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近了,可真要走到卫州城,却又用了大半个时辰。
待近城门时,东方破晓,朝霞满天,仿佛织就了最绚丽的天锦。
姚妃虽然疲惫,可想到老王爷连夜赶路也是两天未能歇息。
其实,在夜里是休息了两个时辰的,只是姚妃醉睡了不知晓。
一行人进了卫州城。
城北的大门内,一条宽约一丈多的石板路面,大路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虽然天色尚早,可赶早市的商贩已经进了城,挑着担儿的,推着货车的,还有扛着两根糖葫芦草团的,或独自行走,或三五成群地入了卫州城。
走了一程,老王爷调转马头,折入南街,在街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华丽的府邸,门前有一对威风凛冽、神态严肃的石狮。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着铁笔银勾的几个大字“左肩王府”。
护卫跳下马背,径直走近大门,叩响门跋:“老王爷回府了!”
门丁一听,当即大叫起来:“老王爷回府了!”
老王爷朗声道:“姚妃回府!”
门丁迟疑了片刻,护卫催促道:“快禀!”
老王爷又道:“妙昭训回府!杏奉侍回府!”
门丁又跟着大唱起来。
这些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老王爷跳下马背,伸手扶下姚妃,牵着她的手,步入王府大门。
妙昭训、杏奉侍则是忙着整理衣衫,想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面两辆马车上的服侍丫头、婆子也都纷纷背着包袱下了车。
紫霞夫妇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喧哗声,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有丫头跌跌撞撞地进了院门。
“禀大郡主、大郡马,老王爷带着姚妃、昭训、奉侍回府了。”
紫霞一片迷蒙。
叶浩厉声道:“说的是什么,本郡马怎么没听明白?”
丫头道:“老王爷在皇城新娶了一位姚侧妃,又纳了承仪、昭训、奉侍。”
好些天了,她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紫霞腾地一下坐起身,“胡说八道!父王与母妃如此恩爱,他怎么可能另娶旁人?”
丫头低声道:“大郡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上房瞧个分明。姚妃正令婆子、丫头清扫上房。”
卫州王府,是一座三进门的花园式王府,有大门、二仪门、三仪门,每座门又设有专门的苑墙。
最外面的高墙有丈许高,全是石头堆彻的。上面有爬山虎的影子,因是冬天,爬山虎的绿叶早就枯了,只余下墙上的藤茎,待到春暖花开时,又会发出新的绿叶。
二仪门的苑墙比外墙略低,墙上设有莲花状的小窗,可以窥视到二仪门里零散置落的几处房屋,房屋或一排五间,或一排七间。又或是一排三间。每处房屋的正堂屋上挂着牌匾。上面写着“护院室”、“侍卫室”等。
进了二仪门,能瞧见一扇月洞房,穿过月洞房就能瞧见一座大房子,是三间大屋子。未设院墙,无厢房,挂着“迎客厅”的匾额,大门敞开着,能瞧见大厅正中又挂有“礼义传家”的牌子。
迎客厅的后面,是一道回风长廊,穿过长廊,就看到一座庭院,院是内外两进的。有院门,又有内仪门,外院住的是小厮、贴身护卫,里面则有正房、左右厢房等,里面种植花草树木。院子里还设有不大的小池塘,塘里有去岁的枯荷,池水倒也清澈,能瞧见几条锦鲤,畅游其间。
小池塘的一侧是座小山,小山旁置了一株樱桃树,树下是一丛兰草,虽是冬天,却依旧长得郁郁葱葱。
花厅上,老王爷饮着茶。
偏厅内,姚妃正领着尚未缓过劲的婆子、丫头在清扫屋子,尘土堆积,一碰就是灰。
大管家边走边整理衣衫,进了上房内仪门,远远地打了个千儿,“奴才拜见老王爷!”
老王爷搁下茶盏,“大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寻几个下人,把这屋里屋外都好好清扫一番。紫霞到底是个外人,瞧瞧这偌大的王府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就不信,我们一动身,青霞不会写信告诉她。姚妃两夜没歇好,到了这里竟还要清扫屋子……”
言辞中都是对紫霞满满的失望。
紫霞一路快奔而来,走到院门口就遇见正要去传令的大管家,大管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老王爷正在气头上。”
大管家当即唤来了丫头、婆子进上房,一时间打水的小厮,张罗的婆子都进了上房,又从库房里领了干净和崭新的被褥、缎单、绣帐、纱帐等物,即便丫头们动作麻利,可还是用了一个时辰,才重新把上房里打扫干净。
老王爷盯着紫霞,他在审视,更在寻找答案,在紫霞的身上,寻找与他的相似之处。
然而,紫霞和宇文琰一样,眉眼之中太多的地方像她的母亲,三个孩子里,长得与老王爷更有相似处的反倒是最小的青霞,其次是宇文琰。
他瞧着瞧着,就近了紫霞的身前。
这种事,无论是青霞还是宇文琰,都不好对紫霞提起。
难道要他们当弟弟和妹妹地说“姐姐,父王怀疑你不是他的骨血。”
紫霞眉眼里似像又不像的模样,越发让老王爷心头一紧。
紫霞被他瞧得心乱如麻,“父……父王,女儿不知道你这么快会回卫州,没能提前清扫好上房,请父王恕罪!”
老王爷越瞧越觉得不像他。
姚妃从内室出来,一脸的倦容,“老王爷,都清扫干净了,要不你先歇会儿。”
紫霞看着一袭锦袍打扮的年轻妇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直不敢相信,老王爷会背弃诺言,会娶旁的女人回王府,只有亲见,才相信丫头的禀报。
老王爷暖声对姚妃道:“你辛苦了。”
姚妃微微一笑,“妾身不辛苦,您才辛苦呢。这一路上,都没休息。”
☆、671 侧妃夺权
老王爷扬了扬头,“把王府各处的钥匙都交出来,从今儿起,由姚妃打理王府。你……太不用心了,连本王归来,上房处处都是尘土。”
“父……父王……”紫霞没想到,老王爷的出现,一开口就要她交出王府的打理权,要索回各房钥匙。
老王爷厉声道:“别让本王说第二遍。你一个外人,打理王府算怎么回事?”
他说她是外人?
紫霞道不出的痛苦,无声摇头。
她是出嫁了,可她不是外人,是他的嫡长女。
老王爷抬手拍在桌案上,“莫不是你背着本王又贪了王府的财物?否则,你为何不敢交?先交钥匙,贪去的财物,能归还的尽快归还,昔日你出嫁,你母亲给你的嫁妆也算丰厚,六千亩良田,二十多家店铺,还不够吗?”
紫霞不明白,怎么再见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她冷冷的,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
一边的暖厅里,出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容憔悴,正小心地看着老王爷和紫霞。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如同变了一个人?
紫霞满腹的疑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
姚妃的乳母嬷嬷几步移近,一把接过,道了声:“谢大郡主。”嘴上说着谢,神态里没有半分的恭敬。
姚妃冷声道:“请大郡主把府中下人的卖身契、王府名下的地契、房契一并交给本妃。”
紫霞看着老王爷,他却负手而立,背对着紫霞。老王爷心里都是迷惑,想到紫霞五官里与自己没有半分的相似处,越想越心凉。
她是他和叶王妃婚后七月出生的,叶老王妃说,紫霞是早产儿。老王爷还依稀能记得她出生时那幼小的模样,是比宇文琰出生时小许多,可男孩儿原比女儿家更为壮实。与青霞出生时相比,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大小。
他迷糊了。分辩不出真相。觉得紫霞是他的骨血,却又更相信卢氏所说的事实。
老王爷冷声道:“吩咐下去,在账房没有核对清查好一切王府财物前,紫霞叶浩一家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这话如同世间最犀厉的刀子,紫霞瞪大眼睛:“父王,这么多年,我打理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会侵吞您的财物?”
“那你不交下人卖身契、地契、房契又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想占为己有?”
紫霞委屈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扑簌簌就滑落了下来。
“好啦!瞧着就心烦!本王几日没睡觉,你倒好意思哭!真是忤逆不孝!”他吐出最后几字。“快把东西都交给姚妃。”
紫霞提高嗓门。“交!我交还不成吗?呜呜……谁喜欢打理王府了?吃力不讨好。这得多累人,好似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父王你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对女儿说话?为什么?母妃做错了什么,你要背弃诺言。另娶新人。”
“她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去问她!你看她有没有脸面来责问本王?她做了妒妇,反倒有理了。既然不喜欢打理王府,就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来,本王不想说第三遍。”他声色俱厉,连装着慈爱的模样都不想装了,他没有大吼出:你不是我的女儿!已经算是仁慈。
姚妃暖声道:“妙昭训、杏奉侍,你们且在上房暖厅里歇一天。明儿一早,就让下人收拾你们的院子。”
二人齐声应“是”。
姚妃对自己的陪嫁丫头道:“扶王爷歇下,王爷这两日够累了。”
老王爷握住姚妃的手。轻抚道:“她若敢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本王。阿琰和青霞到底更通情理些,紫霞都是被她不讲理的母亲给惯坏了。”
紫霞听得肚子里怒火乱窜,就差大喊出来。
姚妃柔声道:“王爷放心歇会儿,我不会与晚辈计较的。”
这女人……
看上去比紫霞还要小几岁。居然说她是晚辈。
紫霞觉得倍受耻辱。
姚妃微微含笑,“我陪大郡主去取东西。”她一扭头,与一边的嬷嬷和大丫头交换了眼色。
紫霞道:“不用了,我去取来就是。”
她调头出了上房。
身后却跟来了一名嬷嬷,笑着道:“姚妃没有别的意思,不敢劳驾大郡主来回走动,着老奴亲自走一趟。”
嬷嬷一出院门,又唤了两名护卫跟上。
紫霞进了他们夫妻住的小院,折入内室,老嬷嬷也跟了来。
她正要发作,芙蓉帐里的叶浩已经先一步讥笑道:“这是哪来不懂事的婆子,竟私撞到闺室来了。”
老嬷嬷欠了欠身,“老奴奉老王爷和姚妃之令,前来取该取的东西。下人卖身契、王府名下的地契、店铺房契。”
叶浩见这嬷嬷神色淡定,没有半分怯意,反而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心下畏惧了两分,轻唤“紫霞”。
紫霞一脸无奈,“皇城那边一定是出大事了,可我又想不出是什么事。父王变了。”
她的心疼得滴血,纠结再纠结,自有了孩子以来,她就过着自己的日子,顺带着帮忙打理王府,很少过问母亲、弟弟、妹妹们的生活,不知不觉间,与宇文琰和青霞也疏远了很多。弟弟、妹妹的感情是极好的,她打小就与叶家人亲近。
紫霞爬上绣杌,从衣厨顶上取下一只盒子,上面挂着一把锁,又从衣厨里翻了一阵,拿出钥匙正要打开,老嬷嬷几步一窜,夺了盒子,“不劳大郡主大驾,我拿了盒子和钥匙,自会呈给姚妃。”
叶浩见她居然是抢,心下一急,腾地就跳下了床,而老嬷嬷虽然年老,却身子灵活,一眨眼就冲出了内室。
叶浩赤着上身,骂了句“老虔婆”追出房门。
紫霞愣在一侧,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胆的老嬷嬷,缓过神来。夺门而出就来追。
没想,两名护卫站在老嬷嬷身边。
姚嬷嬷厉声道:“这是老王爷的意思,大郡主要是不服,只管去问老王爷。”
她扫了一眼四下,拿着钥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有卫州王府下人的卖身契,不过并不多,且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又有一些地契、店铺房契。还有几张银票。全是五千两、一万两的。
姚嬷嬷高声道:“你们听好了,老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走紫霞郡主一家。违令者一律贱卖!”
紫霞厉声道:“那里有些是我的嫁妆!”
姚嬷嬷冷笑道:“有些也不是?”
紫霞点头。反应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姚嬷嬷道:“真是奇了,王府的财物,怎么会与大郡主的财物搁到一处。寻常人都会分开两处。”紫霞气得想骂人,可她摸不清这嬷嬷的来路,甚至连姚妃是什么人都没弄明白,“若真是郡主的东西,待老王爷核查之后,自会退还。该是郡主的跑不掉,不该是的。郡主也拿不走。”
她说完,转身领了两名护卫离去。
叶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紫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霞一脸茫然,这嬷嬷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大胆。只怕是得了人的指使才敢这么做,还有老王爷对她也不如以往那般亲近。“皇城那边一定是出事了,母妃出事了……”她抱住头,痛苦地依在叶浩的怀里,“浩,一定出事了,可我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阿琰和青霞都不告诉我一声。”
姚妃接过嬷嬷带回来的盒子,细细地查点了一下,“十三个下人的卖身契,三处田庄、七家店铺,还有三万五千两银票,这偌大的王府,嬷嬷相信只这么一点么?”
姚嬷嬷肯定地摇头。
姚妃微微眯了眯眼,“你先替我保管着,回头等王爷醒了,拿给他过目。本妃累了,想在暖榻上歇会儿。”
姚嬷嬷取了被褥来,姚妃和衣躺下,不多时就睡沉了。
姚嬷嬷轻叹一声,争夺了一阵,却只得这么一点东西,离她们相像的差得太远。老王爷说过的,这些东西将来要留给姚妃所生的儿子,无论怎样,也要把其他的东西给抢回来。
紫霞哭了一场,派了心腹丫头去打听,看皇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很快就有了消息。
有丫头回禀道:“同来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都不肯多说。只有一个小丫头,赏了些零碎银子和糖果便说了,说是安西郡主与王爷成亲不久,老王妃趁安西郡主入宫拜见太后,竟领小厮撞入安西郡主的闺阁,被小厮顺走了小衣,江家人闻听这消息后,大闹上皇城王府。
之后,老王爷下令,将老王妃关入杂房,后来又移到佛堂静修,当天夜里,老王就抬了绣房的绣娘做了杏奉侍,次日夜里又抬了花木房的丫头做了珠奉侍……”
叶浩觉得这事哪里不对,“母妃带人私撞了王妃弟妹的闺阁,父王就娶侧妃,纳美妾?”
紫霞也说不上来,“早前就听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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