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多真,那么对另一个可能造成威胁的女人就有多恨。
四月末的天儿,夜风微凉,风中夹杂着百花香气,我深吸一口气,似乎闻到了一股浓烈欲醉的海棠花香,转而又似丁香花的味道,不觉勾起一抹笑意,腹中的痛楚也减少了几分。头枕在车壁边,方琼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虽然有些力不从心,可是也不忍再次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他们都累了,我看在眼里,愧疚万分也只能是无言,理由我不能说,借口也找不到,在这种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天边已泛出了鱼肚白,依在我身上的方琼不知怎的歪斜着身子倒在车帘口,马车颠簸,她的头亦跟着甩来甩去,我看她这样子,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甩出车去,赶忙伸手拉起她,哪知刚一拉回她,还没等我喘口气,她又‘砸吧砸吧’着俏唇倒了下去。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耐着性子又去拉她,这次我没有放开她,直接让她躺在了我腿上,她伸手胡乱打了一下,刚好打在我腿上,‘啪’一声清脆响耳。我愕然一瞬,针扎痛感袭来,忽然想拽起她问问是梦见了什么,要下这么重的力气扇巴掌。
打过之后,她又扭捏着慢慢移向另一边,随着马车的摇晃,她本就较小玲珑的身子就像个肉球似的,在车里滚来滚去。我哀叹了一声,一来二回的重复同一个动作,我看方琼根本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可是也实在没了力气再和她耗下去,心上一狠,我卷起手指在方琼白如初雪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哎哟……”
方琼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一手捂着被我掐了的手臂,刚才睡意正浓的样子全无,看我的眼神倒像是以为我中了邪。
我故作无事,瞥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刚才是不是掐我了?”
我极力隐忍着大笑的冲动,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还假意拖过她的手臂看了看红印子,唏嘘道:“瞧瞧,被你夫君看见了,可要说我虐打你了。”
正当我俩一言一语说的正融洽时,车速渐渐放慢,直到驾车的马夫一声令下,奔蹄的马儿立时惊叫,马车稳稳停下。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当复来归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当复来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和方琼同时望向车外。她伸手撩开车帘子,我顺着空隙看去,只见裴煜和贺怜君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裴煜紧皱着眉头,薄唇紧抿,隔得不近,也能感受到一股寒气。
贺怜君有些局促地站在裴煜面前,手指不停搅动着娟帕,一双秋水杏眼闪烁着盈盈光亮,如粉桃般的柔唇一起一合,咬着下唇时,不经意见放开,那水嫩的唇肉像是要弹出水来。连我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贺怜君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碧玉佳人。
我看的有些出神,方琼用手肘子推了推我,问道:“夫人猜,她在说什么?”
看裴煜的样子像是听了不太高兴的事,阴沉着一张俊脸,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冉冉升起的骄阳上,没有一刻停留在贺怜君的身上。而贺怜君倒像是习以为常。依旧面不改色的说着什么,虽然裴煜一直未开口,可看她举止从容的仪态,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对方琼摇头道:“猜不到。人家夫妻俩的事儿,我们跟着瞎掺和什么?”
方琼却不以为然,对站在山坡边的孙慕陵招手,看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弄清楚贺怜君和裴煜到底在说什么。
孙慕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靠近马车边,也不在意我这旁人,十分亲昵地伸手刮了刮方琼的鼻子,倒是把方琼弄得羞涩不已,霎时绯红了双颊。
“什么事儿?”
方琼对他吐了吐舌头,用仅能我三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他们在说什么?神秘兮兮的。”
我虽然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妥,可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凑过耳朵预备听孙慕陵细细道来,哪知还没等他开口,贺怜君便挽着裴煜高昂着头朝我们走来。
“看吧,又在显摆了,瞧她这样子,准没好事儿!”
话一出口,我和孙慕陵忙伸手捂住方琼的嘴,动作太一致,倒是把方琼吓得不轻,咋咋呼呼地惊叫一声,我缩回手,孙慕陵在她额头弹了一记。
吓唬道:“你这张嘴还嫌给我惹的事儿不够多?待你回去就命人把你的嘴缝上。这样我过日子也没这么提心吊胆。”
我看裴煜和贺怜君越走越近,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方琼的袖子,她立时闭上正欲还口的嘴,不过也是悻悻然的瞪了孙慕陵一眼,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样子。
贺怜君巧笑嫣然,对我说道:“连日赶路,夫人可睡得踏实?”
我也是不惊不疑,宛笑道:“这车上哪能睡得踏实呢,不过还好,有这丫头解闷,一路上倒没有这么难过。”
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方琼,她看我一眼,继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故作认真的清了清嗓子,也不看贺怜君,对一边的裴煜说:“公子怎么停下了?夫人有急事的,可不能耽搁了。”
裴煜愣了愣,本是清冷的目光挣扎几番后终是看向我,冷淡撞击愧然,一瞬间炽热如火,我生生被灼痛。逃似的躲开他的视线,手心额头都微微渗出了冷汗。
“那当然,夫人的事怎么敢耽误呢。只是……这几日赶路太急,我乘的那辆不经事的马车车轱辘散了,现下只好来和夫人、孙夫人凑一辆马车了,不知行还是不行?”
贺怜君意味深长地看了我良久,眼角轻佻,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在宣战一般。方琼有些恼怒,她本就不喜贺怜君,现在还要和她共处在这狭隘的车厢里,实在憋屈的慌,愤愤然地正欲反驳,我抢在她开口之前,隐于人后掐了她手臂一把。
依旧保持一抹淡笑,抬眼看裴煜,他冷漠黯然地看着远处,从始至终地都不发一言,我终于明白,原来刚才他和贺怜君就是在商量这事。他是个多么细致的人,贺怜君对我的敌意他怎会看不出,所以当贺怜君对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他犹豫不决。而贺怜君明知裴煜的顾虑却还是强求,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微微颚首,我点头道:“裴夫人哪里的话,人多说话也热闹,哪有不行的道理?快快上车罢,莫耽误了时辰。”
她似乎对我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也对,我没有理由拒绝,若是一口否决,反倒是让她心里对我的芥蒂,更深一层。
“多谢夫人了。”
方琼实在忍无可忍,不耐道:“上车上车上车!”
压抑的马车里,相对无言的三个人,方琼一直对我使眼色,我装作没看见,悠然自若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实则目无焦点。我知道贺怜君在看我,甚至灼热的目光从头燃到脚,可是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她斗嘴皮子,这不是在被掳的时候,这也不是在合谋逃跑的时候,我们没有同一目标,却各自怀恨。
是的,我必须说我恨她了,莫名其妙的恨,我也并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厌恶以至于现在的恨。也许是因为她一直不曾释怀,看我的眼神,言语夹枪带棒,忍到一定地步。就无须再忍了。
也许,最重要的是,埋在心底,我一直以来不敢承认的原因,是她得到了裴煜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我并不是嫉妒,我只是觉得她不配。裴煜的妻子,该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淑女子,可是贺怜君和这些一点也沾不上边儿,她的确美丽。我并不否认,可是她和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自利之人。
当日助她逃脱,我并无后悔,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也想不透,我真的如此招人恨么,且还恨的如此之深,就算救了她的命,也抵不过丝毫恨意,这到底是我的悲,还是她的哀?
想着想着,莫名地轻笑,看着车外一直倒退的景色,惆怅万千,连这抹笑意,也是苦涩难耐,残酷地侵蚀我的心。贺怜君移了移身子,刻意靠我近些,我冷冷地看她一眼,再注意到一边靠着的方琼,早已憨憨入睡。
她趴在窗边,转过头,问道:“是不是金凤救的你?”
我伸手将散于鬓间的青丝别到耳后,心里清楚她什么都知道,想必当日她逃出也是金凤助她回到裴煜身边,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和我想到一个问题上去。而这个问题亦是最重要最不可忽视的,我连着三日理清思绪,终是想到了这隐藏至深的漩涡。
裴煜,救则救,为何要偷偷摸摸,且还命令一个神秘的女子,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被掳到了何处,想必就算是现在皇宫里也未必得到了消息,而一个个高深莫测的人,越发引起我的怀疑,裴煜,似乎并不如我当初看的那么简单。
“谁救的你。自然就是谁救的我。”
我与她都默契地放低了声音,尽量不吵醒方琼,倒不是真怕扰了她的好梦,只是有些话她听在耳里,于她,不是好事。
贺怜君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叹道:“我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你了,谁知绕来绕去又遇见了你,真不知该说是你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我也是笑:“我们两个都是不幸的,有话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你我之间的那层纸早就捅破,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她瞥眼看我,眼里不乏轻视之意,唇边的那抹冷笑越来越明显,伸出手指搅动车帘子,尖利的指甲稍稍一使力,轻而易举地戳出一个微小的洞,金辉射进小洞里,照耀出五彩斑斓的光柱,她的手指如柔荑一般白嫩细滑,被这光辉照的更加雪润白皙。
她的动作妖冶妩媚,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冉冉,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被我舍弃在大雨中的伊岱,很想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是否已经回到了西域?
思绪正在逐渐飘离现实,贺怜君忽地问出一句,将我惊醒。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这是我对廷曦的誓言,当初被掳,只想告诉廷曦我坚守的一份希望,只想让他不要忘了我。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来,如果我死了,相思也不会有尽处。
身子有些发冷,我伸手扯过一边的锦被,马车内因是铺着羊绒地毡,车内的人都脱下了绣鞋,不知不觉,一双芊足早已冰凉透心。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怜君,许是把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她侧头偏向别处。
“我没有食言,我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了他,可是紧接着就传来消息,皇上龙体欠安,急召殿下和王爷回宫。”
她淡淡说着一个与她无关的事,我却听的落泪无声,廷曦,我还能怎样骗自己?我的确比不上皇位重要是不是?即便已经知道我困在何处,即便与我咫尺之遥,一旨急召就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在等你的救赎,同样你也在等我的归来。
可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终究我们,谁也没有等到谁。
不想在贺怜君面前落泪,我转过头去闭上眼,极力咬着下唇,腥甜溢满唇齿,顺淌而下,连残破不堪的那颗心也尝尽了这一丝悲凉。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打出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打出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很伤心吗?他明知你遭掳却不来救你。呵……多可笑啊,你也有遭人遗弃的时候。”
贺怜君高傲地昂着头,以一副胜者的威仪看我,讥笑勾在唇边,目光冷冰冰,明明四月的天儿,而我却感觉冷的无法忍受。
是啊,的确很可笑,最可笑并不在于我遭人遗弃,而是,遗弃我的就是我最在乎的人,是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那个人,他走的那么决绝,在他眼里,我和皇位,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我永远是输的那一方。而我最无奈的是,纵使如此,我却仍然无法将他从心里抹灭,虽然怨恨他的一走了之,却更理解他的选择。历代君王在面临江山美人时,被抛下的无疑是美人,这其实是对的,嗯,我必须麻痹自己,这是对的。
我正视贺怜君的双眼,极力隐忍着愤怒,问道:“我知道你还有话没说完,说吧,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她讪笑,侧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方琼,看到她呼吸均匀,细听之下还能听到鼾声之后,她斜眼盯着我胸口的玉石链子,不答反问道:“我看见殿下也戴有一条一摸一样的链子,怎么,定情之物么?”
我咬着牙回道:“与你何干?”
“呵,不过问问罢了,你这么大反应,难不成是因为这条链子存在的寓意已经失效了?”
她语带讽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插在心上,我承认我是害怕,我承认被她说中,承诺失效了不是吗?有没有取下这条链子都无关紧要了,它是不是已经只剩下一具躯壳,内里曾经美好的誓言,烟消云散了吗?
脑中一片混乱。拼命搜索玉碎的片段,忽地飘入一个熟悉的声音,沉稳内敛,似乎还能看见他宠溺的眼神,坚定不移的信念。
“即使六宫粉黛,即使三千佳丽,与我,何干?有你庄子夫一人,足以抵这天下。”
可是我终究没能抵得过这天下,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六宫粉黛是你的,三千佳丽也是你的,而寂寞如伤、撕心裂肺的痛,是我的。
我没有再回应贺怜君,是因为我无言反驳,她一句一句都说中我的痛处,我找不出任何可以还嘴的理由。漠然盯着窗外,目光空洞,我什么也看不见,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他的样子,耳边徘徊的也是他的声音。我要怎样……要怎样才可以麻木不仁,才可以百伤不痛?
“你难道都不问我,他在听到你的消息之后说了什么吗?”
我苦笑摇头,不重要了,这都不重要了,任何甜言蜜语都抵不过抛下我的伤害,我倦了,不想再去深究错在谁,对不对。我只想安静一刻,我只求这一刻而已,让我可以放肆泪流,对于他的选择,我选择,接受。
淡淡说道:“如果你想我痛不欲生,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似乎还没弄明白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待她明白过来后又无可奈何的摇头,连叹了两声气,发髻上的玉珠步摇随着她脑袋的摆动,叮叮当当,扰人心神。
“你不想听?可是……我偏要你听。”
我伸手捂住耳朵,静静闭上眼,耳边‘嗡嗡’作响,我明知这样做是徒劳,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想抗拒,而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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