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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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梨花落-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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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儿将手中的湿布帕递给我,双眸还有微微红肿,眼角上的睫毛还沾有细碎的晶亮,我叹了口气,这丫头,想必是哭了一夜罢。

“回太子妃的话,天儿才刚亮。”

伸手接过帕子,覆在脸上,徒感一阵温热刺激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血脉,仿佛不能呼吸了,我深深地吸气,越发困难,口中也是干涩难耐,我轻咳了几声,像是费尽了力气,难受至极。

咽了咽喉,对绾儿吩咐道:“把本宫的月牙琴拿出来。”

绾儿急忙点头,一刻也不敢怠慢地退了出去。我走到镜前,换了一身清素淡雅的碧色合襟襦裙,裙上并无纹饰,只在边角处勾有镂空花坠,腰间束一根同色苏绣玉锦带,点缀颗颗如一大小的碧珠,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头髻挽作云鬟,斜插一支白玉嵌珠玲珑小簪,双耳坠下一对儿流苏银叶,回身举步,翩若惊鸿。

双腮扫过霞光红晕,朱唇亲启,点一抹嫣红,微微勾起唇角,清雅中不失魅惑。执笔描眉,远山青黛入鬓间,隐藏于随风翩然的几缕青丝,点额寿阳,描绘牡丹花钿,红痣处恰似柔软的花蕊,我不觉对镜中的人儿婉约一笑。

绾儿很快就将月牙琴摆置在花海中,艳红青绿之间,那一抹纯色素白,仿佛成了这世间绝世无双,端立在群花缭绕中,独显脱俗非凡。

我忽感释然。也不知是怎么了,没有心慌意乱,没有忐忑不安,此刻是久违的平静。四肢无力,我颤抖着双脚往后院走去,这一条路不熟悉,也不陌生,我独身一人伴随着阵阵袭来的清风,鼻尖萦绕地尽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走至屋前,我淡然地抬手敲门,连敲了三下,无人回应,我轻轻推动了木门,‘嘎吱……’沉顿木纳的响声,惊扰了端坐在屋中的萧恪之。

他低着头,痴看着桌上的红木琴,我看见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淌出鲜红的血,那令人窒息的腥味溢满这个不大,却残旧的屋子。我站在门槛处,他似乎极力想弹出曲子,可是奈何手指不听他的命令。肆意流血,成河泛滥。

我淡淡开口道:“萧恪之,可否能与我再共奏一曲?”

他抬起头,木然地看我,眼神空洞没有焦点,目光像是贯穿了我的身体,直达另一个我无法看见的地方,痴痴怨怨。他不接受,也不拒绝,我静静地等待,心下也不恼,始终看着袭满琴身渐渐蔓延的殷血,腹中有一瞬的抽痛,我瞥了瞥眉。

“我不会弹琴……”

他伸手一下一下用广袖擦拭着琴身上的血渍,原本青灰色的不料,在这一刹那就被渲染成了悲哀凄凉的颜色,可是无论他怎么擦,无论他如何想要掩埋,这触目惊心的红,已经深深烙在心上,痛不断,伤不尽。

我苦笑道:“总有一首曲子你会弹,我也只弹那一曲。”

他无奈地摇头,目光悲戚,紧咬着下唇似在隐忍,不知是否是我看花眼,微微泛白的唇瓣溢出的血丝,他毫不犹豫地用舌尖舔舐,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霎时消失。

我看他无意,继续说道:“我仅是这一愿了,只想试试能不能如你一般弹出那样撕心裂肺的音色。你放心,只这一次,以后,就算是你想听,怕是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愕然,呆愣了片刻,起身抱起红木琴,有些局促地拂了拂长袍上沾染的灰尘,大步走到我面前,依然低垂着头,“只这一曲,算是谢你曾经为我和未有做了那么多。”

我笑了笑,自嘲自讽,我做了什么?谢谢我做了间接打碎她出宫梦的人,谢谢我为了一己私欲,逼她生下子嗣,谢我保不住她的命,眼睁睁看着她从未手中失去,甚至他的孩子,我曾经夸下海口,定会视如己出。可是,我终究没能做到。

没有再回答他,转身跨出了门槛,听见他有序不乱的脚步声一步不落的跟着我,不禁暗笑,萧恪之,这也许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走到花海前,我唯有强颜欢笑,吩咐宫人为萧恪之安排好了坐他榻,我与他对坐在花海里,他奏红琴。我抚白琴,袅袅妙音,徐徐而来。

我对绾儿招手,“你们都下去罢,不必呆在这儿。”

绾儿遣退了其他宫人,却执拗地不肯走,我拿她没法子,心里也知道她害怕我离开我,哪怕就是这眨眼的功夫,她也怕我会消失,所以寸步不离,我无心多想,也许走到人生的最后一刻,能为我送终的人,就是他们。

“太子妃,请。”

萧恪之微微抬手,尽是血口子的指尖拂上琴弦,手指微微勾起一根弦绷紧,我浅笑着做同一个动作,一刹那,婉转悲歌响彻了这处绝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宫殿。正首曲子只有低音,音色没有起伏,就如冬日暗夜里的那一汪寂静的湖水,冰冰凉凉,寒彻心底。每勾动一次琴弦,心就跟着崩塌一瞬,好疼,比遭受万箭穿心或是针扎鞭打更难以承受,拇指轻轻颤抖细弦,萧恪之与我一般同奏,每一个调子都如出一辙,红琴白琴,奏出了这世上独有无二的哀戚。

远处悠然飘来几只彩色蝶衣,缓缓落在琴身上,我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此情此景如此美,此人此心。却已是千疮百孔。蓝翅黄身的蝴蝶停落在琴弦上,尽管我手上不停地拨动弦,它亦是不惊不乱,反而随着音色扑舞着绚烂的翅膀,如梦似幻。

我看着看着,只能是无限痴迷,也罢,也罢,纵然是死了,也能看见这一番美景,能奏出这样哀怨情殇的曲子,在我输的一败涂地时,亦算是最后的欣慰。

廷曦,不知道你会不会听见这首曲子,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到我此时心如刀割,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无力去计较,无论怎样,我相信我们是心有灵犀,我相信天涯还是海角,或者山崩还是地裂,我们始终、永远、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对不对?

一曲终毕,萧恪之首先断了音,我即便是千分不舍,万分留恋,也不得不选择放手,手指死死地勾住琴弦,可是无法留住。‘嘣……’一声连着一声不断的颤音响彻耳朵,指尖触感一瞬温热,继而又冷冷冰冰,一滴滴的血从裂口出溢出,我痴痴地看着,心已经轰然粉碎,片落无痕。

“砰!”

院中的门被一股强力撞开,脑中劈过一道惊雷,全身都仿佛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冲到我面前的宫人,齐齐下跪,我却无力阻挠。

不要说……求你们……千万不要说……

“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儿了!”

我颤抖着身子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终究没有躲得过去,为什么我不是聋子?为什么我现在要如此清醒?为什么不能让我一睡不醒,我不愿醒来啊……

{文}绾儿踉跄着脚步上前扶住我的身体,一旁的萧恪之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指尖淌出的血滴落满白琴,绽开一朵朵绝望颓靡的花儿,绾儿啜泣着抽出腰间的丝帕想为我止血,我木纳地摆摆手。

{人}“让它疼吧……流干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书}跪在眼前的宫人一个个惊慌失措,想说却又不敢说,迟疑地抬头悄悄看我,张了张口,终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这一刹那,从未有过的安静,唯有心碎的声音,唯有血滴的声音,声声不止。

{屋}绾儿哭道:“太子妃,您别吓奴婢啊……您说句话啊……”

我傻笑一声,伸手拂上绾儿满是泪痕的脸,鲜红的血渍抹花了她的妆容,苦涩的眼泪沁入指尖的伤口,丝丝刺痛灌入全身。

“哭什么?本宫刚才弹的曲子,好不好听?你说,殿下会不会喜欢?”

绾儿哭得更大声,在场的其他宫人犹如受了蛊惑一般全都泪流不息,在这一刻,哭声仿佛是要响彻了九霄。我眼中干涩,为什么要哭呢?对,他们为什么都在哭?我不能哭……我不会哭……我不要哭!

其中一个宫人看着眼熟,我才恍然想起来是廷曦的近身宫人杨福的小徒弟,他跪在最末,其他人都哭得忘了说话,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唯有他忽然抬头,嘶喊一声,冲到我面前。

“娘娘啊……殿下在回宫途中不幸堕马摔落山崖,尸骨无存啊……”

我猛然站起起身,一脚踢开他,明明全身没有力气,却在踢出这一脚时耗尽了所有支撑,我瘫软的身子直直坠下,绾儿顺势接住我,双臂将我圈紧在怀里,不知是她在颤抖,还是我,犹如天塌地陷一般,整片天地在我眼中恍如虚无。

绾儿对那小宫人哭道:“公公,求求你别说了……太子妃受不住了,你真真是要逼死太子妃吗!”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欲哭无泪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欲哭无泪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绾儿姑娘。奴才不能不说啊……现在整个宫里都传遍了,皇上那边儿也得了消息,太子妃总不能一直蒙在鼓里吧!纵然是今日太子妃要打死奴才,要剁了奴才,奴才宁死,也不能瞒太子妃啊……”

我摇晃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向那小宫人,咬牙切齿道:“谁带回的这死讯?”

“回太子妃的话,是……是孝贤亲王。”

“呵呵……呵呵……孝贤亲王啊……果真是他啊,果然当得起‘孝贤’二字啊,廷曦……廷曦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可以独留我一人在这里受罪啊……”

我歇斯底里地呐喊,一直笑,笑到我自己都已然忘记要如何恢复本来面目,很可笑,不是吗?我真的是一滴泪都落不出来了,心被冰封,感觉不到痛,这样的伤,我却没有丝毫想哭的冲动。

要笑……我要笑,廷曦你看见了吗?我不伤心,我一点也不伤心,你一次又一次的抛下我。我为什么要为你伤心?我为什么要为你落泪?

跪在眼前的宫人个个都低着头,一声声地啜泣,而抱着我的绾儿泪水似乎都染湿了我的衣裳,站在红木琴边的萧恪之一脸愕然地看着我,眼波动容,似乎泛着盈盈光亮。

只有我一个,只我一人没有哭,偏偏最不能承受的这一刻,我却没有哭,我曾经想也不敢想当这个消息传来时,我要如何应对,我会哭到何时?可是,万万想不到,我会落不出一滴泪,我甚至就像是旁观者,这与我无关,他们伤心欲绝,而我,却无动于衷。

我是不是很冷漠呢?一定是的,廷曦你会怪我吗?如果是这样,我也该怪你,你舍我而去,你没有兑现我们之间的诺言,我们说好了要天涯相依,海角相随,现在你不在了,谁陪我去天涯?谁与我共赴海角?

我惨笑。“孝贤亲王……现在何处?”

那小宫人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略显滑头的一张脸上挂着几颗晶透的泪珠子,乌青的双唇一启一合。

“回太子妃的话,孝贤亲王现在长乐宫中,皇上命孝贤亲王说清太子堕马摔崖一事。”

还有什么可说的?所有话他都可以自编自演,自圆其说,现在廷曦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以的证据都被他毁灭了,他现在是胜券在握,太子之位,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我已经能想象到惠贵妃这个胜利者的姿态,她此时定是在合欢殿里畅饮举杯吧?如此精妙的阴谋,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这难道,不值得他们庆祝一番么?

我挣了挣身子,紧抓着绾儿的手,因为我心里清楚。但凡放开,我必然站不稳,我现在已经只剩一副躯壳,内里已经空无。

转头对萧恪之嫣然一笑,说道:“你瞧,我也和你一样了呢……林未有她不带你走,可是我比你幸运,廷曦很快就会来带我走了,很快……很快……”

萧恪之瞥眉,愤恨地一拳砸在木桌上,怒道:“你发什么疯!太子心里若真有你,怎会带你走,他定是要你好好活着,他怎会让你陪他赴死!”

气急攻心,我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襟,胡乱摇晃,大喊道:“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你告诉我,林未有死后,你有哪一日不痛苦?你有哪一刻不想随她去?你不敢死,那是你懦弱!而我不怕死,只有死才是解脱,只要死才能脱离这苦难无边的世间啊!”

他忽地一笑,任由我疯魔般厮打一通,我下手有多重,他笑的就有多大声,我霎时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双手死死捏住他的双肩,指甲嵌入臂膀,也是止不住地狂笑。与这整片的哭声作对,这处宫殿里响彻了真心假意的哭腔,妥协绝望的笑声。

是怎样被绾儿扶进内室已经全然不知,我卷缩在榻边,死命地拽住锦被,像是在荒海中抓住的一根救命的浮木,可是我知道,这根浮木不仅不能救赎我,反而会随我一同堕入深海。绾儿顾不上什么礼数尊卑,脱掉了绣鞋上榻,自身后环手圈住我的身子,她是想温暖我么?可是绾儿,我早已忘了,暖,是何感觉。

绾儿极力隐忍着哭声,热泪透湿单薄的中衣,沁入肉里,这一刹那,化作无法负荷的冰凉,我微微发颤,绾儿更用力的抱紧我,甚至让我感觉,无法呼吸。

伸手拂上胸前的玉石链子。它依旧安然地躺在这里,我咬着唇,以为自己终究抵不过会哭,可是转瞬才发现,双眼早已干涸枯竭,哪里还记得如何落泪呢?五彩石上的纹路有些模糊,我双手捧在掌心,缓缓放在唇瓣上,冰冷生硬的触感,银丝镂花编制的链子已在不知不觉中磨出了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我颤着双唇吻上五彩石。就像是曾经吻过廷曦的唇,可是,石头是冷的,廷曦,他那么温暖,他怎么可以变得冷若冰霜呢。

我痴笑,自言自语。

“你失约了,你没有一起陪在我身边,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残忍?”

“廷曦,我们曾经说过生不离、死不弃,可是我们都没有做到,活着的时候我离开过你,你一定是生气了,所以给我的惩罚就是独自赴死,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携手永远,这是注定的宿命吗?”

“坐看天上云卷云舒,听任庭前花开花落,红尘紫陌,没有了你,我要如何走下去?如果死是必然的结果,那么,不要抛下我,带我走,好不好?”

口中干涩,思来想去原来我埋在心里有这么多说不完道不尽的话,可是廷曦,你听不见了,我只能在如此悲伤的夜晚,静静诉说。

无法改变,就选择坦然接受,廷昭终是得逞了,惠贵妃也彻彻底底地赢过了我,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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