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胤禟上前紧攥着她的双臂,恶声问道:“朋友可以搂着你的身子,可以亲你的脸吗?你——你简直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尘芳登时黄了脸,用力挣扎道:“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既然我不知廉耻,你竟可以解除婚约啊!有的是三从四德的女人要嫁给你,也不稀罕少我这一个!”
“你说什么?”胤禟气红了眼,摇晃着她道:“你敢再说一次!”
“我说,我说——”尘芳待看清他眼中的失落和恐惧,不由冷静下来道:“我不会离开你,胤禟!我,决不会背叛你!”
胤禟心中一滞,放松了双手,随即又道:“那个洋人呢?”
“他只是朋友。在他的国家里,男女朋友可以一起跳舞,也可以吻脸颊,那是社交礼仪。不信你可以去问搞洋务的大臣们。”尘芳垫起脚,亲啄了下胤禟的唇道:“但只有这里,才是留给最心爱的人的。”
胤禟不觉缓和下神情,低喃道:“我——没伤着你吧?即便是这样,以后也决不准做这么出格的举动了。我不能忍受任何男人碰你一下。”
“好,我答应你。那现在,就把人都叫回来吧。”见胤禟又要变脸,尘芳叹息了声,倚进他怀中安抚道:“相信我,是他让我明白了,原来这世间的痛苦,并不仅仅止于生离死别这般简单。是他让我知道了,我现在所拥有的,是多么弥足珍贵。”
月光下,一个穿着漆黑教袍的异国青年,吹着口哨,步履轻快地踏上了前往他乡的道路。
穆景远,被命运最苛责的人。每一次他都满怀着希望来到人间,却又带着无比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每一次,他都用一生的时间在寻找着自己的爱人。他曾去过人烟罕迹的洪荒之地,曾到过繁荣先进的富庶之国,穿过汪洋沙漠,走过天涯海角,可一切的艰辛并不在于每日的奔波劳碌,更缘于那刻骨的失落孤寂。千万年的斗转星移,世代的失之交臂,可他仍不曾气馁,在岁月的长河里依旧满怀憧憬的不断寻觅。
当知道了穆景远的故事后,我曾困惑于他为何如此坚忍不拔。他则望着夜空中那疾驰而去的流星,洒脱地笑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得之,我幸!岁月穿梭,历史轮回。胤禟,与你的姻缘,决定了我必须容忍你生命中的其他女人。只因为已爱得太深,爱得太苦;只因为那来世已存在的我;只因为想再一次今生能与你相逢!
祝融(一)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霉臭熏天,地鼠和蟑螂放肆地在囚犯的身体上爬行游窜,还不时啃咬着他们的身体皮肤。年轻的狱卒早已麻木了囚犯们的呻吟和哀嚎,面无表情地巡视过一间间牢房。这里是死牢,没有人会来探视囚犯,这里也是地狱,到了此处的人,向来只有站着进躺着出。
走到最后一间牢房,年轻的狱卒留意地瞄了眼里间的犯人,见他呆滞地盘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墙顶的那方窄窗。黯淡的阳光照着他那张满脸络腮,已辨不清容貌的脸。
这个死囚在此处已关了将近十一年,听个老狱卒说,当年他是被判了斩立绝的,却不知为何刑期一拖再拖,如今案底早被刑部封存,这死刑便成了遥遥无期的囚禁。
“莫不是有人要保他?”当时年轻的狱卒揣测道。
“傻子!若真是要保他,为何几次皇上大赦天下,他都没被解救出去。”老狱卒捋着花白的胡子,冷笑道:“听说这人曾经还是个将军,落到如此田地,定是得罪了权贵。且是犯了大忌的,才会让他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世上。”
生不如死!
年轻的狱卒望着那口中喃喃自语的犯人,周身不禁打了个冷颤,想到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还真不如一刀砍了脑袋来得痛快。
那牢房里的囚犯,艰难地抬起戴着刑具的双手,努力想触及从窗缝中射入的几缕阳光。有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了?曾经的他,在炽烤的骄阳下校兵训练,在温暖的煦日中赛马狩猎。可转眼间,一切的荣华富贵皆成了泡影,夺官削职,刑场待斩,再到这刑囚十年。自己犹如豺狼爪下的猎物,被任意摆布待啖。
“安巴灵武,为什么不能只做个简简单单的军人呢?”那一天,董鄂七十失望地问自己道。
是啊,为什么当时自己不能挣脱名利的诱惑,不去归附在皇太子的羽翼下,只做个单纯的战士呢?如若真的如此,也许今天自己仍还在沙场战敌,还能纵马平川,也许早已马革裹尸,魂归故里。可无论怎样,都比囚刑在这牢笼里要好上千万倍。
“我悔啊!我好悔啊!”安巴灵武一遍遍的自语。可再多的悔恨也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过失,再多的惩罚也不能将他带回到康熙四十年的那个冬天,那个除夕的前两日。
“安巴灵武!”
听到声娇唤,安巴灵武回身,见是太子妃一身紫貂的裘袄,捧着手炉,笑意盈盈地站在厅前。他忙走上去,磕头请安。
石氏和善地问道:“将军是要去哪里啊?”
“回娘娘的话,前些日子,京城一带有前朝余孽作乱,太子殿下派奴才去调查此事。现已查到了那些乱贼盘踞之所,正要回禀太子殿下,已待请旨反剿。”安巴灵武如实答道。
石氏颔首道:“乱臣贼子,本该当诛。将军可莫要手下留情。”
安巴灵武连声称是,忽见太子妃的心腹尚嬷嬷,神色欢喜地走过来,道:“娘娘,查到了,在京郊胡家屯的绿柳别苑!那——”
石氏警惕地看了眼安巴灵武,尚嬷嬷这方忙收口。见此情景,安巴灵武忙跪安告辞。才起身,又听尚嬷嬷急不可待地低声道:“太子殿下要找的宫女,就在那里!”
安巴灵武脚步一缓,果又听石氏道:“小声点,当年那桩丑事,太子殿下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掩盖下的。若不是那丫头跑得快,还能容她活到今天?这次切不能走露了风声,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占了先机。”
两人越走越远,已听不清谈话。安巴灵武从蛛丝马迹中,恍然想到了五年前那场关于皇太子秽乱宫廷的流言风波。太子妃说的人,便是那个宫女吗?
胤礽接过安巴灵武的奏本,翻看了下,见到最后一页墨迹犹干,不禁疑惑道:“这似刚新添上去的吗?”
安巴灵武迟疑了下,道:“是奴才刚得了的秘报。”
胤礽颔首,朱笔一挥,丢回给他道:“率领你麾下的骁骑营,即刻予以围剿。”
安巴灵武磕头领旨,抬脚正欲离去,却又被皇太子唤住。只见胤礽垂目静思了会,手指猛敲击了下桌面道:“听说大阿哥也在追查此事,你要速战速决,切不可有一个漏网之鱼。即便是乱贼的一根头发,宁可要化为灰烬,也不能落到他手里。”
“奴才明白。请太子殿下等奴才的好消息。”安巴灵武精神抖擞,虎步生威地走了出去。
由于除夕将至,各州府上报呈阅的公文骤然增多,待胤礽处理完近日堆积的奏章后,已是华灯初上之时。正欲传膳,却听得门外的太监通报,忙召见来人。
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走进来,磕头道:“奴才六合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示意他起身,随即问道:“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回太子殿下,自董鄂格格五月里回到宫中,九阿哥便经常去长春宫走动。除了上月和十阿哥一起,到过八阿哥的府中探视八福晋的病情外,并无其他异动。”六合道。
“去长春宫的时候,没遇到大阿哥吗?”胤礽饮了口茶道。
“凡是奴才跟随着的几次,都没遇到。”六合又道:“其他的时候,奴才虽没在场,但也打听过,的确没和大阿哥碰过面。还有——”
见他犹豫不绝,胤礽皱眉不悦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奴才只是觉得此事困惑。”六合清了清嗓子道:“照理说,九阿哥这般地疼惜董鄂格格,原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可是有一次,奴才亲耳听到,九阿哥嘱咐长春宫的宫女红艳,要她时刻注意董鄂格格的动向,尤其是和哪些阿哥、侍卫照过面,说过话。”
“是吗?”胤礽冷笑道:“终究是不放心了。他还在追查那洋教士的下落吗?”
“仍派人在察访,可惜至今没有收获。”
“老九的性子一直是这样,他表面上看似越不在意,其实心里就越在乎。当初我还纳闷,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过那洋教士?”胤礽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冷哼道:“该是害怕了吧。他如今也尝到了患得患失,无所适从的滋味了。”
六合见胤礽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不解道:“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
“一旦有了缝隙,裂痕便会越来越大。”胤礽转而笑道:“这一年来,你做得很好。待事后,定会有重赏。只不过,你此刻过来,不会有人起疑吗?”
“今夜奴才不当值。同房的太监跟随九阿哥,接董鄂格格出宫去了。没人会注意到奴才的。”
“哦,他们去哪里了?”胤礽随口问道。
“绿柳别苑。”六合回忆道。
书房外侍候着的太监和宫女,突然听到屋内皇太子的惊呼,皆慌张地蜂拥而入。只见胤礽面色灰暗,摇晃着身子,颤微微地指着门外,极为痛苦地道:“快!快把安巴灵武追回来!快把他给追回来!”
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尚嬷嬷关上窗,转身不禁奇道:“娘娘,安巴灵武真的会那样做吗?”
石氏边欣赏着手中光灿夺目的蟾桂玉雕,边道:“一个连自己同朝共事,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同僚都可以出卖的人,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弃这个邀功的机会?看吧,若真不能如我所愿,也算是那丫头的造化了!”
“娘娘这个法子,想得极是巧妙。既能除去心患,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尚嬷嬷赞叹道。
“跟头栽多了,也会学乖的。”石氏冷笑道:“我不能动董鄂那丫头,护着她的人实在是太多。可是那丫头也会有在乎的人,也会心痛。这一次,我要她痛得撕心裂肺,我要她恨得寒彻透骨!”
祝融(二)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尘芳望着马车外粉装玉砌的冰雪世界,低声吟诵。转眼又见到一群顽童在雪地里打雪仗,一个个玩得灰头土脸的,不禁回首笑道:“看那些孩子,可真是调皮!”
胤禟瞟了眼,随即放下车帘道:“外边风大,小心着凉。”
拢了拢身上的红色羽纱雪毡,尘芳道:“有两个月没见到小敏了,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有大阿哥照料着,她自然不会有事。倒是你,怎得越发的清瘦了?”胤禟轻抚着她瘦削的脸,指尖下的肌肤是如此的苍白冰冷,而美丽的眼眸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梅儿,你——”胤禟欲言又止,见她望向自己,忙道:“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状元楼新请了位糕点师傅,最擅长做甜点,待得空我领你去试尝一下。”
“好啊。”尘芳牵强地笑道,随即却被胤禟一把带入怀中。
“梅儿,我说过,愿倾其所有,换你每日里的笑颜常开。”胤禟叹道:“可是为什么,你还是这般的不开心呢?你究竟想要什么?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开心呢?”
“我何曾不开心了?”尘芳疑惑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是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莫不是——还在为那穆景远的事生气?”
“谁有闲情去计较那个洋鬼子?”胤禟冷笑道:“倒是你,怎得又惦记起他了?”
尘芳知他仍心有芥蒂,转而道:“大格格也该满月了吧?可曾取了名?”
“额娘给取了个小名,唤作悌儿。”胤禟打量着她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上了?”
“上次在你府里见过婉晴,眨眼便过了七个月,细算来,你的大格格岂不是已出生有一月余了。”尘芳垂首轻语道:“悌儿,悌儿,宜妃娘娘一定很希望能快些抱个皇孙吧。”
胤禟拧起眉,阴沉地望着她。想到了上月和胤礻我去探望表妹婷媛时的情形。
婷媛嫁于胤禩后,刚开始日子倒过得还算安生,只是对自幼便跟了胤禩的一个通房丫头,颇有怨言。一日那丫头失手打碎了房中的一尊玉观音,婷媛便借故想将她撵出府去,却被胤禩阻止了。小俩口斗了两句嘴,婷媛一时怒火攻心,便病倒了。
事后,胤礻我嘲笑她是个醋坛子。婷媛却冷笑道:“我不仅是醋坛子,还是醋缸子呢!别说是个通房丫头了,便是入了宗籍的侧福晋,庶福晋的,我都照撵不误!”
胤礻我龇着牙,回头对胤禟道:“这女人若嫉妒起来,可真是不可理喻。九哥,幸而你未过门的那位,倒还算大度。我眼瞅着下来,她倒不是个会争风吃醋的主。”
婷媛立即接嘴道:“世上哪有不吃醋的女人!即便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都禁不住会醋海翻腾。戏文里的杨贵妃那般受宠,还不是会为了女人和唐明皇翻脸,跑回娘家去?所以啊,没有不吃会醋的女人,除非——”她看着胤禟逐渐拉下的脸,哼道:“除非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乎你,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
“梅儿,你会离开我吗?”胤禟冷不防地问道:“就像以前一样,突然间从我的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你了。”
尘芳一愣,随即笑道:“你问这个好生奇怪,我当然不会离开你的。”
极力忽略掉她笑语中的迟疑和无奈,胤禟紧搂住她,默默地闭上了眼。“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我的。你舍不得再让我伤心了,是不是?”
“是啊,这一生会走得很辛苦。”尘芳听到自己无力的低喃:“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人声喧杂,马蹄嘶鸣,胤禟骤然一惊,掀帘下车,但见不远处火光燎天,隐约还能听到哭喊声。他不觉惊讶道:“发生了何事?”
稍顷,跑过来个侍卫道:“回主子,是骁骑营正在奉皇太子之命围剿反贼。此刻前面正封了路,禁止车马路人前行呢。”
“原来如此。”胤禟回首对车内的尘芳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宫去吧。待过两日,剿清了余孽,咱们再来探望小敏吧。”
“小敏不会有危险吧?”尘芳不禁担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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