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果然很高雅,没有电影上那种光怪陆离、锣鼓喧天的感觉,进去后就看见一个很大的圆圈形吧台,中间是酒柜,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琳琅满目。再往里走就是一个餐厅样的地方,摆着古雅的餐桌,白色的餐巾折得像花儿一样,开放在各个餐桌上。最里面是乐队,几个穿黑西服白衬衣打黑蝴蝶领结的男人在演奏很优雅的曲目。
他低声问格蕾丝:“这就是酒吧?”
“应该说这也是酒吧。”
“我以为是那种群魔乱舞的酒吧呢。”
“我怎么会带你的宝贝儿去那种地方?”
他走进餐厅,很老实地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而两个女人则在吧台边的高凳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有个侍应生给他拿来一个装饰华美的大本子,像本大杂志,大概是菜单,但他两眼一抹黑,一个也不认识,不敢瞎点,只拿在手里做研究状。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应生给他送来一杯酒,他正想说自己还没点啊,侍应生指了指吧台的方向,用英语说:“是那位女士为您点的。”
他一看,格蕾丝在吧台边向他挥手致意,他也向她挥挥手。
因为待会儿还要开车,他不敢多喝,也怕一下子喝完了又得花钱买,只把酒杯端在手里消磨时间,偶尔抿一小点儿。他看见吧台边那两位女士手里也有酒,但他没看见是哪位绅士为她们点的。
他就坐那里看酒吧里的各色人等,发现都是些有钱有闲的人,穿得很漂亮就不说了,动作也都很优雅,女人全都是袒胸露背的晚装,男人都是衬衣领带,有的还穿着西服。男人占一大半,中年男人又占男人的一大半。最奇怪的是有些人还带着手提电脑,这就让他搞不懂了,如果是来社交的,为什么又带着手提电脑呢?难道现在酒吧变成了做学问的地方?早知道如此,他也该带着自己的手提电脑来这儿写作业的,这么干坐着,多浪费时间啊!
乐队前面的空地上有人跳舞,他想那空地大概就是所谓的舞池吧,一个没水的池子。舞池不大,跳舞的也不多,只有几对,不是他在电影上看到过的那种乱蹦乱跳,而是很平稳很缓慢的舞步。
坐了老半天,都没故事发生。
他百无聊赖地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回来就发现形势起了变化,格蕾丝下了舞池,被一个白人帅哥搂着在跳舞,但云珠还坐在吧台前,面朝着舞池这边,很失落的样子。
他也很失落,为什么没人请云珠跳舞?难道美国人不觉得云珠很漂亮?他想过去英雄救美,邀请云珠跳舞,但他不会跳,可别搞成“狗熊救美”了,再说云珠预先告诫过他,不能暴露身份的,他只好坐那里干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云珠终于被人请去跳舞了,就是刚才跟格蕾丝跳过的那个白人帅哥。
他松了一口气。格蕾丝端着酒杯向他走来,他急得想对她喝一声“别过来,别过来”,但终于没发出声。她在他对面坐下:“酒还没喝完?”
“没敢多喝。”
“为什么?”
“待会儿要开车。”
“还早得很呢,这酒不浓,个把小时就化成了水,上趟洗手间就没了。”
“你跑这里来坐着,不怕别人发现?”
“我怕什么?你女朋友是怕人家知道她有男朋友就不敢追她了,我又不要人追,怕什么?”
“你不要人追?”
“我要人追就不跑你这里来坐着了。”
“那个白人在追云珠吗?”
她往舞池看了一眼:“是我叫他陪云珠跳舞的。”
“为什么美国人不来追云珠?他们觉得她不漂亮吗?”
她笑起来:“怎么?你希望老美来追云珠?”
“也不是希望,就是好奇。”
“你这个男朋友太没劲儿了,居然希望老美来追自己的女朋友。”
“我说了不是希望,只是好奇。真的,你说是为什么?”
“我又不是老美,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老美?你应该是美国公民了吧?”
“我是美国公民,但我不是美国的公的民,怎么知道男人心里怎么想?”
他被她的“公的民”逗乐了:“我听云珠说,你和你丈夫是在酒吧认识的?”
“嗯。”
他不太相信:“是真的,还是你骗云珠的?”
“是真的。”
“怎么会是在酒吧认识的?”
“怎么不会呢?”
“你以前就经常去酒吧?”
“嗯,天天去。”
他越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了:“哪里有天天去酒吧的人?”
“怎么没有呢?我就是一个。”
“借酒浇愁?还是去物色结婚对象?”
“都不是。”
“那你天天去酒吧干什么?”
她一笑:“打工。”
他差点儿笑出声来:“呵呵,去打工,我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她也抿着嘴笑,大概觉得自己的包袱抖得很好。
他问:“你丈夫不会也在那里打工吧?”
“不是。他是去我们那个城市开会的,住在我打工的那个酒店,晚上没事就到楼下的酒吧里来喝点儿东西。”她指指几个正在用电脑的人,“喏,跟他们一样,带着手提电脑,边喝边上网。”
“我刚才还在想怎么有人在酒吧用功呢。”
“他们都是住在这个酒店的人。”
“你丈夫刚好住在你打工的那个酒店?”
“嗯,他第二天有个报告,正在那里修改他的幻灯片,想往里面加个短片,但总是弄不好,我就自告奋勇帮他弄好了。”
“你是电脑高手?”
“也不是什么高手,在大学读书经常要做报告,谁不会整整幻灯片?而他是个医生,平时都是跟手术刀打交道的,当然没我会整。”
“那你们是美救英雄,不是英雄救美嘛。”
“应该说还是英雄救美。”
“为什么?”
“他不是老美吗?”
“呵呵,是这个意思。”
她喝了口酒:“我帮他加短片的时候,发现他的报告是关于乳癌的,就问他是干吗的,他说他是医生,癌症外科,专治乳癌的,来参加一个乳癌研讨会。我就说我妈是乳癌去世的。”
“就这样认识了?”
“嗯,就这样认识了。”
他感觉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概是提到去世的母亲有点儿伤心,便很自觉地打住了。
跳舞的老白已经把云珠送回到吧台边,她正在东张西望。
他催促说:“快回那边去吧,她在找你。”
格蕾丝端起酒杯,往吧台那边走去,云珠向她迎过来,两个人站住了说话。
他远远望去,看着两个穿袒胸露背长裙的亚洲女人,身材差不多,就是云珠比格蕾丝高一点儿,但格蕾丝的胸好像比云珠高一些,衬托得云珠有点儿单薄。灯光下,云珠的皮肤显得有点儿惨白,而格蕾丝的黑皮肤却显得很健康。最大的差别应该是在神态和气质上,云珠给人的感觉很不自信,满脸都写着“为什么没人来追我,为什么啊,为什么”,而格蕾丝却显得很淡定,有种“世界崩塌于面前又与我何干”的冷艳。
那天的形势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时都没怎么改变,有人请格蕾丝跳舞,但没人请云珠跳舞,也没人为她俩点酒。他一气之下,把侍应生叫来,点了两杯酒,送给了吧台边的两位亚洲女士。
十点多的时候,两个女人结账走人,他也赶快向侍应生招手,准备结账走人,但侍应生告诉他,吧台边那位女士已经替他把账结了。他走出酒吧,看见两位女士在门边等他。
云珠一见到他,就埋怨:“怎么搞这么半天才出来?”然后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坐进车里,他不放心地问:“你能开车吗?”
云珠没好气:“怎么不能开?我又没喝醉。”
他不敢多说,只好让她开。
开了一会儿,云珠抱怨说:“你搞什么搞啊,还点两杯酒送给我们,害格蕾丝姐姐掏了那么多钱。”
“我是看到……”
“看到什么?看到没人为我们点酒?你坐那里不停地往我们这边望,还对我们挥手,早就暴露了我们的关系,谁还会为我们点酒?”
他被抱怨烦了,顶撞说:“下次我不来了,你们两个来吧,免得没人请你喝酒跳舞,你把脾气发在我身上。”
“我早就说不要你来,你偏要来!”
“是我偏要来吗?”
格蕾丝打圆场说:“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叫他来的,也是我先对他挥手的,不怪他。”
三个人回到家,云珠一言不发,“嗵嗵嗵”上楼去了。
他对格蕾丝苦笑一下,也跟上楼去。
云珠还穿着她那袒胸露背的长裙,正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搔首弄姿,大概在研究自己的哪个姿势最好看,最有魅力。
他好心提醒说:“在酒吧那种地方,你不要露出急于等人来追的表情,你越急,人家就越不会来追。”
“我哪里有露出急于等人来追的表情?”
“反正我从旁边观察,有这么个感觉。”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去酒吧是等人为我们买酒的。”
“你何必到那里去等人为你买酒呢?家里又不是没酒。”
“土老帽,你以为我真的是想喝酒啊?”
“那你是想什么?”
她一笑:“就是想过过被老外追的瘾。”
“只怕不仅仅是过个被追的瘾吧?是不是想找个老外嫁了?”
“老外是那么好嫁的?”
“这么说你没嫁老外是因为不好嫁?如果好嫁你早就嫁了?”
她跑过来搂住他:“你今天已经看见了,老外根本就不理我,你还担个什么心?”
“你不是说了吗,今天是因为我在那里,又不断往你们那里望,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等我下次单独跟格蕾丝姐姐去,看看到底怎么样。”
“你还要去?”
“怎么不去呢?难道我就让这么一个失败的记录跟随我一辈子?”
“你这失败的记录有谁知道啊?”
“怎么没人知道呢?你知道,格蕾丝姐姐知道,还有酒吧里那些老外知道。就算你们谁都不知道,我自己也知道啊!我一定要洗刷这个耻辱,不然死不瞑目!想我在国内的时候,去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这么失落过?”
“如果下次去酒吧,有老外追你呢?”
她耸耸肩:“那就喝几杯不花钱的酒呗。”
“就只喝个酒?”
“还跳不花钱的舞。”
“只跳个舞喝个酒?”
“那你说还干什么?难道还跟老外去开房间?”
他闷闷地说:“哪里还用得着开房间?那些老外本来就在那里有房间,你只要跟他们上楼去就行了。”
“不会的,我和格蕾丝姐姐两个人去,怎么会跟人上楼去呢?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魅力,没别的。”
44
下个周末,云珠真的跟格蕾丝两个人去了酒吧,但回来之后还是闷闷不乐。
宇文忠有点儿幸灾乐祸:“今天我可没去啊,别又怪我头上。”
“不怪你怪谁?你上次已经把局面搞糟了,现在挽都挽不回,那个酒吧的人都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谁还会来给我买酒?”
“我觉得美国人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男朋友,他要是想追你,就算有丈夫他也会追你。”
“你被美国人追过?”
“我没被美国人追过。”
“那你乱说个什么?”
他笑了笑,建议说:“那下次去另一个酒吧好了。”
“哼,还用你说!我已经跟格蕾丝姐姐约好了。”
第三个周末两个女人果真去了另一个酒吧,但云珠回来还是闷闷不乐。
这次他不好意思打击她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根本没问她情况如何。
但她自己忍不住抱怨:“我觉得美国人有病!看上的都是那些中年大妈,又老又丑的那种。姑奶奶我再也不去酒吧了!美国男人都他妈的变态!”
他附和:“美国男人真的不懂得审美,尤其是亚洲女人的美。”
哪知道云珠不吃他的马屁:“你别幸灾乐祸,我这是刚到美国,还没摸着门路。总有一天我会让美国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等着瞧好了。”
“他们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你就怎么样呢?”
“我?我就用我的鞋尖踢踢他们的鼻子,说:‘喂,起来吧,老娘不需要你们跪在面前。’”
这话说得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后来他问格蕾丝:“你是不是专门把云珠带到那些不会欣赏她的酒吧里去?”
“我干吗要这样?”
“让她对老外死心啊。”
“我干吗要让她对老外死心?”
“因为你想帮我嘛。”
“我干吗要这样帮你?”
“你怕她跟老外跑了,所以……”
“呵呵,你别想得美了。我还巴不得她跟老外跑掉呢,所以才带她去比较高雅的地方,找个可靠的老外,你也放心些。”
“那怎么连去几家都没人追她呢?”
“我正想问你呢。”
“为什么问我?”
“你是男人嘛。”
“男人就知道答案?”
“不是说‘天下男人一般黑’吗?”
“呵呵,我不黑,我是黄种人。”
云珠不去酒吧了,又想起另一个去处:“你去过脱衣舞俱乐部没有?”
“没有。”
“我不相信,你来美国这么久了,还没去过脱衣舞俱乐部?别人说中国的男生都是一到美国就去那里看脱衣舞。”
“那我可能不是中国的男生吧,反正我没去过。”
“为什么你不去呢?”
“忙得要命,哪里有时间去看那玩意儿?再说,有你为我跳脱衣舞,我还用得着花那个冤枉钱?”
“那我们现在去看吧,看看是人家跳得好,还是我跳得好。”
“哪有女生看脱衣舞的?”
“怎么没有呢?你以为看脱衣舞的都是为了看人家的光屁股?”
“那是为了什么?”
“脱衣舞也是一种舞蹈艺术嘛,像那个钢管舞,很难跳的,不光要有舞蹈基础,还要有臂力才行,对身体的柔软度要求也很高,不是谁都能跳的。”
“你跟我视频的时候,抱着那个床架子跳的,是不是就是钢管舞?”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跳得好不好?”
“好倒是好,就是太撩拨人了。”
“要的就是那个效果嘛。”
“那个只能在卧室里跳跳,大庭广众之下……”
“老土了吧?那个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跳,才够热辣。”
云珠是个有了想法就要付诸实践的人,很快就说动了格蕾丝,然后两个人一起来说服他:“去吧,去吧,也算一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