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韩伦不屑的哼了一声,怪不得他们不愿提供消息,原来如此!更奇怪的是,在场全是二、三十岁的男人!一些据他所知,年纪较大却经验丰富的商场前辈,这次却全部缺席,不知道是主动放弃,还是经过傅蓉蓉刻意挑选后的结果?
他正在绞尽脑汁分析时,扩音器里飘出一个清新甜美的声音,那声音悦耳至极,令他心波荡漾,一时之间几乎忘却自己身在何方。
“各位先生们,大家好,我是傅蓉蓉,首先代表乐视企业欢迎大家的光临,再来要向大家致十二万分的歉意,我因为有要事在身,实在分不出时间和大家见面,只好请我的秘书刘小姐代劳,为各位解释今天笔试的详细内容……”
韩伦凝聚心神,想从这段极度公事化的宣布中,听出任何一点有用的讯息。除他之外,在场一百多位男士也都禀息聆听这位“可能是自己未来妻子”的傅蓉蓉说话,但他们的心意自然与韩伦不同,有的为着她如乳燕归巢的声音而悠然神往,有的则暗自揣测声音主人的长相是否和她的声音一样婉转动人。
“……请大家见谅,我相信,只要彼此有缘,今后还会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回请各位,弥补今日未能克尽地主之谊的遗憾。最后,再一次感谢各位拨兀参加考试,让我预祝每位都能有理想成绩。刘秘书,接下来就麻烦你为我接待大家了。”
傅蓉蓉美妙的声音还犹在耳畔,刘秘书结结巴巴的声音已经开始解释笔试的内容。时间他不容多想,韩伦压下所有的问号,凝神倾听,总算安下第一颗心。
自传和心得报告嘛!对他算是轻而易举,唯一的难题是要选择哪一类的题材,又要从哪个角度着手,才能准确抓住傅浩天和傅蓉蓉的心?他思索片刻,开始走笔疾书。
星期天一早,傅浩天依照每天的惯例,准六点起床,在空旷的饭厅独自用早餐。读完中、日、英总共八份报纸,看看时间,正好八点。
“何妈!”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空杯放在桌上。老佣人手中提着咖啡壶,脚下踩着小碎步匆匆从厨房出来,为老爷斟满热腾腾的咖啡。傅浩天眼睛盯着报纸,头也不抬的问何妈:“小姐起床了吗?”他的口气是淡然的,仿佛在问不相干的人似的。
何妈早就习惯老爷这样的态度。傅萱萱残废后,傅浩天自然辞退了原先不负责任的佣人,改聘请何妈全天候照顾女儿,十几年来,何妈就像傅家的女主人,全家大小事都由她打理,对傅萱萱这个让人又怜又爱的女孩,她更是当成自己的孙女儿来疼。
比起当父亲的,何妈更像傅萱萱的亲人。“萱萱小姐还在打电脑,她整晚都没睡呢!”何妈人老心眼可不老,她明知老爷问的是“二小姐”,但她假装听不懂,故意先提“大小姐”,免得老爷总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影子女儿”存在。并非她不喜欢傅蓉蓉,还记得三个月前,傅蓉蓉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面前时,何妈还拼命揉着一双老眼,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双腿复原的萱萱小姐哩!
当然,何妈也知道那是这辈子不可能实现的梦。在傅家待了十几年,她第一次知道萱萱小姐有这样一个双胞胎妹妹,同样明眸皓齿,同样亲切可人,她当然不会不喜欢这个甜美的丫头。但,再怎么说,那颗固执的老心总是偏着萱萱小姐多些,尤其看着二小姐活蹦乱跳的,她就忍不住为大小姐难受。
傅浩天沉默几秒钟后,又问:“蓉蓉呢?”
“大概还在睡吧,我也不清楚,反正二小姐自己会照料自己,不用我费神。”何妈尽量不动声色的回答,但傅浩天还是听出她的语调有异,抬头瞄了一眼何妈布满皱纹的老脸。何妈也回看他,眼睛里没有丁点儿畏惧。
傅浩天知道这位老佣人一向忠心耿耿,但护卫的对象可不是他这“老爷”,而是由她扶养长大的“萱萱小姐”。思忖片刻,他觉得自己有点了解何妈的“小心眼儿”了,她一定以为他对蓉蓉偏心——怎么从来“不关心”萱萱的老爷,竟然对甫回到身边的蓉蓉“百般关切”?
傅浩天无奈,挥挥手驱退一脸不平的何妈,独自面对冒着热气的咖啡发愣。对萱萱,他并非如何妈以为的不闻不问,只是……唉,只是他无颜面对萱萱啊!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女儿终生残废,每次见到或想到萱萱,他就痛苦不堪,自责和悔恨像大剪刀的两把利刃,毫不留情将他的心剪成碎片……
但,这种苦,这种痛,他能说给谁听呢?
就算大声对全世界宣布,又岂能减轻一点点罪恶感?但何妈认为他偏心蓉蓉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傅浩天自问十几年来,他整颗心里只有萱萱,坦白说,若非蓉蓉在秀琴死后主动与他联络,他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
唉,秀琴!一想起爱妻,他的眼睛就不争气的迷蒙起来,你将蓉蓉养成如此美好的女孩,而我却……你若有知,尽管责备我,诅咒我吧!是我无能保护女儿,只愿你能在天上保佑这次的计划能让萱萱能得到她的终生幸福……
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审稿过程,傅蓉蓉总算选出三十位面试人选。虽说绝大部份的阅卷工作都是由“专家学者”代劳,她充其量只是根据分数高低圈选罢了,但总还是要“装装样子”啊!
“都怪爸出什么馊主意,突然要帮姊姊相亲,不然我也用不着在这张‘毫无缺点’的脸上展开‘破坏行动’!”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完全忘记这个“易容计划”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傅浩天根本不知情,如果他知道,哪会任由她这样胡闹呢?
还好当时有迪恩提醒她,万一相亲的对方嫌弃姊姊的残障,她的心一定会受到很严重很严重的打击,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平复,搞不好还会被送进精神疗养院里……这番“善意的提醒”出自天才迪恩口中,傅蓉蓉当然深信不疑,还被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劝父亲改变相亲计划,把全权交给她来处理。
想到这里,傅蓉蓉不禁感激迪恩的体贴,他还积极的帮她拟定这份“选婿企划案”,这样又可以满足父亲的希望,又能先帮姊姊过滤,找出真正“诚实、善良、温柔、体贴、耐心”的好男人,免去单纯如天使的傅萱萱,像被拍卖一样供人“品头论足”的危机。
至于明天即将展开的“易容计划”和“整人计划”,那完全是出自傅蓉蓉自己的脑袋瓜,所以她实在无权怪罪任何人!
傅蓉蓉面对镜子,深吸一口气,展开“易容术”的练习。
第一步是上好满头发卷,再谨慎的用特殊胶带贴在眼尾,让一对“水莹莹、雾蒙蒙”的大眼睛立刻变成眼尾下垂的眯眯眼,等下只要擦上粉底就不会看出胶带的痕迹了。
接着,为了画出一道“苦兮兮”的八字眉,她不得不狠心修理眉峰,硬是破坏完美无缺的柳月眉。“没关系,眉毛很快就会再长出来的。”她瞪着自己残缺的眉毛,心中戚戚然。等画好八字眉,再看见镜子里“眉不清、眼不秀”的自己,她又失声笑出来。
修改眉目还算简单,倒是这张宛如古典美人的瓜子脸庞,着实让她伤了好一阵脑筋,直到她看见用来擦粉底的化妆棉,眼睛立刻亮起电灯泡,连忙拿两块干净的化妆棉,一左一右往嘴里塞,让两边脸颊变成鼓鼓的古怪模样,才算“破坏”了上帝与母亲赐给她的姣好脸形。
还不够呢,她边想边拿起深色口红,细心把一张樱桃小嘴画成血盆大嘴,然后在嘴角边点上一颗大大的黑痣,越画越起劲的她,很顺手的又在脸上乱七八糟点了好多“麻子”,这下子,她再也认不出镜子里的这支“丑小鸭”是自己了。
至于鼻子,她实在无能为力,总不能叫她揍自己一拳,把秀挺的鼻梁打得歪七扭八吧?只等最后放下发卷,把又黑又直的长发吹成膨松的狮子头,她就可以出去“吓人”了!
哇哈哈哈!真是太完美了!面对镜子里那张“精心绘制”的“艺术品”,她很夸张的呵呵大笑起来,嘴里的化妆棉差点被她“喷”到墙角。
顶着比水泥墙还厚的粉底,傅蓉蓉觉得自己像多了一张假脸皮,难受极了。尤其是嘴里的两块化妆棉,让她连说话声音都变了样,咬字也不如平常清晰。
因为还不熟练“易容术”,加上又要小心翼翼闪躲何妈,不能让老佣人看见自己的怪模怪样,她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十多分钟才走进约定的法式西餐厅,如果以“约定时间”来算,她已经迟到快一个半钟头了!
算了,当这位徐什么的先生是实验品吧,谁教他要是第一号面试者呢?她边想边请柜台小姐带她到“徐先生”预约的座位。
小姐带她到一张没有人坐的桌子边,又送来一杯开水。真是的,想不到这人连多等一下的风度都没有,竟然已经“跑路”了!傅蓉蓉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位子,只顾着喃喃发牢骚,也不反省她让人家等了一个半钟头。
我倒要看看此人究竟长什么德行!她从皮包里拿出履历表,一看照片当场呆滞——妈咪啊!不成,我得立刻“跑路”!此人不宜照面,而且他……
“琼安,你真的来了!我才去了洗手间一下呢。”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而且他绝对不会只等我一个半钟头就先行离去,此人的“最高记录”是站在路边等了我足足六个钟头啊!傅蓉蓉无奈叹口气,转头面对“此人”。
“嗨,丹尼,好久不见了!”她很想摆出笑脸,但效果委实糟透了,使她那张“花容月貌”变得像要吃人的“虎姑婆”,加上西餐厅昏黄的灯光效果,拍恐怖片也不过如此。
一派斯文的帅哥张大嘴巴,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一样。“你——不是——她……”
“不用怀疑,我就是琼安没错。”这是生平第一次,傅蓉蓉恨透了她向来最为自豪的“打混功夫”,竟然连面试者的照片也不先看清楚,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跑来了。
徐宇平整个人滑坐到地上,在高雅安静的西餐厅里发出砰然巨响,惹得餐厅里十几位客人同时以整齐画一的动作将头转向他们这桌。
傅蓉蓉很好心的扶了他一把。
“你——是——她……”
“假的啦,丹尼,化妆的啦!”她没好气的看着这位有十几年交情,到处宣扬她是他“女朋友”的男人。
唉!也难怪他会受惊到这个地步,他朝思暮想的“仙女”面容竟然在短短半年之内,起了如此恐布的变化,这实在不能怪他,没当场昏死过去还算不错了。不过也让她证明自己的“易容术”的确不同凡响,连老朋友都认不出来,真过瘾!她越想越洋洋得意,一张脸更是扭曲变形到吓死人的程度!
徐宇平惊魂未定,在傅蓉蓉的扶持下,半爬半拖才坐回椅子。“你……你确定……”
“是的,我正是你认识十四年的琼安。”她耐着性子再说一次。
徐宇平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她看了足足五分钟,嘴角慢慢上扬,终于爆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再次成为大家好奇视线的集中目标。傅蓉蓉任他笑到快要窒息的地步后,才开口问他:“丹尼,你怎么会回台北,你不是在英国吗?琳达呢?她也回来了吗?”
“你为什么要……要……哈哈哈哈……哇!”
最后叫一声“哇”是因为傅蓉蓉将手里一小杯开水往他脸上泼去。“笑够了吧,丹尼,有风度一点好不好?不然我立刻就走,这辈子再也不见你了!”她终于施出威胁的招数。
此言一出,徐宇平赶快正襟危坐,双手乖乖放在大腿上,再也不敢多笑一声,只是嘴巴还难以控制的歪向一边,看得出他拼命在忍耐想笑的冲动。
看他满头满脸的水珠,连擦也不敢擦一下,仿佛这是“仙女”赐给他的“圣水”一样,傅蓉蓉真觉得他又可爱又可怜,于是拿起桌上的餐巾布,轻轻为他擦拭脸。
徐宇平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占小便宜的机会,一把抓起她的小手,在她细嫩的掌心中温柔的印下一吻。
“又动手动脚了,你这毛病怎么还改不掉啊!”她嘴里这么说,但还是让自己的手在他厚实的大手里停留两秒钟,见他贪心的想再多亲几下时,才不慌不忙缩回来。“好了,这笔‘泼水’债应该算扯平了吧!”她笑眯眯的说。
徐宇平意犹未尽的盯着她放在桌上的手。分别半年,一见面就亲到心上人儿的手,他只觉得心花怒放,看来琼安对他的感情有极大的进步,“小别胜新婚”这句话果然没错,呵!
“你怎么会回来呢?电话也不先打一个,连琳达也没通知我,看来你们三个是串通好要给我一个Surprise罗!”她开玩笑的责怪他,因为她相信琳达和迪恩绝对不知道丹尼回台的事情,否则一定会先给她通风报信的。
“不,我没有告诉迪恩,我是临时决定的,连琳达也不知道。”他一脸无辜的说,“谁教你好端端的突然玩起什么‘征婚游戏’,害得我吓掉十年寿命,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就坐喷射机直直冲回来,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想试探我对你的感情也用不着大撒英雄帖‘征婚’哪,只要你点头,我……”
“丹尼,你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她笑看这位和迪恩在她心中并列同等地位的“大哥哥”,心头漾起温暖的感情。
“当然,我对你的爱是永生永世不会改变的!”他斩钉截铁的表示,一副“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傅蓉蓉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弯了腰,“别闹了,丹尼,我指的是你一开口就停不了的习惯!况且,如果你真的爱我,英国那位红发小姐又算你什么人啊?”
傅蓉蓉并非不知道丹尼对她的感情,打从她十二岁起,他就三天两头对她作“爱的告白”,但她就是没办法用同样正经的态度面对一脸痴情的丹尼,毕竟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她对丹尼始终只有如兄妹般的情谊。
所以,尽管他对全世界的人宣布她是他的女朋友,傅蓉蓉只是一笑置之,每次都用打混的方式蒙混过去,从来也没有当面给他答覆过,倒是间接的“暗示”过无数次,奈何丹尼的脑袋不知道