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嬷嬷愤愤地骂了句“简直就是家贼!”
骂完之后,又懊悔了。
宇文琰却没有因她这句话而生气。
他跑了这一整日,就是凭着这单子上的东西,配了名字相近的物件,但质量和精致上远远不如原来的。青霞要借着自己出嫁,狠狠地算计他,他便让青霞吃个哑巴亏。
新的陪奁很快就归拢好了,抬数未变,一侧却堆放了不少的好东西,竟有原来的十之三成模样。
宫绸、锦缎都有十几匹。又有各式摆件用的汝窖、官窖瓷瓶,还有一柄翡翠如意、珍珠衫等物。
宇文琰看着单子,细细地对照一番,吐了口气,道:“还有五件没了下落。”语调里颇有些为难。
素妍看着上面写的是“东珠珠钗一支、蓝红宝石凤钗一支、冰蚕纱绡夏裳一件、金累丝攒南珠项链一条、点翠嵌宝石步摇一对”,这几件里,东珠珠钗瞧着眼熟。
素妍蓦地忆起,“上回我过生辰,把东珠珠钗给了我。”
宇文琰轻声道:“冰蚕纱绡夏裳是极好的,你冬天怕冷。夏天惧热。若是穿在你身上会很凉快。”素妍才是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女子。他怎能把自家的好东西给了青霞,要是青霞真诚以待,他自会待青霞好,可这次青霞着实伤了他们夫妻的心。
青嬷嬷皱着眉头。“重新打开瞧过了,这里面并没有这几样?”
宇文琰笑道:“到了她出阁之时,冰蚕夏裳是不会穿在身上的。其他几件倒有可能戴在头上,几件头饰可以不拿回,但冰蚕夏裳我一定要拿回来。”
他得给素妍穿,这可是宝贝,穿上去不仅漂亮,还吸汗透气又凉快。
宇文琰当即令人把新余出来的东西搬回琴瑟堂的小库房里搁着,贵重东西则一律在当夜进了地下秘室。
静堂小库房的依旧与之前一样上了锁。
宇文琰重新令二管家抄了两份嫁妆单子。
忙乎了大半宿。宇文琰躺在牙床上,“该给她陪嫁些什么田庄好?还有店铺,我这些日子从拍卖行和牙行里买了九家铺子,都不算什么大铺子,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青霞郡主伤了宇文琰的心。宇文琰现在拿青霞郡主当贼,也不想给青霞郡主陪送好东西。
要是青霞郡主知晓了实情,只怕要气得跳脚。
这时候,已经是近五更时分。
素妍取了地契、房契的盒子来,递到他的面前。
宇文琰没有看地契、房契,倒是先拿了地契和房契的单子,上面写有极小的字,每一张契都有自己的编号,就如同给地契和房契编了序号。
地卫州壹号、地皇城壹号……
店卫州壹号、店皇城壹号……
院卫州壹号、院皇城壹号……
细心的素妍竟重新编了号码,让他看得一目了然。
宇文琰心头一动,满是意外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你不在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整理了。地,就是田庄的意思,每份良田地契都有一个号,店就是店铺之意,院就是各处的别苑、房屋。”
宇文琰看着地契单子,吐了口气,“紫霞的陪嫁庄子五处,店铺十七家。我瞧着还照这个例。皇城挑两处田庄,不超过一千亩,另外三处就挑在卫州。皇城有九家新买的店铺全给她,另外八家挑卫州城内的店铺。”
宇文琰看了一眼,很快就挑出了几家田庄来,念了号码,素妍把相应编号的地契寻出,又根据他念的店铺号码挑了房契。
宇文琰拿着院字号的清单,“我们家的院子也不算多啊。”
卫州城里有两处院子,一处三进院的,一处四进院的,如今都赁给了来卫州来经商的商贾住用。皇城只得三处,除了宇文琰知晓的那处四进院的别苑,还有两处三进院的,一个位于城西,一个在城东南处,皆与皇祠街很近。
宇文琰微微眯眼,“我怀疑母妃手里还有一些好东西没交出来。”
素妍道:“我娘给我陪嫁了三处皇城的院子,都还不错。”
宇文琰成家不久,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儿女成群,未成亲时,私下里时,他与十一王爷、十王爷就曾言笑,说素妍指定是个能生养的,不因别的,就是看虞氏生了那么多的儿女便知道。“那是你的嫁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是要给她做陪奁的。”见素妍脸色微红,转而道:“母妃偏宠叶家,早前就给了叶家三处院子。这回姚妃和父王发怒,全都收回来。这皇城不应只得三处院落。”
他怀疑老王妃藏私。
可是在老王爷的威逼下,老王妃不是乖乖地交出好些东西么,地契、房契都交出来了。
素妍隐隐觉得。对于老王爷的相逼,老王妃是始料不及的,当时的情况下,老王妃不交出来老王爷就要发怒。很有可能在卫州还藏了一份家业,不是姚妃手头现有的,而是还有另一份,就算不是地契、房契,许是院子什么。
他回头又想,“母妃并不是善于料理内宅、家业的人。卫州的店铺、田地越来越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素妍吐了口气,“许是我们想多了。他连三百八十万两银票都交了出来。还能藏什么。”
宇文琰道:“她没想那日父王会当真。如果她不交出来,以父王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会自己去内室取。就算在以往,平时瞧着是父王惧内。那是父王疼她,愿意纵容她。母妃一旦失宠,父王不将她放心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宇文琰看着三进院、二进院的房契,若有所想地道:“紫霞在皇城并无产业,不如将城西三进院的房契给她。至于青霞那儿,就给卫州城的一处三进院子。紫霞若想长住皇城,也能有个落脚处。”
素妍低头,将今儿早上紫霞郡主说的事重复了一遍。
宇文琰苦涩一笑。“只怕这是母妃的意思,让你出面帮叶海虹、叶海月姐妹说情。就算真的得宠,也是叶都督获利,届时与卫州叶家没有多大关系。”
叶家忙乎半天,也不过是给一个同姓却没有半分亲戚关系的叶都督作嫁衣裳。女儿不是人家的。得了好处却是人家的,这种事谁不乐意答应。出了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得了好处却跑不掉。你做了宠妃,就得有一个体面的娘家,自然得倚重叶都督。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没有原由,就是从心灵深处的不喜欢。任老王妃说叶家人与他有多亲近,可他就是无法喜欢叶家人,不喜欢他们如蛀虫一般地依赖王府,不喜欢他们的狐假虎威。宇文琰问:“你打算怎么做?”
素妍道:“自然是实言告诉皇后,让她留下一个。能不能得宠,我可不会再管。”
宇文琰冷声道,“叶家的几位小姐,我没有半分好感。”
三年前,宇文琰去过卫州,叶家为他特意举办了一次家宴,但凡是未出阁的小姐都来了,一个个见了他含羞带娇的,还有个索性就向他抛媚眼,一个个的都是满身脂粉气息,要多讨厌便有多讨厌。
宇文琰挑好了契约。素妍取了笔墨,他将决定给紫霞、青霞的上面划了一笔,注明“青霞嫁妆”,或“赠予紫霞”等字样。
素妍将选好的又寻了个盒子装好,其他的东西依旧放回原来的地方。
宇文琰躺在她的腿上,思绪还沉陷在过往中,“妍儿,你和你的舅家亲近不?”
他突兀地问起,素妍想了一阵:“我大舅舅早在数年前就病故了,还有一个舅舅,虽然不讨喜,可见着他就觉得亲切。尤其是我建章表哥,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到底是血脉至亲,觉得他这人好,又亲切,愿意与他说话。”
宇文琰一脸迷惑,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看到叶家舅舅们就觉得讨厌,心里就觉得他们不配做我的舅舅,总是与母妃哭穷,不停地讨要东西,连带着也不喜欢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不,不是不喜欢,根本就是说不出的厌恶。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喜欢……”
素妍虽然没有见过她舅舅几次,可对她的舅家表哥还是亲切的,愿意与他们说话相处。
宇文琰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他们就想避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见着才好。
☆、706 相貌酷似
宇文琰道:“紫霞从小就与舅舅、表哥们要好,那时候她哭着闹着不肯到皇城,母妃就只好将她留在卫州。她到皇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这么大,在皇城呆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
要不是她与叶家亲近,老王妃也不会把紫霞许配给叶浩。
“青霞不喜欢叶家人,却也不讨厌,但凡与叶家人说话时也是亲近的,她愿意与叶家的表姐妹一处玩耍,还玩得很是开心。”
而他呢,着实无法喜欢叶家人,甚至是骨子里的讨厌。而他更感觉不到素妍所说的“血脉至亲”的亲厚,那是从心里由衷的喜欢与亲近,但他没有,见到叶家人会厌,提到叶家人会厌,更别谈喜欢了。
素妍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舅家的人。”
宇文琰摇了摇头,“初九那日我去天龙寺接你时,遇到了一对从德州来的父子。”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夫妻二人能像今晚这样说体己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自称姓凌,是德州红岗人氏。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凌老爷长得与我很像呢。”
素妍面露诧色。
与宇文琰长得像,“有多像?”
宇文琰摇了摇头,“瞧着就熟悉得很,好像一早就见过。窦护卫说,就算没有七分,也有六分相似,最像的便是眼睛、额头。他说与我母妃原是姨表兄妹,想与母妃打听一件事。还说十年前,他去见过母妃,母妃否认有这门亲戚!”
“妍儿,他塞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说是二十三年前从母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些年凌家做生意,已发达了。凌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他一样在做生意,二儿子、三儿子前些日子下场参加科考。听说二儿子书念得不错……”
素妍听宇文琰说着,一颗心也提得高高的,满是好奇,“那你问过老王妃没有,我们家真有一个德州的姨表亲戚?”
宇文琰一脸茫然,“我问过大管家的女人和各房的老嬷嬷,她们都没听说母妃娘家有德州的亲戚。可我瞧凌老爷父子的样子,虽是生意人,谈吐倒也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要真是想靠上左肩王府的关系给凌家两位公子铺展仕途。也不会在大考结束后才能寻宇文琰说话。可见不是来巴结讨好。塞给宇文琰一万两银票。也说是二十三年借的。
素妍问:“你可问过他,打听什么事?”
宇文琰道:“只说了几句话,也没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宇文琰觉得这凌老爷有些神秘。“凌老爷说话似有难言之隐,因我赶着要去见你,就没多说。后来想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什么没说完,可我又实在想不出来是何缘故?”
宇文琰回想起凌老爷的脸,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美髯胡须,长得清秀。那双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份外亲切。
这种感觉,就是从血液里流泄出来的。
就像素妍说她第一次见到自家舅舅的样子,说她和舅家表哥亲厚的感觉一样。
他忘不了,当他在天龙寺下马。凌老爷见到他一惊,他也是一诧。
在片刻之后,凌老爷抱拳问道:“这位可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以往对不认识人的搭话总是冷冷的,可那天他却出乎意外的热情,回答:“正是。”
凌老爷举止得体,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没有宇文琰记忆里那种铜臭气息,反而有一股子儒雅。他道:“在下德州红岗人氏,鄙人姓凌,与叶老王妃乃是姨表兄妹。”
也就是说,这凌老爷的母亲原是他外婆的姐妹。
宇文琰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知道叶家是自己的舅家,知道叶家每一个人甚至是叶家的大小事,却唯独没听说他母妃在德州也有门亲戚。
凌老爷轻叹一声,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十年前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皇城街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宇文琰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这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凌老爷,所以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老爷从袖里掏了两张银票,深深一揖,“王爷,二十三年前,凌家败落,在下从叶老王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是还给她连本带利的一万两银票,请收下!”
二十三年前的借银,二十三年后才还。
宇文琰没想他倒是个讲信义,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忘了。
后来,凌老爷说,原在十年前就要还的,可叶老王妃拒绝见他。
他难入王府,不得还上,这才拖到今日。
借五千两银子,如今还一万两,增了一倍,算是利钱。
凌老爷把银票塞给宇文琰,又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少年离开了。
其中有个少年,竟与凌老爷长得相似,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虽是纶巾、茧绸袍子,可宇文琰看得直眼,他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的,而且连年纪都如此相仿。
窦护卫后来打趣道:“王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凌公子是你的兄弟。”
宇文琰惊问:“真有这么像?”
他就觉得眼熟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老王妃,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长得像。
素妍道:“凌老爷的母亲与你外婆是姐妹。”
宇文琰道:“小时候,我依昔听外婆说过,她说她有个妹妹,原是孪生的,姐妹二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凌老太太的眼角下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红泪痣,从小到大,家里人也是根据她妹妹的红泪痣来分辩的。有一回,外婆和姨婆顽皮,也让外婆拿了朱砂点了一枚红痣,家里人竟分辩不出她们谁是谁了。”
孪生姐妹,自然两人长得像。
素妍脑海里浮现出江家三房的湘月、湘君姐妹来,她们姐妹不就是长得极为相似么。她还听虞氏说过,她早夭的四哥书鹄与三哥书鹏也长得一般模样。
“如此相似,难怪你长得像凌老爷。”
“母妃长得像外婆,凌老爷许也长得像姨婆。”
虽然宇文琰没与凌老爷多说几句话,可他隐隐猜到这凌老爷就是他外婆孪生妹妹的儿子。
因为相貌相似。他瞧着就觉得亲切,连带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也变得亲切起来。
次晨,素妍与宇文琰睡到近午时分。
夫妻二人各用了半碗羹粥,小憩半炷香就用午膳。
和往常一样,青霞郡主每日上午都会去静堂上房瞧上一眼,看着小库房满目的红,又看着正中位置的那抬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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