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堂也已回京,只怕瀛台水师防务操训会有松懈,故而臣想尽早赶回去。”元昊笑道:“纪堂也回来了?为何不知会朕呢。”阮纪堂忙起身步出,半跪于元昊座前:“臣因赶着入宫,未及换下袍甲,还望皇上恕罪。”元昊忙笑着叫起:“你竟想躲着,罚酒三杯才对。”阮纪堂也笑着应了。
容月见那人正是先前在凉亭中撞见的男子,不想他竟是阮家的少将军,懿妃的弟弟,又想起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不由摇头一笑。阮纪堂饮下三杯,坐回位中也暗暗思量着,本以为之前遇见的女子不过是哪个宫中一个小主,不想却是新近生下三皇子的宁嫔,依刚才的情形看来她还很是受宠,想到这,他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作痛。
元昊向阮致远道:“阮将军如今要回瀛台去,这京中防务和宫中的守备却交予何人呢?这倒叫朕犯了难。”阮致远也颇为犹疑,自他回京后便接过京畿和内宫的防务,如今这些该交予何人?京畿之地内宫之中的防卫皆是极其要害的,不是十分可信之人自是无法担当此职。阮纪堂却起身道:“臣愿接下此任。”元昊一看,大喜道:“纪堂愿接此任?!那真是再好不过,朕早就说过让你接管京防,你每每推拒,说是宁愿马革裹尸,不愿安享富贵。如今却开通了,正和朕意啊。如此便命你为领侍卫内大臣,京畿五营统领。”阮纪堂躬身谢恩,余光却望向座上的一抹婀娜的人影,心绪纷乱。
元昊因心中甚喜,与群臣连饮数杯,有些醉意了。温启道上前轻扶道:“皇上要去哪个主子那,还是回宫?”元昊想了想,道:“萼华宫吧。去看看小弘儿。”
容月刚刚卸下头上的珠钗发髻,却听见通传圣驾到了。忙又挽起长发,出门接驾。却见温启道搀着步履有些踉跄的元昊进来了。容月忙上前扶住元昊,小声问温启道:“皇上可是醉了?”温启道微微点头。二人把元昊扶到内殿床榻上,容月才道:“温总管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应便可。”温启道忙答应着,告退出去。
容月拧了把温热手巾,轻轻替元昊擦着脸,醉意深重的元昊全不似平日里威严的模样,唇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容月慢慢地擦拭着,他或许有所感觉,微微皱了皱眉,又酣然睡去。容月替他解开衣裳,褪去外面金丝银线的龙袍,脱下脚上的龙靴,自己也脱衣睡在他身边。容月试着伸出手,轻轻放在元昊的胸口,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此刻,她仿佛真切地感觉这个男子并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她也不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他们不过是寻常的一对夫妻,一对相依相偎的夫妻。没有后宫,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没有阴谋,也没有替代,只有彼此。至少此刻他是属于她的。她伏在他肩上,泪在他明黄缎面中衣上一点点洇开来,渗进他温热的身躯上。
第三十五章 旧情难忘
懿妃再来萼华宫时,告诉容月他父亲肖万生已经被放出狱,如今已回湖州休养着。容月喜极而泣,这些日子她时时挂心父亲的安危,终于得了平安的消息,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懿妃逗弄了弘儿好一会,这才回宫去了。
容月手拿着几件百衲衣细细看着,笑着对青萍道:“这些小衣裳你是打哪得来的?手工可真好,连这针脚都如此细密。“青萍高兴的回道:“是吴嬷嬷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说这百衲衣是用了一百家的布头做的。三皇子穿上定当百病不生,长命富贵。“容月笑着道:“倒是让吴嬷嬷挂心了,改日还要多谢她才是。不过那日在玉泉湖边,我见皇上和懿妃娘娘恭妃娘娘都对吴嬷嬷尊敬有加,这却是为何?”青萍道:“吴嬷嬷很早便在宫中,一直都替后宫娘娘主子们接生,如今都有快四十年了。奴婢听老嬷嬷们说,连皇上当年都是吴嬷嬷接生的呢。”容月点头道:“怪不得大家都对她如此尊敬呢。那日要不是吴嬷嬷。只怕我与弘儿都很是危险呢。”
容月忽地想起前些日子看见青萍与林朝生在回廊上一事,便开口问道:“那日我见你与林大人站在回廊上,似乎有什么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青萍听道林大人三个字,手上便是一颤,低头道:“回主子,没有什么。”容月见她面带凄苦之色,叹口气,拉她坐下:“你自我入宫便跟着我,陪我一起过了这许多事,我从不曾当你是下人,只当是自己姐姐般。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对我说说,又何必一人闷在心里,更是难受。”青萍听她温言软语地说着,眼圈渐渐红了,泪便滚珠子般掉落下来。好一会青萍擦了泪,才向容月道来:“奴婢与林大人还是当年皇后娘娘在时认识的。那时他常跟着他父亲林老太医来给皇后娘娘请脉,奴婢又整日陪着娘娘,便就此相识了,后来奴婢的心里就……就有了他。”青萍说着脸上倒是绯红一片,容月问道:“那他呢?他心里可有你?”青萍点点头:“有的,他每日来请脉时,都带着些新奇的小玩意与奴婢,有时是个镯子,有时是支玉簪子。这样没过多久,皇后娘娘也知道此事了,娘娘见他没有娶妻,便答应待她产下皇子便放奴婢出宫,成全我们,当时听了这话,别提心里有多高兴。”青萍回忆着,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却又神色一变:“却不想娘娘她还没等生下孩子,便已被人害死。奴婢跟他之间自然再无可能,奴婢在这宫中苦熬了一年又一年,他也终于娶妻生子,到如今也只留下些念想罢了。”说着,青萍苦笑着望着手上从未取下的白玉镯子,虽不贵重,全藏着她当年所有的期盼。容月叹口气,想劝却又无从劝起,只能握着她的手陪她坐着。
青萍拿着百衲衣往浣衣局走去,刚到顺贞门便见恭妃带着秋菊朝这边走来,便放下衣物,跪在道旁:“见过恭妃娘娘。娘娘金安。”恭妃走到跟前,见是青萍,脸上神色复杂莫辨,叫了起,道:“是青萍啊。”青萍起身道:“是奴婢。”俯身拿起地上的衣物便要告退:“奴婢还要去浣衣局送衣服,便先告退了。”说着又是恭敬地一福身。便躬身低头退开去。恭妃却看着她低声道:“这么些年了,妹妹还是不能原谅我吗?”青萍听见她的话,停下了脚步,背着身站在原地,许久才道:“娘娘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青萍的事情,又何需青萍原谅。”恭妃见此,急急又问:“那他呢?他还怪我吗?他有说起我吗?”她脸上再没有平日的端庄和善之色,布满了焦急和期盼。青萍叹口气,轻声道:“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已经有了妻儿,又何必问奴婢呢。”她先前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他只是曾说过他认识的惠儿早已不见了。”恭妃疾步上前扯住青萍:“当年他若是肯多看我一眼,跟我笑一笑,哪怕多说句话,我都不至于会如此。可是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对我却无一点情意,他又哪里会记得什么惠儿。如今我是这后宫中的主子了,是恭妃娘娘了,他一定会记得我了,再也不会忘掉了。”青萍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狂乱的恭妃,那张依稀熟悉的脸上尤能看得出昔年的影子,那时她们曾是那样要好的姐妹,一起在皇后身边单纯而快乐。只是没想到为了不让青萍嫁给他,她竟然不惜下毒害死对她们极好的皇后。青萍摇摇头,拉开了恭妃扯着她袖子的手,不再多言,自顾自向着浣衣局去了。恭妃却呆呆站在远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没有错,我不过是想让他记着我,我没有错。”秋菊忙上前扶着恭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咱们回宫吧。”恭妃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整了整自己的衣着,回了延喜宫。
第三十六章 异变突起
延喜宫。秋菊进来向正带着大公主佳如玩耍的恭妃道:“娘娘,二皇子他还是不肯吃东西。”恭妃不悦地皱了皱眉:“由着他去,他饿得急了自然会吃。”转念一想,又对秋菊道:“去请齐妃娘娘带上大皇子过来坐坐。”秋菊去了后,恭妃低头对怀里的大公主道:“佳如你带着启儿哥哥过来玩可好?”佳如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出了殿门。
韵秀宫。齐妃听来的秋菊说恭妃请她去坐坐,还要带上大皇子,很是奇怪,素日二人并无太多来往,便问秋菊:“你可知道你们娘娘请本宫去所为何事?”秋菊笑着道:“我们娘娘她是看见大公主和二皇子玩的开心,想着把娘娘您和大皇子也请去,一起热闹热闹。”齐妃这才放下心来,带上大皇子和秋菊一起去了延喜宫。
恭妃看着殿门前玩耍的大公主和两位皇子,笑着对齐妃道:“妹妹你快瞧瞧,他们三人玩的可真是高兴啊。”齐妃看了看殿外:“可不是吗,好久不曾见煦儿这么开心了,还真是姐姐有心啊。”恭妃暗暗地留心着二皇子,他虽然看上去面色有些苍白,并无其他不同。她笑着道:“本就是嫡亲的兄弟姐妹,自然当亲近亲近。现在又有了三皇子,想来不用多久,会更加热闹的。”齐妃脸上有了些阴霾,却只是笑笑不做言语。恭妃转头对秋菊道:“你去宁嫔那说前次她送来的翠玉豆糕大公主吃了很是喜欢,今天大皇子二皇子也在,让她再做些送来吧。”秋菊应着去了。
容月听秋菊一说,心中惊讶不已,却不便表露出来,只是说道:“有劳姑姑走一趟,这便命人去做了送去。”秋菊便告退离开了。容月对青萍道:“何时给恭妃送过翠玉豆糕?我如何不知?”青萍拧着眉道:“是三皇子刚出世时,按宫中旧俗,要给诸宫娘娘们送上些糕点,以示庆贺之意。”容月点点头:“即是如此,便叫人做了你送去吧。”青萍犹豫了下,点头应了。
青萍拎着食盒到了延喜宫,见恭妃正和齐妃闲闲地说着话,三个孩子在殿外又笑又闹。恭妃见青萍进来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是青萍姑姑亲自送来啊,真是有劳宁嫔费心了。”青萍问过安后,便将食盒递给一旁的秋菊。恭妃笑着道:“回去替我多谢宁嫔了,得闲本宫再去看三皇子。”青萍福身称是,告退而去。大公主见送来了食盒,料想是有好吃的,忙跑进来要拿,大皇子也跟着进来了,只有二皇子元启跟在后面有些犹豫,步子很慢。秋菊笑着端出翠玉豆糕,分给佳如和元煦一人一块,恭妃笑着朝元启招招手:“启儿不想尝尝这翠玉豆糕吗?”元启看着佳如和元煦吃的开心,便挪着步子上前去,恭妃拈起块豆糕要递给他,一看他手上满是灰土,便叫秋菊:“去端盆水来给二皇子净净手。”秋菊忙转身出门端了盆清水来,给元启洗干净了双手,恭妃这才把翠玉豆糕递给了他,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着,一脸笑意。
齐妃带着大皇子告辞走后,恭妃也道倦了,叫秋菊让嬷嬷们把大公主和二皇子带回房去休息。
等她刚到内殿,秋菊便急急走过来:“娘娘,二皇子叫着腹痛得厉害。”恭妃嘴角微微一扯,吩咐道:“去请太医来,让人去找温启道,让他回皇上二皇子身子不适,请皇上来看看。”说着她才向着元启住的侧殿走去。一进门便见元启满头大汗,青筋尽出,抱着肚子哭喊着痛,恭妃连忙疾步上前抱住二皇子,含着泪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启儿你可别吓唬母妃啊。”又直起头大声喊着:“来人,快去请太医。”一边替元启擦着额上滚滚而出的汗珠:“启儿,启儿你还好吧。”
秋菊带着太医正和林朝生赶到时,元启已痛的无力出声了,来不及多说,二人便给元启号脉。元昊也带着温启道自龙翔宫赶了过来,一进门便见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元启,还有一边擦着泪的恭妃。元昊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启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腹痛?朕把他交给你,你是怎么管的?”恭妃慌忙跪下,哭诉道:“臣妾不敢,自启儿来了后,臣妾一直都尽心抚养,不敢松懈。今儿一直都好好的,先前还与佳如和大皇子玩耍来着,突然就……”她哭得泪如雨下。这时太医正陆敬中上前来躬身道:“皇上,依二皇子脉相和面色看来,应是中了毒。敢问娘娘,二皇子之前可用过些什么吃食?”恭妃含着泪惊讶道:“中毒?这怎么会?对了他之前只用了萼华宫宁嫔送来的翠玉豆糕。”元昊一惊,转头对温启道道:“去萼华宫传宁嫔过来,还有懿妃,齐妃让她们也来这。朕要亲自过问。”
容月一听温启道说又惊又吓,忙换了衣裳带着青萍赶往延喜宫。一进侧殿门,恭妃便上前拉着她衣襟哭着:“妹妹为何要如此做?启儿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容月百口莫辩地看着她,元昊喝道:“够了,此事尚未弄清楚,不得信口胡言。”恭妃忙擦了泪站到一旁。懿妃与齐妃也匆匆而来,听温启道说了事情始末后,各人脸上都神情复杂莫测。
元昊看着容月,声音淡漠道:“恭妃说二皇子之前只用了你让人送来豆糕,便中了毒,你可有话说?”容月在心中把事情想了个通透,早知此次必是落入人圈套中了,便跪下:“嫔妾不敢多辩,只是嫔妾未曾下毒,请皇上明察。”恭妃在一旁哭着道:“妹妹素来心地好,如今自己也是有了皇子的人了,又怎么会做这种狠心的事呢?只是启儿他究竟是何人所害啊?”元昊眼中厉色渐深,望着容月也不开口。此时懿妃上前一步道:“臣妾可以证明妹妹未曾下毒。”此言一出,众人都很是惊讶,恭妃也停住哭泣望着懿妃。懿妃道:“恭妃让秋菊来叫妹妹做翠玉豆糕时,臣妾正在萼华宫,妹妹一直与臣妾在一起,未曾离开,更未叫人在糕里下什么毒。”恭妃忙看向秋菊,秋菊微微点点头,她去的时候确是见到懿妃在正堂里抱着三皇子逗弄着。元昊这才让容月起身。恭妃又道:“不是宁嫔妹妹做的。保不齐是旁的人瞒着妹妹做的,这糕点送来便打开用了,当时齐妃妹妹也在的。”齐妃站在一边,看着元昊盯着自己,忙怯怯地点点头:“是,的确是恭妃姐姐说的一样。萼华宫的宫人一送来便打开用了。”元昊皱着眉:“送这糕点的宫女呢?”青萍见此,料想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上前一步跪下道:“是奴婢送的。”不远处正在给元启施针的林朝生手上一颤,神色恍惚。陆敬中见此忙上前替下他,略带责备地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