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哪个比较难,是活着,还是死掉?
月彩说的没错,我才二十岁,还年轻,什么都不明白。连对你的感觉都还摸不清,又怎能想通生与死的差异呢?
唉,都是被月彩打笨的,讨厌。
距离黄昏还有几小时,太阳,我一面祈祷你快快出现,一面祈祷月彩能快快回来。
亲爱的太阳:
下午写信的时候,我的烧只到三十八度二,喉咙有点轻微干痛而已,信写完月彩还没回来。我开着电视打发时间,一台台跳着看,也没看进什么,脑袋就昏昏地睡去了。
然后,我梦见你了:)
看不清你的脸,只听你问:“我们见面好吗?有样东西要送你。”
这其实是我们最后一次线上交谈时,你所说的话。
我们约好第二天傍晚见面,从此你就无消无息。太阳,梦里的你,也在问完这句话后,没等我回应,就转身走了。
我的眼里只见你的背影,西边山头的落日似的,镶着一圈圈金的红的紫的流云,亮得真美,美得让我忘了出声喊你,你忽隐忽现的身影渐行渐远,流云光彩也跟着消退,刹时,我的眼前只剩黑暗。
你将我梦中所有的光亮都带走了。
我张开眼睛时心还跳个不停,好像刚跑完百米一样,事实上,我也立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房间开电脑上站,因为我想,刚刚的梦一定是你在呼唤我。
“感谢老天!”果然见到你的id了,我心头一阵温热,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快乐,人好像要飞起来似的,正要按键page你时,萤幕竟然刷地黑掉了。
“该死,这时候停电!”
太阳,你能想像我当时有多气?我得说,没当场昏倒真是奇迹。无论如何,你总是出现了。这么想我又快乐起来,你一定看见了我先前寄给你的信,也许等下我一上站就见到你的回信,甚至你也许会在线上等我。你会吗?
可恨的是电始终不来。还没见到你,天上的太阳已经要下山了。从我卧室的窗口向外望,对面建筑物还有光亮,后方天空透着橙红,就和刚才在梦中见你时的颜色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也忘了停电,忘了天色正在渐渐黯淡,忘了黑夜即将来临,只是想着,如果没有被建筑物挡住,这幅落日的景象不知多美。
等到周遭的光线已经很稀薄了,我才醒觉过来,想到要开备用灯。我摇摇晃晃站起身,用不着量体温,光从头重脚轻的程度,就知道烧高起来了。
可是我知道,我是被胸口海似的喜悦给烧热的。
手指搁在备用灯的开关时,我犹豫了几下。“反正手指一碰就可以打开,不怕。”我小声对自己说,“不要怕。”唉,太阳,你真该听听我声音那时的抖劲,你肯定会发笑。
我把自己放在床上,把备用灯抱在怀里,手指紧密贴在开关上,等确定随时可以安全逃进光线里之后,才稍稍放松僵硬的肌肉。然后,我看着窗口那方灰,一点一点加深颜色,终而成为墨般的黑。
几度想按下开关,因为喉咙干紧的难受,让我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吸到空气。我忍耐着,期待电快快来。“电一来,我就可以看见你了。”我为自己打气,心里想着,如果让你知道我终于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你一定也会为我高兴,是不是?亲爱的太阳。
如此身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的心情,勾起我的回忆,我想起初到育幼院没几天,就因为不守规矩被保母关进了黑漆漆的厕所里。当时我也是在恐惧之中满怀期待,以为道了歉保母就会开门放我。
可是她不放。我终于吓得嚎哭惨叫,用力拍门拍到手痛,她仍不肯放,居然还走掉了。就在我哭到气都喘不过来,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间厕所里的时候,我听见有个男生声音在门外问我怎么了。
“放我出去!我以后会乖……”我声音都哭哑了。
“……林老师把门锁住了……”那男生说。
“你去跟她说,我会听她的话,我不会跟她顶嘴,我要出去!”
“好,你不要哭,我去跟她说。”他的脚步声远去,我又在恐惧和期待中度秒如度年,直到脚步声又再响起。
“老师说要再罚你几个钟头,睡觉前才放你。”
“我怕这里,我怕黑……我不要待在这里……”我哭到呛住,用力咳起来,咳得心肺都要呕出来了。
“喂,你别哭了,我陪你说话好了。”他轻轻拍门唤我:“喂,我说小红帽和大野狼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我不要听小红帽,我听过了,我要出去……”我抽抽噎噎地,把身体缩在门边,怕得死去活来。
“嗯……我的小红帽和你听过的不一样哦。你知不知道小红帽在遇见大野狼之前还遇见谁了?”
我停了一下哭泣,“谁?”
“三只小猪。你一定不知道小红帽和三只小猪说了什么吧?”
“不知道。”
“好,我说给你听……”
亲爱的太阳,那个男生在厕所门外说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故事里除了小红帽和三只小猪,还有罗宾汉和睡美人。可惜我不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局了,因为我缩在厕所门边睡着了。
4
张开眼就见到一张鬼样的脸孔。“啊——”我发出凄厉的惨叫,双肩被鬼按住用力摇晃。
“你还好吗?被停电吓疯了吗?”
“被你吓疯了啦!”我推开月彩,“人家睡得好好的,突然被鬼脸叫醒,换成是你看你会不会尖叫。”
“听起来你还很正常。”月彩呼了一大口气,把手里的备用灯往桌上放,青青白白的光线漫了一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下次不要把灯靠在脸旁边啦,不信你对镜子试看看,很可怕的。”我打个哈欠。“电还没来吗?”
“没。回家看见漆黑一片,还以为你出去了。等发现停电,又看你倒在床上,真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窒息死掉了。”月彩把我搂抱在怀中的那盏备用灯接过去检查,“没坏啊?怎么你不开灯?”
“在练习。”我懒洋洋地趴回床上。“结果练到睡着了。”
“练习什么?”
“练习‘人在黑中不知黑’。”
“你烧坏了吗?”月彩摸摸我额头,“哎呀,真的烧高了。”
“可能吧,我好无力,刚刚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我一阵咳嗽,指指她脚边的几个行李箱问:“你带了什么大包小包的回来啊?”
“云青的遗物。他的房东要我们把他的东西拿走,我和林老师去他家收拾到刚刚才收完,所以回来晚了。这些东西……现在也不知该交给谁了。”月彩盘膝在床边地上坐下,叹道:“今天还有我们帮他下葬,他年葬侬焉知是谁?”
我没好气地答她:“你死我葬你,我死你葬我。”
月彩白了我一眼,“我葬完你以后,谁来葬我?”
“喔,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比你早死?”
“你身体这么弱,除非我发生意外,否则我肯定比你长命。”
“呸呸呸!”我伸手敲了她脑门一下,“不要乱说。”
“人的命,说去就去,谁料得准?”月彩边说边开启了一只小箱,拿出里面的衣服一件件重新折叠,整齐堆放在一旁。“小时候一起玩大的朋友,已经去了两个,下个会是谁?”
“彩——”“没事啦。只是去葬礼感触多些。”月彩撇撇嘴角,摇头道:“记忆里好耀眼的一个人,突然就剩一堆灰,要我怎能轻易接受?”
“你和他很熟吗?平常也没听你提起。”
“他被领养以后还有联络,后来渐渐就断了。”月彩展开一件呢料长裤,“他似乎长得很高了,肩膀也很宽。”
“你喜欢他?”
“当然喜欢,谁不喜欢?”月彩整完一箱,又开另一箱,“每个人都和他要好,老师们也很疼他。他是孩子王,每天带着我们玩,天生就有让人心服的气质。”
“我没有印象。”
“废话,你那时候才多小?而且刚进院里,每天哭哭啼啼的,只会要爸爸要妈妈。”月彩取出箱子里的相簿,挨着我身边坐下,“来看他的照片。刚刚忙着整理,还没时间看。”
我轻轻念着第一页的四个毛笔字:“吾妻,吾爱。”
“原来他结婚了!”月彩诧异道,翻到下一页。
我的眼睛被突来的光线刺痛,闭了起来。“电来了!我要先上线,等等再看!”我跳下床的时候,被月彩的身子绊了一脚,从床缘滚落地面,跑了两步又被散放在地面的行李箱绊了第二脚。
“太阳!我来了!”我对着电脑大叫,匆匆上站。
‘你好,很抱歉,冒昧写信给你……’太阳?这是怎么回事?来自你id的新邮件,在述说着一件不可能的事,我一字一字读着,脑部血液一滴一滴往下坠落。
‘……他说,他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喜剧了,认识了你后,他不停发掘记忆中美好的片段,编织成故事说给你听。
“你怕黑的毛病总要渐渐克服才好。”他很遗憾没能继续帮你。
关于他从车轮底下救出的那位失明女孩,他表示,如果他有女儿,也该是这个年纪了,他希望能帮她走出黑暗。我们院方日前已遵照他的遗言,将他的眼角膜移植给那位女孩,移植手术顺利,复明的可能性极大。
他最后惦记着的,是没能赴你的约。他交代务必要将项链交给你。那链坠是颗小夜光石。“虽然光线微弱,好歹是光。”他说。
他要我转达:你让他想起小时候遇见过的一位小女孩,他曾说了许多美丽的童话故事给她听,谢谢你陪他重温童年的回忆……’太阳!这是什么?你的另一个悲剧故事吗?
月彩来到我身后,越过我颤抖的肩头读着。
读毕,她将手里的相簿摊放在我被泪模糊的视线前。
一位笑盈盈的女人抱着婴儿,照片旁边清秀的字迹书着:
爸爸,你看,我们的丫头美不美?
你的妻海蓝
。。
织 作者:杨晓静
死沈静滞的夏末空气,环绕坐在二楼阳台凉椅上的她。
面向落地窗而坐,手中一双红色毛线针如蝶翅舞动,轻灵而无声。
尽避是背对斜阳,她的脸颊依然被晒得红噗噗的。
微低着头,后颈肌肤浮出几点汗珠,继续专注在手中未竟的毛线衣上,全神编织心底的梦——一个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梦——这件毛衣呀,是要送给一位男孩的。
她身后的狭窄巷道此刻空无一人,但每天早晨,那男孩都会经过她家门口,骑着脚踏车沿巷挨户送报,带着明朗的笑容,向早起的邻人打招呼,偶尔也抬头对阳台上的她笑笑——只是偶尔而已。因为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每天站在这儿等他,唯恐会被他识破自己小小的酸甜心事。
她只敢每天躲在窗后偷偷望他一眼,就看这么一下,整天心情都会如蜜甜。
不需要他喜欢她,也不想表示什么,她心中只存着一个希望,要将毛衣悄悄放在信箱上,写张纸条说是送给“送报的男孩”就够了。想像着他看到这份意外礼物时,会露出怎样吃惊欢喜的表情呢?她满足地笑着,手中毛线针听话地飞着。就快打完了,完工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妈妈走出阳台,到她身边,伸手指指她手中的工作,露出疑惑的眼神。
毛线针红色的光影映上她脸颊。这是她自己的秘密情怀,怎好意思让妈妈知道呢?唇角羞怯一撇,又埋起头继续编织。
妈妈但笑不语,走到她身后,弯腰检视盆栽里的小花小草。秋天快到了,该凋零的花也已呈现萎缩状,偶尔一阵风吹过,还会抖落几片残破的暗红花瓣。今天如此安静,连花叶不舍离世的叹息声,都几乎能听分明。
蓦地,紧急煞车声和碰撞声接连爆破空气,响得让人心跳一停。
妈妈在阳台围栏边张望着,看到巷口转角处有辆汽车撞上了脚踏车。
汽车驾驶人下车跑向倒在地上的男孩身边。血,从男孩背后和地面之间迅速渗了出来。路人和邻人纷纷围过来,说话声清清楚楚传进妈妈耳中。
“撞伤哪里了?是不是还活着啊?”“不知道。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可怕哦,流这么多血,是谁家的孩子?”“住街尾,每天送报的那个,我见过他。”“那明天没报看了?”“说什么风凉话,好好一个孩子呵,搞不好活不了呢。”
妈妈回头望背对一切纷乱的女儿——她还是保持坐姿,眼睛不曾离开过毛线针舞成的那片闪亮红霞,除了自己心底的一片天,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世界。
还是别让她看的好,妈妈想着,再瞥了一眼马路上那滩骇人的血红,叹口气,走回女儿身边,轻拍她肩膀。
她受到惊吓而抬头。
妈妈比着手语告诉她:进去——吃饭。
她笑着点头,放下手中即将织成的毛线衣,起身直直走进家中。
。。
杨晓静……最佳女婿俏千金(网路版)
序(网路版)
这是小紫有生以来第一本完成的长篇小说(所谓未完成,是指那些学生时代写在学校作业本上的那种,每天上课偷偷传递给同学的“连载小说”。那种,写了很多,没有一本写完过。)
大家都说,第一本小说会反应作者本人的个性、背景、过去等等。是啦,男女主角个性中各有某部份与小紫相同,为免不必要的猜测,小紫很明白的说好了:女主角上课的混功+男主角对话剧的喜爱+书中使用到的企划电脑游戏的背景=小紫(C%);var C * range from 1~99。
有解了吗?
因为是第一本小说,缺点满分优点零分是必然。本来,在决定把此书搬上网页的时候,一度“雌心壮志”想把整本改写,后来基于时间效率地球资源网路空间能力范围环保问题加上香港回归了,太多了不得的理由使小紫搁置了这个超凡入圣的计划。
等到小紫红到发紫的那天,有不怕倒闭的出版社恳求小紫出版精华集,而且不顾一切愿以超高稿酬争取小紫有生以来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那个非常……非常时刻,我,在此立下毒誓,到时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