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在遇上他以前,她的心是充实的;而在遇上他之后,她的心却不知什么缘故地缺了一大块。
第五章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这一个小时来的第几支烟了。
他从来不曾觉得如此焦躁不安、心绪恍惚,即使是在他发现美步已经有了男人时,他的心也不曾波动过。
因为跟美步的一段不愉快婚姻,使得他对承诺这种东西,有着不知名的恐惧及却步。
他以为他从此无法再动心动情,也无法再对任何感情及女人做出承诺,但对她——菊地真央,他差一点就想留住她。
要不是觉得不妥、觉得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及不确定而给她承诺,他也许在那一天就对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当然,没有责任及承诺,他们也可以维持一种男女间纯粹的肉体关系,但他不想。
打从心底,他不想把她当成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她是那么的强悍,又需要爱怜。
当她流着泪,露出一种委屈、无奈的神情时,他知道她其实只是个女人,一个需要男人爱的女人。
尽管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无所谓,语气又是那么的不在乎,但他看得出来,那都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维持自尊的伎俩。
然而,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他对她有着深浓的眷恋,他渴望继续地拥有她,但……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能给她什么,又能给得起多少?
他就像是鸟,虽然可以停留下来,但终究会飞回天空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陆地上生活,尤其是经历了一段没有意义又无法顺利结束的婚姻后,他更不想在陆地上为谁停留了。
但真央不同。他感觉得出来她是稳定的,她需要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生活,不管是工作还是男人,她都无法忍受那种不确定及不安全感。
他不能光凭感觉,就用他的不安定谋杀掉一个好女人。
可是……明明有着这样的打算及想法,为何他还会因为想起她而觉得心慌、觉得犹豫、觉得矛盾挣扎呢?
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就是远远地离开她,二就是给她承诺,给她确定的感觉,然后留住她。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他却用了好久的时间作决定。而最糟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无法决定些什么。
现在的他处在一种极度矛盾的情况中,他想放手但舍不得,想拥有又不确定。
他不能说她对他只有肉体上的吸引,事实上,他是恋慕她的,但即使是有着这样的一份眷恋,他也不敢轻易地给她承诺。
※※※
港区希尔顿饭店
在东亚集团及清和实业的合作餐会上,有着不少东亚集团高层的主管及精英分子出席,而清和这一方参加的层级就更高了。
当然,在这次合作上立了大功的真央,也在与会名单之列。
“菊地小姐,最近好吗?”这是将人在那天之后,第一次与真央照面。
在确定合作计划后,真央就将所有后续的联络事宜,交由门田他们去办,刻意回避了与他碰面的机会。
他想,她心里势必相当介意,那天在他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托道川先生的福,我很好。”她一手端着瓷盘,一手拿着夹子,转头对他露出疏离、客套的笑容,像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什么交集似的。
自从那件事后,她就避开了每一个可能跟他碰头的机会,为的不是别的,而是担心自己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她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但她知道当她再见到他,一定会无法自持地渴望他给她什么。
她曾经最痛恨男人蓄意的谎言,但当他对她那么残酷地诚实之后,她竟消极地希望他骗她。
不用多,也不用什么好听的誓言或承诺,她只愚蠢地希望他当时能对她说一句:跟我在一起。
就算不是真心的也无所谓,至少她不会这么受伤、这么懊丧。
然而她是个倔强要强的女人,即使心里很受伤,她也不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楚楚可怜、需要怜惜的模样。
她是坚强的,尤其是在她在意的男人面前,不管那份在意是建筑在工作上还是情感上。
“你……”他睇着她,明明在乎却又装得不经心地问道:“在躲着我吗?”
真央微微一顿,夹着小蛋糕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怎么这么说?”她没看他,继续将蛋糕夹放在瓷盘里。
“这桩生意是你谈成的,”他站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你没理由不亲自跟我接洽,但你却派了别人来。”
“他们都是营业部高级职员。”她又夹了一块不同口味的蛋糕,淡淡地说:“再说……这桩生意不是我‘谈’来的。”
将人微怔,不解地望着她。
她倏地转头睇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是我‘换’来的。”
他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知道,他更加确定了她躲着他的理由。
“别妄自菲保”他神情严肃,“你有真本事。”
“是吗?”她蹙起秀眉,语气懊恼地道,“那你就不必要求我那么做。”
“那是借口。”他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贪图我的肉体?”
将人浓眉一虬,神色懊恼。
他不怪她会这么误会,毕竟是他在那个时候对她提出了近乎“趁火打劫”的要求。
就算他心里对她有着多深多浓的恋慕,对她来说,他的举止是污辱人的。再说,在那件事后,虽然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他并没有进一步给她什么“可能”。
“我想你对我真的有所误解。”
“无所谓,”她撇唇一笑,一脸漫不经心地望着他,“我们的关系只建立在工作上。”
“我……”他来不及说完,因为他发现高村圭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高村圭满脸堆笑地望着真央,“菊地小姐,好一阵子不见了。”
真央给了他一记礼貌的微笑,“你好,高村先生。”
“你都不亲自上阵,害我差点儿犯了相思病呢!”高村圭是的热情又直接的人,加上他目前单身,当然敢直接又主动地表明爱意。
但这一切看在将人眼中,真的不是滋味。
他不像高村圭一样拥有自由之身,他不能如他般大胆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心仪的女人展开追求。在没有跟美步结束婚姻关系之前.他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一且他对真央表明情意,并决定给她承诺,就代表他必须立刻跟美步离婚。但……他还活着的父亲能同意吗?
父亲曾说过,在他死前,无论加何都不想看见他跟美步离婚,身为家中独子,并有着孝敬父母责任的他,能不顾父亲反对而孤注一掷吗?
责任这东西实在太沉重。对固执而保守的父亲,他有尽孝的责任;对明明没有感情却不能分手的美步,他有道义上的责任。
他对所有人都尽了责任,却无法对真央负责。不必真央责难他,连他都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自由,而在他还没结束婚姻之前,他给的任何承诺倒最后都会变成谎言。
他不想给真央谎言,虽说他知道那其实都是真的;但他不确定……真央是否能明了。
“高村先生真是会开玩笑。”面对高村圭直接的追求,真央是十分为难地,尤其他还当着将人的面这么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高村圭一脸认真,“我是真的对菊地小姐一见钟情呢!”
“高村先生……”她尴尬地一笑。
余光一瞥,她发现将人正盯着她看。
“待会儿餐会结束,我有那个荣幸请菊地小姐喝点小酒吗?”高村圭提出邀约。
“呃,这……”她支吾了。
其实她一点意愿都没有,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婉转地拒绝高村圭。
她不是个不易下决定的人,但当将人用一种试探地、兴味的眼神睇着她时,她的心慌了。
她发现他在笑,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不会看上他”一样。
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她决定当着他的面答应另一个男人的邀请。“好吧!”
“菊地小姐,你肯赏脸?”高村圭喜出望外。
“蒙你看得起,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她勉强地扯出一记“耀武扬威”的笑意。
她是笑给将人看的,她要他知道她不在乎他,她随时可以跟不同的男人来往。
“道川先生,”高村圭转头笑望着将人,“您还叫我别奢望呢!幸好我没听您的话。”
将人眉心微拧,笑得有几分懊恼苦涩。“恭喜你,你终于征服了菊地小姐这座北极冰山。”
他神情黯然地睇着一脸冷傲的真央,淡淡地道:“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罢,他转身而去。
※※※
餐会结束后,真央并没有如约地跟高村圭约会。
一跟高村圭离开饭店后,她就佯称头痛,婉拒了他的邀请。
她知道这样的作法实在很欺负人,对高村圭也相当的不敬,但她实在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接受高村圭的追求。
她心里塞不下工作、塞不下其他人,她的心……满满、满满地都是道川将人。
她无法原谅他那么残忍的实话,但也无法阻断心中对他强烈的思念。
这一际,她惊觉到自己是恋慕着他的。
可是……他不是她能期待的男人,不是。
跟高村圭分手后,她没有回家,因为她不想回去对着那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她害怕寂寞。
从前,她将寂寞当成一种享受,但现在……她愚蠢、可笑的期待着有人相伴。
不知不觉地,她来到当初跟将人结下不解之缘的地方第一次的男女关系、第一次的解放、第一次因为男人而慌到无法工作……这么多的第一次都为着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是她不能爱的。
凌晨两点,喝了七分醉的她,终于决定离开酒吧;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让自己的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
搭上计程车,她回到了住处。
踩着轻飘飘的脚步,她无法稳步地走上了往二楼的楼梯。
当她走近自己的公寓门口,赫然发现她门前站着一个男人。
尽管醉了,她还是可以清楚地确定,那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让她郁闷得必须买醉浇愁的道川将人。
“你做什么?”她板起睑孔,懊恼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
“我总有办法问到的。”他说。
在餐会结束后,他以有要事必须立刻找她确定为由,从饭野经理那儿问来了她的住址。
看见她随着高村圭一同离去,他的心就一直没平静过。
他逼着自己不想,但越是不想,他的心就更乱、更焦躁,而当他觉得焦虑,她的身影便更清晰地进人他的脑海之中。
当她答应了高村圭的邀请,他才惊觉到他无法放弃她。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实在太自私,他没有资格跟高村圭争取什么;但要他看着她投入高村圭的怀抱,他……会疯掉。
但是,他又担心,在法律上,他还是美步的丈夫,即使他的心已经单身,但他的身分不是。
用这种别人丈夫的身分去爱着真央,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屈辱跟伤害?
他一直是这么顾虑着而不敢妄动,但他的不敢妄动,却将他喜欢的女人推进了别人怀里。
他决定不再这么下去,这一次不管他什么时候才能给她承诺,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等,或是能不能承受那种压力,他都要向她表明真正心意。
“你还想怎样?”她拿出钥匙,插进了门把里,却没有立刻开门。
“我等你两个多钟头了。”他没在意她的嫌恶口气。
“我没叫你等。”
“你跟高村的约会很愉快吧?”他闲闲地问,但心里却相当在意她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真央眉梢一扬,“你就是来问这个?”她双臂交叠在胸前,给人一种防御的感觉,“好,我告诉你,我跟他过了一个非常,快乐的夜晚,行吗?”
“只是这样?”他微微地虬起浓眉。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跟他有没有上床?”她故意说得无所谓,仿佛她是个在男女关系上非常随便的女人般。“有,我们去宾馆休息了,你听清楚了吧?”
将人眉丘微隆,懊恼地睇着她。
他觉得她不像在说真话可是……他介意。
“你对高村是什么感觉?你对他有好感吗?”
她哼地一笑,“我对谁有好感,好像不关你的事!”
“如果有,我现在就走。”他那双如火炬般燃烧着热情的眸子锁住了她,“如果没有,我要你听我把话说完。”
她皱起眉心,别过了头,“有,我对他有好感。”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看着我说。”他跨步上前,将她逼到了他跟门板之间。
“你……”她震愕地瞪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对高村圭一点意思没有。而她想……敏锐的他觑出来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吧?”他直视着她,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谎言般。
自知瞒不过他,她急了。
因为急,她说了非常冲动、非常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不代表不能跟他上床,我不就跟不认识的你上了床?”
“你……”他神情懊恼的瞪住了她。
“只要酒一喝,兴头一来,我跟谁都可以上床,怎样?”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但她却因为焦虑、因为恼恨而说了这些话。
将人眉心深锁,眸底是惊愕、懊恼、难以置信。
他就那么盯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没事,你走吧!”她下了逐客令,并转身要开门。
“真央……”他将手臂横过她耳际,挡在门板上。
她一震,惊羞而恼火地转头瞪他,“做什么?”
“我喜欢你,”他神情受挫,像个孩子般无助,“我爱上了你。”
虽然有七分醉,真央还是听进了他的话。她蹙眉苦笑,“你说过了……”“我知道。”上次在他办公室里,他曾经对她说过他喜欢她,但那次……他的诚实也将气氛弄得很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