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黎一时来了兴致,“哦,公主想为朕吹奏什么?”
她扬唇笑了笑,“皇上听后便知……”说完,她取出袖口的玉萧,置于唇间,指尖跃上萧口,一声低吟如谷的幽扬之声清透穿云的从唇下溢出,连绵不绝,渲染进皇城的每个角落。
台下,上官燕麒坐在席间始终静静饮酒不语,直到那熟悉的旋律传进他耳中。
脑海不由传来两年前她入宫前夕,曾特意到王府找他,那时她面露忧凄,吹奏的,便是这首纳兰词中的《醉梦》。
星河欲转千帆舞; 彷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
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上官燕麒不解为何她在为皇上吹奏贺曲时,竟选了这个曲子。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眸光里,却只余一抹淡淡地笑意。
上官燕麒举杯朝她敬了敬,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她的曲子里,已没了往日的哀伤凄凉,萧声虽是悲怆的,但心里,却已空然。
也罢,你若释怀了,我亦觉得再无负担。
音律萧瑟,却又透着令人难以忽略的深情,缱绻缠指,仿似宫商角徵羽皆不是音符,而是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悲。
一念之间,却阔别数年。
曾经那个眼神坚定地说着:我凌景颜,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却不知,在她入宫为妃之时,便已然难改命运之手的牵引。
一曲终了,宴上皆静。
上官燕黎扬手轻轻击了击掌,声落,众人皆纷纷扬手拍掌叫好。
“朕从不知公主竟连萧都吹奏得如此悦耳难赞。”上官燕黎亲自走到她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回到耳畔,动作亲昵暧昧,羡煞一众在旁眼巴巴望着的妃嫔们。
“皇上。”她将头埋在他胸前,脸侧已羞红了一片,“好多人看着呢。”
上官燕黎对她这番话中的深意不置可否,随后道,“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朕晚些时候去找你。”
什么情况!
景颜分明是想告诉他,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明目张胆的调戏良家妇女是很不道德的,有伤风败俗之嫌。
可是这男的,居然语嫣不详暧昧不清的说什么……
朕晚些时候去找你。
她面上装作毫无波澜,朝他福了福身子,让锦蝶掌灯,回了惜颜殿。(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今夜最大的目的,是让慕容华裳和王笑萱反目,如今目的达到,她却并无一丝胜利的喜悦。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到了最后,她究竟会看到一个怎样的未来。
是不是,也会变得和慕容华裳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甚至,成了嗜血的魔鬼。
可是如今她已别无他法,唯有一条道路走到底。
正这般胡乱想着,手中的瓷杯已然温凉,滚烫的茶水,竟在顷刻间,凉彻谷底。
她轻茗了一口早无茶味的温水,苦涩的味道立时席卷舌尖,却甘之如饴。
“皇上驾到!”
殿外,于德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除了于德的声音,还有一片莺莺燕燕低声浅语的声音纷纷传来,不绝于耳。
他竟,把所有人都引到她的惜颜殿来了。她避开盛典回来,就是为了讨个清静。
难得,当真难得。
向来是半夜来访,深夜默然不语,静静坐在她的闺房床畔,直至晨曦初露方才抬脚走人。
今天居然如此兴师动众,带了一堆人马往她的惜颜殿而来。
不晓得,石桥对面的裳贵妃,如今是否捏碎了手中无辜的杯子泄恨呢。
她却并未起身掀帘出去迎他,只是隔着珠帘开了口,声音也刻意伪装了一番,似病入膏荒的模样,孱弱道:“皇上,霓夕今夜恐是受了风寒,故不能侍候皇上了,皇上还是请回吧。”
上官燕黎的声音没有一丝担忧,反倒像是在挑衅,“朕本就没打算进去,不过是这惜颜殿风景甚好,加之今夜的花火盛典在碧湖举行,朕自然要选个好地方观赏。”
花火盛典!
安国一年一度的花火盛典!
她怎么不知道这盛典竟选在与惜颜殿仅相隔数十里远的碧湖。
上官燕黎轻松的便勾起了她的兴致,奈何她起初将话说得太绝,如今出去,容光焕发的模样让旁人瞧见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回光返照呢。
“皇上,霓夕乏了,不打扰皇上雅兴,先歇下了。”
她话音方落,只听殿外传来砰地一声响,紧接而来的便是众人一阵惊 艳叫好之声。
花火庆典,已然开始了。
正当她愤恨心痒时,却有人忽然掀了珠帘进来,她错愕回身,便看到上官燕黎浅笑如桃般的眸子,那般调皮,似个未长大的孩子。
他手里拿着一摞衣裳,景颜认得,那是锦蝶的衣裳。
“朕把那丫头支开了,你现在赶紧换上这衣裳,待会朕带你出去,你就当成是锦蝶跟在朕边上,知道不?如今夜深,应无人会注意到你。”
她迷茫万分的望着他,“皇上,这是……”
“庆典稍候就要结束了,你若再不换衣出去,怕只能看到漫天遍地的烟雾缭绕了。”
说罢,他将衣裳丢到她怀里,“快换。”
她咬了咬下唇,吱唔道:“我也想换,可是皇上在这,让我怎么换?”
他一时觉得好笑,不由笑出声来,“你全身上下朕哪没看到过?”
感情这男人是不再跟她演戏了,如今是要跟她全招了么?
“皇上与我素未相识,怎会这样说?”她却仍强自撑着,她倒想看看,这男人究竟想怎样圆了这出戏。
“上回朕去仙池看到你躺在浴池里睡得正香,怕你受凉,便抱你出了浴池,给你披了件衣裳。你想想,朕是不是把你全身上下,一丝不拉,统统都看干净了?”
上官燕黎你……
她如今真可谓是哑巴吃黄莲,只能干干地往肚子里咽!
原来厚颜无耻中的上官燕黎可以这么让人怒火中烧,景颜从来不知道他骨子里居然是个这么……这么口无遮拦的人。
她也不再与他争辩,脱下外袍,将锦蝶的衣裳往身上一套,便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做贼似的出了屋子。
毕竟是她最喜欢的花火盛典。
无论怎样,她都不想要错过。
花火齐鸣,流光瑬彩,照在她身侧的男人脸畔,让他显得那样不真实。
他与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静静地观赏短暂的花火腾地而飞,却又瞬间殒落。
美到极至,不可方物。颓败入尘,化为云烟。
春风夜凉,碧湖上方影影绰绰映着声七彩纷呈的花火。那一晚的回忆太多太多,唯独记得最牢的,难以忘怀的却是……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
始终,未曾松开过。
黄雀在后,局中局
他与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静静地观赏短暂的花火腾地而飞,却又瞬间殒落。
美到极至,不可方物。颓败入尘,化为云烟。
春风夜凉,碧湖上方影影绰绰映着七彩纷呈的花火。那一晚的回忆太多太多,唯独记得最牢的,难以忘怀的却是……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
始终,未曾松开过。
………………………………………………《妃子谋》………………………………………
夜渐渐深了。
不知不觉,入宫已有三月。
时光荏苒飞逝,犹记得那日花火散尽的天空,烟腾雾酝。
那双被捂得温热的手掌,渐渐冰凉,却再寻不到依赖。
只是如今,天际暗光迷离如厮,碧湖水面被微风掀起片片涟漪,衬着昏黄夜色只觉湖面的每一寸皆是波光粼粼如画卷一般。
静谧深宫处,宫灯独一隅,忽尔间,雨落芭蕉。春风渐凉,袭了衣裳,醉了霓阑。雨滴沿着屋檐丝丝下坠,叶落青石。残月渐消,独念今夜相思几许。
指尖触及到水滴的冰凉,景颜抬首望去,只见远处,一只纯白鸽子正缓缓飞着,夜深如许,因此那抹白色在夜幕中格外惹人注意。
待那信鸽飞落到她手中时,身上的羽毛已然湿了大片。
景颜小心翼翼地从脚筒中抽出信件,将鸽子放在一旁的竹椅上,打开卷起的信笺。信上字迹清绡凌乱,显是仓促之下所写,仅写了寥寥数语,却足以撼动人心:
霍军已得令牌,七日后京都兵变,不出数月,慕容将亡!
待望完最后一个字,她走回屋内将信函放在烛火上点燃,直至亲眼看到最后一片纸化作粉末。
提笔,就着幽暗的月光,她在纸上写上绢秀清雅的小楷:
即刻支开许公公,此人不可再托重事。
洛阳花开时,安军至楚。
本想让许公公为薛蒙所用,奈何上官燕黎太过机警,许公公一定是辗转告诉了上官燕黎之前在梅园薛蒙刻意避开他之事,因此如今许公公传报的消息,上官燕黎也不会如往常那般信任了。
既然这颗子已没了用处,倒不如弃之不顾。若让其毁了全局,才当真是得不偿失。
七日……
再过七日,上官燕黎的皇位将会受到蓄谋以久的威胁。
布了数月的局,终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妃子谋》…………………………………………
翌日
雨下了一夜方歇,雨露沾满青草粉荷,叶落莺语,雨后放晴的天,碧蓝如洗。
上官燕黎上完早朝回到上书房时,景颜已在此恭候多时。
景颜见他进来,不急不徐地起身行礼。初下早朝,上官燕黎甚至还未换下朝服,见她似等候许多的模样,开口问道:“听闻公主在此等了多时,不知有何事?”
景颜的眼睛轻轻扫向于德,上官燕黎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领着她进了书房内,又嘱咐于德谁都不见,方才好整以暇望着她道:“好了,现在这屋里就你与朕两人,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神秘?”
“皇上,楚国近两年有许多青壮年莫名失踪,哥哥登位之后便一直费心追查,却始终没有头绪,这些日子听人提起,说安国云城一带也常有人口失踪的事件。不知皇上可知此事?”
上官燕黎不明白她此时提起炼金术一事有何用意,这事去年分明就是她亲自查探的,如今她却借楚国公主的身份问他,当真有趣。
没算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他坦诚相告,“此事涉及面十分广泛,朕当然知道。”
景颜知道他不可能在她之前揭开彼此的面具,因此继续道:“自去年起,楚国共计失踪人口四千五百多人,且据汉口附近抓到的蛇头供述,这些人统统被贬卖到了安国。皇上是否派人查探过,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在回答公主之前,可否让朕知道,霓夕公主忽然为何问起此事?”
景颜听他这般淡然处之,一时差些没忍住想要朝他破口大骂。为了将慕容连城一网打尽,他等候得已经够久,如今证据确凿,只等找到慕容连城的兵钥,继而操控住慕容连城暗中训练的精兵,即可一击制敌。
只是这兵钥哪有这么好得,慕容连城肯定不会傻到将兵钥带在身上招摇过市,因此那把据闻能够号令五万人马的兵钥,应该被慕容连城藏了起来。
藏在一处,绝计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
若不然……
只凭借那些贪污受贿的账薄,根本不足以将慕容连根拨起。
里应外合,慕容华裳在宫中失势,慕容连城在宫外受困,只有那样,才算是将整个慕容家族击溃。否则,只需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都有足够的可能让慕容连城死灰复燃,届时,被逼至无路可退的慕容连城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掌控。
很多时候,景颜都很想好好问一问先皇。他究竟是怎样看管手下臣子的,竟让慕容连城暗中培养如此大的势力,五万精兵,该要投入多大的财力人力进行训练。
可惜,掘棺材挖古尸这样的差事景颜实在不喜欢干。也幸好,先帝早早便驾崩离逝,若不然,先帝一定被她气得巴不得早些死。
“霓夕只是想提醒皇上一声,有些狐狸就是喜欢虎假虎威,如今虎尚未死,狐狸便一直认定自己可以继续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皇上若是害怕打草惊蛇,霓夕可以替皇上快刀斩乱麻,除掉这些祸害。”
言下之意,便是云城一事闹得沸沸洋洋,楚国的失踪人口越来越多,如今薛蒙登基,不可能再对此事坐视不管,若炼金术一事再不制止,薛蒙很有可能亲自彻查干预。
上官燕黎迟迟不愿清剿云城,便是忌惮慕容连城捕风捉影,若慕容连城有所察觉,再想一网打尽,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上官燕黎如今看似坐以待毙,实则是在故意麻痹慕容连城的戒备。
这些考量景颜统统都明白,但如果为了杀死一只老虎而牺牲无数只无辜的兔子,这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上官燕黎沉眉凝思起来,此事确实不可再耽搁下去。早在数月前,白墨扬已将在云城查访时搜集到的画像及奏折呈上。画像上的人,眉眼分明清晰可辩,正是慕容连城。
加之运转炼金术的整个过程都渐渐被白墨扬摸透,每一个环节所涉及的人也纷纷露出马脚。因上官燕黎下令此事不得张扬,因此白墨扬始终暗中查探此事,虽耗费了许久,好在终是查到了一丝珠丝马迹。
而幕后黑手,也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但在上官燕黎眼中,根据白墨扬的分析,他觉得幕后真正的主谋,并非慕容连城。
至少,慕容连城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会是谁,能够操控慕容连城,或是让慕容连城甘愿为其卖命奔走。
若非苦苦寻不到良策,即能暗中切断炼金术的运转,又不惊动慕容连城及那个可怕的幕后操控者,上官燕黎早就下令给白墨扬,让他彻剿云城了。
“不知公主有何良计?”
既然她已经开了口,倒不若将这个难题丢给她。正好他也好奇,如此难以顾全大局的事,她要怎样解决。
“良计谈不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景颜从袖间拿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瓷瓶,“给他们想要的,不就行了。”
慕容连城兴师动众这么久,不过是为了炼金术,炼金术所炼出的,并非金银,而是……
不死之药。
不死药的练就过程之所以称之为炼金术,是因为一个典故。
听闻百年前,四国尚未统一,有一位名叫阡陌的西域药蛊师,已活了三百年之久,但他的相貌身形皆犹如少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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