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讶异地说:“知秋你身体还真不同,不过能吃能睡最好了,我刚怀上的时候,就老恶心想吐,一天就寻这些酸酸的东西吃。”
我也有些纳闷来着,我倒是挺好养的,我想是不是我太小心了,总是护着啊,睡啊,吃啊。
林尚仪教我做虎头鞋,临近中午时分我便告辞回去。
她告诉我,做了娘,不比只做一个女人。
我和道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我不知要怎么去争,我不会主动去说要做什么什么的,如果说了求了示意了,也许我和后宫那些女人都一样,我不是想让他对我的看法改变,这是一个人的坚持。
正华宫殿上面金灿烂的琉璃丽上也只满了雪,还是无法掩饰着它的尊贵高傲,宫女给我打着伞,雪落伞上沙沙作响。
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去争那些,孩子如果他不给我带,就算是我做上了什么妃子,他一样不给。
有时的他很好说话,像孩子一样任性蛮横,可是能支撑着这大月朝的国君,却也不会是一般人,他能轻易地看透人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许见人鬼相合的,他还能说出畜生话。
我忍不住轻笑,他是不会亏待自已的人,一面可以认真,背后可以尽情地放松自已。
进了正华宫,长廊上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子的冷肃之气。
我想是他回来了吧,不过今天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端茶送水的公公几乎都是踮着脚尖儿在飞快地走着。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带着茶从书房里丢了出来。
紧接着几个公公诚惶诚恐地弯着身子退出来,我瞧了一眼,转个弯从另一边回去。
第二十一章:他生病
正在认真绣着鞋面,门吱的一声响,推了开来。
我抬眼一看竟然是他,放下了手里的绣篮站起来,淡淡地说:“皇上你来了。”细细一看,脸还有些微红,些许酒气让风吹了过来。
现在连公公也没有带,我转身:“我给皇上沏杯茶。”
走到桌边,他却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腰。
一边的宫女识趣地低头出去,再把门给合上。
“我给你倒杯茶去去酒意。”我低头去拉开他的手。
他却连我的双手一起抱住,头埋在我的肩上:“知秋,别动,让朕静静地呆一会。”
他心情真的很不好,我轻轻地问:“怎么了?”
“没事。”他沙哑地答我。
微微地仰起脸,觉得他脸上的热息有些粗重,还是动手倒了杯茶,他却靠在我的肩上眯起眼睡。
放下茶:“皇上你累了就睡一会。”
他也不抗拒,我带他到床边,他还不放开我。
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手,脸色微红不知是醉酒还是不舒服。
陪他睡了一会,他身上热得有些灼人,我轻轻起身,端来一杯水到他跟前:“皇上,喝些水。”
“头痛。”他软软地说,脸埋在枕间像是耍赖的孩子。
莞尔一笑:“痛就不要喝太多酒了,酒伤身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喝些水,天都黑了,你饿了没有,要不要进晚膳。”
“什么也不想吃。”他艰难地睁开眼皮,就着我的手喝了些水又埋回去:“不要吵朕,朕想睡。”
那便由得他,我出了外殿告诉杨公公他什么也不想吃。
那杨公公一身的富态,神色看起来很柔媚,可是那双眼却让人看不透,我知道他是杨家的人,怎么做了公公我就不知道了。
皇上对他也颇为看重,在宫里说的话也很是有分量。
他微叹一口气,躬身道:“那云奉仪就多加照料一下皇上,最近李家事多,皇上心情不好,今儿个喝了些酒,火气也上来,得小心侍候着。”
“嗯。”我轻应。他倒是没有杨家人身上那种自得和高傲。
点上了烛火,一室的暖暖的亮意,他还睡得很沉,我也没有打忧他,而是坐在水光下做着针线活。
初初学做这些,觉得还挺有兴趣的。
“知秋。”他难叫,声音沙哑难听。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怎么了?饿了吗?”
“渴。”他吐出一个字,双眼眨巴着就像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倒来一杯水,却有些烫,轻轻地吹了下再凑到他的唇边:“慢些喝。”
喝完他还是难受,翻来覆去的,我手一触他的额头,可吓了我一跳,烫得真是厉害啊。
“我让公公去宣御医。”
他却扯住我的手,哀求地看着我:“不要。”
“可是你病了,得找御医,要不然就这么难受。”
他摇摇头,双眼很坚决:“不要。”
真拿他没有办法,生病了也不看御医,可是我又不能任他这样,让宫女送了些冷水进来,再用巾子沾了水盖在他的额头上,他重重地一叹气,闭着眼睛安静了下来。
等巾子差不多温热了,再换一条,到大半夜外面的风刮得嗷嗷作响,他的热息终于降了些下来。
他时不时地会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淡淡地问他:“你看什么?怕我真去宣御医吗?”
他却咧嘴傻傻一笑,烫烫的脸蹭着我的手:“有时生些小病,也算是不错的事,知秋,我饿了。”
他可真会折腾来着,大半夜的要吃江南味道的味粥。
我想告诉他,现在是三更半夜,外面大雪纷飞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可是他一脸难受地说:“口里苦涩得紧,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味粥。”
粥最终还是送了来,他却又说不想吃了。
看着天色微微的发白,有些叹气,他的灵魂和性子,我敢肯定有一半就是孩子。
算了,他不吃倒是便宜我,闹腾了个半夜也很累,吃了粥给他换湿巾子,再叫宫女拿来被子索性就在贵妃榻上躺下凑合着睡。
他现在生病,可不要感染到我,有了孩子得小心些,万事以这为重。
醒来的时候,人却又在床上的,他躺在我的身边睡得很熟,脸色还有些绯红,漂亮得像朵初开的海棠花儿。我轻碰碰他的脸,幸好比昨天晚上要好多了,那巾子也滑落在床的一边,他鼻息浓重地呼吸着。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到外面,杨公公告诉我,他辰时就起来上了早朝又回来睡。
我说他好像生病了,要不要宣御医,杨公公却摇头:“不必不必,皇上不喜欢吃药,不过药会加在膳食里,中午用膳奉仪劝皇上多吃一些就好。”
他对皇上真的是很了解,我想,他还真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公是公,私是私,纵使半夜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无赖着,一到早上再不舒服也会起来上早朝,这一点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第二十二章:病得高兴
他在房里睡着,我便穿了衣服出去走走,想去梅园折些花回来,我贪那幽幽香气沁人心脾,他生病不能吹风,窗不能开着房里终是暖暖的味道,放些花应该会清新一些。
正是雪寒之时,千树万树初初绽开了芽儿,可见不久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梅花雪如海,香气满后宫的盛景。
他不喜欢太素净的东西,他自已经常就穿得呃,有点那个花枝招展,要是给他尾巴,他一定会像后宫园子里的孔雀一样张扬而高傲地展开。
忍不住地轻笑,让身边二个宫女去采些红梅枝。
一个人等在雪道之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个侍卫,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身边的宫女,他本就把我当成了一个宫女,喜欢听他说说话儿,朴实中带着纯厚,正是宫里所没有的。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来,我折了几枝白梅正要回去,在路口就看到了他。
他看到我很高兴,大步走了过来:“阿秋,真替你高兴,不用扫雪了吧,我就说嘛,没有过不去的是不是?”
我也莫名地高兴起来,用力地点点头:“是的。”
“阿秋,给你。”他又低头在大袋子里翻着,翻出油纸包着的鸡蛋饼:“我在宫外买的。”“好香啊。”香得诱我口水直流的。
“宫外的人早上都喜欢吃这个,知秋你在宫外也常吃吧,我就怎么吃也吃不腻。”
我摇摇头,轻声地说:“我在宫外的时候,家里并不富裕,通常是闻着香味吃馒头。”
他并没有可怜和同情我,而是猛地一拍我的肩头:“其实鸡蛋煎饼也不怎么好吃的,我看京城里的女子都不爱吃,怕胖。我想吃馒头也不错啊,能吃出你飘飘然的身子骨。”
我噗地笑了出来:“飘飘然的身子骨?”
“那不是吗?瘦得让人,呃,风雪大的时候要找根绳子把你扛住,怕风停了找不到人了。”
我轻笑地看着他:“我要回去了,很谢谢你。”
他脸一张:“你怎么总是谢我,谢得我很不好意思了,没觉得自已做什么事,可是总让人谢,觉得怪怪的。”
真是的,听他说话总想笑,扬扬手中的鸡蛋饼:“很香很好吃,当然得谢谢了,不谢下次遇上你,约莫着也没得吃了。”
他眼里的笑容像点灯的烛火,燃亮了起来,拍拍腰间的大袋子:“准有的,走吧走吧,我们在宫里太不得自由了,各司其职去。”
各自往不同的地方向走去,可是觉得有一种明媚的快乐浮在心间。宫里还有纯厚的人,干净得像是雪一样,我喜欢和他说二句话,会开心,会觉得还回到从没有进宫的那段日子,原来我在怀念着过去,而过去不会再来,只能在别人的身上见证着。
抱了梅花在雪中吃了那鸡蛋饼,真的好香,比宫里的山珍海味还要香,等了一会那二个宫女出来了一并回去。
他还没有起来呢,轻轻地摸摸他的脸,微微的烫着。
他睁开眼睛,用一潭的柔黑看着我,软软地说:“知秋,我饿了。”
真会撒娇,明明有公公张罗侍候着,饿了也得等我回来。
侍候着他洗过脸,他不肯坐在桌子前认真地吃饭,只能夹了菜在碗里,慢慢夹给他吃。
“有药味。”他鄙视地移开嘴巴。
饿了还口刁得很,看来公公们有法子,他也不是好糊弄的,我放下碗:“那就别吃了,继续饿着。”
他无力地倒在我肩上,幽哀的眼神看着我。
看得我心无力,看得我心叹息,这样的他,黏人得紧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由得他,又不能不顾他。
夹了些青菜到他的紧抿的唇边:“你要是不吃,傍晚就有公公会去告诉太后,我想你不会乐意见到御医的。”
他张开嘴巴咬了几个,皱着一张俊脸:“苦,苦,苦。”
小公公端了汤进来,他马上又坐得正正经经,一脸帝王的冷肃。
等公公一出去,他又开始扁着嘴看着我。
没好气地笑,心想我又不是他的娘,向我撒什么娇。
端汤给他喝,他喝了二口也说好苦,皱着眉头说:“不信你试试。”
“闻起来味道就不错,这里面只放了些许的药,但是我不能喝,你总是不记得怀了孩子不能乱吃东西了。”他百无禁忌,而我只能自已记住。
他端过汤大口地就喝完,将碗递给我:“喝完了,真多话。”
他绯色的薄唇上,还染上些油腻,鼻尖也有些冒出了汗,我很自然地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他一头倒在我的怀里,愉悦地说:“朕这次生病得很高兴。”
“………”我无语了,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病疯了。
第二十三章:柔软的心
折腾吧,使劲儿地折腾吧,他一定小时候是一个好孩子,把所有的恶性都收敛了起来,可是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坏小孩,将恶性都释放出来了,使着性子地折腾,闹腾着。
半夜会醒来,顺便摇醒我:“知秋,朕忽然想吃汤圆,想吃你亲手做的。”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多娇气,半夜三更让厨子准备材菜,再端到这小居里,搓圆一个个汤圆放在水里煮,他可爱地支着下巴看着。
我对他没有什么看法了,真的,所有的看法都折腾走了。
他说,知秋,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于是宫里又鸡飞狗跳地为他做,他还不好意思说自已想要吃,下了命令说给奉仪做碗素饺,结果送了过来,他又歪头倒睡着了。
开水滚着汤圆,水冒着泡泡儿,热气也薰了上来。
他像好奇孩子一样,眨巴着好看的眼睛在桌前看着我汤圆,那双黑眸,看着我手里的粉团儿,像是看得很遥远一样。
我将最后一个汤圆搓下去,再用湿巾子擦净手。
汤圆很快就浮起来,那便是熟了。
盛了几个放在碗里:“快吃吧,吃了好早点睡。”明天他又还得爬起来早朝,回来还是恶魔一个。
“真不舍得吃。”他轻喃着,拿着汤匙盛起汤圆就那样深深地看着。
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皇上,想吃什么只是一声令下而已,倒是说出不舍得吃的话。
不过真的没有力气管他,我已经累得快要瘫架了。
他生病也不会允许我舒服一些,他又不到别处去,一下朝就直直地回来,倒在床上第一句话就是:“知秋,我好难受。”
谁生病不难受啊,活该叫他不肯吃药。
也怪不得他说要用药来苦死我,这皇上,就是怕苦。
实在让他折腾得没有力气了,他爱看多久就看多久吧,我爬上床榻疲累地躺下。
一会他也上来,从后面将我抱住,在我耳边低柔地说:“知秋,朕小时候生病,对着朕的就是喝不完的药,朕想吃什么,都是不允许,朕其实不想吃汤圆,就是想看看。夏君棠生病了,他说他忽然想吃汤圆,他母妃半夜起来就为他亲手做汤圆。朕的母后,永远不会为朕做这些,她要求朕要长大,要有本事,生病有时也是不给允许的,就怕是朕的身子骨不好,会让外人多了看法,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的。
转过身看着他极好看的五官,半瞌着乌黑的眸子不让我看清他眼里的过去。我轻轻地说:“我没有抱怨,你喜欢就好。”
原来他的成长,也有他的不开心。
他的童年,是如此的简单而又枯燥,他得学很多的东西,学着冷漠,学着有本事有能耐,学着在他的兄弟间,怎么脱颖而出吧。
“你呢?”他抱住我,让二人更亲近一些。
我想想我的过去,轻声地说:“我家境不好,但我娘对我,却是放牛吃草的,她说我对琴有天赋,我也喜欢,她就花了所有的积蓄,还卖了爹留下来的好几亩地,让我去学。她从不逼我什么,我喜欢春天的时候去玩泥巴,玩得一身泥泞回来,也喜欢夏天的时候,在田野里追逐着风,追逐着飞花与彩蝶,秋天捡一兜儿的山果子回来,冬天偷偷溜出去看别的孩子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