么办呀,怎么照顾我们宁儿呀~~
他那是总是装出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却想着,怎么要她照顾,她比他小,他会照顾她的,吃着好吃的也总不由自主的会想,那个懒妹妹会不会喜欢吃,看到小女孩也总想,懒妹妹一定比她们好看。
他喜欢她讲的那只无法无天的小猴子,皇姐回来说他的懒妹妹也就是一只懒猴子,漂亮的霸道的懒猴子,他好羡慕皇姐,他也好像去看看她,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漂亮的懒猴子是什么样,怎么个漂亮法,他想那一定是比皇姐还漂亮的漂亮……
他知道他的懒妹妹回来了,他知道他的懒妹妹不愿意娶她,她是那只叫齐天大圣的猴子,她爱她的花果山,她不喜欢天庭,她也不愿意成佛,可是他却是天庭的皇子,他知道她不愿意娶他跟他是天庭的皇子没有关系,她只是不够喜欢他……
太平,太平呵,她浅笑温柔是太平,她慵懒耍赖是太平,她才华横溢是太平,她幽静如月是太平,她炫目如烈日是太平,可是这些通通都不是属于他的太平……
他一点都不怪她,人说她闲散过度心无大志体态娇弱心境绵和,可他偏就喜欢,他喜欢她悠闲散漫的样子,他喜欢她蜷缩在软塌上翻书,他喜欢她敲着杯盏唱歌,他喜欢她画瓷时凝注的眼神,他喜欢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他喜欢她过她想过的生活,他最喜欢她欢快的大笑,懒洋洋的姿态,那般享受,那般自在,让他想把天下所有的美好都送给她,只要她永远都这般快乐……
姬采宁的手在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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