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好兴致啊!躲到这里来偷清闲了!”随着声轻笑,一对容貌出众的锦衣男女,掀帘走进雅室。
“你们也不是离了御驾,偷跑到这里来了?”雅坐上一位艳丽少女冷哼道。
“就你嘴刁。”胤禟白了眼自己的表妹,随即对一旁的尘芳道:“这家百年老店里,最出名的就是脆皮烤鸡,咱们难得随皇上南巡出来一回,定要尝尝。”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尘芳笑道,随即又对胤禩道:“这首《夏日游德州》,气势磅礴,词采赡富。骆宾王不愧为初唐四杰,果然是少年神童,才华横溢。”
“他的《送郑少府入辽》,立抒报国精神,格高韵美,词华朗耀。《于易水送人》、《在军登城楼》,更是壮志豪情,激荡风云之气。”胤禩也笑道:“故此,我最爱骆宾王的诗,清新俊逸,风骚一时无二。”
尘芳搭着胤禟的手坐下,又道:“只可惜,即便再是慷慨激昂,气吞山河,最后也落得伐武兵败,下落不明。唉,一代俊杰,淹没尘嚣。”
胤禩一怔,随即又淡笑道:“成王败寇,如此而已。功过得失,自有后世评定。”
一旁的婷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们一会诗词,一会后世的,别再说这些咬文嚼字的事,搅得我心烦。”说着,瞪了尘芳一眼。
“好,不说了。你现下胸口,可还发闷?”胤禩关心道。
“八福晋可是病了?”尘芳也忙问婷媛。
“不碍事。只是刚才走了两步,便觉得心里赌得慌,直想吐。”婷媛擦着额头的细汗道:“坐了会,可就好了。”
那边胤禟听了,疑惑道:“可是有了身孕,要不回去,让太医把把脉。”
尘芳见婷媛脸色一便,忙责怪道:“你一个男人家,知道什么啊?别胡说了!”
只见婷媛冷着脸猛站起来,拍着桌子道:“我一不舒服,难不成就是有身孕了?我知道你们这两年,心里都在嘀咕猜疑。是!我就是不能生养,又怎样?难不成还要休了我!”
胤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他随即大声道:“你嚷什么?我何曾说过这话了?你自己心里着急,也犯不着冲大家发脾气。你对不起的是八哥,又不是我们!”
胤禩皱着眉,拉住婷媛道:“别使小性了,九弟只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并无他意。”又对胤禟道:“婷媛素来脾气冲,你这做表哥的,怎得也和她一般见识,斗起气来!”
婷媛冷笑道:“他府里已有了个大格格,兆佳氏不是也快临盆了吗?现在,他自然是不愁子嗣了。哈,有人就是命好,还没正经过门,就已做了两个孩子的嫡母了!”
尘芳听了,心中一痛,却不得不对胤禟道:“八福晋这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胤禟早已面色铁青,起身指着婷媛道:“我三番两次地忍让于她,她倒得寸进尺了。今天若不好好教训她一下,他日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
婷媛倒退了两步,颤声道:“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回宫后就告诉姑姑去!”
“你去啊!我难道怕你不成!”胤禟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我额娘,是帮我这个儿子,还是帮你这个侄女!”
婷媛见他似真发了狠,吓得面色发黄,躲到胤禩身后,连声道:“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我再也不敢了!”
胤禩则上前拦住胤禟,示意道:“她都走了,你还不去追!”
胤禟忙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尘芳的身影,气得对婷媛咬牙切齿道:“回来再和你清算!”随即便追了出去。
婷媛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瞧他刚瞪着我的模样,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婷媛!”胤禩轻轻整理着她的衣襟,淡淡道:“该改改自己的脾气了。你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会得罪很多人的。”
“我无怕!”婷媛噘嘴道:“那些人能奈我何?”
“我怕!”胤禩和煦的眼神,刹那间变得严苛锐利,“我不想无谓地树立些敌人,我需要的是皇室宗亲、兄弟子侄的鼎立支持,需要的是朝廷忠臣、封疆大吏的全全拥戴,我需要的是一个德容兼备、可以母仪天下的妻子!”
“胤禩——”婷媛一顿,哽咽道:“可是我——我——”
“没关系的,婷媛!”胤禩将她带入怀中,柔声道:“我们还年轻,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即便你终无所出,那又能怎样?你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额驸的女儿,我的福晋。能有谁,比你更有资格成为那坤宁宫的女主人!”
婷媛破涕为笑,揉着眼睛道:“可皇上总是说,要多子多孙,才是兴旺发达之兆啊!”
胤禩浅笑着,眼含讥讽道:“是吗?我却想,有时候儿子太多了,也并非是件可喜之事!”
尘芳走在忙碌的街市上,茫然地望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酒香扑鼻,笑语入耳,往来的百姓们,不论男女老少、贫穷贵贱,脸上皆洋溢着勃勃生机,眼中流露出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她陡然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置身于闹市中,却浑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曾经的时代早已不能回去,如今所在的世界中,至爱的亲人、贴心的朋友也一个个永远的离开了她。环视四周,自己身单影孤,遥想一生,晚景不堪凄凉。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尘芳不觉口中轻念道。
胤禟在远处,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身影。刚想开口呼唤,却见她颓然地走到街角一处的石阶上,席地而坐,蜷曲着身子,怔怔地望着川息的人流。那一脸的仓惶无助,若有所失,令自己心如刀割,举步艰难。
“胤礻我,为什么她总是那般的不开心,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记得一次和十弟醉酒后,他扯着胤礻我的衣襟问道:“我为她放弃了那么多的理想、抱负,难道这还不够吗?”
“女人啊!我也搞不懂啊!”胤礻我打着酒嗝,道:“我府里的那几个,成天的争风吃醋,搅得我不得安宁!”
“她似乎从来不会吃醋!”胤禟面红耳赤地嚷道:“我不知道她是宽宏大量,还是故作大方。可是婷媛说得对,世上哪有不吃醋的女人?除非那个女人根本不在乎我——”
说到此,胤禟突然用力摇头道:“不,不会的。她喜欢我,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胤礻我指着胤禟,大声笑道:“九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犹豫,不自信了!哈哈——”
胤禟气恼得推了把他,道:“你敢笑我!你懂什么!”
胤礻我顺势倒在地上,丢了酒壶,喃喃道:“是啊,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九哥,看着你这一路走了,我都怕了,我不想懂这些,我不敢懂这些,我怕啊——”
“我也怕!我也好怕啊!”胤禟躺到胤礻我身边,自言自语道:“梅儿,我怕看见你的眼泪,怕看见你的忧郁,怕看见你——你眼中的绝望!”
“有人坠搂了!有人坠楼了!”
听到喊声,尘芳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群围观的百姓,在那里七嘴八舌道。
“是百花楼的妓女!”
“小小年纪,就做这行当,真是不要脸!”
“长得倒还清秀,可惜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死了干净!死了一了白了!”
尘芳拨开人群,只见一个打扮俗艳的少女倒在血泊中,身体不断抽搐,泪痕布纵的脸上尽是厌世绝望之色。她心中一酸,走过去,紧紧握住少女的手道:“别死,别放弃!生,是为了死得其所,死,是为了生得喜悦。用死来逃避生的痛苦,最是无能!”
少女早已听不清话,只是用力的握住尘芳的手。她想扶起少女,却奈何身单力薄,而围观的百姓皆漠视冷然,不予援手。
“我来!”胤禟走进来,一把打横抱起少女。
“你——”尘芳望着他一身沾染了血渍的锦衣,想到了他的身份,不觉道:“唤个侍从来吧,若让他人看见了不好!”
胤禟不语,转身离去。落日的余晖将胤禟的背影,拉的更为修长。尘芳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轻浅的脚步,踏着他遗留在地上的影子。
胤禟,第一次发觉,我和你竟是如此的贴近。近得似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近得似乎可以触摸到彼此的灵魂,近得似乎那百年光阴只在弹指一瞬间!
德州(下)
康熙第四次南巡至德州,一时间德州府各处官员,皆奔相忙碌,安排各项接驾事仪,调运马匹粮草,停定船只。
这日尘芳由于前夜睡晚了,到天已大亮,听到屋外有打扫、走动之声,方朦胧地睁开眼。却猛见胤禟坐在床前,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己。不觉面红道:“你怎么进来了?剑儿呢?那丫头又跑去哪处贪玩了?”
“你这房间,别的男子皆不能进,唯独我可以。”胤禟替她捻着被子道:“谁让你是我的福晋呢?”
“是未过门的。”尘芳拍开他的手,啐道:“成日里在旁人面前碎碎念,也不知道害臊!”
“你还在为昨日那些个官家太太,喊你九福晋的事生气啊!”胤禟摸着被拍疼的手背,笑道:“下手可真狠啊!你就不心疼吗?”
“你出去,我要换衣裳了!”尘芳也不理他,指着房门道。
“我才不出去呢!”胤禟索性倒在床上,悠哉道:“你又能奈我何啊!”
尘芳冷哼了声,将被子一把往他脸上蒙过去,信步下了床。来到梳妆台前,但见菱镜中的女子,面若芙蓉,柳眉积翠,美目生辉。
她梳理着长发,见胤禟在那边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禁道:“你发什么呆呢?”
“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啊?”胤禟脱口而出道,随即红了脸,忙纳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直搔脑袋。
“还有一年,我就守孝满三年了。”尘芳抿嘴轻笑道:“看你急得,这大凉天的,竟然满头是汗。”说着,拿起一旁的手绢,起身过去,替他拭着额头的汗珠。
雪衣轻纱,幽兰芳蔼,柔情绰态。胤禟哪受得了她这般的柔情蜜意,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滚烫的手轻抚那如凝脂般滑嫩的肌肤,沙哑道:“你这可是在诱惑与我?”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尘芳眼中带着丝玩味,道:“我可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你若等不急了,咱们就先洞房花烛吧!”
胤禟凤目如同燃了团火焰般灼热,他喘了口气,勉强镇定道:“这与礼法祖制不符,万万不可!”
尘芳垫脚凑到他耳边,吹着热气道:“既知与礼不符,看你还敢再擅自闯进来吗?现下心里,定时难受得很吧?”
“你耍我!”胤禟咬牙切齿道:“你个坏丫头,看我怎么罚你!”
尘芳噗哧地一笑,躲了开去。两人便在房内追逐嬉戏起来。
正在清扫庭院的侍婢、太监们听到房中传来的嬉笑声,皆忍不住笑了起来。沉寂了一阵,忽又听到房中传来胤禟严厉的斥责声,以及尘芳据理力争的娇喝。
“不行,那个女子身世如此不堪,莫说是做你的侍婢,便是踏进紫禁城,都嫌她脏!”
“她也是逼于无奈,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什么身世不堪,你根本是在搪塞我罢了!昨日德州防守尉送了个两个小戏子给八阿哥,他又分别转送给你和十阿哥,你怎么不拒绝!”
“你简直不可理喻,那是两码事!”
“那一百两黄金呢?大清国就是因为有了这些贪官污吏,才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卖儿卖女,才有了卖身葬父,凌辱跳楼的青楼女子!”
一干人听得面面俱唬,又惊闻一声暴喝,只见九阿哥冷着脸,摔门走出来,忙都屏息俯首,不敢言语。待九阿哥走出庭院,见房内并不动静,忙草草打扫完毕,各自散去。
待用过午膳后,尘芳独自一人在行宫的园林中散步。德州府这座用来接驾的行宫,原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别院,后经扩建修造,才有了至今的规模。但见全园景色简洁古朴,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胜,而以自然为美,颇有苏州园林之纯简之风。
刚穿过个回廊,忽见眼前明黄一闪,忙欲转身回避,却被唤住,不得不下跪请安。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需行此大礼?”胤礽刚伸出手,却被她退身回避,不觉失落道:“听说去年冬天,你大病了一场,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回太子殿下,奴婢一切安好。”尘芳面无表情,冷淡道:“奴婢出来晚了,该回去了。”
“小敏之事,并非我所授意。”胤礽挡在她面前,急道:“你可信我?”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奴婢岂有不信之礼?”尘芳冷笑道:“人既已死,便没有什么可计较了。”
“是我做的,不会否认,不是我做的,也决不担这虚名!”胤礽恨声道:“安巴灵武被大阿哥和老九送进了死牢,难道你不曾听说吗?”
“知道有此一事,但是即便如此,也于事无补了。”尘芳红着眼,大声道:“小敏死了,即便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把小敏还给我了!”
胤礽无语,良久方道:“伤害你,并非我所愿。”
“我知道。”尘芳揉着眼角,道:“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敏的无辜枉死,却与你、我皆脱不了关系。所以太子殿下,请不要再来打扰奴婢了!”
“如若能放手,我早放手了。如果能忘却,我早忘却了。”胤礽微颤着唇,无奈道:“可是我却做不到!梅儿,难道我们真的,无法回到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吗?”
“回不去了。”尘芳撇开脸,沙哑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是老九吗?”胤礽冷笑道:“你真得认为,他是个可所托终身之人吗?再过两日,他便自身难保了,你还想指望他吗?”
“此话何意?”尘芳面色一僵,定眼望着他。
胤礽冷笑不答,却见尘芳突然用种很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禁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你——”尘芳眼含悲哀,伤感道:“原来竟是你!”
六合鬼祟地环视四周,见并无旁人,暗松了口气,哼着小调,推门而入。才跨进门槛,当即吓得趴倒在地。
胤禟对身旁的崔廷克道:“就是这个吃里爬外的奴才吧!你看着他进了太子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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