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戚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只见她撇着嘴冷冷的说:“你怎么回来了,我又没派人去请你。你那男人真死了么。”
宛玉没料到戚夫人的话竟然是这样的冷冰冰的,她低头回答:“他走了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家里没什么事,所以回来看看妹妹们。”
“我看你是想把那一身的晦气也带到衣家来。”戚夫人说。
吴夫人忙笑道:“婶娘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宛玉也好不容易回来,就被再苛责她了。今天就在这里用饭吧。你们姐妹难得在一起,说说话也好。宛冰嫁得远,怕以后要聚的时间也少了。”
宛冰笑说:“太太这话说得很是。”
没过多久就传饭了,戚夫人也不再过问宛玉的事。大家在一起吃了饭。姐妹们来到栖霞阁。倒让宛玉想起了那次的联诗,还有靳家少爷,于是说:“想当初,大家一起联诗的时候,靳家少爷也在。是多么的快乐,如今这种场面是不会再有了。”
别人听了真话犹可,唯独宛心很不是滋味。她低头不语。下面的侍琴也是深知的,不过白替宛心难过而已。
吴夫人那边来的一个婆子送来了苹果、柿子、香橙几样果品,还有两盘糕点。说是赏他们姐妹的零嘴。
后来程氏来了。宛玉先站了起来,笑道:“正是了。说去看看大嫂,大嫂怎么亲自过来了。”
程氏笑道:“我听丫头们说玉妹妹回来了,我还不相信。所以跑来看看。你们姐妹几个倒也闲。我去冰儿那屋里见没有人,就知道准在这里,果然不错。”
宛心早请了程氏上炕上坐,程氏挺着肚子不方便。于是将自己常坐的一张铺有长兔毛的椅袱挪到程氏身边。侍琴捧了红枣茶来。
程氏笑说:“妹妹别累着了。”她再看宛玉一身的打扮,心中明白了几分,因而问道:“妹妹在谈什么呢?”
宛冰答道:“不过闲扯。算算嫂子也有六个多月的身子了。真是大显了,得注意保养。”
程氏笑道:“你一个还未出闺门的女儿也懂得这些么。”
宛冰立刻红了脸,啐道:“呸,还说是好嫂子。不过是关心两句,你也拿来取笑别人。什么时候也学道了那小户人家的女人贫嘴贱舌来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宛玉四下也没见翠凤,于是问:“大嫂也不让我们的翠凤丫头歇歇,好些日子不见她了,快请了她来我们瞧瞧。”
程氏脸上立刻有些不好看了,低声说:“凤儿没了已经一、两天了。”
宛玉很是惊奇:“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呢,究竟就怎么回事?”
程氏面有难色,不过还是答道:“我们那傻丫头竟然会那么不小心,竟然会失足掉道湖里去了。”
宛玉也不再问了。
大家知道宛心在病中,也实在不忍心一直打扰她。所以没坐多久就散了。栖霞阁立刻冷清下来。
宛心独坐在窗前,右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丫鬟们也不去打扰她。就在此刻,仰云曾经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这时全部在脑中闪过。十几年来,他是她唯一承认过她,赞扬过她的人。他曾驻足欣赏过她的琴声,甚至是心中那份淡淡的忧伤,他是完全知道的。即使曾经拥有过那份真心可又能怎样呢。不过嗟叹无缘罢了。她回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墙上的琴,琴弦已断,似乎代表他们的缘分也断了。
大福派去的人已经将啸桐的事调查清楚了。衣伯青知道后,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这孽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来,看我今天不结果了他。免得给我们衣家蒙羞。来人,把那畜生给我叫来。”
下面的小厮答应着跑去找了。好半天才将啸桐找来。啸桐见衣伯青盛怒,不知所谓何事,只的垂首站在那里。
“畜生!你给我跪下!”衣伯青喝道。
啸桐吓得只有跪下,他从没见过发这样大火的衣伯青,问着:“不知道老爷为何这般的生气。”
“为何,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别以为我会不知道你那些勾当。以前是隔得远不能管教你,今天我就好好地让你明白什么是衣家的家法。”边说便让人拿板子来。
啸桐才知道自己做的事让父亲知道了,见父亲这样生气,这样苦苦的告饶:“老爷,爹,父亲。饶了孩儿吧。孩儿不懂事,让父亲大人生气,孩儿改过就是了。”
“今天我若饶了你,怎么给祖宗交代。”衣伯青抢了板子来,照着啸桐的身上打去,丝毫不留情。啸桐痛哭流涕。衣伯青心里更火了。板子像雨点般落在啸桐的身上。啸桐又不敢避。下面的人见伯青下手如此之重害怕打出事来,于是跑去里面找吴夫人来。
吴夫人摇摇摆摆的来了,连忙过去搂住啸桐对衣伯青说:“我不知道桐儿做错了什么事,可是他到底是你嫡亲的儿子,是衣家的长房长孙。你怎么如此狠心?”
衣伯青一下子就跌到了地上,手里依然还握着板子。不禁老泪纵横,失声的说:“护吧,你就继续这样护他吧。你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吴夫人焦急的看着啸桐:“儿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啸桐觉得浑身疼痛难奈,断续的说:“儿子不孝。”
衣伯青站起来说:“臭东西,你去惹谁不好,竟然去惹恪亲王,真是胆子见长。”
吴夫人依旧不明白,她起身问啸伯青:“桐儿到底做了何事?”
“你的宝贝儿子竟然去敢调戏恪亲王的女人,你说,他很不是胆子变大了。”
“我也不知道她会是恪亲王的女人呀。”啸桐显得有些无辜。
“你别以为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会不知道。”衣伯青咬牙说。
吴夫人脸色凝重下来,随即给了啸桐一耳光:“真是不长进的东西。”
衣伯青吼道:“你给我滚,去祠堂给我跪着。免得脏了我的板子。”
啸桐不动,吴夫人也说:“快去吧。”
啸桐起身,站也站不稳。立刻有两个小厮来搀他。衣伯青已经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他。吴夫人安慰着:“好了,你也别太生气了。让他去反思一下也好。以后别下这么重的手了。”
衣伯青不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三章 画堂春
宛心正在翻箱找着东西。
“姑娘要找什么给我说就好。”侍琴上来说。
宛心坐下来说:“你把那戒指和扇坠找来。”
侍琴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的就将那些东西翻了出来。扇坠包在那块素帕里,宛心一见到这些东西,不禁珠泪涟涟。
“姑娘这是?”侍琴问着
宛心不语,拿着那枚刻有“云心”的戒指发呆。又将扇坠捧在手上,依旧火一样的烫手。宛心亲自找了一只小锦匣来。将戒指和扇坠放在了匣子里。她又看见了那块绢子,于是拼命的撕,可怎么撕得动,绢子依旧好好的。。
“姑娘。”侍琴上前阻止了她,“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又能怎样。”
宛心泣道:“我什么也不怨,什么也不怪。”
“姑娘。”侍琴搂住宛心也流下泪来,“姑娘这么好的人,一定能遇着一个真心疼姑娘的人。”
宛心放开侍琴,跌坐在椅子上,叹道:“这些本该是二姐姐的东西,就由我代转给她吧。”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靳少爷的一番心意。”侍琴劝解着。
“那你说我留它做什么呢,不过徒劳伤心。什么地方来的,就让它回什么地方去。”宛心说。
侍琴将宛心掉在地上的素怕拣了起来,“那么这个呢,姑娘预备怎么办?”
宛心起身去外面拿了把剪刀来,侍琴阻止到:“我不过白问了一句,姑娘何必较真。”自己将绢子拿去藏了。
宛心又叫侍琴将那挂准备送宛冰的挂帘拿了来,上面的一针一线皆是自己亲手做的。连同那只锦匣,宛心自己拿着去宛冰屋里,也不让侍琴跟着。
宛冰睡觉才醒。见宛心来了,忙迎了上去。
“是妹妹来了,快坐呀。”宛冰笑道。
宛心告了坐,见屋里已经收拾得很漂亮了。屋子里放了许多婚庆要的物品。宛心见宛冰满脸红晕,出落得更好了。宛心想着,也只有像二姐姐这样出色的女孩儿才堪配仰云那样的人物。自己这病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二姐姐的好日子我没什么好送的,就做了这个帘子送给二姐姐,横竖是用得上的。”说着,便展开了挂帘,大红的软罗,金银两线绣有大幅折枝花样,底部扣了一排金色的流苏。
宛冰笑道:“人人都说四妹妹手巧,今天我算是心服口服。你也太费心了,只怕我承受不起呢。”宛冰帮着将它卷了起来。
宛心又拿出锦匣来,打开给宛冰看,“这两样东西都是我最珍爱的东西。希望姐姐能带在身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宛冰只看了一眼就盖上了,“真是谢谢你。我还不知道送什么东西给你作纪念的。等我想到了一定亲自送到栖霞阁去。”
宛心笑道:“那在这里我先谢过了。”
“等我走了之后,妹妹就少一个说话的人了。我们大奶奶事情多。昨天我还听太太说等明年春天一过就要准备给啸槐筹门亲事。你身子弱,也还小,只怕还得在家呆两年。”
宛心红脸说:“好好的,怎么又说我了。”
“你害什么羞,我们姐妹俩连这么一点知心话也不能说么。我说的可句句是实话,我是听太太亲口给我说的,还骗你不成么。”宛冰取笑道。
“玉姐姐这两天恐怕不会来了。郝姑爷才出殡。二姐姐嫁得远,我们几个怕很难再聚了。”
宛冰笑说:“这也不难,横竖我还是要回来的。再说我还挂念你啊,就算他不让我回来,我就是跪下来求他,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宛冰的奶娘从吴夫人那里将宛冰的嫁衣和凤冠捧来了。
“太太说让姑娘先试试,要不合适还能改。”奶娘满脸的春风。宛冰是她奶了这么大,如今要出阁了心里虽是不舍,可又真的替姑娘高兴。
“好,先放那里吧。我和妹妹说几句话。”宛冰说。
宛心先站起来说:“我晚些时候再来和二姐姐说话。”
宛心从宛冰屋里出来后,就去了程氏的房里。程氏正躺在床上,下面的丫头正在忙碌。宛心才知道一会儿大夫要来给程氏看病。宛心也没坐,问候了程氏两句就出来了。刚走没几步,就远远的看见管家娘子领着陈太医向这边走来。
宛心择了其他的路回去了。
陈太医已经进了里屋,先是诊了脉。
婆子说:“奶奶全身水肿,还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真是着急。”
陈太医先是询问了程氏的日常饮食。婆子答了。陈太医点头道:“这就是根源了。贵府少夫人吃的东西太热了。人参虽是好东西,可是太大补,性又热,吃多了当然容易造成水肿。不碍事的,我写了药方,吃两剂就见效。”
到午饭的时候,程氏的例菜已经换下了人参鸡汤,代替的是一碗紫菜虾蓉蒸制的鸡蛋羹,还新添了两道绿叶蔬菜,一道清蒸鳝鱼。
用了晚饭后,宛心又各处走了一回。宛冰的屋子里忙得不可开交,宛心也不敢多坐。吴夫人早交代了,让宛冰今晚跟着她睡。
回到栖霞阁时,屋子里和宛冰房里的热闹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下面的小丫头都跑到宛冰房里去凑热闹去了,只有侍琴还在灯下做着针线。
“姑娘回来了。”侍琴起身说着,给宛心倒了杯温水,笑说:“姑娘今天还有一次药没吃了。”
“明天再吃吧。”宛心觉得身上懒懒的。
侍琴抿嘴笑道:“我们姑娘又闹小孩脾气了,药怎能不吃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份。”
宛心说:“我累了,去歇歇。”说着就走进了里屋。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宛心在灯下抄了几页经书。在整理书稿的时候一张纸片飘了下来。宛心拣起来一看,是当日他们在已经联过的诗句。里面赫然有两句她和靳仰云的句子,“孔雀东南泣,血染在归途。”现在看来这是两句多么不祥的征兆。叹回气,又流下泪来。
她随便取了一本书来看,却是一本《宋人词选》里面有两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不禁有感而发。屋内红烛摇摇,身单影只。遥望窗外,天上一弯残月挂在夜空,不禁更添了几分寂寞凄凉。
侍琴进来的时候见宛心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姑娘,该喝药了。”侍琴将药送了上去。
宛心皱皱眉,让侍琴将那些书稿拿去收拾了。
“姑娘今晚一定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二姑娘就要出门,姑娘该去送送。”侍琴笑说。
“是啊,明日一早。怎么这么快呀。”宛心喃喃自语。
宛心喝了药后,随便梳洗了下就躺下了。侍琴帮宛心放下帐帘。移了灯,屋子里就黑下来了。宛心在枕上自是难睡。二姐姐明天就要去靳家了。仰云曾许过要用大花轿将她抬进靳家的门。这番诺言最终付诸东流。姐姐去了他们府里。她想,他们会是幸福的。
衣府里派了啸桐去送嫁。
夜里程氏交代着:“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要不再包两件大毛的衣裳。”
啸桐有些不耐烦:“好了,不用。”
程氏说:“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别惹事。也别去那风月场所。”
啸桐没有好气的说:“我这是送妹妹出嫁,怎么又到风月场所去了。”
“我还不知道你么。老实些吧,别惹事了。”程氏依旧不放心。
程氏将跟去的小厮叫来再三交代了。
衣府里,从宛冰的屋子通往大门外的各扇大门都打开了。宛冰早早的就被丫鬟叫醒。开始梳妆。随后又去祠堂给祖先们拜别。又去各上房辞过。戚夫人那边也去了,宛玉还是没能赶来送她。
接着到吴夫人的房里,大家吃过了早饭。兄弟姐妹自是不舍。宛心拉着她的手说:“二姐姐,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有空的时候就想想家里。”
宛冰含泪的说:“我当然会的。”
吴夫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上前搂住宛冰说:“好孩子。娘舍不得你,将你嫁那么远,不要怪娘。没有回九,等到春节的时候一定要和姑爷回来看看。”
宛冰说:“知道了,娘。”
轿子就在门外等着。
喜娘已经来催了好几遍了,最后吴夫人和戚夫人一边搀了一个,亲自将宛冰送上轿子。在放下轿帘的前一刻,宛冰的眼泪夺眶而出。宛心看得真真切切,于是背过身去。默默的掉眼泪。
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