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姐妹们来吴夫人这里定省完毕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宛心躺在床上,身边的晓钗已经入梦了。可她还清醒着。脑中自然就浮现了仰云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赞过她,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或者他们可以算得上知音了。可下午弹的曲子为何他一句评价也不给了,她不是想听他说两句动听的话,她只想知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罢了。看样子他也并不是不懂。忽然又想起了他即将与宛冰定亲的话。心里有过一阵寒意,又强迫自己赶快入眠。
又过了些时候,丫鬟们就进来服侍。宛心叫醒了晓钗,姐妹俩梳洗过。侍琴先捧了药来。宛心喝了,又给她们姐妹上了两碗红枣汤。
晓钗便问:“我常见你吃药,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
宛心笑到:“不过精神短些,常又头疼,不是什么大病。”
“那得趁早找几个好大夫瞧瞧呀。”
“怎么没瞧,这不天天吃药么。”宛心说。
“舒姑娘不知,我们姑娘天生就弱些,所以常有些病痛,常常汤药调适。”
等她们姐妹喝了红枣汤,侍琴和茉儿给她们换好了衣服。就去吴夫人房里了。
第二日,他们兄妹二人便拜别了府里所有人,登车而去。宛心心里很是不舍,没有了晓钗在身边有该寂寞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章 小窗难梦
送走他们兄妹后,程氏来到吴夫人房里说话。吴夫人回头见她们姐妹都不在跟前,便叫小厮禄儿进来。
“太太、奶奶何何吩咐?”禄儿打着千儿。
吴夫人让雪缎将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他,并说:“你拿着个出去找个灵验的先生算一卦。下午的时候来回我。”
禄儿接过帖子,答应着退下去了。
程氏在旁边陪笑着说:“以后靳、衣两家结了亲就更好了。”
吴夫人也笑说:“我的冰儿也不小了,先前那么多媒人要来说亲,我一个也没答应。论理说她嫁远了我舍不得。可舒姐姐家里是难得的好人家,我们姐妹极好,冰儿过去想来也不会受到什么委屈。舒姐姐待她会像亲女儿一样的。仰云那孩子更是不用说了,我心里很喜欢。你看他们几个在一起到是挺和气的。也没什么不妥的,正是一桩难得的还姻缘。”
程氏说:“太太说的极是。以后二妹妹出了门去了顺州。就只剩下四妹妹了。再说两个妹妹都是花朵似的人物,同样是太太的心头肉。”
吴夫人不等程氏说完就接着说:“我的心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我又一手将她带大。我疼她比疼冰儿更甚。她还小了,再怎么着我也要留她两年。也不希望她出远门。这京里也有不少的好人家,你若知道有什么如意的,不妨多留意一下,等她大些时候再说吧。”
婆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程氏房里的丫鬟就来找她,说是大少爷有请。程氏答应着去了。
侍墨等宛冰上chuang睡下后,放下了帐子,放下湘帘。就退出去了。自己坐在外面的炕上做针线。
侍琴捧了几本书来了。
“墨姐姐,这是我们姑娘还二姑娘的书。”
侍墨忙起身接了,又留侍琴喝茶。
两人随便说些话。侍墨说起了昔日姐妹们一起的话:“听说二老爷那边的螺儿,被二老爷看上了,要收她做屋里的姨娘。螺儿不肯,二老爷让人打了一顿,可怜啊。一个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侍琴也感叹着:“可不是呀,前儿太太身边的雪缎姐姐的生日。我们这几个早就说好要给她做生日的。偏又是太太的整生日,谁又还记得她。忙了这些日子,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我们几个还不知道能在一起几年。”
侍墨点着头:“等我跟姑娘去了南边,要聚也难了。”
侍琴闻见此番说法便问:“当真的,二姑娘真要嫁去南边的靳家么?”
侍墨笑道:“虽然还没有议定日期,也还没下聘礼,但也八就不离十了。你不知道,老爷和太太很情愿做成这件喜事。我看那个仰云少爷人也挺好的。”
侍琴低头喝着茶,也没什么好说的,坐了坐就回到栖霞阁。
夜里,屋子里只剩下了宛心与侍琴。侍琴便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绢包,神秘的递给宛心。宛心不解,她接过来一看,手绢里包着一个扇坠,扇坠是用红色丝绦结成的同心如意结,中间还串着一枚白玉姵,玉佩上刻着一对儿蝴蝶。宛心看那手绢半新不旧的,且不是自己常用的东西。
宛心疑惑的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侍琴压低了声音,在宛心耳边说:“昨日下午,仰云少爷的小厮给我的,要我在他们走后务必转交给姑娘。白日里人多,我不敢拿出来。”
宛心红透了脸,怒说:“你明知他和二姐姐有婚约,为什么不退回去,让别人知道了像个什么样子,我还做不做人。”
侍琴忙安慰着:“对不起,姑娘。当时我没考虑这么多。再说这也是靳少爷的一番心意,我如何去拒绝。我一个丫头也不能替小姐拿主意。”
宛心本还想说侍琴几句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同心结就在宛心的手里,宛心觉得火一样的烫手,灼伤着她的心。想着想着,眼泪就滚落出来了。侍琴在旁边看了也不好劝。
宛心又取来绢子细看了,心中百般缠mian,既惧怕,又激动。想了半天,便让侍琴去磨墨。自己提笔在素帕上提了一首诗。
诗曰:“月明西倚照朱轩,谁与灯前伴我言?
两袖也曾携逝水,枕边衾里拭啼痕。
多情说与相思在,劳燕分飞日已昏。
烛影摇红闲落处,无情应笑欲离魂。”
本来还想再续上一首的,可更深露重,自己实在掌不住了。便命移灯下帘,自己和衣躺在床上。一会儿外面又下起夜雨来,滴滴答答的,敲打着窗下的梧桐树。宛心在枕上思量着,直直的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日侍琴进来服侍时,见宛心模样很是憔悴。宛心让她将帕子和扇坠捡了,放进不曾翻动的抽屉里。便开始晨妆。
梳洗已毕,宛心带了侍琴来到吴夫人房里。见兄弟姐妹们都在,戚夫人带了宛玉也过来了,才知道吴夫人病了。程氏抱了浅香和婆子说:“大夫来了就快请进来吧。”
女眷们皆闪在了屏风后面,管家带着太医进来了。吴夫人躺在床上,不能言语。太医诊过脉,只说是虚火上浮,动了肝气,便写了药方。管家拿了药方与啸桐看,啸桐瞧了一眼便让小厮去抓药,煎药。
宛冰姐妹亲侍汤药,守在吴夫人床边,寸步不离,七日后才见痊愈。旧日里,吴夫人让大家抄了不少的《金刚经》,明日便让程氏领了宛心去白水庵里散与众人,多结善缘。
从白水庵里回来以后,闹了一上午宛心觉得累准备上chuang躺躺,侍琴见旁边没人,笑说:“看来小姐的姻缘有成,且应在南边了。”
“就知道能从你嘴里跑出什么好话来么。我看你也大了,我也不敢留你。明儿回了太太,赏你去配个小厮。”宛心咬牙说。
“好姑娘,我不过说了一句。姑娘才真是不饶人的。我要一辈子都跟着姑娘哪里都不去。”侍琴笑说。
“那些和尚尼姑说来哄骗世人的谎话如何信得。以后别在我前面提半个字。最好是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要提,方是干净。”宛心说完,便赌气的翻个身,面朝里睡了。
侍琴想要又不敢笑。忙上前放下了帐子,自己慢慢退了出去。这里宛心躺在床上,心中却乱想起来。不由得又落下泪来。不过感叹命运罢了。便恍恍惚惚的见仰云从外面走进来,风采依旧。宛心想叫人,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仰云什么话也不说,便对着她先是作揖,后是跪拜。慌得宛心连忙还礼。见仰云满脸堆笑,自己有许多话要对他讲,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忽又见他披红戴绿,一副新郎样子的打扮。看看自己也是一身大红嫁衣。接着便是一阵风刮过,两个似鬼差的人将仰云叉走了。宛心急着想大叫,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接着白水庵里的妙殊尼姑上前来扯她的衣裳。宛心吓得满头大汗。试了好几次才从梦中惊醒,叫了出来。侍琴听见宛心在梦里叫人,便知道是魇住了,忙进去。
只见宛心瞪着两眼,不住的喘气,满脸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侍琴忙拿帕子给宛心擦拭着。
“姑娘一定是给梦魇住了。”地下的一个丫头忙倒了一杯茶来,宛心喝了一两口又躺下,只是无声的流泪。
侍琴很是担心:“姑娘梦见什么呢?”
“怕是不祥。”宛心说,手里紧紧的抓着锦被。
“大白天睡觉就爱胡乱做梦,也不真。姑娘不要怕。要下床走走吗,还是要看什么书呢,对了。你许久都不弹琴了,要不我去布置。”
“不用了,我躺躺就好。”
侍琴只得守在旁边打着扇。宛心也害怕再做同样的梦,也不敢睡了。和侍琴随便聊些话题。正好外面有人报二姑娘来了。宛心连忙起身。先整整衣裙,对镜掠掠头发,侍琴陪她出去。
“四妹妹在屋里做什么?”宛冰便问。
“刚躺了一会儿。”宛心回答。
“哟,那我来得不巧了。”
“怎么会,我也睡醒了。二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太太房里来的。两位太太都在,她们正议论玉姐姐的婚事了。”宛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先喝了一口,然后说着。
“郝家说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娶过去了。不知定在什么时候?”
“据说是下个月。这不那府里不正忙着么。玉姐姐也有好几天没过来了。我来是想约着你一起过去瞧瞧她。”宛冰说。
宛心听见如此说,忙答应了。只得又换了衣服,同宛冰一起去看宛玉。
姐妹俩齐来到宛玉房里。宛玉忙起身让座。宛冰见宛玉眼圈红红的,且有泪痕,忍不住便问:“大姐姐这是怎么呢?”
宛玉勉强笑着:“没事,刚揉眼睛揉的。”
宛心说:“我们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姐有什么想说的话,有什么烦恼的事尽可以和我们说说。我们姐妹虽拙,没有大的主张,不过也可宽慰宽慰你的心。”
宛玉的泪珠子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地滚落下来。哽咽的说:“郝家少爷已经重病在床。这是等着我过去给他冲喜。这些话我们太太总是瞒着我。还是奶娘悄悄给我说的。我们衣家虽然算不上什么显赫的家庭。可到底也是中等人家了。为什么就眼睁睁的把我往火坑里送呢。”
宛冰也跟着流泪:“罢了,这是命。是我们女人的命啊。”
宛心神情呆呆的,却找不到半句来安慰宛玉的话。又听得宛玉说:“我还听人说我们老爷欠了郝家一笔银子。这是拿我去抵债。”
姐妹也只跟着流泪。
“大姐姐,你要自己保重好身子。”宛心劝解着。
“等到我出了这个门子,我们姐妹还有多少时间能这样聚在一起说几句体贴的话呢。等待我的就是一只笼子,进去了就再也飞不出来了。”宛玉越说越伤心。
后来有婆子来传戚夫人的话,让宛玉马上过去。宛冰姐妹也不便多留,就起身告辞。
宛心看着府里处处都在妆新,内心却已经沉到了冰窖。他们只在乎外表的风光,有谁真正去关心过一个女孩的命运。玉姐姐是二太太正出的女儿尚且如此。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又将如何。
侍琴看着宛心自从二老爷那边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现在已经闷坐在窗前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一直没见她动过一下,也没见她说过半句话。于是自己捧了盒子来,盒子里是一串翡翠绿的腕珠。
“姑娘,这是公主送姑娘的。你刚走不久,宫里就来了太监,送来了好些东西。太太可高兴了。还说有时间要请姑娘去公主府里住几天。”
宛心也只略略的看了一眼,依旧木雕一般。
侍琴只得暂且退了下去。
宛心就立刻想到了仰云。他虽然对自己有情,可要娶的却是自己的姐姐。真是命运嘲弄人。自己也要认命么,宛心想要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他们兄妹走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一下子就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冷清起来。忧愁也似乎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她想起了晏殊有一句词是这样写的“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正是相思难解。
宛玉出嫁的那天,她一手挽着宛冰,一手挽着宛心,带泪的说:“我这就走了。希望两位妹妹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两姐妹眼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可也只得强忍着。在这大喜的日子不能勾起宛玉太多的忧思。后来喜娘就进来催促宛玉该上轿了。宛玉十分不舍的送看了她们两个,接过递来的大红盖头,喜娘搀扶着出去了。谁也不知道盖头下面的脸上正挂着一行热泪。
在热闹喜乐吹打声中,宛玉上了花轿。走向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尽管一开始就能预知的结局,宛心还是在心里默默的为她祝福。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 怕相逢
程氏有了身孕,这可是衣府里第一大喜事。吴夫人早就想抱个孙儿了,天天算计着程氏怀的这一胎准是男孩。因此日夜在送子观音前烧香祈福。
眼下到了八月,衣靳两家商定了日期,正日子是十月初十,据说是绝无仅有的好日子。过礼的日子定在重阳。因此宛冰的婚事正式纳上了议程。
侍墨从吴夫人房里回来以后给宛冰带回了一样东西。侍墨将匣子放在案上,揭了盖子给宛冰看,并说:“许多人都在等着回太太的话,我也等了好半天。这是靳家送来的定礼。”
宛冰取了出来,见是一枚玉佩。中间是一个方孔,用一支红线穿着,玉佩上镂着一对鸳鸯。下面一束红色的穗子。宛冰红了脸,不住地摩挲着。
侍墨说:“我听太太房里的人说正日子定在十月初十,还说是好得不得了的好日子。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太太中秋的时候还要去靳家,说要带了四姑娘同去。我还听他们商量着要哪几个丫鬟陪嫁过去。”
宛冰笑道:“别的我不管,反正你是跑不了的。放心,你长久的跟在我身边难道我还亏待你不成。以后让他将你收了房,做屋里人。过一两年我们就并肩了,我们姐妹不就永远的在一起了么。”侍墨也红了脸说:“姑娘说这话也不臊么。”
宛冰才觉得失言,于是起身将这枚玉佩系在帐钩上。
侍墨见宛冰如此举动倒也好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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