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正是日头最最毒的时候,温启道到听雨堂殿门外躬身一礼:“宁贵人,圣驾将至。快准备接驾吧。”容月忙扶着青萍的手自凉榻上起身,整理衣物,还未来得及迎出门去,便见元昊穿着丝织龙袍,束着九龙玉带大步朝里走来。容月忙要见礼:“给皇上请安。”元昊扶住她:“不必多礼了。随朕进去吧。”语气中很有些疲倦和不悦。容月忙跟着元昊进了殿,让青萍快去准备冰碗,一边拿着手巾替元昊将额上的汗轻拭去;笑着道:“如今暑气正重,皇上这是与何人上火,仔细伤了身子。”元昊望了望容月,脸上的厉色缓和了些:“朕今日在这里用膳了,你让温启道去传吧。”容月答应着走到殿前去吩咐温启道传膳。
正用着膳,温启道从殿外疾步走进来,双手呈上一本奏折:“皇上,西南八百里急报。”元昊拧着眉丢下碗筷接过奏折粗粗看了一遍,便将奏折砸在地上:“可恶的西夷,欺我朝无人,竟然连下我西南五城!”容月忙起身立于一边,眼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折子,只见草草几句:“夷人来势汹汹,如今幽州,黔州,泸州,应城,朔云皆已失守,臣只得等退守川中……”元昊气犹未尽,怒骂道:“这五城皆是要地,倘若失守便会让夷人长驱直入蜀中,进了我大魏的腹地。这些庸才居然就这样退守川中,朕要他们何用!”转而向着在一边小心侍立的温启道:“去召众臣龙翔宫见驾,今日必要拿出个对策。”温启道连连答应着慌忙出去了。元昊这才看见一边扶着肚子站着的容月,忙扶她坐着:“你起来做甚,坐着便好。”容月拉着元昊的手:“嫔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很是惭愧。只是希望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元昊一叹:“最近朝上事多,朕不能常来看你。今儿着午膳朕也无心再用了,你自己用了便是。”说着便起身离去。只听见身后唤道:“皇上。”他回头只见那人儿眼中怯怯地望着自己,目光中粼粼柔情,不由地停了下步子,柔声道:“朕去了。”又迈步出了殿门。容月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想起他的眷顾心中却是生生撕裂般痛着。
朝上的气氛很是不同以往。元昊坐在龙椅上,望着下面都垂首不言的众人,更是龙颜大怒:“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你等竟无一人有对策吗?”右相魏子仪见左右皆无人出言,便出班奏道:“臣愿保举震东候辅国大将军阮致远。阮大人为两朝老将,数立奇功,此次前去征讨夷人必能再建军功。”元昊点头,转而看向阮致远:“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阮致远走出朝班奏道:“为国而战,本是军人职责,臣自是不会推脱,只是臣素来执掌东南之军,对西南西夷之地并不熟悉,且用兵讲究知己知彼,臣从未去过西南诸地,只怕有失。臣倒是有一人举荐,不知可否?”元昊急道:“快快说来。”阮致远奏道:“臣举荐定远侯薛逸飞。”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交头接耳之声。元昊也很是震惊,却道:“说说理由。”阮致远颇为沉着道:“一来定远侯也是两朝老将,功勋不在臣之下,带兵作战经验也是颇为深厚;二来薛家军本就是西南的主力,倘若另派将军去只怕会影响军心,阵前军心涣散是对敌大忌,若是定远侯前去指挥,定当事半功倍。故臣愿保举定远侯前去。”元昊思索了许久,才抬头向议论纷纷的众臣道:“今日就散了罢,明日早朝再议。大将军且留一下。”众人纷纷告退而去。
第十八章 为君分忧
东暖阁。元昊背着手立于暖阁的窗前,阮致远躬身立于一边。二人默然良久,元昊才开口问道:“舅父,你今日是何意思?当日我们费劲心力才让薛逸飞请辞交出西南兵权,你为何又要保奏他复掌西南兵权?”阮致远道:“臣历来对薛将军敬重不已,他与臣同是先皇手下的老将,在西南也是威名赫赫,若非他率兵征讨夷人,将其驱逐至西南茫荒之地,也没有我大魏朝西南边陲这数十年的安宁日子。只是当年皇上初登大宝,局面未稳,朝中不乏虎视眈眈之辈,臣才不得不同意太后之言,将西南兵权设法从薛将军手中夺回。”阮致远顿了顿又道:“如今皇上乾纲独断,已然君临天下,自然不必担心兵权旁落再生变故,西南诸地又皆是由皇上亲信之人管辖。再者自薛将军请辞后,西南边陲将军之职虚悬已久,久不整顿军心涣散,如同一盘散沙,这才让夷人有可趁之机,长驱直入我大魏境内,如今只有薛将军重回西南,才能重振军心,整肃边关与夷人一战。”
元昊闻言想了想,苦笑道:“话虽如此,只怕定远侯未必肯应了。轻寒过世后,他与朕之间便已有嫌隙,如今再请他,不知会如何。”阮致远立于一旁却见元昊面上苍白,神情微微透着些苦涩,便知他又忆起往事,不由劝到:“皇上也不必过于自责,当年也是情势所逼,无奈之举。”元昊苦笑一声,摆手道:“你先回去吧。定远侯那我会下旨去请,到时朝上再议吧。”阮致远见此,也只好低叹一声,告退而去。
听雨堂。“果真是要请定远侯?”容月一脸惊讶道。青萍点点头:“小六子刚刚递来的消息,今儿上朝时,他正在正和殿伺候茶水,听见阮大将军保奏的。随后皇上便退朝留了大将军在东暖阁说了半天话,便下了圣旨请定远侯。”容月飞快地转动心思思量起来:“倘若是这样,薛暮晓之事倒是好办了。”青萍道:“薛大将军未必肯去呢。当年皇后娘娘仙去,薛小姐又被囚,薛家对此很是不满呢。”容月笑了:“正是如此才好办了。”
又过了几日元昊才再来听雨堂。容月瞧着他面色依旧不善,便倚着他坐在凉榻上,低低问道:“皇上可是还在为那日的夷人作乱烦心么?嫔妾见皇上都消瘦了许多。”元昊无意地抚着她的肚子,神色郁郁地道:“朕本想下旨请定远侯出征西夷,他竟然拒绝了。他是两朝老臣,朕也不好用强。如今倒是棘手。”容月颇有些吃惊道:“定远侯薛大人?”过了会容月吞吞吐吐地说道:“嫔妾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成不成。”元昊有些惊讶地望着怀里的容月:“你有法子?说说看也无妨。”“嫔妾听闻薛大人十分敬重薛夫人,从未娶过二房,但凡薛夫人之言薛大人是必听的,为此还被人笑话是惧内。嫔妾想不如从薛夫人那入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让薛夫人去劝薛大人,或许能成。”元昊摇头苦笑道:“好虽好,只是谁又能劝动薛夫人呢。”容月又思量了会,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嫔妾知道嫔妾长得神似先皇后,才得了皇上这许多宠爱。如今皇上有事烦心,嫔妾愿为皇上分忧。不如由嫔妾去劝劝薛夫人,或者她能看在嫔妾与先皇后相似的份上,听嫔妾一言也不定。”元昊一怔,目光深邃地望着容月,似是不认识般打量着她,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如此你试试也可,难为你了。”容月低头捏着扇子:“能为皇上分忧,是嫔妾之幸。”声音却有些低沉哽咽。元昊见此,不由地一叹,搂她入怀,心中却是万般波澜。
元昊破例陪容月坐了半日,直到用了晚膳才起驾回了龙翔宫。容月却早早叫青萍替她更衣歇下了。躺在翠烟帐里,容月辗转反侧,至今日她终于在他面前承认自己不过是个他人的影子,得到的不过是他人剩下的些许恩爱。这在容月心里早已是定局,她也不愿再回避。只是他却毫不否认,默认了她的话,却让她心中的痛与恨更是深切起来。再痛再恨她也无路可退,只能摸索着前行,否则她与她的亲人,还有这腹中的孩儿都将落难。想着她伸手抚摸着腹部,却发现腹中的孩儿似是知道她的心思般,轻轻动了一动。她如同得到莫大安慰似的,这才安了心踏实地睡去了。
第十九章 另有所图
第二日薛夫人应诏进宫。一进听雨堂殿门,薛夫人便愣在当场,眼前那大腹便便的人不正是自己早已过世的女儿吗?容月笑着迎上去:“薛夫人来了,快快请坐。”薛夫人这才缓过神来,忙向容月问安:“给宁贵人请安。”容月拉着薛夫人坐在了平位上:“夫人多礼了。算来容月是您的晚辈,若是平常人家,容月还要向夫人施礼才对。”薛夫人仍然神情怔忪地回答着:“天家规矩乱不得。”眼神只是不离开容月,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容月倒也不见怪,只是望了巧燕一眼,巧燕便带着殿内的诸人都退下了。容月这才敛了笑,对薛夫人道:“夫人可曾收到薛小姐的信?”薛夫人一惊,猛地惊醒过来:“已经收到了。暮晓在信上说要我们全力相助贵人,并说贵人会帮她出宫。不知可是真的?”容月点点头:“夫人放心,容月答应了薛小姐会帮她设法出宫,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还需夫人和将军从旁协助才可成事。”薛夫人激动不已,紧拉住容月的手:“倘若能救小女出去,让我夫妻二人做何都可,贵人的大恩我们定会铭记于心的。”容月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夫人不必着急,只需按我说的做,必定能将薛小姐救出。只是容月倒是有一事想请夫人和薛大人帮上一帮,不知夫人可会答应?”薛夫人听到此,方按耐下心绪:“不知贵人有何事需要我二人效劳?”容月见她略有戒备的神色,不由笑了:“夫人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容月与夫人一见如故,想认夫人做义母。不知夫人可愿意?”薛夫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贵人的意思是……”容月点点头:“夫人果然聪明。容月正是此意。容月的父亲不过是湖州知府,肖家也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前些时候父亲又被人诬陷囚于大理寺,夫人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父族的支持想要争得一席之位十分艰难,所以容月想仰仗侯爷和夫人的帮扶,以求得一个位分。二来薛家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大族,虽说风光无限,夫人恕容月直言,只怕也是皇上极为忌讳的吧。如今虽说侯爷一心隐退,只是这旁人未必肯放过呢,毕竟树大招风。薛家在这后宫中自皇后去后,薛小姐被囚,已是无人了,难道夫人不想找个人替薛家周旋于御前,以求得缓和之机?”容月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薛夫人的神色,见她渐渐神色肃穆,知道她是上心了,便又道:“我听见过先皇后的人说,我与先皇后有些神似,想来也是我与夫人的缘分,让我为先皇后尽孝于膝前,故而想认了这门亲。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薛夫人望着容月的容貌,眼圈渐红,终于点头道:“如此,便高攀贵人了。只是暮晓之事,还望贵人多多尽心才是。”容月笑着道:“义母请放心。既认了这门亲事,暮晓便是我的姐姐了,我自当尽力而为。”
午膳时分,元昊便匆匆而来,一进门便急着问容月:“可有转机?薛夫人可答应了?”容月扶着青萍的手站在他身边:“薛夫人说劝侯爷出征倒是不难,只是她有一事相求。”元昊急切地问:“何事?。电子书只要不是太过的事你就都替朕应了吧。如今西南军情刻不容缓了。”容月见元昊坐下,便也在一旁的位置上慢慢落了座:“夫人说,她与侯爷只得两个女儿,如今皇后已然仙逝多年,只想求皇上开恩放薛小姐回去与他们相聚,尽天伦之乐。如此侯爷便无挂碍,安心出征西夷了。”元昊面色变换不定,始终不开口。容月见此,只好接着道:“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许久元昊才长叹口气道:“当年朕也是一时之气,因为皇后突然病故,朕心中悲痛不已,便将怒火都撒于薛家妹妹身上,将她送去了静心庵,命她永不得出庵。后来,朕渐渐清醒过来,忆起往事,她竟无什么过错,若要说错,错在朕身上。只是朕不敢去面对此事,当日若不是朕与轻寒赌气下了册妃诏书,轻寒也不会就这样撒手而去。一直拖延至今。只是今日薛夫人这事朕却不好答应她。”容月惊讶道:“为何?”“薛家妹妹与朕有了夫妻之实,再者当年也下过诏书册为皇贵妃,虽说无册妃大典,但也是有案可查的了。按例宫妃永不得出宫的。如今朕又如何能放她回薛家呢?”元昊无奈道。
二人沉默了良久,容月道:“嫔妾倒是想出个办法,也不知好不好。”元昊皱着眉:“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都说来听听吧。”容月道:“事情已过这么些年了,宫中对这位下过诏却从未见过的皇贵妃也早已不再记得了。不如就报个病卒于静心庵,因皇贵妃笃信佛事,便以佛礼葬之。近日正是每年放宫人出宫之时,便让薛家小姐扮做宫女悄悄离了宫便可。此事便成了。皇上看如何呢?”元昊眼前一亮,赞道:“此法倒是不错。”说着,元昊却似乎想起些什么,有些神色迥异地望着容月:“你倒是足智多谋。”容月心中警醒,忙低头谦让道:“嫔妾也不过是些小聪明,难登大堂。只是素日听人说起,先皇后十分贤德,大小事皆能为皇上出谋划策。嫔妾自是比不上先皇后,但也想着能学着替皇上分忧。”元昊听到这,不由地点点头,目光悠远地望着前方,脸上带着似笑意:“轻寒她的确聪颖非常,朕但凡有何烦心之事说与她听,她都能令朕茅塞顿开。”容月在一边强笑着:“还有一事禀告皇上。”元昊的思绪似乎仍未回来,只是无意地说:“说吧。”容月整了整心绪:“今日薛夫人来时,说嫔妾与先皇后极为神似,想认嫔妾为义女,以解思女之苦。不知圣意如何。”说完便低下头去。元昊颇有些吃惊,望了望容月,嘴上却淡淡道:“也罢,可怜她一份心意,你便认了吧。日后也能为朕安抚薛家。”容月应了。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
徐宜君带着万儿刚到延喜宫门口,便有小宫女开了宫门:“徐贵人来了,娘娘等你多时了。”徐贵人来不及答话便疾步向里走。恭妃正坐在殿中用着莲子羹,徐贵人忙上前见过礼,又急急道:“娘娘可是有嫔妾父亲的消息了?”恭妃含笑的让她坐下:“妹妹先别着急,令尊那边的确有消息了,本宫今日唤妹妹来,正是商量此事。”徐宜君迫切地望着恭妃。恭妃把手中的碗递给秋菊,这才拉这徐宜君细说:“本宫派去大理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你父亲的案子还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